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书+番外 作者:南南落乔木(上)【完结】(10)

2019-05-11  作者|标签:南南落乔木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迈出一步,我又转头看长辞,他仍立在原地,见我看他,也看了过来。初见时我还觉着这位甚是叛逆,此时不免有些不足为道的尴尬。他双眼看着我,却又好似看到了我身后旁的地方,未带什么实质。
  “二殿下可还好?”我带着些真心实意,问了一声。
  长辞转了目光,只看着扶霖:“我无妨,劳烦司薄送王兄回去了。”
  他虽说无妨,想来却不大好,不然照着这眼神殷切的样子,怕是早想着自己送他哥哥回去了。跪了三天三夜是何滋味,我一时觉得竟也想不出来,但我还是早离了他眼前的好。
  又是一步三停地送扶霖回了他的宫里,一路上他只低头再未开口,刚进了屋门我便觉着肩上一轻,扶霖的胳膊松开来,身子栽了下去。
  我一惊,伸手一捞拽住他胳膊没叫他栽到地上去。但我也被挣得踉跄了一步,一手拉住他胳膊绕过肩头,半拖半扶地将他拽到了床边。
  “我还不至于如此无用罢,”扶霖声音虚虚传来,口里还喘息着,“我休息会儿,便无事了。”
  我扶着他靠在床头,没忍住问了一嘴:“殿下因何伤成如此?”
  扶霖仍旧喘着气,没顾得上回我。我看他形容,又从一旁拉过一张四角方凳来,手搭在他胳膊上,缓缓地送着灵力。
  “历个劫,”他轻描淡写道。
  我讶然看他,又看着那衣服上透出的血迹,原是被天劫打的。只觉得他与我当是差不离的年纪,怎的如此快便要历劫,还是这位修为精进已然超出寻常劫历了。
  “我瞧着殿下还年纪轻,怎的便要历劫了?”我搭着那截手腕,觉着凉意透进了我手心,离了手,又拿一旁的锦被给他掩上了。
  “三千岁,司薄觉着还轻么?”他脸色缓过来一些,口中也未喘得那般厉害了。
  我确然想回个,难道不轻么。我估摸着自己也就活了三千年左右,多则多个一两百年。在天界时,与我交好到一处的神仙不多,不是因我仙缘太差,实是与我年岁相仿者甚少,便是成德星君,都言说我“年少心气浮躁。”
  我自然觉着自己并不年少,况且我所知并不稀少。眼前扶霖这么一说,我倒是能懂得几分。
  “尚可,”我含糊地应了声。
  “早些强大一些,也好早些不那么无力一些,”他嘴角露出笑来,那点笑浮现出来便挂在上边似的,没落下去。
  我怔然一瞬,琢磨了下语气,方道:“殿下可是怨帝后,但帝后当不是甚不明情理的。其实男儿么,跪一跪也不妨事。做娘的总不容易,便是帝后错怪了二殿下,隔一夜,也就过去了。”
  扶霖听了未立即说话,只看我,嘴角笑意还挂着,瞧得我有些心虚。我又将说出去的话在肚子里转了一转,觉着并未说错什么,我说得语气和婉,何况还本着他母子融洽的立场。
  “殿下与二殿下手足情深,很叫人感动,我也能理解几分。”被扶霖瞅着,我鬼使神差地又补上了一句。
  他嘴角笑意深了些,好歹移开了目光,口里的话声音却有些低:“司薄可知,若我今日不去,母亲会叫长辞跪到何时。”
  寻常孩子怨父母的戏码,我愣了一愣,脑子动了动,想道。但此种情形,我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转身瞧见一张圆桌上的青花茶瓷壶,捡了一个杯子出来,倾了倾,里面却没了茶。我只好又讪讪地将那瓷壶并玉杯搁在了原处,一撩衣摆坐回了四脚凳上。
  迟了好一会儿,约莫是扶霖瞧着我做完这些,浑然未将我方才那尴尬的表情放入眼里。他好似在等我停歇下来一般,又接着道:“我那弟弟,心气极高,便是被冤枉了,也决计要硬扛着一声不吭。我今次若是未去,他在那殿中跪上十天半个月跪残了,我也不惊奇。”
  扶霖冷硬的语气听得我精神一凛,照我在人间见着帝后那样,虽说冷淡,但不至于待自己儿子如此严厉罢,下意识就出了口:“帝后也是要顾及威正,殿下言重了,罚上一罚也就罢了。”
  扶霖笑了一笑,只没接着说,话语又转个大弯看着我道:“司薄公事可繁忙?”
  我还浸在他那句“心气极高”里,未经思索地答出了口:“算不得忙,还有几分闲暇。”说出口了我才反应过来,只好不咸不淡地补了句:“殿下是有事?”
  “无甚大事,只是我有些无聊,想叫司薄在此与我说话打发打发时间。”他眼梢挑了挑,眉眼间几分慵懒,看得我心神一晃,赶忙移开了眼睛。本仙君数千年修行,今次难不成要越发倒退了。
  “我正巧无事,陪一陪殿下也无妨。”我挪了挪身子,又拢了把衣袖,拂平上面的褶皱。说罢才想起,我送扶霖回来时,长辞还在临赫殿中,倒不知他一个能走回去么。我侧头看扶霖:“二殿下……不妨事罢,只顾着送殿下回来,我倒一时忘记了。”
  扶霖脸上有些意外,看我一眼悠然道:“司薄之前说,跪一跪也不妨事,想来当是无事的。”
  我木然地扯出个笑:“殿下不是很关心二殿下么,此时又不在意了?”
  “他不想叫人看见他站不稳的模样,”扶霖随意道,将手从锦被里拿出来,眼睛瞥了下,越过我看到了我身后。
  我便又扯个未有何价值的笑,再让它空荡荡地落下去。
  坐着这么一会儿,扶霖虽说让我与他说话打发时间,但话头方才断了一瞬,就没再连上去。扶霖闭着眼睛靠着云母雕花的床头养神,我想了一想,站起了身。
  走出两三步,殿门吱呀一声响了,梳着双髻的侍女低头走了进来,见得我吃了一惊,又低下头去:“殿下,帝姬正在门外,说要来探望殿下。”
  我回头,扶霖已经睁开了眼睛,半边嘴角弯了弯,微微点了点头:“叫她进来吧。”
  侍女应了声,又退了出去。
  扶霖在我身后又道:“司薄不愿陪我一陪了?”
  “……”,想我虽不至于三寸不烂之舌,然世间文章看得多少,竟至于屡屡叫他呛得说不出话,于我这名头大大的有损。于是我吸了口气,悠悠然转回身子,又悠悠然落座,悠悠然道:“陪殿下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不想话音离了口还未凉,身后便一声女子娇脆音:“原来司薄也在此。”
  粉色衣裙翩然,柳眉细弯,杏眼横波,我起身转头,一脚踢了踢险些将我绊一跤的凳子,点了点头:“铃央帝姬。”
  铃央朝我颔首,粉面上显出担忧的神色来,话已向着扶霖说了:“我听闻扶霖哥哥伤势未愈,便去临赫殿中为二王兄求情,怎的这般不顾惜自己身体?”
  话中关切之意溢于言表,浓厚得要滴出水来,我琢磨着退后一步,扶霖眼神立时看了过来,道:“司薄坐一会儿罢。”
  “……我正有……此意,”我面上镇定,对铃央看过来的眼神回了一个微笑。
  “铃央有心了。你二王兄惹了母后发怒,实际冤得很,倒不知谁告与母后是他去的人界,无故挨了一顿罚。”扶霖瞧着我坐下,才看向铃央。
  铃央眼睛睁大了,眉毛蹙了蹙,口里道:“扶霖哥哥可是怨我了,我只是无心与帝后提了下,竟叫二王兄受了责罚,实属铃央的过错。”
  “我知你无心,”扶霖字字咬地清晰,又笑,“那时我因有事去了人界,铃央犯了大糊涂,怎会看成长辞。”
  “嗳呀,我也不曾想到我只是说了那么一句,帝后便生了气罚二王兄,还罚得那么重。但若是扶霖哥哥,帝后定然不会如此的,”铃央手绞着衣袖,嘴撅着,含着愧疚道。
  我拿起桌上一个玉杯瞧了瞧,觉得甚是有趣,又翻过来看了看那一圈圆的杯底。
  扶霖未有言语。
  “不若我此时去向二王兄告个罪,”铃央道,又犹犹豫豫的样子,“但二王兄一向不与我亲近,想来是不大待见我。我若贸然前去,会不会惹得他不高兴。”
  “我也不知晓,”扶霖身子欠了欠,又靠在了床头,“你可去试试,或许他很是待见你,但未表露出来罢了。”
  铃央脸色几不可见地变了变,又含嗔道:“扶霖哥哥又打趣我。二王兄此时定然怨我,我还是等他气消了些再去好些。”
  扶霖点了点头,眼皮垂下又抬起,脸上露出些疲懒来。
  “铃央先不打搅扶霖哥哥休息了,改日再来探望,”铃央眼睛眨了眨,立时道。
  “嗯,”扶霖点了点头,吐出单个字来。
  铃央朝我也点一点头,转身撩开一旁的帷幔,袅袅娜娜行了出去。
  我再看扶霖,眼神清明,哪里还有疲懒的意思。他眼睛看着殿门的方向,并未看我,口里却道:“司薄在想些什么?”
  “想我从前养的一只小兔子,”我抬起胳膊将那玉杯盏搁到了桌上。
  “哦?”扶霖语调扬了扬。他看着我,神色好奇。
  我认真与他道:“它只爱蹲我院子里一片竹林里,还有些愿意见着一个司文的神仙,除却这两样事,旁的什么也引不起它兴趣。”
  扶霖笑起来,映着苍白清晰的眉眼,有些灼眼:“原是只蠢兔子。”
  “她也是个姑娘模样,”我话说出口,才觉着奔月确然是个女神仙,兔子仙也是神仙。
  一时静默,片刻后,扶霖才挑眉问我:“司薄可是念故了?”
  

  ☆、青萍末(四)

  “不念故,只不过瞧着铃央帝姬,一时走神想到了那只兔子而已。”我走时叫奔月去尘悬处,想来她应当是去了的。尘悬虽瞧着怪里怪气,但奔月那个天真模样,两个凑在一处想想便又是难得一见的好场面,如此一想便又有些遗憾,瞧见尘悬束手无策的样子,也是一桩舒心事。
  “冥界有趣得紧,司薄往后便知晓了,”扶霖眼里带着笑意,缓慢地对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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