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意也太过明显了,烛九y-in抚过那只兔子,没见过妖怪这么倒贴的!
走到湖边,荀三还没好意思将盒子拿出来,一直背在身后,听书生说话,还时不时地笑一下。
烛九y-in皱着眉,越看书生越不顺眼。
“便是这儿了。”
湖岸泊着一叶小舟,舟上已备下小案,上有清酒果肴,好不风雅。
“这,这是书生准备的?”荀三有些惊讶于书生的用心。
柳彦怀笑道:“荀兄乃佳人难得,若无心意,便是唐突了。”
荀三烧红的脸在夜里看不出来,却也低下头,十分不好意思。
他们要行舟泛游,自然超过三丈三,烛九y-in也要跟着上去,柳彦怀一愣,他原以为这一次只有他和荀三两个。
说来,自从上次荀三莫名消失了几天之后,每一次见到荀三,身后都跟着这个男人,荀三叫他烛九y-in,还特意来问了他烛九y-in是什么。
他是一介凡人,对妖神精怪之事实在是不甚熟悉。
但荀三问过之后,他也帮他留了心,查阅了许多古书,若这男人真的是烛九y-in,荀三又为何会惹上这般人物?
又为何时时都跟在荀三身后,寸步不离?
“这……”柳彦怀看向荀三,面露为难之色。
荀三更为难,只得说:“书生,他,他必须得跟着我,因,因为……”
他说不出来。
“可这小舟像是只能坐两个人吧?”烛九y-in贱嗖嗖地开口说道。
荀三瞪了他一眼,看向柳彦怀,面露哀求之色。
柳彦怀一叹,也不再问为什么,将舟上小案搬下来,提议道:“湖西有一小亭,四周风景甚好,不如去那儿?”
“抱歉,书生,这实在是……”
“无妨,我便与你共度已是难求,其他再无所欲无所愿。”柳彦怀握住荀三的手,眸中深情难匿。
荀三愣了愣,不知怎地竟觉得有些心慌,“书生……”
“啪——”
身后传来巨响,柳彦怀脸色一变,荀三转过身去,“烛九y-in!你是不是有病啊?!”
烛九y-in神情y-in郁,脚边的小案被踢翻在一边,案上的清酒果肴早已落入湖中,如此剩了些许涟漪微微荡开。
荀三气得胸口发疼,转身背对着烛九y-in,柳彦怀的手始终没有放开,烛九y-in眼神晃过荀三的背影,盯住柳彦怀的手。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一般,柳彦怀的手微微一动,荀三的手翻过来,与柳彦怀紧紧相握。
“我们走。”
他拉住柳彦怀往湖西走。
烛九y-in慢慢跟在后面。
“你不要跟来!”荀三头也不回,大吼一声,烛九y-in停住了脚步。
柳彦怀回头看了眼,烛九y-in却始终保持三丈左右的距离,不远不近,却始终不曾离开。
再看荀三的脸色虽说难看,却习以为常般,说到底,这可能根本不是跟来不跟来的事。
这烛九y-in也许根本就不能离开荀三,最远也不过三丈左右。
湖西的小亭少有人来,入冬天寒,小亭更是鲜有人问津,这无名小亭四面透风,此刻又无酒可温无肴可享,更显凄寒。
两人对坐,一人独站,却只是无言。
半晌,荀三才似乎反应过来,拿出一直抱着的木盒。
“前些日子书生送我的梅花糕,很好吃,”他将木盒打开,“这是送给书生的。”
“瓷盘?”柳彦怀拿出来,“真别致,很好看,谢谢荀兄。”
“你喜欢就好。”荀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垂的眼慢慢抬起来。
“烛九y-in!”
柳彦怀一愣,看向怒极的荀三。
荀三指着柳彦怀手里瓷盘,看向站着的一脸不关己事的上古大神,“烛九y-in,你做的?”
为神坦荡的烛九y-in眼睛都不带撇一下,不吭声即是默认。
荀三冲到烛九y-in面前,就感觉一股深寒的冷意,刺进骨头里,“你生气?你生什么气!烛九y-in!你!你生什么气?!”
“混蛋!你枉为神!做些偷j-i摸狗的杂碎事儿!”荀三气极,竟踢了烛九y-in一脚,向外跑了,“滚开!别跟着我!”
“荀兄?”
跑了没几步,听到柳彦怀在后面喊他。
荀三发现自己被烛九y-in气昏了头,又倒转来几步小跑到书生面前,拿过那个缺了一个巨大豁口的盘子。
“抱,抱歉,”他有些惴惴不安,“这个盘子不是这样的,我回头再做一个送给你。”
柳彦怀却拿过荀三抱着的瓷盘,“那这个也给我吧,我很喜欢,是荀兄亲手为我做的。”
“不……”
“谢谢荀兄,”柳彦怀笑得温和,“今日这小亭太过冷寒,实在是在下不周,不如荀兄下次再来,柳某必当给荀兄一个惊喜。”
“今日,还请荀兄海涵。”柳彦怀一拱手,荀三连忙作揖,连声答应。
这么一冷静下来,荀三没有方才的冲动。
“当真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烛九y-in冷声道。
荀三看也不看他,兀自走了,见他跟得紧,还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烛九y-in也恰是没站稳,竟被一只野兔子推到在地,摔了个结实。
荀三却已经走出了三丈三的范围,烛九y-in还没站起来,就被连拖出去几步。
这一次,柳彦怀看得分明。
第10章 第十章
丙申年腊月十七 小雪
昨日还是冬阳尚好,今日早晨就y-in霾密布,没想到刚刚回到家就下雪了。
钟山初雪,满山妖怪都出来看,每年都这么热闹,真好。
那混蛋说他数万年都看见过雪了。
骗子,他自己就可以变夏为冬!
——巡山日志
烛九y-in第十三次试着和荀三搭话时,荀三抱着自己Cao药筐径直出了门。
昨天晒了一天的Cao药准备去拿给胡老幺,到时候制好了献给凤兮,凤兮又根据钟山各家妖怪需要,作为过年时的赏赐之一。
“兔子,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烛九y-in跟着走了一会儿,问道。
“兔子,昨天的盘子我重新做一个与你便是。”
“小气兔子,你这么小气,你大王知道吗?”
“傻兔子,那书生气息邪得很,你少跟他走近了。”
“痴兔子,你莫气了!”
“……”
这么念叨了一路,走到胡老幺门前时,狐狸窝的门却紧闭着,十分怕冷一下雪就睡觉的胡老幺却不见人影。
“胡老幺呢?”荀三自语着。
“是不是出去玩了?”烛九y-in也走上前来。
狐狸窝前种着一棵银杏,前阵子入秋了还比较好看,现在落光了,光秃秃的枝桠显得门庭凋零。
荀三只好又抱着Cao药筐回去,他得自己腾出时间来制Cao药丸了。
他的速度比胡老幺要慢,一整天也没搞出个什么大进展,窝里窝外全是清苦的Cao药气息。
烛九y-in自己也一直在厨房里鼓捣鼓捣,荀三还在生气,根本没管他。
两人就在三丈三的距离里互不干扰。
说不干扰,却也不准确,烛九y-in时不时走出来看看,问上两句,以期荀三的闷气已经消解一二。
只是荀三一直不理他,直到他将自己好不容易鼓捣出来的梅花糕端了出来。
荀三这才看了他一眼。
“梅花糕,我做的,你吃罢!”
说实在话,这梅花糕的卖相实在不好看,甚至都不能称为一种糕点,不过是面粉炕做饼,饼上缀梅罢了。
“……”
烛九y-in又将盘子往荀三面前送了送,简直是喂到了嘴前。
荀三抬头望向烛九y-in,眼里明晃晃地写着不乐意,烛九y-in却像是没看见一般,“你尝尝,我刚尝过了,比那书生的好吃。”
荀三立马冷笑,“我可吃不出来,我碰都没碰下书生送我的梅花糕,可就没了。你现下要我做什么比较?”
烛九y-in愣了一下,心道只怕荀三是要怪上自己好一阵子了,自己第一次下厨做出来的东西想来也只有全部落进自己的肚子里了。
手正要往回缩,却突然被一把抓住,荀三望着他眼睛,一双兔儿眼里还蕴着怒气,却也藏了点笑。
荀三伸手扯了点下来,丢进嘴里,皱着眉叫道:“这才叫难吃!”
“可还生气?”烛九y-in问道。
荀三自然是点头,“快气死了!”
“我以后不这样了。”烛九y-in摸摸他的头。
本来还想说一句书生就是邪得很,但是看了看荀三的脸色,一向不通人情的烛九y-in突然福至心灵,闭上了嘴。
细想自己这么漫长的生命里,似乎从未这样去讨好一个人,困于封印中的那些寂寞年月似乎在荀三进来之后一下变得模糊起来,再回看时,数万年的岁月似乎只不过是一天的沉默。
而这沉默漫长而寂寥,只一天便成万年。
烛九y-in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寂寞而改变。
荀三似乎没那么生气了,摊开手说道:“你把你扣下的那个豁口还给我。”
送给柳彦怀的盘子上有柳有兔,送到了柳彦怀手上时,却只剩了柳,柳下野兔空空成了个巨大的豁口,边缘切割得倒是齐整。
烛九y-in收回手,“我丢了。”
“?”
荀三一笑,倒也没多想,“真的丢了?我以为你切那么整齐,是要自己藏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