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丁酉年正月十四 y-in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太长,太苦。
醒不过来,死不过去。
——巡山日志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荀三跟在后面,步伐有些跌撞。
这个明明是书生的面貌,却自称长兀的人已经带着他走了两天两夜。
途经村庄,城镇,却不曾停下过一次,好似他不知疲倦一般,既漫无目的,又有的放矢地朝终点走去。
荀三浑身的伤烧得他脑袋发昏,却不知为何,明明有好几次都眼前一黑,下一秒,却又无比地清醒,好像冥冥中有什么在逼迫着他强撑下去一般。
腿像是被抽了筋似的软,荀三终于忍不住扯住前面人的衣角。
见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不觉心中一酸,软软地喊了声,“彦怀……”
他从未叫过书生“彦怀”,大抵是觉得过于亲近而又内心胆怯。
这么巴巴地叫了一声,换来的不过是这个明明长的是书生的脸,却叫作长兀的陌生人一眼冷瞥。
“吾名长兀,莫要再叫错。”瞬间而发的气势压得荀三抖了抖,长兀这才满意道,“何事?”
“要,要去哪里呢我们?”荀三低垂着头,露出一片雪白的脖颈,这还是正月间,荀三的衣物在那结界中尽毁,长兀给他寻来的衣服不知是从哪里偷来的,甚是单薄,颜色轻艳。
饶是荀三原型乃杂毛野兔,在这凛冬天气也冷得瑟瑟,长兀倒是不怕冷的,书生那日所着冬衣到今日都未换下。
荀三又是羡慕,又是纠结,他实在是想提醒长兀,衣服该换了。
不是没有问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兀却只告诉他,“这具身体很适合。”
然后带着一些戏谑的恶意又强调道:“若不是他要我救你,我倒也不会这么快就能控制这具身体,至少也要等他百年之后。”
荀三脸色一白,若不是自己闯入那结界之中,也不会平白生出这许多事端。
身上的窟窿慢慢在愈合,但生长新r_ou_的痒意同那溃烂的痛楚夹杂在一起无时不刻不在提醒他那日的冲动所带来的后果是有多么糟糕。
“大化之中,再无你的书生了。”长兀满意地看到这只杂毛兔子精神情凄然地晃了下,好似站不住了一般,又强撑着,一双兔儿眼里溢满了痛苦和不解。
长兀心中愉悦,伤到这只兔子似乎就是伤到了待在兔子精身体里的祝参一般令他快活。
也不是没有问过烛九y-in在哪里,荀三尚且不知他和烛九y-in奚故之间的牵制已经断了,只觉这一遭醒来,天地颠覆般,明明还是这样的树,那样的Cao,偏偏他觉得陌生得狠,恍若他是一觉从数十万年前,甚至更早以前醒过来般,混淆起来扯得后脑一阵阵地疼。
长兀说,烛九y-in没了那东西,就不再是烛九y-in了,现在可能被其他妖怪分食了也不一定,毕竟皮r_ou_还是烛九y-in的,大补。
荀三听得瑟瑟发抖,但是看长兀的目光却多了一丝怀疑。
长兀才不管他信不信,自顾往前走就是了。
现在荀三问他,他们要到哪里去。
长兀心中茫然,面上却是一点不显,“不是要去找你要的人,跟着走就是!”
荀三瞪大了兔儿眼,“要找书生?莫不是还在的?!”
长兀不答。
荀三垂了眼,继而又抬起头,“是要找烛九y-in么?”
长兀冷着眼,他这话自然不是说给荀三听的,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在意过荀三这只表面的野兔子精,而是他体内会时不时抽风的祝参。
说来奇怪,明明当初是他们合力将他打败,却依然没有一点点胜者的喜悦,反而对他的恐惧深入骨髓,有了y-in影。
长兀扭头就走,这种恐惧大抵并不是源自祝参,而是源于那个人倒在他怀里时汩汩而出的鲜血,映衬着蓦然灰暗的眼睛。
走了一会儿,长兀发现身后并未传来跌撞的脚步声,回过头一看,荀三神情异常,脚跨出一步,僵在原地。
长兀走过去,荀三眼神痛苦,像是终于察觉到了一般,问道:“我身体里,还有,还有另一个人吗?”
长兀默然。
荀三的姿势不是要前行,而是要后退,他不想无目的地跟着长兀,而是要向后自己逃跑,却在退了一步时定在原地。
荀三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身体似乎并不是只受他一个人控制。
“你,你当初也是这样,在书生的身体里?”
当荀三不再有逃跑的想法时,他的身体又恢复如初,联想到长兀之前的说法,荀三一时脸白如纸,“那,那你,他对我……”
莫不是假的?
他问不出来,心里却已是千转百回。
“果真是兔子样的x_ing格,多疑又敏感,”长兀笑道,“你这样想他对你的感情,他岂不是会很难过?”
“便是人已经没了,难过的心情想来也是一分不会减的。”长兀嘴利,两句话说得荀三面红耳赤。
“我,我只是……”
只是太过患得患失。
留兔亭好似一梦。
而如今,梦还未醒,人已散去,又要这只山林野兔子如何相信?
“我,我不想跟着你,”荀三支吾说道,“我要去找烛九y-in。”
烛九y-in是厉害的上古大神,总归是有办法的。
长兀冷冷一笑,掐住荀三的脖颈,“你要是走得掉,尽管去便是。”
荀三脚尖着地,心里一慌,又化作了原型,才跳了没两下,就被长兀提着耳朵捏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