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降天下 作者:冢祭(下)【完结】(28)

2019-05-10  作者|标签:冢祭 灵魂转换 阴差阳错 天之骄子


  莫宗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笃笃’敲击桌面,凝重的嘴角忽然划出弧度,哼笑出声,“你说的真是够直白。”他捋了捋胡须,停顿俄顷说:“你倒是提醒我了,等三殿下继位,我是该考虑休息一阵子,免得功高震主,晚年凄凉啊。”
  我随手翻阅小书房桌上的邸抄,都是出自莫宗严之笔,笔力雄健却不拘泥,气派雍容的很,见字就是见人。我赏字出了神,半晌听到咳嗽声适才回神,笑道:“莫老哥一手好字,当真羡煞我了。”
  莫宗严没半点谦虚,摆手说:“你要不嫌弃,挑看得上眼的拿去。若没得眼的字画,你给我篇喜爱的,我当即写来送你。”
  “那我不客气了,镜月谁人不知你的字画值千金。”我说罢围墙细赏,挑了几幅当即取下收起,边赏玩边笑说:“看莫老哥的字真是享受,想必皇上定没看腻。倘若你真收笔且告老还乡,真是可惜。”
  莫宗严眼看我搜刮一通也没蹙眉,反倒朗声大笑,捋须摇头状似无奈开口:“敢情你是替三殿下留人了。”他环顾小书房四周白墙,显然空荡许多,“挂起的字画皆是我自认的佳作,多年积累就得几幅,连两位殿下讨要过数次,我都不曾松口曾宇。现今倒好,快被你拿走太半。”说话间,他微微叹了口气,复又说:“我从前就有打算,字画挂满这一屋子就告老还乡了,现在看来时日漫长的很。”
  瓷缸里的冰化了便换新,常日堆在小书房里,即使屋外艳阳毒辣,屋里我与莫宗严聊得热火朝天亦没觉半丝暑意。王府离相府路稍有些远,大约单程就要个把时辰,被封太子一事又发生的突然,那两兄弟必会说上好一会儿的话。我们俩也识趣没多等轩弈尘,早早让相府家仆在小书房摆了些吃食,我本就胃口不佳,心头又有心事压着,愈发进的少。
  用过晚膳,我随意从书架上寻了兵法书翻阅,翻了大半本却是一个字没看进。眼见着快要到戌时,轩弈尘尚未回来,我心里是越发忐忑不安,心情更是毛躁。
  莫宗严气定神闲的在练字,写到一半喟叹的搁下笔,浅笑说:“你似乎特别烦躁。”
  我合上书努力表现得镇定自若,强颜欢笑道:“暑气燥人,难免会上火心烦。”
  莫宗严是个眼尖的,怎会轻易被我糊弄过去。他直逼看向我的深邃眼眸仿佛能看透一切,静默斯须,话音减弱几分,嚼字犹清晰,“苏老弟虽刻意隐瞒身份,但我仍是能窥探一二。这炎炎夏日怎会让你心绪烦乱至此,况且你我周遭数座冰山,心平气和感受不到暑热。”
  我想辩驳却半句话说不出,心浮气乱的我已略失去理智,哑然与他对视,不自禁地无奈叹息。莫宗严见状轻笑,“其实你今日下午送走他时,我就已猜出此事轻重缓急。”
  “我能做的很少,只有尽可能保他们平安。”我把手头的书轻搁到肘旁小方桌,不知何因,心中事被人点出,我反倒平静了许多。
  莫宗严黑眸不是转动,良久陷入沉思,呼吸不由地沉重很多,“你是说,他昨夜找三殿下的谈话内容,不只是与他长谈并要封三殿下为太子这么简单,还附带了条件?”
  我肯定的开口:“必然是如此。”
  闻言莫宗严脸上蒙上层疑惑,考虑很久仍没想透彻,“依你反应来推测,他必然是个非常人。恕我多嘴问句,凭你现在的实力与他抗衡,谁输谁赢?”
  “现在的我毫无胜算可能。”我坦然回答,既然自欺无用,不如面对现状想对应之策。
  莫宗严张嘴许久,想不出接口的话。我见他神情尴尬,自嘲笑道:“你不必宽慰我,我心中早做计较。而且世事难料,不到最后我还不会认输。”
  他听闻颔首说:“你能这么想就好,我生怕你想不通钻进牛角出不来。”莫宗严话间一顿,“你别怪我管的事多,我只希望轩弈尘以后的日子能过的顺畅。”莫宗严微垂的眼帘露出隐讳的慈爱,犹豫不觉又不敢道明,“我与他们母妃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又是看着他们两兄弟从小长大。不瞒苏老弟,我已是不惑的年岁,没有子嗣亦无心娶妻生子。自她入宫后,我一味的想着江山社稷,所以那两兄弟,于我而言,早是视如己出,只望他们这生能平安顺遂。”
  我感慨于莫宗严的痴情,亦惋惜有情人相望却不能相守的造化。“往事如轻烟,散了就让消逝吧。不过适才外头嘈杂,莫老哥的话我都没听清。”
  莫宗严撩开月影纱,释怀轻笑道:“是啊,都多少年的事了。”
  月色清凉如净水,月光穿透薄雾愈显温和朦胧。莫宗严府上的琴乐师傅正在抚琴,灵动而舒缓的曲调似乎也是因今晚的天色有感而发。与多数贵胄家的乐姬不同,我依稀记得那是位花甲之年的老先生,他吃穿用度皆是莫府在管,身份却不同于签卖身契的家奴。
  莫宗严一时起兴,执起架上竹笛与筝乐合奏。我静默在旁赏月听乐,更恰当说是闻知音之交的灵犀交流。
  忽然笛音戛然而止,莫宗严皱了皱眉,焦急道:“铁定发生大事了。”
  我朝昏鸦的院中望去,光瞧上轩弈尘气喘快跑的模样也知大事不妙。轩弈尘赶来的匆忙,早把礼仪忘却脑后,他砰地打开房门,二话不说地上前拉住我就要走。
  “发生了什么事?”我站立不动,细细打量轩弈尘,他发髻松散似绾而松,面色惨白的叫人心惊。我瞧着他的模样越发生怜,纵然知道事态紧急,仍气定神闲道:“你先缓口气休息会儿,有事慢慢说来。”
  轩弈尘双眸望向我,再不是以往的淡然从容,眸中擒泪直摇头,“可等不得了,你必须现在马上离开镜月,无论如何一定要走。”
  我极力安抚焦虑的轩弈尘,“你先冷静下来,有话慢慢说。”
  “苏老弟说的不错,你不说原由地干着急不是办法,说出来我们好想对应之策。”莫宗严嘴上还算平静,紧蹙的眉间却流露出他的心慌。
  轩弈尘稍稍缓过气,又要施力拽我离开,“真的留不得了,我是从魏王府逃出来的,全靠轩达掩护否则我都赶不来报信。我无意听到三哥心腹的对话,原来三哥与那人以你为交易,再过会儿三哥他就要来相府抓你了。”
  他闯进小书房时,我便注意到他严重磨损的鞋底边缘,如今听他道出因果,我对他是越发心疼。轩弈尘身为镜月六殿下出门哪里需要下地,近有轿辇远坐车马,哪里走过这么远的路程,想到他做这一切皆是为我,如何不叫人怦然。
  我神色转瞬冰冷了下来,对他犹是温柔道:“我不能走,若我离开镜月。莫说能安全与否,你有想过你三哥、莫相爷的安慰,这是要置他们于何地。”
  轩弈尘并非薄情寡义的x_ing子,绝不会因为自己的自私伤害旁人。他气息低沉,左右为难开口:“我……我只是不想你有事。”他从不会耍心机弄手段,说话的神色虽时长从容平和,不过在亲近的人跟前,他甚少会掩饰心思,所以即使他不张口,我都能从他面色读出他想法。
  正僵持不下,莫宗严踌躇思虑良久忽然张口:“苏老弟,你赶紧带六殿下离去吧。你不必担心我,更无须顾虑三殿下。三殿下只是答应出兵抓你,依他的脾气,绝对不会说满口话,而且那位应该很清楚凭那点兵力,怎会是你的对手。近来我多有观察那人的脾气,他如此做的目的,无非是有意挑拨你与三殿下的关系,所以只要三殿下表明态度,他不会多有为难。”莫宗严黑眸左右转动,眼皮子连眨多下,呢喃:“恐怕三殿下……他是故意纵了六殿下来通风报信,否则按照魏王府的兵力,又怎会让你脱逃出来。”
  人一旦冷静后自然会多虑他人,轩弈尘少了方才一股脑的冲动,关心道:“莫叔叔呢?三哥的借口尚且能蒙混过关,可你不能。那人完全可以怪罪下来,到时污蔑你私放朝廷重犯,罪名不小。若再莫须有的判你是同党,莫叔叔的一世英名岂不是毁于一旦。”
  莫宗严笃定地自信摇头,悠悠然道:“他不会,也不敢。如果他真胆敢那样做,何必寻三殿下密谋谈,大可以出榜文悬赏捉拿苏老弟。既然一切都是秘密进行,他必然不会公然斥责不相干的人。”
  夜半的风徐徐吹来,带着湖面清新的莲花香气与s-hi漉的水汽,不似午时含着艳阳的暖意,凉快不少。暑气在夜晚稍有消退,人的感觉舒适了许多,头脑相对更好使些。
  我瞻前顾后想着莫宗严的话,约莫沉静了一壶茶之久,我拉了轩弈尘就往小书房外走。“莫老哥这回当我对不住你,给你平添了不少麻烦,往后有机会我定会偿还。”
  “我所想的期望你最清楚,望你会记在心上。”为避嫌不落人话柄,莫宗严无法能送我们出城,行至相府偏门便要告别。“一定照顾好六殿下。”
  牵轩弈尘的手不禁施力握紧,我郑重点头答应:“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事的。”面对轩弈尘随我浪迹逃亡的毅然决然,我岂敢辜负。
  时间紧迫,我们不宜在相府外逗留很久,时间越长越容易叫人注意,到时莫宗严就真难撇清关系。趁夜已深,路上行人稀疏,我拉着轩弈尘在昏暗小巷中穿梭,躲避着平民,在嘈杂的脚步中躲藏。耳边呼喊命令声不断,轩弈尘抓着我的手微微颤立,纵有我灵力护体,他的面色仍旧煞白如雪,指尖似乎被冰冻的没了提问。
  轩弈尘低声呢喃:“不想三哥出兵如此迅速,依现在架势搜索,迟早会发现我们。”他慢慢放开牵住我的手,只是一时被我抓着无法挣脱。“离别管我,快走吧。有我在便是你的拖累,哪怕三哥抓住我,他也不会为难我的。”
  “别动。”我手臂绷直不让他挣扎,低语自言:“城门眼下必是严设关卡,我又不可以使用灵力,还能有什么法子出城。”
  轩弈尘思索片刻,附在我耳畔道:“我知道有一处能出京城,魏王府是沿山而建,上山后是陡峭悬崖,沿着崖壁的小路大多只能一人通过。虽然行路危险,却不怕身后追兵,而且一旦出了那片山区,便离京城已是很远,再行几日路便可到神武国境。只是魏王府此刻一定是重兵把守,后山的巡逻士兵不比城中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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