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瓯缺 作者:等登等灯【完结】(10)

2019-05-12  作者|标签:等登等灯


陆临被周崇慕几句话说的心中又酸又痒,便换了个话题,问周崇慕:“我今日瞧着秦国公主身边还跟着一个男子,看起来既不像太监也不像内侍,那是谁啊?”
“是宗如意自己从秦国带来的侍卫,秦国武行排行前三的远瓷。”周崇慕说。
“宫里不是不许别的男子随意走动出入,怎么她能带着远瓷四处闲逛呢?”陆临嫌热,把被子蹬了,翘着脚丫问道。
周崇慕怕他受风,又给他拉过被子盖上,说:“宗如意毕竟身份特殊,不知多少人盯着,万一在宫里出点什么事,不是正给宗一恒理由了么,干脆让她带着自己的侍卫入宫,出了什么事那也是自己侍卫办事不牢靠。”
陆临浑圆饱满的脚趾在被子里蹭了半天,悄悄从被子另一头钻出去,被周崇慕看见,只觉得喉头发紧,他一把捞起陆临亲了亲,含糊着说:“以后不要跟远瓷来往。”
陆临被亲的头脑发热,并没有反应过来周崇慕话里的意思。周崇慕说的不要跟远瓷来往,陆临大而化之地理解为不跟宗如意往来。
“我本来也不会跟他们往来。我很记仇的。”陆临瓮声瓮气地说。
可这并不代表宗如意不想与陆临有接触,没过几日,远瓷竟然登门拜访,说宗如意觉得前几日与陆公子冲撞很不应该,特意邀请陆临去她宫里小坐,以示赔罪。
陆临当然不肯去宗如意的宫里。他甚至见也没见远瓷,只让白薇推脱说身体不舒服不便见客,就把人回掉了。
暑气燥热,往日陆临都会出门逛逛,可天气太热,陆临只好等着太阳都落山了,才跟周崇慕一起准备四处走走。
陆临换了轻薄的衣衫,他本是宽肩窄腰的俊逸身姿,只是周崇慕高大英挺,站在他身边倒是比他大了一圈似的。陆临觉得有趣,踩着夕阳的影子和周崇慕比个头,两个人一路闹得起劲。
“陛下,公子。”陆临低着头看影子,没看路,周崇慕一颗心扑在陆临身上,竟然也没注意前边来了人,正是跟在宗如意身边的远瓷。远瓷抱着剑,一副公事公办地样子说:“公主已摆好筵席,只请公子前去赔罪,还望公子赏个薄面。”
陆临还没反应过来,周崇慕便一把将陆临拉到身后,做出一副防御的姿态说道:“不必了,让你家公主歇着吧。”
“公主吩咐了,若是陛下不愿公子单独来赴鸿门宴,大可一同跟来,不过是多一副碗筷的事情。”远瓷不为所动,仍旧声调平平。
不能再拒绝了,周崇慕想,再拒绝陆临一定会起疑,陆临这样敏感聪慧,到时他若是循着疑心追查下去,反倒无法收场,倒不如自己跟着陆临一同赴宴,好看看宗如意到底想做什么。
想通关节,周崇慕便拉起陆临的手,捏了捏他的手心,冲远瓷说:“你带路吧。”
远瓷微微颔首,侧身半步,躬身道:“陛下请,公子请。”

陆临还是第一次踏入崇华殿大门,周崇慕为了让他安心,一路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进了殿内也不曾松开。
宗如意果真准备了一场筵席,周崇慕居于上首,陆临和宗如意各坐一边。宗如意待人落座后,屏退众人,笑道:“上一回这样坐着与陛下吃饭的,还是臣妾的皇兄呢。”
周崇慕知道宗如意说的是战争开始后,周崇慕亲赴秦国军营,同秦君齐君谈判,那场谈判秦君为了分散周崇慕的心思,故意让陆临也在场,周崇慕想起这件事,神色却没变,亦颔首道:“与秦君一别两年,倒是不知秦君身体是否康健?”
“自然是康健的,陆公子都好端端地坐在这儿,皇兄无病无灾,怎么能不康健呢?”宗如意眼波流转,举起面前的酒杯,冲陆临说:“陆公子,如意敬您,祝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陆临不明所以,周崇慕却明白,他只好接过宗如意的话茬,说:“陆临身体不好,不能饮酒,我代他饮了。公主有心,朕心领了,希望公主日后也能宽让陆临,若他有了什么差池,公主应当懂得朕会如何。”
宗如意并不是想挑衅陆临,她不过是想试试陆临是不是真的记不起来了。眼下周崇慕说这话,她不欲与周崇慕起争执,便也应下了。
陆临知道两人的交锋一定与自己有关,可他实在听不懂两人话里的意思,只好闷闷地低头吃菜。
宗如意宫里的菜式多是自己从秦国带来的厨子做的,秦国因条件恶劣,菜式重油重盐多用香料,以掩盖原材料原本干涩无味的窘境,远不如物产丰富的楚国菜式繁多用料多样。
宗如意笑盈盈说:“家乡菜虽卖相粗陋,却能一饱臣妾的思乡之情,陛下吃不惯秦国菜,便不用勉强,不过臣妾瞧着陆公子倒是很习惯,到底是在秦国生活过的。”
“宗如意!”周崇慕忍了她一整晚,此刻却再也忍不得,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眼见周崇慕怒意滔天,宗如意竟也丝毫不惧怕,只又伸手为周崇慕添了杯酒,说:“陛下这样激动做什么。陆公子总会想起来的,陛下瞒的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臣妾这是在帮陛下。”
周崇慕几乎是咬着牙才生生按下了将宗如意丢出皇宫的想法,恨恨道:“与你无关!”
“陛下说无关就无关吧,只当臣妾多管闲事了。罢了罢了,真是没趣,上歌舞吧。”
宗如意不以为意,示意下人们上歌舞。秦风粗犷,歌舞也多大气硬朗,连舞女都打扮得利落潇洒。周崇慕不欲多待,起身想带着陆临走,可陆临却走不了了。
他死死地盯着负剑进入殿内的舞者,那舞者带着面具看不清表情,只是那把剑以及穿着打扮,都让陆临觉得格外眼熟,连周崇慕喊他他都没有听见。
周崇慕顺着陆临的目光望过去,也呆住了。
东一大师手中有两把传世名剑,一曰流光,一曰龙彩,收下周崇慕与陆临后,东一大师将流光传给了陆临,这也是周崇慕当初为何会认定东一大师更喜爱陆临的缘故。直到东一大师圆寂前,才将另一把龙彩传给了周崇慕。
陆临叛出时什么也没带走,唯独带走了流光,之后秦齐兵败,场面一片混乱,陆临奔袭上山选择坠崖,流光也随之不翼而飞,周崇慕救起陆临后曾经试图寻回流光,最终不了了之。
一来实在无从寻找,二来陆临醒来以后什么都不记得,反倒让周崇慕松了口气,他决心曾经过去的事情就永远过去,流光是陆临贴身之物,找回来了反倒会增添不必要的烦恼。
可是眼下,带着面具的舞者手上拿着的,赫然是陆临的流光。流光之所以称之为流光,是因为剑鞘装饰极为华美,对于陆临这种不擅使剑的人而言,象征意义远大于实用意义。
陆临直愣愣地盯着流光,竟然失去了言语。
陆临从前最亲近的,除了周崇慕就是流光,而现在流光拿在别人的手里,他身为武者要夺回自己佩剑的尊严完全出于本能。
周崇慕甚至没有反应过来,陆临就已经猛地起身。他的轻功行云流水飘逸顺畅,恢复练习这段时间卓有成效,一眨眼便已到了蒙面男子身前。
拔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剑刃架在蒙面男子的脖颈上时,殿内的舞乐也停了下来,周崇慕连呼喊他一声都做不到。
陆临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冲动,却能感受到自己的冲动是应当的,自己必须要问个清楚。
“你是谁,这剑你从哪儿来的?”陆临毕竟刚刚恢复,他的声音很抖,剑握得也不是很紧,锋利的剑刃在蒙面男子的脖颈上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痕。
蒙面男子缓缓地摘下了面具,是远瓷。他将手中的剑鞘用双手举起,呈给陆临:“公子,完璧归赵。”
远瓷脖子上的伤口开始渗出血迹,这伤口并不算深,可陆临不知是承受不住血液的颜色,还是承受不住远瓷的话,他捂着嘴朝后退了一步,握着剑的手无力地垂下,剑也掉在了地上。
崇华殿光可鉴人的地砖上立时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阿临!”周崇慕再也坐不住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一把揽住摇摇欲坠的陆临,说:“我们走。”
“带上我的剑。”陆临说。
“好。”周崇慕躬身拾起流光,恨恨地从远瓷手中夺过剑鞘,一边揽着陆临朝外走,一边说:“贵妃失德,禁足崇华殿,殿内一干人等,不得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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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崇慕后悔不迭。
他太轻敌了,也太过自信了。他还以为有自己坐镇,宗如意不敢太过嚣张,谁知她竟如此大胆。周崇慕握紧了手中的流光,剑鞘上棱角分明的宝石硌得他手很疼,反倒让他冷静下来。
陆临如此失态,一定是看到流光想起了什么,既然瞒不住了,那索x_ing就告诉他。只是也不能全盘托出,否则陆临一定会再次陷入崩溃。
陆临被周崇慕抱回锦华殿,因为情绪极为不稳定,周崇慕只好强行给他灌了一碗安神汤,这才让他勉强入睡。
尽管睡着了,陆临依然睡得很不安稳,他紧皱着眉头,过不了一会儿就要躁郁地翻身,细长的十指一直紧紧地抓着被褥,周崇慕在他身边守着,也不禁陷入愁苦。
该如何面对醒来后的陆临呢?
陆临醒来的时候,殿外一片漆黑,他看了看滴漏,还是午夜,周崇慕在床榻另一边睡着了。陆临出了一额头的汗,他还没忘记刚才的梦。
忽而是充满了血腥气的战场,穿着南楚铠甲的士兵如潮水一样向他涌来,他将流光出鞘,只轻轻一扫,士兵们全都血溅当场。
流光上沾满了鲜血,顺着剑刃朝下流淌,黏腻的血液在日光的映照下变成了暗红色,唯有泛着冷光的剑刃,竟然投s_h_è 出细长的影子,奇怪的是太阳也有影子了,流光的影子横穿过太阳的影子。
整个大地突然剧烈地摇晃了起来,陆临承受不住,举起流光挡住眼睛,从他这个角度看,流光再一次横穿过太阳。
白虹贯日,是大不祥。
陆临猛然惊醒。
他仔细端详着周崇慕的脸。周崇慕生得好看,长眉入鬓,眼睫纤长,这随了他的母亲,而他的眼睛则随了他的父皇,重睑极为深刻,据说这是南楚最推崇的帝王相,这双眼睛睁开的时候,非常深情,或许是为了弥补帝王不该多情,他的唇又很薄,棱角也很分明。
因为久居上位的缘故,周崇慕哪怕闭着眼睛也能散发出威严,陆临伸出手摩挲着周崇慕的脸颊,他的手心因为方才的梦而出了很多虚汗,s-hi漉漉地拂过周崇慕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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