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修罗道 作者:緋村天水/绯村天水(四)【完结】(9)

2019-05-13  作者|标签:緋村天水 绯村天水 情有独钟 强强 宫廷侯爵 之骄子


  御书房内,风烛在整排军册前摇曳明灭,与外面死寂的皇城俨然像两个世界。
  安庆王知道,眼前的他不再是一个帝皇,而是自己的亲侄儿,他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统,有著相同的姓氏,如同亲人血浓於水。
  ——都说皇家无父子,偏偏他们却都是如此执著於情,兴或南楚皇室到了他们两代,是真的出了异数罢﹖
  “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只是一介亲王,你才是务必要平安的那个人。”
  景言沉默半晌,忽尔淡然一笑:
  “我不纳后妃,没有子嗣,万一哪天撒手人寰,这烂摊子还是要你来接手。”他笑得一贯优雅,恰好掩饰了那话背后的深意。
  安庆王一听之下便沉下脸色。
  “你既然知道是烂摊子,便好歹把它收拾好。你重伤刚癒,別说这些乱七八糟的,真不怕又应验了吗﹖”他顿了一顿,语气缓和了些许:
  “况且景家列祖列宗,哪一个无妻无子﹖你要是真想替景家延续血脉,那便找个人娶进后宫……”
  未待他说完,景言已经摆手摇头:
  “你还是放弃吧。我们都吵了这些年,你还不嫌唠叨﹖”
  安庆王气得语塞,心想自己这个皇叔,大概是祖宗历代当得最心累的一个。
  “我这一行去嘉定就对了,在没看见你有继承人之前,我肯定要回来继续念叨,没那么轻易就死。”
  “我不担心这次出什么事,反正我决心终生不娶,你这么执著啰唆,最后肯定比我还要长命。”景言一脸诚恳的看着他,“你还是换个念叨的对象吧,我看景焕康就挺适合的。”
  ——这个锅甩得高明,一下子就把己族的堂弟坑得特別彻底。
  安庆王给他激得差点掀桌,最后只能气冲冲的离开御书房,但仍不忘完成余下的戏份,回头对灯影下整理军册的人大喊:
  “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当了你俩亲叔﹗”

  ☆、赤刀、浪人、柔情

  前方的平京战场号角连绵、硝烟不绝,而被都城屏护的大片江南,也弥漫着末日的凄惶气氛。
  安若然以重兵封锁湘江西行平京的一段水道,对商船、客船等都进行严密盘查,除了联军的补给船只,任何人等均不得通行湘州,这段运河近年已是人烟绝迹。而随着南北之战愈趋激烈,长江以北的帮派也与春日楼断绝来往,在长安、洛阳等城的分舵被连根拔起,昔日的天下第一大帮再无号令群雄之势,只能保住南方一隅之地,在郑军占据的两湖地区甚至被牵制到动弹不得。
  ——就是在这样的考量里,青原离开平京后没如常理推算般潜入湘地、然后沿运河扑向两湖东南和江西交界的琼州,反而是舍易取难,先是领头采陆路南行,翻山越岭了四天,路经了无数受联军掠夺而废弃的村庄,才终于在今夜抵达温焦镇。
  温焦镇位处偏僻、已在两湖西南的边陲,并非现在运河途上的重要据点。可是在南楚前后七次的运河大修中,温焦镇曾经是连接大亨渠的渡口所在,只要船只从此镇出发往东行两日,便可由大亨渠转出沅江主段,顺流而下通向余杭,其中一个途经的地方正是琼州。
  两年前联军已经攻下温焦镇,然而敌军主力都放在平京城外,镇里兵力薄弱,除了晚上戒严时的巡哨外,其他时候也不见军队的踪影。
  青原一行人在傍晚到步,以普通农户的乔装潜入镇里。
  一处宁静的清平僻镇,如今竟变成了焦土荒野。从街外看去,商舖和院宅十有八/九都已丟空。偶尔有孩子的哭声从街巷深处传来,不知道是因饥饿缺食、还是家里又有亲人困苦离逝。
  “几位大爷行行好,我们实在是无米粮可缴……”
  难得走过尚有百姓留居的石坊,却见前门敞开,屋内虚虚荡荡,只余一堆被砸烂的木桌椅散落在地。那老伯巍巍颤颤的跨过门槛,在屋前垂泪下跪:
  “我们一家八口,都活活饿死五个人,有老伴有孩子,真的再丟不起这人命……”
  “哎呀﹗您们到別处去吧,咱家连柴房也没柴了……”
  “我这女儿还不满十岁,求求您们別带走她啊﹗”
  那些在夜幕里上演的,全都是不忍目睹的惨象。
  镇上的年轻人都被掳作战奴,看着亲人被强行拖走的百姓都知道,等待他们是战败者的命运,男的被当作塞外牲畜劳役,女的逃不过被敌兵连番玷辱。对每一处曾攻陷的城池,联军隔三两月便会巡村索粮,镇里剩下的老幼都饿至瘦骨嶙峋,有些病倒在路旁无人问津,有几户已经传出一阵阵恶臭味——
  摊在眼前是己国同胞,却同时是人间悲剧,鲜活地坐着、站著、挣扎著、垂死著,仿佛把他们逐个剖开来,都是一篇又一篇对战争的血书,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控诉。
  春日楼子弟都是江湖男儿,激愤冲击他们全身上下所有神经,只想抄起兵器与联军决一死战、把侵略者彻底从国土赶回北方;而早就投身沙场的一行应龙军士兵,却比他们更多一层无能为力的痛——
  空有壮志,难挽家国,是他们的错,却又是谁铸下的罪﹖
  他们走过许多呼号的平民,可是镇里戒严在即,明教杀手随时在暗地窥探,他们不能有片刻停下来,只能将一切悲屈都强忍下去,继续此行赶路的脚步。
  “将军,我们今晚在这里留宿吗﹖”手下士兵问。
  青原稍稍抬头,露出一直藏在笠帽下的大半脸容。
  “聂护法有什么提议﹖”他反问身旁的男人。
  聂靖川把赤刀收在簑衣里,此时两袖无物,只是紧紧用蓑衣裹住怀里的人。
  “一切按将军的意思而行。”
  “我的意思,就是交给你们两个来做决定。”
  他们是闭气潜游离开平京的,临近入冬,江水透寒得刺骨,就在游了十里上岸之后,栎木已有寒气发作的征兆,之后日夜兼程赶路,更令毒x_ing加剧恶化。青原就是知道他的情况不能再拖,才会选择在临近戒严的时份入镇。
  栎木强自撑起了上半身,使力将聂靖川推开:
  “这里是联军的占领区,我们多待一分,就多一分暴露在敌人箭锋下的风险。”
  他被毒气侵脉煎熬得紧,整个人在哆嗦发抖,只是靠一股意气支撑。聂靖川看在眼里心如刀绞,恨不得是自己代他受这种折磨,又气自己百般宠护、只差没像精瓷一样供著的人,怎么就能如此不懂爱惜身体﹖面子和骄傲重要,但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他的命来得重要﹖
  他对青原低道:“栎木寒毒发作,不宜再风餐露宿,需另觅静处让我运功替他缓解寒毒,我想今晚在镇里落脚。”
  栎木却缓缓摇头。
  “我一人安危事小,求援之任事大。为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在镇外度过一晚,明早才探查渡口罢。”
  青原瞇起眼目注荒村,犹如一只在野外窥伺的猎豹。
  “你的安危不是小事,少名既然把你们交给我,我一定要让你们回到他身边去。”他复又压下笠帽,“聂护法,我们去渡口附近看看吧。”
  聂靖川看了栎木一眼,将他交给手下子弟,转头走向青原。
  “谢谢。”
  青原善意的点了点头,聂靖川握紧了蓑衣下的刀鞘,领首往渡口方向走去。
  ——他是江湖上最赫赫有名的浪人刀客,赤刀在手、万夫莫敌。此刻的意思,便是有什么意外、全由他聂靖川一人担待。
  青原在夜色中扬起唇角,大步追上了他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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