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瓯缺 作者:等登等灯【完结】(44)

2019-05-12  作者|标签:等登等灯


朝臣们既是给大皇子面子,也是要见好就收,三皇子对此感激不尽,刚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周崇慕却突然出声了:“茗儿,过来。”
三皇子不明就里,端着酒杯走上前去,周崇慕面色不改,说:“林大人还没喝,将你这杯给林大人,你自己再倒一杯吧。”
林煜没想到自己突然被周崇慕提起,慌忙说:“不劳烦三皇子,臣自己来就可以。”
他手忙脚乱地寻了个酒杯,宫中为预防下毒,一应器具皆是纯银打造,雕花镂空,精巧绝伦。宴席上准备的酒倒进酒杯里,一整杯澄澈透明,林煜端着,却怎么也不敢喝。
周崇慕冷笑两声,说:“请太医过来。”
太医来得很快,验了杯中的酒,倒是无毒,只是里头加了ch-un药,挨个验过去,居然只有三皇子和林煜的杯中是下了药的。
变故来得突然,三皇子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周崇慕冷笑道:“在朕眼皮底下做手脚,你倒是胆大。”
方才倒酒,林煜从周崇慕这边开始,紧接着倒给了大皇子,之后绕了一圈,最后将酒倒给三皇子。周崇慕大抵能猜到下了ch-un药是要做什么,无非是三皇子醉酒,德行无状,应该会是j-ian污林煜,以为正正好将刀c-h-a在周崇慕心口上。
周崇慕并没有给林煜辩白的机会,似乎也是想将此事大事化小,只说林煜胆大包天,意图谋害皇嗣,将他拖了下去关起来。
出了这样的变故,群臣们都没有再吃酒的兴致,周崇慕便挥手让大家退下,好生歇息,毕竟明日的围猎才是重头戏。
回了麒麟殿,周崇慕却有些紧张。他有预感,消息并未传到林鹭那里,如今他只希望林鹭对他还能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哪怕一点点动容就足够。这边已然抽不开身,林鹭那边只能赌一把了。
第二日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起了个大早,可人人看起来都并没有睡好,全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林场围猎已经好些年没筹备过,周崇慕倒也还精于骑s_h_è ,一声令下后他奋起向前,没一会儿就将其他人甩在身后。
进了林场,茂密的枝叶就阻碍了视线,虽是白天,可林场里Cao木繁茂,隐天蔽日,只让人觉得幽深s-hi冷。
周崇慕的心思并不在围猎上。大皇子的心思也不在此。
大皇子年幼,未曾真刀实枪地同波云诡谲的政事交手,被几个臣子一吹捧,便飘飘然了,竟然动起了不该动的心思。他来林场几回,早已摸清了大皇子布置的暗桩和机关,昨夜人人无心入睡,林场里却已经换了一番布置。
周崇慕骑着马在原地绕了两圈,有军士打扮的人上前,道:“陛下,都准备好了。”
围猎刚开始没多久,就听见林场中传来一声惊呼:“来人!救驾!有刺客!”
周崇慕来时带了不少侍卫,因着他方才骑马走得快,侍卫都未曾跟上他,等侍卫在林场中绕了几圈才寻到周崇慕时,已经有刺客将周崇慕团团围住,剑指心口。
大皇子和三皇子带着臣子们赶到周崇慕身边,看到这样一副情景都惊慌失措。刺客人数不少,似乎就是为了将人引过来才迟迟不肯下手,直到这会儿人都到齐,刺客才低声道:“主人,这皇帝要交到您手上吗?”
群臣面面相觑,一时间人心惶惶。已经很清楚了,这并不是一次简单的刺杀,是有人要借此机会谋权篡位。朝中或许要变天,关系到臣子们日后的身家x_ing命的大事,方才还喧闹的林场陡然间安静下来。
“呵!带回行宫!”一把年轻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不啻于在林场中投下一枚火种,火势立刻在群臣之间蔓延。他们的脖颈僵硬,甚至不敢去看骑着马立在前方的大皇子。
周崇慕似乎是十分欣慰地笑了一下,说:“朕的儿子真是长大了,有出息。”

林场距离行宫不远,远远地望见行宫的飞檐斗拱,周崇慕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周琰若不可抑制的兴奋。
剑指心口,周崇慕的侍卫并不敢靠近,锋利的剑尖随着行进中的颠簸,已经刺破了繁复的绸缎,独属金属气的冷硬侵袭了周崇慕的身体,可更让他感到心寒的是周琰若丝毫不加掩饰的勃勃野心。
他或许满心以为大权在握,又或许是年纪太小并没有真正弑父的勇气,回行宫的路上,周琰若紧紧地抿着嘴唇,将缰绳勒得很紧。
他太年轻了,甚至嗅不到空气中的兵戈之气。
行宫近在眼前,周琰若没有丝毫犹豫停顿,就率先进了门,而后乌泱泱一群人都进了行宫。行宫的大门被死死关上,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拿枪持盾,从行宫大大小小的屋子中涌了出来。
周琰若无法再保持兴奋。原本志在必得的行宫,此刻竟然围满禁军和暗卫,周琰若惶恐地朝后看去,朱红色的屋檐上手持弓弩的禁军一字排开,将箭矢对准周琰若。
周崇慕拨开刺客的剑尖,轻轻松松地下了马,拍拍手,道:“好了,都给大皇子看看吧。”
原先将周崇慕团团围住的刺客全数放下手中的剑,朝周崇慕行礼:“陛下,臣等僭越。”
这场戏一出接一出,竟是高`潮迭起,跟着来的臣子们恨不得自己全数装聋作哑,一无所知才好。周崇慕轻飘飘瞥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周琰若,心中泛起一丝怜悯之情,说:“去将大皇子的人带来。”
周琰若到底年轻,刺杀谋逆的事情又是第一回做,朝中有人吹捧他,却未必有人真心实意地追随他。周崇慕心思不定,并没有明确地表现出对于皇子的偏宠,周琰若又没有强大的母家加持,自己从未做出令人惊叹的实绩,根本没有吸引重臣为他卖命的资本。
周崇慕收下林煜,给了周琰若极大的刺激,这让他产生一种周崇慕已经昏聩的错觉,自以为时机成熟可以动手。
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已经迟了,周琰若意图挟持皇帝谋逆篡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神色灰败,被周崇慕下旨捉拿,灯火通明的麒麟殿里,周琰若万念俱灰地跪坐在地。
“若儿,父皇只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周崇慕也感到疲惫。他早知周琰若的打算,做了万全的准备,一直到周琰若下令让刺客行动之前,周崇慕都对他怀有一丝期待。
自己的亲生儿子要让自己死,就算事情败露,也并不是一件能让人松口气的事情。
“为什么?父皇难道不清楚吗?”周琰若低声质问道,“我的母亲做了父皇不能容忍的事情,外祖也死得难堪,父皇不喜欢我,情有可原。可是父皇,我也是您的孩子,我的希望近在眼前,却又毫无可能,我怎么能不崩溃!”
周崇慕从不知道周琰若心中藏着这样的想法,当年陈淑妃与她的父亲所做之事败露,这些年周崇慕从未在周琰若面前提起过,甚至不曾因此对周琰若又一丝一毫的苛待。他一向渴求对几个孩子公允,放在周琰若眼里,却是让他咬牙切齿的痛恨。
周崇慕自己也感到心凉可悲,不禁冷笑:“若儿,朕对你们几个孩子一视同仁,并未有丝毫偏颇,你贪得无厌,却要怪朕对你母家无情,当真枉费朕一番苦心!”
周琰若惨淡一笑:“事已至此,是孩儿年幼稚嫩,比不得父皇老谋深算,愿赌服输。”
周崇慕觉得荒唐至极,道:“你做事如此不知收敛,只差将你要造反摆在明面上告知于朕,朕总想着对你网开一面,如今瞧着你却不需要朕这一番心意。”
“父皇费心了,儿臣的确不需要。”周琰若语调平静,说完这句话,他猛地夺过侍卫手中的剑,挥刀自刎。
剑光如林场寒霜,绕得周崇慕眼花,淋漓的鲜血泼墨般洒在殿内,在场人等全数噤声,周崇慕皱着眉,像是压抑着自己情绪,群臣默默,良久,路喜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你看……这……”
“传朕旨意,大皇子谋逆,事败自尽,废为庶人,朕重伤,封三皇子为太子,由太子监国。”周崇慕舒了口气,说:“茗儿,过来。”
周琰茗尚未反应过来,懵懂上前,他尚且不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现实,周崇慕问他:“将楚国交给你,你能不能做好?”
周琰茗还摸不清情况,如何敢贸然开口,周崇慕的表情冷下来,不留情面道:“若是做不好,就像你大哥学学,自刎白砻江,向楚国的列祖列宗交代去吧!”
群臣们远比周琰茗反应得快,纷纷行礼唱和:“臣等见过太子殿下。”
周琰茗被天降的太子砸得头昏脑涨,他回头看了看眸光幽深的周崇慕,又看了看阶下朝臣,终于放开胆子,扬声道:“众卿有礼。”

冬天过了一半,麟国还是严寒,家家关门闭户,连相互间的走动都变得少了,林鹭就是此刻察觉出问题的。
一开始是村里的人去镇上赶集,回来的时候说城里正在征收壮丁。林鹭当时只当是又要同北边的胡族打仗,并未当回事,总之麟国和胡族每年都要有几次摩擦的。如今天寒地冻,两遍都鸣锣收兵,正好趁此机会做好充分准备,预备着开春以后胡族的突袭。
可后来林鹭发现驻扎在胡族边境线上的常驻部队开拔,途经林鹭住的村子,哪怕大雪封山也要冒险行进。林鹭的心陡然警惕起来,如果要同胡族开战,没道理将军队调走。若是军队被调离,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又有一场大战了。
天下麟楚对抗,周边小国再无同两国对峙的实力,可林鹭清清楚楚记得当初由自己一力促成的五十年盟约。如今不过十年,竟然又要开战了吗?
林鹭不知道楚国能不能有与麟国一战的实力,只是麟国十几年不敢贸然动手,如今却敢大喇喇调兵遣将,莫非……是楚国出事了?
林鹭不敢再等下去,他顶风冒雪策马前行,往麟国都城赶去。无论如何,盟约已定,麟国若是发兵,就是不仁不义,唯有进京面见远瓷。
远瓷身边还有司玄子,林鹭一边赶路一边思索着,远瓷对司玄子虽然没到言听计从的地步,可却是十分尊敬司玄子的,司玄子在麟国算半个皇帝。远瓷为人并不是太过急功近利,若是发兵,少不了司玄子的主意。怕是让远瓷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足够,还是得同司玄子交锋。
天冷,林鹭足足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才走到麟国京城。京城毕竟消息通达,林鹭一进城,就听各家茶馆酒肆里正在讨论楚国的太子。
“那楚国皇帝已然要撒手西去了,太子也是临危受命,毛都没长齐,能做什么事,我看啊,咱们陛下这次是势在必得了!”
“是啊是啊!r-u臭未干的小儿不足为惧,我听说楚国皇帝药石罔效,只躺着等死了,听说楚国皇帝一共只有三个儿子,大儿子谋反,二儿子是个病秧子,如今只能交给三儿子了,子嗣稀薄,真是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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