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谐录 作者：江南江北【完结】(4)

　　“那就讲蛛儿与芝Cao的故事吧？”
　　“嗯。”
　　从前有一座圆音寺，每日上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圆音寺庙前的横梁上有一个蜘蛛，它在横梁上结了网，因为受了香火和佛理熏托，便有了佛x_ing。
　　一日，佛主光临了圆音寺，看到寺中香火旺盛很是高兴，在离开圆音寺的时候佛主抬了头，便看到了横梁上的那只蜘蛛。
　　佛说:你我想见算是有缘，我来问你一个问题，看你修炼了这一千年有什么真知灼见，怎么样？
　　蜘蛛很高兴的答应了。
　　佛主问它:世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蜘蛛想了想，回答说:世间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佛主点头，离开。
　　一千年后，蜘蛛还在圆音寺的横梁上修炼，它的佛x_ing大增，佛主再次来到它面前，问道:你可还好？一千年前的那个问题，你可有什么更深的认识吗？
　　蜘蛛回答:我觉得世间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佛主摇了摇头，让它再想想，他还会来找它。
　　“这只蜘蛛傻。”梵尘说到这里，清涟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得不到和已失去，它得到了什么又失去过什么？”
　　“你且听后来的故事。”
　　“罢了罢了，你讲吧，我不打断你就是了，反正以前你讲的时候也经常被我打断。”清涟嘟囔了几句便安静下来了。
　　梵尘叹了口气，接着讲了下去。
　　后来有一日，一阵风将一滴甘露带到了蛛网上，蜘蛛见了甘露很是喜欢，可不久风又将它带走了，蜘蛛有些落寞，佛主便让蜘蛛入了轮回，投胎到一个官宦人家，他父母给她取名蛛儿，是个很漂亮的女子。
　　那滴甘露便是当朝状元，而那风便是皇帝的女儿长风公主，蛛儿想佛主给了她和甘露的姻缘，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在一起，可皇帝却命新科状元甘露和长风公主完婚；蛛儿和太子芝Cao完婚。
　　这对蜘蛛来说如同晴空霹雳，她怎么也想不通，佛主竟然这样对她，她不吃不喝，心如死灰，就在她将死之时佛主来了。
　　他对蜘蛛的灵魂说：“蜘蛛，你可曾想过，甘露是由谁带到你这里来的呢？是风（长风公主）带来的，最后也是风将它带走的。甘露是属于长风公主的，他对你不过是生命中的一段c-h-a曲。而太子芝Cao是当年圆音寺门前的一棵小Cao，他看了你三千年，爱慕了你三千年，但你却从没有低下头看过它。蜘蛛，我再来问你，世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蜘蛛想了想，回答道: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已拥有。
　　“佛骗了那蜘蛛。”清涟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慵懒的说道。
　　梵尘问他:佛怎么骗了它？
　　清涟回答:我得到过，也失去过，就是不曾拥有过。
　　梵尘脸色变了变，半天说了两个字:你傻。
　　即便得到的只是一时，那也是拥有过的。
　　清涟笑说:“你呆，我傻，岂不绝配？”
　　“滚。”
　　【捌】
　　天将明，梵尘便起来赶路，清涟显了人形同他一起赶路，梵尘没有拒绝，总归是因为清涟认得去金陵城的路。
　　途中，清涟去取水，梵尘便在一棵树下休息，路过一个道士，那道士对他说:“想来你也是修佛之人，只是你身上有妖气，恐怕是快入魔的妖。”
　　梵尘便在心里想，是有妖，而且还是一只傻妖，会粘人的妖，他看了十年的青莲妖。
　　“多谢，梵尘定当多念些经文驱妖。”梵尘CaoCao打发了那道士。
　　道士走时摇了摇头，说了句:痴人。
　　清涟取水归来时便看到了那个道士，再听梵尘的话，他倒是觉得有些欣慰，想来梵尘已经明白了，否则又怎会让他跟在他的身边。
　　“你还是不要去金陵城吧，我总觉得事有蹊跷。”梵尘说。
　　“怕什么，最多不过是他们知道我是妖，要除了我罢了，若是你说一句，我不舍得你死，我便回去。”清涟开着玩笑，心知梵尘定然不会说此话。
　　谁知，梵尘竟真的说了一句:我不舍得你死。
　　我不舍得你死，纵然有一*你必死无疑，也只须死在我手里，旁人也没那个资格。只因你说:我成魔那日，须死在你手里，否则我心有不甘。
　　佛经里说，魔是业障，会为祸苍生，魔由心生，于是修佛之人须六根清净，了却尘缘，如此即便不成佛也不会入魔。
　　清涟靠在树上，将水递给梵尘，“这世间最难参透的是人心，和情。”
　　“怎么说？”梵尘接过水，准备听一听这妖的见解。
　　“那我且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
　　“有一个商人，在返商途中无心救了一只蚂蚁，那只蚂蚁正是蚁王，后来商人晚上做梦梦到一个身穿乌衣的男子与一群人跪在他的面前，他便问为何？那蚁王说商人救了他的命，他便带子子孙孙来报答他，后来商人的商途一片平坦，这是为何？”
　　“妖者报恩，这是常情，商人救了蚁王一命，蚁王便助他商途平坦，还了他的恩情，也为自己添了功德。”
　　“那你且再听。有一个侠客路过一个村庄，村子里有盗匪欺压村民，于是那侠客便杀了盗匪，可那村里的人不仅不感激他，甚至还责怪他，这是为何？”
　　“这……”
　　“第一个故事，商人虽然救了蚁王，蚁王也助他商途平坦，可商人没过多久就死于非命，因为商人上一世杀业太重，这一世只能落得个死于非命的下场，即使他救了蚁王也改变不了他的命运，蚁王知道这个却还是坚持报恩。”
　　“第二个故事，侠客虽是一时好心，可他却不知杀了这些盗匪，附近的山寨还有很多盗匪，侠客离开后，一夜之间盗匪就将全村人屠杀。”
　　“人有善恶之分，妖魔亦是如此，人与妖的世界截然不同，人想做妖，觉得妖自由自在，妖想做人，觉得凡人的七情六欲比起自我更重要。”
　　“这就是妖与人的差别，那么魔呢？魔是佛的七情六欲，修佛之人须先修心，可再怎么修他也终究是人，是人便会有心，有心便会有情和欲，所以妖报恩与人报恩是不同的，于妖而言这些东西只是动一动手指施一点法术便可解决的，蚁王却将子子孙孙都带来参拜他，知道他杀业太重会死于非命还坚持报恩，难道这就是佛所说的渡一切苦恶吗？”
　　“善恶报应，祸福相承，身自当之，无谁代者。”
　　“我知你一心修佛，一心成佛，我还来找你，我不是傻，而是我放不下，这是执念，可我宁可这执念随我堕入魔道也不愿忘记。”
　　“前世，我是谁，你又是谁？”梵尘问他，清涟说的这些他竟无言以对，或是他不知如何作答。
　　“前世，我是清涟，你是梵尘，前世我为妖，你为人，你为我诵了三世的梵经，我因你修了佛理，有了佛x_ing，如此我才能在寺中来去自如。”清涟回答。
　　“我成不了佛。”梵尘说，“佛，须戒五蕴六毒，六根清净，而我并不是，三千烦恼丝我都不愿舍去，如何成佛？”
　　清涟轻笑道:“呆子。”你会成佛，在这一世，因为这是佛应允你的，因为你想普度众生，渡凡人的苦恶。
　　“还有多久？”还有多久你便会成魔？梵尘问他。
　　“我也不知，等我送你到金陵城外，我便回去，回去对我来说不过是弹指间的事。”
　　梵尘又走了半日终于到了金陵城，清涟与他告别，便使了法术消失在梵尘面前。
　　梵尘想，他跟这妖这一世大概又分不开了吧，清涟为了等他这一世自愿堕入魔道，那他又如何放的下尘缘成佛？他做不到，既然做不到那便不做了吧，等回到山上寺中，他便请求师父让他做还俗弟子，诚然，他这十年在寺中潜心修佛理法，其实他从未做到过“空x_ing”。
　　从他九岁进入寺中开始，他的心里便开出了一朵青莲，他已经不记得那朵青莲是如何入了他的眼，他只知这十年来他日日盼着那朵青莲开花，日日望着那朵青莲诵读梵语，只是希望它能开花，如今他开了，却如昙花一般，花信之短，不足以让他忆起前世今生。
　　正如蛛儿与芝Cao中所说，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也不是已失去，而是已拥有。
　　【玖】
　　梵尘进入金陵城，见到了城主，却从城主口中得知他们并未差人到寒山寺请法师下山，梵尘惑然，那为何师父让他下山，出家人不打诳语，为何师父要骗他？难怪，明明是上山请人，却未看到差使之人，还要他自己寻路，梵尘想着等回到寺中，定要去问问师父。
　　梵尘只得原路返回，他对山下花红柳绿的凡世间并没有多少留恋，即便金陵城再繁华，他也只当是过眼云烟，他想着要赶快回到寺中，那么迫切，好像有事要发生。
　　梵尘来时因为不认得路耽搁了一天时间，回时只用了一天时间，清涟其实并未回去，只是隐去身形在暗处躲着，他想着等到了山下石阶那里他便回到寺中。
　　梵尘回到寒山寺用了整整一日，他在两千两百级石阶上步行，殊不知石阶的尽头等待他的已是荆榛满目。
　　梵尘走在石阶上，突然想起不久前清涟的出现，他会每日在他古籍的第一页放上一片青莲莲瓣，他说他叫清涟，清水的清，涟漪的涟，他会站在他的身侧看着他抄写经文，会随意的躺在他的塌上，会问他几个佛理方面的问题，还会犯傻。
　　梵尘想着他与清涟之间的往事，将两千二百级石阶走到尽头，他原本想着即便清涟入了魔，他也要还俗，陪他。
　　可当他踏入寺门后，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所有的幻想支离破碎，满地鲜血，这些血不是别人的，是清涟的，空气中弥漫着带着血腥味的莲香，清涟的周身多了许多黑色的雾气。
　　梵尘看着他的师父，师兄和师弟，他们将清涟困在阵中，清涟的周身是密密麻麻的金色佛印，对面站的是仅有一面之缘的道士。
　　梵尘明白了，金陵城是有妖，可城主却从未差人上过山，他们是要将他支开，好除掉清涟，如果他不让清涟先回来，那么现在他应该不会看到这个画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