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浪 作者:杜辛【完结】(3)

2019-05-12  作者|标签:杜辛


  我扫了一眼他依旧没拢好的衣领,从我站着的角度可以看到挺立的锁骨和小半胸膛,想告诉他那孩子估计是来求你玷污他的。
  我帮着他把卷轴一一打开,又搬来架子挂好给他看,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摇头叹气道,“到底是人真的不好看还是画师收少了银钱,怎么都丑成这样了啊。”
  画上的人有男有女,年龄都不过十五六岁,要我看,都是千里挑一、个顶个的好看了,莫不是那锦衣小童一语中的,我貌美如花的主子真的瞎了。
  “来个人!”他有点不快地喊了一声,没多久就冲进来两个彪形大汉,我认得他们,初遇那天,把他的鞋从我嘴里解救出来的就是他们俩。
  “楼主!又有没穿衣服的人闯进来了吗!”其中一人粗声粗气地问道。
  孟浪上前一人赏了一脚,黑这一张脸,我还没来得及感叹他生气也这么好看的时候,就被他一把推了过去,
  “告诉搜集秀童的人,要是长得比这个丑的通通都不要。”
  我莫名其妙的被握着双肩,听他仍然不高兴地语气,“丑死我了,眼睛疼。”
  我跟着两个大个走到门口又被他叫住,他歪歪斜斜地靠在门框上,“那个让你们去找的老人家有信儿了吗?”
  一个大个恭敬道:“回禀楼主,还没有。”
  他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下令,“再加一百人,城外方圆的破庙都找一遍。”然后又对我说,言语间掺了一点黏腻,“你也早点回来啊。”
  我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桶蜂蜜,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走了。
  
  
  肆.
  寒风渐起,离我稀里糊涂入孟浪楼已经三月有余,这三个月里我看尽了卖儿卖女、逼良为娼的人间惨事,我看到许多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孩子撇弃了天真烂漫,为了恩客腰间的钱袋把自己作践得不成人形。
  我早晨起来的时候便觉得天冷了不少,给孟浪房中添置暖炉的时候我想起了老乞丐,这么久了仍是没找到他,不知是死了还是躲在哪个避风的角落里等死,今年没有我和别的乞丐打架争夺地盘,他怕是连一块可避风霜的屋顶都找不到。
  “思迟,楼主找你。”还是那个锦衣小童,他冲到我面前,身上裹着的风扑在我脸上,夹杂着孟浪楼到处都是的甜腻香味,我点头表示知道了,盖上暖炉的盖子和他一起出门。
  孟浪最近常呆在调教秀童的练场,我问过他秀童是什么,他解释道,
  “楼主的继承人,一般都是舞象之年的男孩儿,女孩儿经不起打磨,相貌要佳,身段要好,接来后以欲蛊控之,到了老楼主退位的时候就由他们竞争楼主之位。”
  “怎么争?”比谁长得漂亮吗?
  孟浪冷笑,似乎是听出了我话里的无知,“采苞,比一晚上破的身多少而定。”
  我哦了一声,难免有点好奇,“你也是这么上位的吗?”
  他怔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常态,“三年前孟浪楼遭遇大创,其他秀童都死了,我其实是资质最平的一个,但是那些老不死的宁滥勿缺,生怕孟浪楼一朝无主就永远翻不了身。”
  我有点庆幸,“所以你没有……”我还没说完,就看到他一嘁,眼里晦暗不明,
  “说实话,我不知道,”他盯着自己的右手,“继任的前夜,我被带进一个房间,然后就昏过去了,醒来时满屋子的少男少女,他们和我一样衣不蔽体,身体上都有被蹂躏过的痕迹,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死了。”我一愣,下意识地问道,“采完苞之后,他们都会死吗?”
  “只有没成为楼主的秀童会视作威胁铲除,被采了苞的人会成为楼主的院里人,并不会有性命之忧,除非自己寻死。但是那天我醒过来的时候,手里握着一把连刀柄都是血的匕首,那日天亮之后,新主狠厉非常的事就传播了出去,孟浪楼得以在血雨飘摇中保全。”
  我跟着小童走进练场的大门,抬头时对上了孟浪平静无澜的双眼,我想起那日对话结束时他跟我说,“我是孟浪楼从动荡过渡到稳定的工具,不管那事是不是我做的,我都活不长。”
  这个自己咒自己的人,看到我之后脸上立马有了笑模样,招手道,“过来。”
  我走过去,把臂弯里的大氅给他披上。
  孟浪张开大氅把我包裹进去,毛绒里子被我用暖炉熏烤得温度恰好,而他在我耳旁的轻语却让我感觉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我的时间不多了,但是我会尽全力保住你的。”
  “思迟,你要替我活下去,不然都没人给我烧纸钱。”
  我咬紧了牙关,却还是忍不住在体内横冲直撞的酸涩,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在乎一个人,还没来得及尝遍世间的喜怒哀乐,他就要死了,而我无能为力。
  脑中的刺痛麻痹了我的全身,当我软乎乎的从他的臂弯里滑下之际,我听到他怒不可遏的质问,“你什么时候中的欲蛊?!”
  欲蛊,依附宿主的情欲而生,不可动心,守住情关者可成大事,违者,受蛊虫噬咬血肉而死。
  万幸的是,成为楼主的秀童不会再被欲蛊所缚,也不会为情所困。
  我握不住他发抖的手,只能尽力对他笑一笑,想说,对不起,我可能也没办法给你烧纸钱了。你要是得空,趁你还活着多给我烧一点,我给你在地府买好住宅和丫鬟。
  那日我去帮你选秀童,碰上了你口中的老不死的长老们,他们把我也当成了被选来的秀童,一并下了欲蛊,我痛得死去活来,醒来后跌跌撞撞地跑回你的院子里,正碰上了你撑着脑袋在石桌前打盹,你睡眼朦胧地问我,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都把你等饿了。
  我看着桌上用碗扣起来的饭食,和你朝我伸过来的手,那一刻便觉得死而无憾了。
  
  
  伍.
  欲蛊发作时,会逐渐封住人的感官,最后保持着意识清醒,却是眼盲耳聋,口不能言,连触感都会消失,只留下痛感。
  七情六欲被锁在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躯壳里,只能感受到万虫撕咬的痛苦。
  我第一次发作之后醒来就看不见了,孟浪握着我的手往他脸上放,我摸到了扎手的胡渣。
  “主子你长胡子了。”我说,他点了点头,声音带了点笑意,“反正你看不见。”
  我想着我都快死了的人,也就有些口无遮拦起来,我在他脸上摩挲了两下,生涩地学着他平时笑起来的模样,“你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他沉默不语,只是始终不肯放开我。
  第二天醒来,我只感觉到万籁俱寂,我聋了。
  孟浪抓住我惊慌的手,柔软的感觉在我额上碰了碰,待我安静下来,又开始用手一遍一遍描画着他的脸,明日大概就会失去触觉,我想记住他的脸。
  他的唇动,可惜我看不见也听不见,不能得知他在说什么了。
  第三天,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嗓子发干,我一遍一遍的说,思迟,名字还给你,我先走了。
  我开始不分昼夜的昏睡,醒来也只是能在黑暗中一遍一遍回忆和他的相遇相识。
  还没走到相知相爱,我就连他都感觉不到了。
  他说世人皆认为他是非,恨不得诛之而后快,我却把他放在是的那一端,把一颗心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试图在即将到来的杀器面前,能替他挡一挡。
  希望他死的时候没有我这么痛苦吧,快点来找我。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的抽筋断骨之痛熬过去之后,我感觉到眉心有一点痛痒,像是被扎了一针,按理说我应该对外界毫无反应了才对,但是这一针过后,我感觉到了四肢有些麻痹。
  据说欲蛊只有继承了楼主之位的人才会被解开,而且解药都是前一任楼主的心头血。
  我挣扎着想起来,几个人联手制住了我的手脚,我能感觉到他们发力的手臂,触感回来了。
  脖子上被重重地打了一下,我昏过去,不知道思迟去了哪里,抓住我的人手心都粗糙得不行,哪一个都不是他。
  我没有再感到过锥心刺骨的疼痛,只是一直睁不开眼,有人断断续续在我耳边说话,我也能模糊地听个大概。
  “他派出的人已经启程了。”
  “是吗,那太好了。”
  “其实我可以让他醒过来看看你。”
  “算了,我舍不得让他看我去死。”
  我憋得气血上头,奈何眼睛一直睁不开,我感到有人把我挣乱的头发抚顺,无奈地说道,“命姑娘,你把他扎成这样,我想亲一亲都不知道往哪儿下口。”
  “那你拔掉一些,你拔哪儿他就从哪儿开始痛。”
  “罢了罢了,我看看也行。”
  我昏昏沉沉地想,你倒是容易知足,我宁愿痛也愿意让你亲亲的啊,混蛋。
  我醒来的时候,只有一个看起来不过及笄的姑娘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她的指间还夹着几根银针,我坐起来的时候发现我自己浑身赤`裸,被扎成了一只刺猬。
  那姑娘从椅子上滑下,自己醒了,见我半撑着坐起来,忙走过来拔针。
  “你是谁?”我问她。
  “我?不重要。”她随口回答道,拔针一点都不温柔,一抓一大把。
  等她把针都拔了,拿过被子盖住我,往床边一坐,“记得你怎么了吗?”
  我头昏脑涨地摇摇头,她脸上露出一点笑,似乎是很满意,“那你听好,你叫孟浪,是天下第一青楼孟浪楼的新楼主,你本来要死了,是我救了你,记住我长这样,以后我来逛窑子不能收我的钱。”
  “你一个姑娘家逛什么窑子?”我莫名其妙。
  “……管得着吗你。”她翻了个白眼,推开门走了。
  屏风后面的水还冒着热气,桌上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有个长得挺漂亮的孩子进来,恭敬地叫我楼主。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晚好似在一个被风的角落里睡着了。
  然后黄粱一梦,醒来发现我真的,发财了。
  
  
  陆.
  冷不丁地接手一家青楼,对我来说还是举步维艰的,在我又一次想跑出去逛逛的时候,那日进来房中的小童堵住了门口,面无表情道,“楼主,请您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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