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谐录 作者:江南江北【完结】(5)

2019-05-11  作者|标签:江南江北 奇幻魔幻 前世今生 虐恋情深


  “师父,师兄回来了!”忘安看到梵尘,神色骇然。
  “清涟,你说的不错,佛骗了你,也骗了我。”梵尘面露痛苦之色,眼睛直直的看着已经癫狂了的清涟。
  就在那一刻,他突然顿悟了许多,从前他每日诵经,抄写经文,吃素,戒五蕴六毒,他也未曾想过,成佛原是这么痛苦的事;从前他以为自己孑然一身,了却尘缘,无世俗羁绊,无人身八苦之难便可如愿遁入空门;从前他听师父讲佛主舍弃的荣华富贵,用了六载光y-in最终在菩提树下成佛的故事;从前他会每日坐在莲池边对着那朵青色莲苞诵经,想着它何时盛开;从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于凡世的牵绊竟是一只妖。
  于是,现在他回过头来想起这些,只觉得那时才像是活着,为何此刻他会心痛?
  “要杀他也轮不到你们,既然入了魔便会为祸苍生,那要佛又有何用?”梵尘挥袖,清涟周身的禁制便解除了。
  禁制解除后,清涟一道诀便击退了许多人,他们口中念着经文,手结着佛印,却无人制得住癫狂的清涟,他已然入魔,黑色的莲花印记深深地烙在他光洁的额间,深入骨髓。
  忘安等人毫无还手之力,而一边的梵尘却怔怔地站着,笑着,笑着笑着便哭了,清涟终于入了魔,他只会死在他的手里。
  顷刻间,数十人便倒地身亡,佛门重地,杀戮业障,这是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清涟已经不认得梵尘了,他只当他是敌人,是敌人就必须得死,死了才能解脱。
  于是清涟便直直朝着梵尘飞去,梵尘闭上了眼睛,佛说人的眼睛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要用心去看,等到梵尘再次睁眼的时候,不知何时他的手已经没过了清涟的身体,毫无感觉,就像将手伸进了雾气中一样,有的只是空虚。
  【拾】
  梵尘想,至少他杀清涟时应该会心痛,会心软,会难过,可现在他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很轻松,他说:我入魔须得你亲手杀了我,否则我便不甘心。
  窗外莲池中盛开着的黑莲慢慢褪去黑色,回归原本的青色,从莲心到莲瓣,然后到茎叶根,而后青色莲瓣一片片凋落,落在了水里,化而为水,只留一池莲香。
  “我说过,只有你才能杀了我。那些人口口声声说着众生平等。佛可普度众生,渡一切苦恶,除净世间魔障,勿造杀业,修佛之人须舍弃三千烦恼丝,断绝贪嗔痴,以慈悲为怀,渡世间苦恶之人,可他们手上的杀业一个比一个重,佛不曾告诉过我,救人之人会被所救之人恩将仇报。”
  清涟的身体回归原本的青色,额间的黑莲也慢慢褪去,他开始变得透明,在梵尘伸手抱他的时候化为片片青莲,随着风飘散,恍惚间,梵尘听见清涟对他说:“那晚我故意来迟,只是想等你睡着,你不知道的是我偷偷吻了你,因为只有你睡着了我才有机会在离你最近的地方看着你。”
  梵尘唇角微扬,眼泪却顺着脸颊无可抑制的流了下来,他眼前浮现的只有那妖的身影,想靠近他却怕被推开的小心翼翼,他又何尝不是小心翼翼维护着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呢?
  他问:“何谓缘?”
  他回答:“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万法缘生,皆系缘分。”
  他笑说:“呆子。”
  他笑答:“傻子。”
  他说:“我傻你呆,岂不绝配?”
  梵尘想在最后抓住点什么,可除了漫天的莲花他什么也抓不到,九岁那年他因亲眼目睹亲人离去哭过一次,十年之后他因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落泪,清涟从不曾说过爱他,他也未曾说过喜欢,清涟说他为他诵了三世梵经,他便悟了佛理。
  梵尘以为清涟会给他留下点什么的,可他什么都没留下,就那样干干净净的消失于天地之间,留他,留那些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在那寺中,徒留满寺莲香。
  这时,佛出现了。
  梵尘面若冰霜,他说:“你来迟了。”
  佛说:“他本是我座下的一朵青莲。”
  “既是你座下的莲花,为何不渡他?”
  佛说:“五百年前这寒山寺本该在天火之下消失,他出现了,这寺留下了。”
  “他说,你骗了他,梵尘也这么觉得。”
  佛说:“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他说,梵尘会成佛,可梵尘自知罪孽深重,愿放弃三世功德,用一生去赎罪。”
  佛说:“罢了,都是痴儿,他用了千年光y-in修了一颗心。”
  “梵尘宁可他做一只妖,也不愿他做一个人。”
  他守着一朵青莲,在山中的池边筑了一间屋子,他不知自己会否枯等成灰,他只知他与佛祖做了一个交易,用他成佛的机会换一朵青莲盛开。
  佛说:众生平等。
  梵尘想:众生如何,他只渡他一人。
  他说他叫清涟,清水的清,涟漪的涟,于是从那时起那一片莲瓣便落在了他心上的一池清水中,泛起了一层涟漪,再也无法归于平静。


第2章 篇二:曼珠沙
  【壹】
  彼岸花开,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只盛开却无最灿烂之时,千百年的等待只是忘川河畔一朵无人倾听的红花。
  火红的彼岸花映红了夜空,漫天火红中有一个身影出现在大片血色彼岸花的深处,那背影慢慢消失在花海深处,许是离开,亦或是淹没在那红色花幔之中,苍凉,凄美。
  床榻,沈纵猛的惊醒,战马的嘶鸣声,城中百姓凄厉的呼喊声仿佛还响彻耳边,血色旌旗,尸横遍野的场面再次浮现在他眼前,沈纵抬手揉了揉眉心,满脸疲惫,眼睛不经意间看到手心,却发现他的手上满是鲜血,那血红的刺眼,红的让人恐惧。
  定神一看,鲜血全无,方才只是幻象,可沈纵却无法安睡,五年来,他日日做此噩梦,梦中他骑在马上,身着战袍,手里拿着剑,剑上是淋漓的鲜血,脚下尸横遍野,血色满天。
  沈纵起身掌了一盏灯,屋内顿时亮了许多,他披上外衣开了门,月色如水,看的久了竟也觉得这夜与月是如此苍凉寂寞。
  午夜梦回他总会去一个地方,府内有一大片空地,种着许多彼岸花,他曾听闻彼岸花是开在三途河边的引路花,是可以触摸到的红色,像血一样,沈纵甚至觉得看到这种花就感觉自己身处地狱,他的罪孽就能减轻许多,而他则可好过一些。
  这世上最能骗人的莫过于自欺欺人。
  【贰】
  沈纵穿过五折长廊,月色如水,倾洒在院中的地上,斑竹点点,仿佛是要照亮一个迷途孩童回家的路,可这路途太远,似乎走不到尽头。
  远远的,沈纵停下了脚步,他在那片彼岸花海中看见了一个火红的背影,僵直的站在花海深处,红衣被微风轻轻掀起,如火如荼,令人窒息。
  沈纵想,如若是刺客,那他甘愿死在他的剑下,五年前他本该死,一个人身负上百万人的冤魂苟且偷安了五年,任凭时间流逝,记忆也不曾褪色半分,入眼的红。
  “你是谁?”沈纵站在长廊尽头,一步之遥便可入花海,然他只想站在这里等死,他怕他的血会玷污了这般美好的花。
  那身影闻言,缓缓转过身来,沈纵看清了他的样子,那是一个穿着红衣的男子,墨发倾洒,在彼岸花中,月光下笑着看着他,那笑容似曾相识,可他却不曾想起在哪里看到过这个笑了。
  “彼岸花,别名,曼珠沙华。”那红衣男子缓缓说道。
  沈纵看着他,心想,难道这人不是来杀他的?既不是刺客那便是窃贼,可他的沈府戒备森严,莫说进府了,府中人出去也难上加难,他觉得眼前这人妖魅至极,定然并非凡人。
  “无华,我知你叫沈纵。”无华说道。
  沈纵笑了笑,说道:“来者是客。”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缺了半角,却依旧明亮。
  “我可能,在这里待的时间比你想象的更久。”无华的声音在沈纵身后响起。
  沈纵闻言一震,抬眼看向花海,那里除了大片彼岸花空无一人,随即他便恢复了常色,心中对无华的身份猜了个□□分,不是妖就是仙,又或者是一缕魂魄?
  “有多久?”沈纵问他。
  “花信至。”无华回答。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无华等了多少个花信至,大概他也说不清了。
  “夜深了,你且回去吧。”无华笑道,只等沈纵开口他便不见了踪影。
  沈纵看见,那彼岸花深处有一个火红的背影,慢慢隐没在花中,沈纵未来得及问无华,他是人是妖,还是鬼?
  【叁】
  他在这里住了五年,彼岸花在沈府开了五年他却从来没有见过无华,沈纵回了住处,烛台上的蜡烛闪烁不定,快要熄灭,他记得出去时才是子时,回来时却已是四更天了,他只是同那人说了几句话,为何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况且,他们之间的谈话毫无意义可言,可沈纵却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那是每次他午夜梦回时未曾有人同他说过话的,无华是第一人。
  第二日一早,沈纵便去了院子里,站在长廊尽头,将眼前的彼岸花看的清清楚楚,却并未看到那个红衣男子,沈纵不免有些失落,这种感觉出现时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为何他会对一个陌生人念念不忘?
  他想起昨夜无华告诉他,彼岸花还有一个别名叫做曼珠沙华,于是他便去翻了书,除却佛经里将它用于受了诅咒的世间情爱之外,记载最多的就是,那是一种开在y-in阳交界处的花,人死后入地府第一眼看到的花,也是入轮回之前最后一眼看到的花。
  从城破将士亡的那一刻起,沈纵的一生注定要活在愧疚和自责中,那是一种对生的恐惧,对死亡的向往,只因为他不能死。
  沈纵用了五年时间,寻遍了那座城,却发现他们连个弥补的机会都不给他,因他一人亡了一座城的百姓和将士,后来那座城遍地血色花。
  夜晚,沈纵并未入睡,他带了酒去了院子里,站在长廊尽头,期望那个昨夜同他说话的人再次出现,无华便真如他所愿出现了。
  “你是人是鬼?”沈纵席地而坐,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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