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伴 作者:梦幻兽【完结】(20)

2019-05-10  作者|标签:梦幻兽


  为什么大哥不直接去叫我?平时明明很早醒的,今儿是怎的了?连常福也不知道起来……宋然心中一团乱麻,与陈氏急急忙忙出至门外,幸好,车夫已经等着了。
  “哎,等等,这个,拿着!”宋然和常福上了车,正要走,一个丫鬟飞奔而来,塞给常福一包东西。
  “快走罢!”看常福接着了,宋然也顾不得跟陈氏道别,即刻吩咐车夫。
  车夫也知道时间赶,当即一挥鞭子,马车便向着青州州治所疾驰而去。
  治所外,来送考的人群正渐渐散去。
  宋然跳下车,撩起长衫的下摆,向着学宫门口跑去,眼看就要到了,里边两个差役却一人推一边,要把大门关上,宋然忙挥手,口里喊着:“请,请……等等!”
  总算赶到,他用手扶着门,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常福也紧跟着跑到了,把手中的包袱塞给宋然,对那差役说:“我们……路上,车子坏掉了……两位大哥行行好,让我家少爷进去!”
  其中一个差役看也不看他们,冷冷说道:“已经迟了,大人吩咐过,一律不准再放人进去!”
  宋然脑海里嗡的一声,差点要站不稳。
  恰在这时,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文官走了过来,看见他们几个,皱了眉,问:“怎么回事?”
  宋然看他穿着是从六品,可能便是吕宋成说的简大人,忙作了个揖,说:“大人,学生路上因事迟了,家兄是吕大人……”
  那官员不待他说完,便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来,点点头,说:“原来你就是吕大人的胞弟。怎么这时候才来?咳,快进来吧!”
  真的是那位简大人,宋然松了口气,忙跟着进去。
  “考子们四更天就来了,正卯已经全部入场。你……亏你大哥还让我给你挑个好位子!现在可没法了,将就坐吧!”那简大人一边领着宋然进去,一边说着。
  宋然望向四周,只见考棚下密密麻麻坐满了身穿月白色儒衫的考生,见他进来,有些人便掉头来看,都有些诧异。
  “只剩了这几个位子了。”简大人停了下来,只见这过道上摆着一排桌椅,却是临时加的,上头并无东西遮阳挡雨。然而此时已无法可想,总不能让别人腾位子给自己吧?宋然只得向简大人道了谢,坐下来,方觉背上已满是汗。
  他看向四周,侧前方考棚下有几个熟悉的同窗,其中一人回头望向他,露出一个疑惑的关切的表情,正是覃升。宋然无奈地朝他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他自己都觉得简直不敢相信,竟然在这重要的时刻出乱子,仿佛这才是做梦。可前边身着绯红色官服的学政大人已经进来,宣布考试开始,告诉他,这不是做梦。
  晨光初现,天边朝霞现出淡红,今日定又是个大晴天……他心中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第19章 离场
  考场内安静肃穆,只有差役偶尔巡查走动会发出轻微响动。学政大人拈着胡子,双目似睁似闭,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儿。下边人人都在埋头作文章,或眉头轻蹙,或挥笔如神,毕竟来到这里的都是各县各府的佼佼者,自是有一定水平。
  宋然看了考题,乃是两道时文,俱是截搭题,有点儿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摒去杂念,知道这时实在不能再耽搁,迅速思索了一会,便开始动笔破题。
  六月天,至隅中那日光就已经很猛烈了,旁边有人拿了布巾出来笼在头上,有那文章做得快的,便开始擦汗饮水,稍稍歇息。
  宋然感觉到脖颈处有些发酸,被晒得火辣辣的,但他不敢抬头,仍旧是写,写,写。好歹第一篇文章作完,实在熬不住,他搁下笔,在常福塞给自己的包袱里翻了一翻,拿出一包点心来,囫囵吃了,又喝了两口水,用手盖着眼睛,仰起头来,转了几圈脖子,方觉好受些。
  午后,太阳如同火球散发出万丈光芒,炙烤着大地。寻常人家都闭门歇晌了,可一众考子还得奋笔疾书,即使有棚遮阳,也是难挡热气。
  宋然头上的汗一滴一滴往下掉,后背衣衫尽s-hi,捂着十分不舒服。更糟糕的那日那种晕眩的感觉又来了,脑子迟滞,好似一团浆泥,那抓笔的手微微打颤,写一个字仿如有千斤之重。他左手撑住额头,在眉心处狠命掐了几下,又晃了晃头,迫使自己清醒。
  第二篇文已过半,他心中竭力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缓缓地写着,只是手越来越抖,速度越来越慢,眼前一片白晃晃的,所及之处净是刺目至极。
  他强自挣扎着,可是眼前发黑,浑身无力,一阵阵的恶心从腹腔涌起。
  “人不立,国……”一个“将”字尚未写下,“扑通”一声,宋然再也撑不住,头一歪,身子猝然软倒,那手一拖,在纸上带出一道长长的黑墨,还碰翻了考桌上的笔纸,哗啦一阵乱响。
  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周边的考生俱是一惊,纷纷望过来,有几个眼尖的,看见掉在地上的考卷,不由得低声说起来——
  “可惜了,还未作完呢。”
  “这是哪府的?”
  “哎,日头晒的!遭罪!”
  ……
  “肃静——”督学大人发声了。
  众人忙又恢复安静,大多不再关切。毕竟次次都有人中暑离场的,也算不得新鲜,还是自己前途要紧。只有覃升脸带焦急,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瞧,可又无法可想。
  很快便有两人过来,其中一个收走了纸张,呈上去,简大人接了,又低低地吩咐几句。另一人大手一揽,便将宋然拦腰揽起,半抱半拖,送出了考场。
  “虽糊了名,不过鄙人认得,这还是吕大人的胞弟呢!”简大人站在学政身旁,低低说了一句,看看考卷,摇了摇头。
  “唔,词句倒是难得的,只是未完卷,下次再考罢!”学政官拿着考卷,好一手工整秀丽的字,惋惜片刻,也就随手搁下了。
  阵阵凉风,这是要下雨了么?我卷子还没交呢!这是哪里?……
  宋然悠悠醒转,费力睁开双眼,无神细看,便要爬起来。
  “三爷!您醒了?”是常福又惊又喜的声音,然后他快步过来。
  常福也可以进来么?怎么都没人?
  宋然怔怔的,常福托着一盅水,递到他嘴边,他木木地也接了,但依然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我记得我还未写完……”他嗫嚅着。
  “三爷,您中暑了,中途就被送出来了。”常福的话里都带了哭音。
  “哦……现在什么时辰了?”他只是听着,还没意识到这代表了什么。
  常福抹了一下双眼,说:“这不快天黑就吗?三爷,您怎么了?”
  宋然这才环顾四周,自己却是身在一间小小的屋舍中,屋外分明已是日暮,凉风柔柔。
  “这是他们休息的地方,差大哥把你送来这儿,然后叫我进来伺候的。”常福小心翼翼看看宋然的神色,又说:“这时候……怕是考完了。三爷,咱们……”
  宋然扶着常福的手,勉强站起来,又是一阵恶心,他蓦然醒起——院试!文章还未作完!自己是晕倒了!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青年考子快步进来,张口就喊:“宋然兄!你,无大碍吧?”
  “覃兄……”宋然摇摇晃晃地走向他。
  覃升忙上来,一把执住他的手,要扶他坐下,宋然却是要往外走。
  “已经,考完了,他们都,都散了……”覃升说。
  宋然立住,问他:“那,明天,考第二场……”
  覃升只拉着他的手,不敢看他的眼睛,说:“之前督学大人已经宣布,这次不同以往,只考一场……你还未到时就说了的。”
  宋然只觉得浑身一颤,有点儿不敢相信,那么,自己的院试之路就这样结束了?
  “不过,待学政大人年末到各府岁考时,一般会加一场补录的,你别急。”覃升又急忙说。
  宋然垂了头,又问:“外边,人都走了?”
  “嗯,走得七七八八了。”
  宋然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朝覃升一揖,说:“覃兄,多谢你关切。今次,你定能取到的,留下等放榜吧。我,我要先行返回了。”说着,不再看他,慢慢地往外走。
  常福慌忙朝覃升一躬身,拎着东西也跟着出去了。
  覃升看着主仆二人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马车行走在大路上,一边青山逶迤,流水潺潺,错落的山花烂漫多姿,风景动人。
  但车中的气氛却异常沉闷:宋然半躺着,合眼不语,仿佛了无生趣。长福也是靠着车壁,眼珠定定的,只是发呆。只有前边吕贵赶车,偶尔穿来一两声吆喝和挥动马鞭的声音。
  昨晚宋然就与陈氏作辞了,说好今日一大早就回程,陈氏虽百般挽留,无奈宋然执意要走。
  不说还要面对吕宋成,单是昨儿回到去,与陈氏说起自己中暑中途离场的事,宋然就已经十分难受,羞愧、懊恼、无奈……各种心绪交织,他从来没有这么沮丧过,连晚饭也没怎么吃,借口身子仍是不舒服,早早就歇下了。
  陈氏亦很是自责,又担心宋然的身体,令人煮了绿豆汤给宋然喝;又担心吕宋成回来不知该是怎么个形容,也是有些愁眉苦脸。如此,宋然更待不下去了,只说回去后会即刻修书来,跟吕宋城禀明情况,而且自己还有机会参加年末的补录,一方面安慰陈氏,其实也是安慰自己。
  补录……这个朝代的补录,不过是一种形式,只是学政大人任上的必须的一项事务。真正有才的考生早就入官学继续念书,等待录科,然后参加乡试。自己其实也应该如此,特别是学识并不比别人差,却以这种憋屈的方式离开,宋然的心实在是不甘。
  他躺在马车上,脑海里却还不停地转,越想越郁闷,一下子坐起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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