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修罗道 作者:緋村天水/绯村天水(三)【完结】(28)

2019-05-13  作者|标签:緋村天水 绯村天水 强强 相爱相杀 天之骄


  这一剎,那长年冰封的容颜竟似裂开了,逐渐渗出浓重的怅色。
  ——有些东西跨越了昆仑的千年冰川,正逐分融进她的面纱。
  扶光立在教王殿花园里,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凝望那片亘古盛开的白海。
  那是光明顶唯一栽有铃兰的地方,他目光就落在花卉最密集的那处,冬雪隔住他与铃兰对望的视线。
  在静默中,他彷佛又回到多年前的盛夏——那个他生命中最后一个铃兰花季。
  风羽就在这个地方,握着“十二夜冰”,将诀别的微笑留给了他。
  他不明白何以风羽要服毒自杀。
  他曾经对风羽许过,自己不会杀他、也不会剥夺他在教里的荣耀和地位,自己可让教众尊称他作圣教王,即使只得虚衔、也照可拥有教王的一切待遇——只要他不挣脱乌金索。
  在掌控光明顶之前,教王之位是他唯一的目标,但当真正披上金丝白华袍,他却没预料内的满足与释然。他不断想去找回内心那块空洞,直到第一次□□完风羽后,他才明了那种空洞因何而来——
  他得到自以为最想要的,却永远失去了真正最渴望的。
  在那之后,他不断去补偿风羽。
  他为他在花园内又栽了许多铃兰——他知风羽最爱在五月迎风举袖、闻着铃兰清香去说故事。
  他为他带来塞外各族奉给圣教的贡品,他将教里最奢华的一切都给了他,所有他能给的、不能给的,统统都送去教王殿,就堆在这片花海里。
  他将凤凰囚住,用世上最华贵的珍宝去装饰它,只望可以再看到当日凤凰展翼的风采。
  但凤凰毕生都没能再飞起来。
  直到风羽死的那刻,自己才再看到他当日在圣湖离Cao上的笑容。
  那抹笑经常出现在他梦里,梦中的风羽手捧着铃兰,对他浅浅的笑,抬袖指向昆仑湛蓝的澄空。
  有一次他在梦里惊醒过来,走到殿后的花园,恍惚之间,竟做了一样他长年不敢去做的事:
  他拿起净沙刀,劈向当年用以囚住风羽的乌金索。
  稀世的神兵索骤现裂缝,立时应声而断。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你不是因为想解脱才用“十二夜冰”……“
  扶光对着铃兰花海,低道:“你是用自己,去救了当年的我。”
  他彷佛是笑了,尽然那笑很快被雪遮盖。
  “我代你去看了明怀玉。你当年救了他,他却没走上你期望的那条路。这一次他再君临洛阳,可是也终究会做整个中原的罪人。”
  “风羽,我很快会让你回来。”扶光低声道:“世上只有阿那环可以唤醒凤凰,只要有了凤凰的魂魄,你就可以重新活过来。”
  教王的那声叹息,消没在铃兰和雪的幽香里。

  ☆、相思千里

  小舟抵达高津渡的时候,皇太子终从昏睡中回复意识。
  “公子,你可算醒来啦。”
  船夫在船头摇桨,一见景言醒转过来,便长吁一口气,欢喜的道:
  “我还担心这船泊岸,你那位朋友赶不及回来,你就要孤零零在渡口多睡几天了。”
  大雪后的洛水浮着白霜,显得风景格外苍凉。
  皇太子茫然看出舱外,国宴后那夜的片段骤然碎开,又按序慢慢再拼合一次。
  他和安庆王抵达外使馆,后来遇上明教杀手的刺杀,安庆王为救他断了一掌,危急关头闯阵援他的是白灵飞——
  霍其峰那一剑,连着白灵飞绝望得透彻的眼神,都忽如倒浪一般卷了回来。
  “灵飞……”景言脱口低呼:“灵飞在哪里﹖﹗”
  “你说那个白衣公子么﹖”船夫挠头答:“他前几天自己上岸走了。”
  “……走了﹖”
  他一时间没听明白,过了半晌之后,才蓦然揪紧胸口。
  白灵飞从没有离开他的时候。
  自己曾经送他离京戍边,更早之前,也曾在天牢与他分别数月,但那都不是离开。
  灵飞走得再远,心都还在他身上。他们之间,谁也离不开谁。
  然而这次,他真的走了。
  “唉,你上船的时候,还真跟死人没啥分别,不过他倒是对你无微不至,又替你擦身上药,还和你……咳……”船夫忽然有些尴尬,摸着鼻子道:“恕小人多事,还是当我没说过吧。”
  景言凝起目光,一动不动的紧盯船夫。
  “你别误会﹗我真不是故意要看﹗只是他不像有……有这癖好啊,话说回来,公子跟他是……是那啥关系啊﹖”
  “你是什么人﹖为何把我们送到高津渡﹖”皇太子冷然反问。
  船夫为之一愕。
  “……我是收钱办事而已,有大爷在禹口渡把你们托在这船上,我见刚巧顺路,酬劳又丰厚,便把这单生意接过来了。”
  景言仍未肯放过船夫:“那人是谁﹖”
  “我只认得银子,怎么认得那位大爷﹖”船夫顿了一顿,又忽然回想起来:“不过他口音像是陇西人,穿戴光鲜、又佩了剑,还有令牌在身,应该来头不小。”
  陇西﹖这么想来,竟然是夏国的人么﹖
  洛阳的角力争轧,如巨石般压在他心头。安若然、阿那环、霍其峰……那些弹指间可以左右中土前程的人事,忽然都遥远得像彼岸的幻梦一样。
  失去了白灵飞,他蓦地失去了当下的真实感觉。
  船舱内的一切,摆放得井然有序,床榻、茶几、还有几上未用完的刀创药……但就是没有他的痕迹。
  他带走了九玄,带走了所有他存在过的凭证,甚至连只言片句都没有留下。
  “公子﹗你……”
  他披着单衣,跌跌撞撞出了船舱。
  外面的高津渡口冷清得很,船只零落,是洛水一年最寂寥的时节。
  “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二月有三了,陛下半个月前才刚在洛阳登基呢﹗”
  他吹着北方寒冬的冷风,忽尔苍凉的笑了。
  洛水上、渡口旁、小镇里,都给雪盖上了纯净的颜色。
  天地无垠,皆是一片皑白。他爱着的那个人,却已消失在千里之外。
  船夫见他整个人像是变了一尊石像,不眨半下眼睛,又担忧唤了声:“公子﹖”
  他怔怔望着远方,沉默得出了神。
  灵飞,我许过你,如果你有天走了,我即便从江南追到大漠,都会把你带回去。
  可是那时候我没说,我从一开始,就亏欠你最沉重的罪。你若带着恨走了,我追遍天下,是否还能有幸携着你一同回来﹖
  “把船泊在渡口。”
  船夫应了一声,小舟逐渐靠了岸。
  景言进舱拿了衡极剑,又将刀创药纳在怀中,对船夫道了谢,便提气跃上渡头。
  他拖着从鬼门关捡回来的身躯,决然背转洛水,一步一步向前走。
  布靴踏在雪地,积雪绞住双足,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责任和身份在背后不断扯住他,但对一个人的呼唤,使他不由自主的继续往前。
  “殿下﹗”
  他顿住布靴。
  青衣的少将立在渡头尽处,拖住两匹骏马直奔而来。
  他猛然回神,只见本该于赤坂驻守的好友,竟然在这个小渡口上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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