醒或来生 by 何要辉【完结】(2)

2019-01-25  作者|标签:何要辉


  文案

  前个世纪末的那个青春年少。一生一次的刻骨铭心。

  兄弟。女孩。血气方刚的率真。天经地义的早恋。

  逃课。喝酒。打架。泡妞。混日子。

  争执。悔恨。眼泪。思念。归去来。

  让它永恒的唯一方式,竟是,在它老去之前,将它终结……


  一 别找那小子碴儿

  1

  初三毕业时,我17岁。

  我本来是不打算继续读书的,因为对学校实在没什么兴趣,可爸妈嫌我在家中游手好闲,居然狠心花几千块钱买了个学籍,让我去县城里念高中。那是一个相对落后的河南小县,我就读的高中,坐落在那个小县城的北郊。

  2

  高一新学期第一天,我发现自己居然和马大头分在同班,真是冤家路窄!

  初三时,我的一个兄弟被他们一中八个人联手暴打,就此引发了一场校际群殴,马大头这孩子为免皮肉之苦,曾向我们四中的哥儿几个跪地求饶。正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兄弟们不想逼人太甚,再则看到他那副眼泪鼻涕直流差点儿就要喊爷爷的贱相,大伙儿都觉得揍这种人太给自己掉价了,于是,最后只是随便给了他几巴掌,也就做了罢。

  马大头当然认出我了,然后开始跟着我瞎混,偶尔也把我介绍给他们一中毕业的那帮人认识,那帮人虽然也认得我,倒不记前嫌,熟络之后,还常常约我一同喝酒。酒场上认识了两个兄弟,一个是邵宇,一个是陆勇,得知我一哥们儿的结拜兄弟正是陆勇的堂哥也是邵宇的表哥后,忽然一见如故,这便互称兄弟起来。

  陆勇常来学校找我,其实真正目的,是为了找他苦追了两年的美女,余妍。

  我在六班,余妍在四班,同在高一教学楼三层,时常照面,很快也就认识了。那可不是一般的女生,难怪又高又帅的陆勇对她都没什么杀伤力。余妍学习好,说起话来甜甜的,为人处事温柔大方,她对任何一个追求者都不会冷若冰霜,但也从来不会让你误以为她对你有半点热情。

  我总觉得,余妍这样的女生是不大可能因为迷恋帅气,而被陆勇那样的小混混儿征服的,不过在陆勇面前,我还是会鼓励他,不要轻言放弃,并且声称,愿意尽力为他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陆勇交代我,多去留意余妍身边的男生,如果谁缠着她,影响了她的学习或生活的话,要我一定出面帮他摆平。余妍这样的女生身后,自然少不了人追,不过那些人都相继遭遇了大致雷同的下场,人没追到,先挨了一顿暴揍。几个月后,余妍身边显得冷清多了。

  这天,陆勇没有找到余妍,便拉着我一同守在三楼的栏杆边瞎等。

  余妍后来出现的时候,身边陪着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男生,两个人有说有笑地经过我们,余妍甚至都没发现站在一旁的我和陆勇。

  还没等陆勇反应过来,我便火急地走上前去,堵住了那小子。我刚刚仰起下巴,上下打量了那小子几眼,还没来得及扔出一句诬赖的话呢,余妍已经很生气了,她赶紧走过来一步,挡在我面前,随即质问道:“你干什么?”话音落,又瞥了一眼陆勇。

  我没有回答她,余妍便转过头去追问陆勇:“你们想干什么呢?”

  陆勇显得十分尴尬,示意我先下楼去,又和余妍说了些什么,然后就推搡着我走开了。陆勇离开我们学校时,丢给了我一句话:“别找那小子碴儿。”

  我不能会意,陆勇却不愿多讲,匆匆离开了。

  我以为那小子大有来头,陆勇是怕我惹下麻烦,这才做出了那个违心的安排。出于义气,我还是暗下打算,要帮陆勇出这口恶气。可是当晚,陆勇又专门托人捎了口信儿过来,对我强调说,千万别对那小子动手。我逃了课,特意找到陆勇问了个清楚,陆勇说,那人是他初中三年的同学,怎么说还是有同窗情分的,为一个女孩儿对三年的同学动手,不值当的。

  那天以后,陆勇不经常来我们学校了,只是总让我捎些书信给余妍。我当时很纳闷儿,一向玩世不恭的陆勇,怎么还愿意玩儿这种风花雪月的小男人把戏呢?

  后来,陆续有不少人告诉我,陆勇碍于同窗情分不忍动手去教训的那小子,叫丛少杰,和余妍一样,也是学习尖子,人缘好,多才多艺,是个大才子;我时常能在校园的角角落落里看到他,他看上去总是那么冷漠、孤傲,好像特当自个儿很牛逼的样子。在我的感觉里,前者的传闻和后者的印象,真他妈的不协调。

  3

  爸妈大概料想不到,像我这样的人,在学校里同样会游手好闲。从高一开始,我不是逃学和陆勇他们一起出去鬼混,就是在学校里和马大头他们四处闲逛,闲逛间,我认识了孟文娜。

  她和余妍唯一的不同是,学习不怎么好,尽管很认真。我喜欢她脾气好,很有融合度,丝毫不介意和像我这样的校园渣滓一同站在楼梯栏杆边聊天。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陆勇也是认识孟文娜的,而且初三追着余妍的同时,还给孟文娜写过两封情书。不过大家都知道,陆勇对余妍才是动了真格儿的。好学生们大都不相信,像我们这种人会对早恋动真格儿的,可能因此,余妍才一直远远儿的,让陆勇有点儿力不从心。

  我和陆勇商量以后做了个决定,他追余妍,我追孟文娜,谁也别他妈站错队。

  让我很快便觉得扫兴的是,孟文娜和那个丛少杰的熟悉程度远胜于和我,我见过他们聊天,那热乎劲儿,让我特不爽!我不算帅,学习不好,可这有关系吗?不是说男生不坏、女生不爱么?可你看那丛少杰老实巴交的样子,简直像个二尾子,他凭什么呢?总之,我心里压了一团火。

  每天跟在我屁股后面瞎混的人,除了马大头,还有张兆磊。

  张兆磊这人,更是一个不良少年!那时候我心里一直藏着一个自以为贴切的借喻,如果说大头、陆勇、邵宇和我是一种皮肤病的话,那他张兆磊,无疑便是坏血症了!

  张兆磊凭着一张虽然并不过分帅气但至少相对还比较端正的脸,匀称也有点高大的身段,放荡不羁又自信的言行举止和衣着打扮,倒也征服了不少小女生。这家伙总是来者不拒,每回都是摸了,玩了,上了,间或死皮赖脸地要些零花钱之后,就把人一脚给蹬了,哪管小女子在一边怎样地伤心落泪,他也丝毫不会为之动容,只顾颠儿颠儿地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说实话,那时候被这孩子跟着我瞎混,偶尔会让我觉得有些丢人,不为别的,就为他花女生的钱。

  后来我开始相信,孟文娜对我来说应该比余妍对陆勇来说大有希望,因为她已经把我当成知心朋友了,时时处处对我表现着有些肉麻的体贴。每当听说我和谁打起来,或是准备要和谁动手的时候,她都会出面问个究竟,并且努力争取避免那些事的发生。她常常劝我,不要动不动就用拳脚说话,还会偶尔问我缺不缺钱花。

  不过,孟文娜通过我认识邵宇和张兆磊他们之后,同样也会时常送去关心,因此我也不能确定,她对我是不是有着更为特殊的感觉。有时候我会私下里想,她应该是喜欢我的,出于矜持的天分,这才捎带着,向我身边的每个人送去了同样多的体贴。

  二 还是想扁他一顿

  4

  我读高一那年冬天,陆勇和邵宇一起去云南当兵。

  送陆勇那天是星期六,他特意来了我们学校一趟。找到余妍,陆勇问她愿不愿意通书信,余妍爽快地答应了,还委婉地劝了我俩几句,大意是改邪归正,只是没用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之类的句子而已。听上去,好像她觉得我和陆勇根本就是犯罪砖窑里的罪犯坯子。

  余妍回家之后,陆勇站在教学楼三楼不走,似乎还在回味些什么。我说走吧,他只说等会儿,却不说在等什么。直到差不多有一个钟头的时间过去了,我提醒他:“喂,六点了!”他没说什么,四处张望了几下,看上去一脸失落,这才往约定的酒场跑去。

  那天,陆勇大醉,说着些告别的话,让人听了难受,兄弟几个差点儿像个娘们儿似地掉下眼泪。散场之后,陆勇搭着我的肩膀,没忘交代我,做好余妍的“护花使者”。

  当晚我们几乎熬了通宵,第二天陆勇睡了一整天,没来参加邵宇安排在中午的送别会。

  在邵宇的送别会上,我又看到了那个丛少杰。我坐在邵宇右侧,那丛少杰珊珊来迟,邵宇招呼他坐到了自己左侧预留的空座儿上。我听到邵宇压低声音对丛少杰说:“陆勇明儿一早也要走了,你不知道吗?他昨天喝得太多了,今儿个来不了。”

  那丛少杰稍稍愣了片刻,接着面无表情地说:“我不知道。他又没有对我说。”

  “他昨儿个去你们学校找你了,没等着你……”邵宇说。

  我这才知道,陆勇前一天等的是他,也隐隐明白了当初陆勇不让我动他的原因。我想他们大概曾经是故交。可这丛少杰不是个优等生吗,怎么会混在邵宇这些人堆儿里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散烟的时候,隔着邵宇,我顺便递了一支烟给那丛少杰,邵宇拦下来说:“他不抽烟。”

  “谁说我不抽?!”那丛少杰居然站起来,将那支烟从邵宇手里一把夺了去,拿起打火机就点。不巧,那支打火机正好坏掉了,身边的兄弟凑过去帮他点着,他连个道谢的眼神或手势都没有。

  “咦,大才子啥时候学着当不良少年了啊?”一个兄弟正打趣地着时,那丛少杰抽了第一口烟,当即猛咳起来,引得大伙儿一阵哄笑。

  “你小子别不学好儿,兄弟一帮人,可就你一个秀才人物!”邵宇伸手去抢丛少杰手里的烟,那小子眼疾手快,躲掉了。

  “抽烟也不算学坏。”直到他说完这句话,我仍然没有看到他笑一下,高一声,或是低一声,不知是在扮酷,还是天生就那副德性。

  后来兄弟们之间碰杯,我无意间把酒杯伸向了丛少杰,他看也没看我一眼就把酒杯递过来,高过我的酒杯一大截儿,“叮咣”一声地撞出脆响。

  邵宇急忙拉过他的胳膊耳语,连这耳语,我都不小心听到了。

  “和刚认识的兄弟碰杯时,要尽量把自己的酒杯放低,表示尊敬!”邵宇低声告诫着他的兄弟。——有那个丛少杰在,邵宇连对我都开始见外了。

  邵宇的送别会多少有些煽情,我并不怎么熟悉的那几个邵宇的发小,相继把话题扯到了他们无忧无虑的小学和初中时光,扯着扯着,就一个个地哭起来。

  其间沉默的人,除了我,还有丛少杰。

  一个兄弟提议,哥几个为邵宇合唱一首吴奇隆的《祝你一路顺风》,服务小姐一放出音乐,我便无意间发现,那丛少杰的眼里蓄满了眼泪。我靠,只是生离而非死别,至于要这么煽情吗?

  我心下不由地想,那丛少杰也就是一个造作又娘们儿气的小男生罢了,先前关于他冷漠孤傲或者扮酷的印象就此一扫而光。然后我又想到了他跟余妍和孟文娜的热乎劲儿,当时真想扁他一顿。

  兄弟们一边一人一句唱那首歌,一边哭个没完。没和他们一起唱歌的人,除了我,还是有那个丛少杰,但是流不出眼泪的,只有我。在这样的气氛里,我的心里当然也被感染得不好受,可我好像生来就流不出眼泪,没准儿,我这人太铁石心肠了吧。

  歌唱到一半,邵宇也哭了,他对他的兄弟们哽咽着说,兄弟们不要唱了,可这并不奏效,直到他用尽全力在身边的墙壁上猛捶一拳,同时大喊一声:“都他妈的别再唱了!”大家这才相继停了下来。

  可情况显然更糟,KTV包间里,这便只剩下一群男人的哭声了。

  我们回到邵宇家以后,那丛少杰在邵宇耳边说了些话,然后一个人离开了,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向在场的其他任何一个兄弟打声招呼。

  第二天清晨是陆勇和邵宇出发的时间。那是一个严寒刺骨的早晨,出于义气,我还是坚持要送他们上车。陆勇再次交代了“护花”事宜,邵宇嘱咐我以后多多关照那丛少杰,我一一答应下来。

  送走他们返回学校的路上,我再次看到了那个丛少杰,他一个人骑着单车停在一个路口,缩着脖子,揣着双手,浑身打颤,脸冻得发紫,鼻尖耳朵都红了。他的车筐里,放了一件精致的包裹。

  这家伙认识并热乎的妞不少,和张兆磊是一号人,想必这天是哪个妞过生日,害得他大冷天儿里在这儿受冻,够难为的!

  不小心被他看到,不得已打了个招呼,他居然勉强笑笑,算是给了回应。

  靠,这小子终于肯笑一回了!

  5

  三个月的新兵集训过后,陆勇和邵宇相继来信。

  邵宇这人忒懒,又自知拿起笔来基本上说不好一句囫囵话,所以只来过两封信。陆勇却似乐在其中,不厌其烦地寄来一封接一封书信。妈的,还不是因为我这儿有关于余妍的权威消息?

  陆勇的信里也不止一遍提到过那个丛少杰,陆勇一次又一次要我去一班找他认识一下,以后关照他一些。陆勇还告诉我,初中时候,这个丛少杰也是一直暗暗喜欢余妍的。我暗骂陆勇有病,居然把情敌托付给了兄弟,当作小弟来关照!

  我在信里对陆勇说:那小子绝对不是你对手,没你帅没你高没你有男人样儿,权可忽略不计。

  三 被群殴和移情别恋

  6

  高一寒假过后,我和班里的郭志强来往渐多。

  志强是当时我们那个小县城里的台球霸王,靠台球场上的赌局,常常会有可观的收入。那些台球玩家知道志强的大名之后,总想切磋一番,不少人下了重金赌输赢,最后总是败阵而归。我几乎每天都要缠着他去学校旁边的台球厅里传授给我台球绝技,他开玩笑说,这样太吃亏了,于是也每天缠着我去学校篮球场,教他打篮球。这样下来,一直到高一结束,我们几乎每天都形影不离。

  那期间,我和孟文娜的关系,也在突飞猛进地发展。

  这天和志强去台球厅的路上,我们被七八个手拿钢管儿的家伙堵住了,我看势头不对,急忙叫志强回学校找人,志强一跑,他们就开始对我动手了,不过没用他们手里的钢管儿,其中的五个人一齐上来,对我拳打脚踢了一顿。我蹲在路边,抱着脑袋,没还手。

  志强很快领着一帮学校的兄弟折了回来。当时我已经被那帮人掀翻在地,正有气无力地躺在马路上。我听见张兆磊远远骂着:“CNMB!有种别跑!欺负到爷爷头上来了!”张兆磊身后,是将近二十个我的兄弟,他们像一阵迅疾的风一样朝这边儿跑来。那七八个孬种丢了钢管,拔腿就跑,到底还是没给兄弟们追上。志强对张兆磊说:“赶紧先把人送诊所去!”

  我在诊所里就气急败坏地吩咐了大头,要他务必尽快打听出来,这是谁干的!

  说实话,那是我第一次被群殴,以往单挑,谁会怕谁,占过便宜也吃过亏,可都他妈的要比这么挨揍光彩多了!大头对我说,他正好认识其中一个人,于是当天我就执意把那孩子给找了出来。我记得那孩子没有动手,于是也没怎么难为他,只是问清了他,谁干的,为什么。

  那孩子对我说,因为孟文娜,三中的徐大飞找的人。

  张兆磊嘴快,当晚就把这事儿告诉了孟文娜,于是当晚孟文娜就找到了我,她一脸的愤怒和抱歉,同时为了弥补些什么似的,牺牲了三节晚自习的时间来陪我。直到晚自习结束,女生寝室过了锁门的时间,她才惊觉那晚没地方去了。

  我有不少兄弟在校外租房,当晚,我可以轻易找到地方,进而得到她,可我没有那么做。那晚一番长聊,让我彻底发现了这个女生的清纯和真诚,她绝对不是张兆磊玩儿过的女生们那种类型。

  我让大头腾出房子给孟文娜住,自己决定和哥几个看通宵录像去。孟文娜毅然反对,她说我受了伤,务必要好好休息,不能出去,而她陪兆磊、大头和志强看通宵录象去。我知道她是怕我当晚在闹市里再遇上那帮人,可我怎么能让一个清纯女生陪三个不怎么正经的男生去看通宵录象呢?纵然我深知绝对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但我在意,因为我想,孟文娜是那种在意自己在别人眼中形象的女生。

  我还在两难的时候,他们已经出发了,我听到孟文娜爽朗地笑着说:“先说好了啊,张兆磊:你要是抽烟的话,离我远点儿坐!”

  第二天中午,我在几个兄弟的陪同下,找了三中的徐大飞单挑。这孩子太不经打了,我还没怎么动手呢,他就开始四下里冒出血来。志强急忙过来拉我停手,兆磊则走过去狠狠补上一脚,骂道:“你他妈的睁开狗眼看看,这是你爷爷,孟文娜是你未来奶奶!NMB没啥屌能耐,还找人以多欺少,懂不懂规矩啊?别出来混了,回家帮你妈拎尿盆儿去!”

  自那以后,日子平静了不少,尽管我始终没有对孟文娜摊牌,却似乎已经被周围的人公认了早恋关系,哪怕她孟文娜再怎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否认。

  那段时间,我会在校园里冷不丁地碰见那个丛少杰,每次都只是点头打声招呼而已。

  有一回在厕所里碰见,我的招呼简直堪称经典。我问他:“解手啊?”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问出了这句话,也许自己感觉和他实在没什么交情可言,所以根本就无心去打招呼,可明明认识,而且有共同的兄弟,所以又不好意思当成路人。

  他听到我的“问候”时,当即语塞,看得出来,他很努力地忍住了狂笑,向我点了点头,然后,还没系好皮带呢,就冲出去了。

  我想他一定在冲出厕所后的第一时间暴笑不止。于是,我的脸上发起烧来。

  7

  高二上半学期,学校重新分班,我流落到了差六班,孟文娜则流落到了差五班,而张兆磊那小子居然混进了重点班,和丛少杰、余妍他们同在快一班。不过,这对我来说非但构成不了什么打击,反倒带来了十二分的快慰,因为我在新班里发现了一个女生,然后情难自控地移情别恋了。

  这时我才意识到,和孟文娜没有摊牌,于她于己都是件好事,至少我的不安会少些,她明摆给众人看的伤害会浅些。好像是因为孟文娜太完美了,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女生,所以我便下意识地认为,她不应该和我这样的人认真地谈感情,而我这种人,大概也根本不配和她这么清纯的女生谈感情。

  说实话,高一暑假之前那段时间,我都不忍心再去接近她了,因为眼看她已经到了无法自拔的境地,而我一旦决定要和这么完美的女生在一起,就必须要逼迫自己,保证不会带给她一点一滴的伤害,对我来说,这应该是一件颇为艰巨和辛苦的事,所以,我总会下意识地去懈怠。

  然而看到新班里那个叫许蔚的女生之后,感觉却完全不同。那是一个我第一眼看到之后就想和她上床的女人。我称她女人,是因为她能给我带来这样一种感觉,一看到她,我就会有股做一个真男儿的强烈冲动。身边的兄弟们都知道,我几乎要为她疯狂了。

  我很快就向她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她就表现出要接受我的迹象了,这让我狂喜不已。同时,孟文娜耳闻目睹了这一切,我知道,她心里是绝对高兴不起来的,可她从不表现出来任何难过的迹象。就算只是在我一个人面前,她也会关心地向我问起和许蔚的进展状况,并和我一起讨论应该怎样讨得她的欢心,俨然一副知心妹妹的样子,仿佛从前她不愿意承认的事因此而得以证实后,终于令她如释重负了一样。我说不清楚,她这样的反应是虚伪,是聪明,还是坚强,反正我觉得自己对不起她,无法面对她,于是想尽了办法疏远她,以减少自己的不安。

  8

  兆磊开始和丛少杰形影不离了,可我还没忘,高一的时候,兆磊曾在我身边恶狠狠地说过,那小子欠揍!丛少杰在书信里对陆勇说,根本就没有一个叫何要辉的人找他认识,于是陆勇来信,责备我不够义气。我有点不耐烦了,两个大男人认识不认识又能如何?就算认识了,志不同道不合,也混不到一块儿去啊!再说,凭什么非得我何要辉去找他认识,而不是他来找我?我在给陆勇的回信里表达了这样的不平衡,陆勇又回信说,他希望他最好的两个兄弟也是好兄弟。

  操!我他妈真的不耐烦了!

  闲聊间我问兆磊,丛少杰那人咋样儿,兆磊回说,很不错,有才,大方,很有钱,因为总能挣到稿费和奖学金。我靠,这跟我问的“那人咋样儿”有鸟的关系啊?兆磊说起丛少杰的时候,就像夸自己很有本事的马子一样。妈的!看他这副嘴脸,我更加不爽、不耐烦了。

  高二下半学期3月份,兆磊生日,我们一起翻墙出去喝酒。让我觉得好笑的是,那丛少杰,居然还是一个翻起墙来很是利索的丛少杰。不知怎地,当时我突然想到陈德容一样的淑女穿着旗袍翻墙头的情景,兀自放声大笑出来,令兄弟几个深感莫名其妙。

  喝酒时,兆磊叫了一下我的全名,那丛少杰忽然大声笑出来,同时大声对我说:“原来你就是何要辉啊,我还以为谁呢!陆勇一直叫我找你认识一下,咱俩不是早就认识了吗?”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用那么大的嗓门儿说话,而且他的语气里,似乎多少有些说不清楚的怪异味道,让我的耳朵很不习惯,甚至有点厌恶。我想,如果不是层层关系挡着,我可能已经揍过这小子几百回了,可现在我必须要试着去相处他,真他妈的烦!

  四 这小子就是牛逼

  9

  兆磊和丛少杰还有他们班的吕威几个人,在校外租了房子,我常常约了许蔚去那里玩。有时候无聊至极,我一个人也会去那里玩。每当我去了,正好凑够四个人,兆磊和丛少杰就会嚷着一起打升级。由于水平相当,有时候,我们可能为了完成一轮升级,而整整一天都顾不得去上课。

  一段时间过后,想不和丛少杰熟悉都没可能了。我们俩有时候也开开玩笑,打打闹闹,这时候我才总算了解到,先前我所印象的那些冷漠孤傲啊扮酷啊等等,全是他妈狗屎!这也是一个和张兆磊一样疯玩起来不理会天昏地暗的不良少年,不过是多了些聪明才智罢了。

  那天在吕威的房间里,我正和许蔚黏在一起亲热时,听到了丛少杰喊我,一边喊,还一边用力捶门。我故意没理会,想他会以为我不在房间里而就此作罢,没想到这家伙锲而不舍。直到我气急败坏大吼了一声“滚”,门外这才没了声响。

  许蔚走了以后,吕威和兆磊相继回来,兆磊喊丛少杰打扑克,那家伙死活不肯出门。我这才意识到了刚才自己的无理暴躁,有点愧疚,但不多。

  后来志强来了,我们大呼小叫地凑起了牌局。几个小时过去了,一轮升级也打完了,我们散场的时候,那丛少杰还在自己的房间里被自己关着呢。

  我忽然有些可怜他了,因为我忽然想到了陆勇和邵宇,我想如果是他们在,一定不会让他们的好兄弟一个人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寂寞地受委屈。

  出于一丝歉意,那天以后我总是有意无意地主动找他聊天,他好像也并没有太在意那天的事。

  这天少杰不在,吕威和兆磊分别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和女朋友亲热,我一个人百无聊赖,于是打开了少杰的房间,躺到他的床上,打算睡个回笼觉。随手拿起床头桌上的一本硬面抄记录本,发现是少杰写的日记。我比较看不惯男生写什么日记,原本想放下,但一时好奇,于是很自然地翻看起来。

  于是,我知道了很多事情。

  原来余妍喜欢的是他丛少杰,可他丛少杰宁愿为了陆勇而放弃余妍,他坚决地自言自语说,兄弟得不到的东西,他也无心占有,尽管他也蛮喜欢余妍的。这让我怀疑,惊叹,且不谈。

  原来送邵宇那天,让那丛少杰沉默寡言热泪盈眶骟情不已、又开始抽烟并且之后嗜烟如命的事,不是为邵宇的生离,而是为陆勇的无言别去。

  原来那个寒冷彻骨的清晨,我所看到的那个彷徨挨冻的丛少杰并不是为了给哪个妞过生日,而是以为陆勇还没走,于是想去陆勇家为其送别,但一时勇气不足,所以徘徊在路口不知如何是好,后来终于鼓足勇气去了陆勇家后,才得知陆勇已经身在车站了。

  原来他日记里还有我何要辉的名字:“我以为陆勇的好兄弟一定也能成为我的好兄弟,——而陆勇又是那么在乎这一点,——可我想不到的是,何要辉是这么难于接近。今天他的一声吼,让我察觉到了他对我的厌恶竟有如此之深。我不明白其中原由,但我真的很想明白。陆勇回来时,我想让他看到,我和要辉已经情同手足。三个兄弟两两相重,人生至此,死也无憾了。”

  我不知道写日记的人在写日记的过程中,会不会有夸大自己心情的无意识,反正我认为这个“死而无憾”未免也太过单薄了些。无憾的话,光有兄弟怕是远远不够的,女人和那档子事儿更是不可或缺。倘若有天许蔚把一切给了我,那才应该算是我的此生无憾之时吧!我想。

  当我发现其中有篇日记同时出现我和孟文娜的名字,正急切地准备看下去时,丛少杰突然开门进来,我藏之未及。那丛少杰看到在我手里翻开的日记本之后,脸色蓦地煞白,风一样地奔过来,一把夺了去,转而脸红如绸,半天却挤出一个字来:“你——”

  我尽量地笑了出来,以便掩饰自己的不安。我半躺着向他狡辩:“刚拿起来,一个字儿都没看见呢,看你紧张的,写了啥见不得人的事儿了?”

  他还是夸张地脸红着,没说一句话,这让我很是尴尬,几乎要老羞成怒。但转念一想是自己理亏,陆勇和邵宇还时常交代我要多去关照他呢,我现在理亏了还想发怒,分明是在欺负人家。

  还好,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倒极不自然地问我:“怎么没看见你家许蔚?”

  “问她干啥?”我有点疑惑。

  “没啥。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许蔚和孟文娜的不同啊,——确切说,是孟文娜到许蔚的差距?”

  这是我当时最忌讳的话题了,我一直躲着避着。我不愿去找孟文娜,甚至不想和她在校园里照面,我怕我从她眼里读到哪怕一点一滴的哀怨和感伤。我甚至暗暗希望,自己一直是在自作多情罢了,希望孟文娜单纯到不会早恋。

  于是我不耐烦地反问少杰:“你问这干啥?”

  “没啥!你不说,我就不问了,我只是觉的,孟文娜挺不值的。”

  我靠!他这分明是在报复我!

  这时候我隐隐猜到那页我准备看却没有机会去看的日记了,定是写了我的诸多不是,和孟文娜的楚楚哀怜。算了,我对不起孟文娜这件事已成定数,落个骂名也怨不得别人。

  此时少杰倚在床头桌一角,淡淡笑着,问我那天牛逼个啥,大声吼着让他“滚”。

  我讪讪地笑笑,“靠!你小子搅了我的好事!”

  他哈哈笑了一阵,带着鼻尖哼出的讽刺。

  “你这种朝思暮想着要和人家上床的感觉,就是喜欢了?”

  “难道你想让全世界男的都学你风花雪月啊?我可不是那种人!”我暗暗嘲笑着眼前这个故做深沉的小男人,“我做什么事儿的动机和感觉,都是不掺半点儿假的。”

  他却还了我一脸不屑的表情,“那天我接到了陆勇一封信,他说最近比较忙,就不给你写信了,让我转告你一声,并转交给你一张照片儿,当赔个不是。照片儿,你是不要了?”

  “拿来看看。”我抱歉地笑笑,同时有点不平衡,忙得没时间给我写信,却有时间给这小子写信,妈的!

  看着陆勇穿了军装更显帅气潇洒的照片,我想也没想就留给了少杰。那时我想,也许这小子心里正祈祷着我最终会把陆勇的照片留给他呢!

  之后,我很认真地想过少杰的日记,那里分明记录着陆勇的更多,我却为之颇有些感动。让我这种人感动起来不大容易,我当时还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感动了些什么。

  “陆勇回来时,我应该让他看到,我和要辉已经情同手足。”想到这句话,我总会忍不住笑。那丛少杰居然肉麻地把我的名字写成了“要辉”,足见决心之大。我一时倒来了兴致,很想看看,这小子到底能如何让我像陆勇那样把他当成那么重要的一个兄弟。

  五 丰富的一片海

  10

  我和许蔚去看了一场电影。电影结束后,我基本说不上来看了什么,谁都知道,对于两个彼此中意的男女来说,电影院根本就不是用来看电影的。回到学校时,已经过了寝室锁门的时间,我们只好去了少杰他们那里。少杰的床总是最干净的,所以我软硬兼施把少杰赶去了兆磊的房间。

  在少杰的房间里,我和许蔚经历了难忘的一夜。

  其实,事先我并没有想过,她会答应和我干那种事,我原本也做好了只是抱着她睡一个晚上的准备。可就在我抑制着冲动亲吻她时,她居然伸出了手往我XIASHEN探去。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在这种情况下,我当然把该干的都干了。那天晚上我们几乎没怎么睡觉,后来想想,只要我的家伙能够挺起来,就一定会重复地去做那件事。

  第二天,我有气无力地躺在少杰的床上,赖了一整天。

  前个晚上的事,一想起来就让人激动。

  唯一的遗憾是,许蔚已经不是**了。一想到这点,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同我一样欲火中烧的别的男人,在她身上干过了我昨晚干的那些事儿,只为泄出自己身体里那股难捱的**,我在别的男人专注迈力的同一地点,重复了那些单调机械的动作。

  不知道,这样的男人有过一个、两三个,抑或更多,不知道是不是每一次都像我和她之间这样,能够迅速达成共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每次都能接受一夜的折腾,——而且,之后她可以安然去上课,留下那个男人有气无力地独自躺在床上,这样地胡乱思考着。

  下午,少杰买了盒饭回来,见我还赖在床上,一把掀开了被子,当时我全身**,有气无力,也没有抢回被子遮羞。少杰显然是没做好看到我**在那里的准备,所以有些不自然地愣了片刻,然后低声说:“还以为变成米开朗琪罗的雕塑了呢!”

  “我身材怎样?是不是极其标准?”连说笑的话,说出来都是有气无力的。

  “嗯,标准!不过我有点介意,我得检查检查我被子上是不是沾了些不该沾的东西。你得请客!这事儿以后说,现在你该起床吃饭了,死人一样软,没半点活力的样子,浪费这么标准的身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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