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偷欢 by 无常君(上)【完结】(9)

2019-05-10  作者|标签:


  船上的人合力手忙脚乱地将辛黎接了去,之后又将香棋也拉了上来。
  祈越将辛黎放倒,手脚利索地开始帮辛黎按压胸腹。一干程序做完,他吁了一口气,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辛黎,知道人已经无碍。
  祈越将辛黎挪到船舱,替他褪下湿透了的衣裳,又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其裹好。最后他把辛黎拥入怀中,一下一下地摩挲辛黎湿漉漉的头发。
  香棋依旧一身的湿,看着祈越辛黎一副相依为命的模样,心下忍不住羡慕,心想,如果自己是辛黎,那该有多好。自己多么向往的事,可惜辛黎不珍惜!
第十八章
  出了意外,这一干人很快便转道回了岸,坐上原奎的马车直奔安南王府。
  原奎看着祈越,见祈越搂着昏迷的辛黎不肯撒手,于是问道,“既然跟他的哥哥有过节,此时又何必要如此在意于他?”
  祈越低眉,道:“心中有愧,以此弥补罢了!”
  原奎得意一笑,“总归那人还是辛黎的哥哥!”
  祈越一窒,知晓不经意间已然被原奎套去了话。
  原奎见祈越不说话,开口道:“但愿如你所言,对辛黎的好只源于心中有愧,而不是其他!”
  “小王爷何出此言?”
  “我一直在怀疑,周老板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原奎说着扭头看了一眼香棋,复又看向祈越,“周鹤龄一死,对你而言,有益无害。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祈越公子,你自己好自为之。”
  祈越咬了牙,道:“我对辛黎,从来只有兄弟情谊,别无其他念想,我与他关系清清白白,铁血丹心,一片赤诚,天地可鉴。小王爷不信,只管去查便是!”
  祈越的强势让原奎吃了一惊,原奎“哼”了一声,扭了头去,再无他话。
  
  辛黎在安南王府卧房的锦被中躺了半个时辰后,醒了。刚开始还觉得脑袋有些转不开,皱了眉想了片刻,想起了船上的事,见祈越一脸欣喜地凑过来,厌恶地将祈越挡开,扭了头朝向里头侧躺了。
  祈越和江元睿面面相觑。
  祈越已然将说辞想好,说道:“阿黎,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当年——”
  “我不听!”辛黎将被子往上拽了拽,捂住自己的耳朵。
  祈越伸了手去扯,扯了片刻,见辛黎依旧不听话,说道:“阿黎,当年我是对不住你哥哥,我这不是向你赎罪么!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相信我好不好!”
  “不好!”辛黎很快回了一句。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闷闷的。
  祈越吸了口凉气,说道:“阿黎,别闹了!既然你醒了,那我们回保龄堂吧!”
  一听要回保龄堂,辛黎迅速裹紧了被子往里缩,“不去不去!”
  祈越也不管他拒绝,跪上床沿,探了身子就去扯辛黎的被子,“江兄,帮帮忙!”今日怎么着也得把辛黎给弄回去。
  江元睿看着祈越翘着的臀部,心下闪出一股邪恶的思想,手碰上祈越臀部的那瞬,生生地又给收了回来,心下自责地道:“如何能这样!”想毕他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算是自罚,随后,帮着祈越去扯辛黎。
  三人正折腾着,原奎突然来了,迈步进入房间,说道:“既然辛黎不肯回去,那便留着吧!”
  祈越和江元睿住了手,起身看向原奎。祈越说道:“那怎么成!”
  “怎么不成!诺大一个王府还嫌多一个辛黎么?”原奎说着走到床边,见此时辛黎已然探出了脑袋看着自己,略微放柔了声音道:“辛黎,你自己说,想不想留在王府里!”
  辛黎看了看祈越,丝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祈越说道:“辛黎身上有漾,实在是不好留在贵府叨扰。”
  “无碍的,祈公子只管放心!”
  祈越无法,抿了抿唇,看了看江元睿,扭头又看了看床上的辛黎,“那——那辛黎就拜托小王爷照顾了!——我们告辞了!”说着拉了江元睿的手,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出了门迎头见到香棋过来。
  此时的香棋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脸色有些青白,怀中抱了好几个瓶瓶罐罐,是保龄堂所制的伤药。
  祈越走向前,抬了手往香棋的额头试了试,“你怕是中风寒了,热得很!”
  香棋脸略红了红,顿时有了几分血色,“我没事!辛黎没事了吗?”
  祈越点头,“他没事了,只是不肯跟我回去了。你回神仙居去不?一起走?”
  香棋点头,“我就是来向小王爷告辞的,请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祈越目送香棋进去,片刻后香棋出来,三人一起离开了安南王府。
  香棋身体不舒服,祈越就租了辆马车,三人坐进一辆马车内。
  祈越见香棋只是低了头瞅着怀中的瓶瓶罐罐,开口说道:“有这么多,可以用许多时候了!”
  香棋点了点头,说道:“这药挺好用!”
  “今日多谢你了!”
  “没事的,举手之劳罢了!”香棋说着,低下了头。
  祈越觉得香棋这人看起来挺不错,当个小倌真的是可惜,就这么误了一生着实不应该,话在心里组织了许久,刚要说话,却听外头马夫冲着车内叫唤道:“几位公子,神仙居到了!”
  祈越将话憋回到肚里,起身将香棋扶了出来,见香棋要进神仙居去了,又赶上前,嘱咐:“你今日得好好休息,不宜操劳!”
  香棋回过头来,“谢祈公子提醒!”不过身不由己,哪能够呢!
  祈越听他只是如此说,心中自然也明了,于是又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各行各业,做什么不好,怎么做这个?”
  香棋没想到祈越会问出这话来,低了头,说道:“我也不想!”刚说了四个字,神仙居里就出来了个人,见香棋和祈越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将香棋扯了就往里走,且走且责备:“今日你出去可是超了两个时辰!——哟!居然还抱了这么多药回来?衣服也换了?香棋你莫不是忘了我们神仙居的规矩了吧?你今日私自接客赚了多少银子?恩?拿出来!”
  “余妈妈,我没有!——哎!”接着便是一阵乒呤乓啷乱响。
  祈越听见声响快步冲进神仙居,只见伤药瓶子滚了一地,有几个已然破裂,露出膏状物来,香棋则刚从地上爬起来,那余妈妈已然开始指挥周遭的仆役,“来,把他扒干净了,我倒要看看他今日出去赚了多少银子!都给我搜出来,一个铜板也不要漏过。”
  周遭仆役得令,一个个向香棋扑去,开始动手扯香棋的衣服。
  香棋挡了两下没挡开,就不再动作,听天由命。
  祈越冲上前拉开两人,“住手!没将事情弄清楚你们就如此动手动脚?”
  那余妈妈见祈越如此说,嗤笑道:“我们神仙居的事,祈公子还是莫管了!免得伤了和气,为一个小倌,不值得的!”
  “香棋是个人,你们该把他当成人来看!”祈越站起身来,直视余妈妈,倒有了几分咄咄逼人的姿态。
  余妈妈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祈越,忍不住退了一步。之前还碍着原奎的面子对香棋和颜悦色,如今原奎多日不来了,想着也该差不多了,再也不必顾忌什么。于是哼笑了一声,声音变得尖利刺耳:“人也是个下作的人!”说着走向地下坐着理衣服的香棋,伸了手指冲着香棋眼角的那点红点,一使劲,将香棋的头指得略偏了偏,“这几月,你可曾凑足了五千两赎身银?没有就乖乖按着神仙居的规矩办事!来人,动手!”说着起了身往后退开。
  祈越义愤填膺,而香棋却似未闻般低着头,不为所动,看似一脸麻木,然而实际是听天由命与无奈。祈越一把拦住要动手的诸人,扭头看向余妈妈,说道:“五千两赎身银,是吧?”
  香棋闻言猛然抬头看向祈越,胸间起伏不定。
  此时江元睿好不容易躲开阻拦进了来,见里面的人闹得慌,本想来劝解,突然听到赎身的事,反而不动作了。
  余妈妈走到祈越身边,勉励挺直腰杆,理直气壮:“没错,五千两!”
  祈越站起身来,说道:“五千两,我有!你等着!”说着走到江元睿身旁,低声嘱咐了一番,“劳烦兑成白银,送来!”
  江元睿会意,说道:“知道了!”说着风一般出了门去。
  祈越转而将香棋扶了起来,说道:“我给你赎身!”
  香棋只觉得有如做梦一般,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祈越,只觉得这辈子死了也值了。
  一个时辰后,江元睿带了一叠的银票回来了。余妈妈接过银票,细细数了数,心花怒放,大改之前势利模样,口口声声承诺,明日定去官衙,消去香棋的妓籍。
  那夜,香棋就搬出了神仙居,把小倌姑娘们都羡慕得红了眼。香棋向各位兄弟姐妹们告了别,欢欢喜喜地离开了神仙居,住进了保龄堂。
第十九章
  祈越对江元睿自是信任,将希望都寄予在了江元睿身上。安排了香棋后,和江元睿商议早日将那数万两黄金送上长兴寨。
  看着祈越的坦诚模样,江元睿几乎热泪盈眶。
  携玉玺带头跳海的是那南姜小皇帝,玉玺能假,那么那跳海的小皇帝自然也可以是假的。都说小皇帝姜慧美貌,这祈越无论年龄还是相貌都是十分的符合。小皇帝有两个弟弟,二弟姜善,三弟姜黎。先皇驾崩后,姜善作为先皇嫡子,先当了皇帝,后来被蒙军所掳,投降后去了大都城封了王;三弟姜黎,口口声声称司彤是自己哥哥的辛黎恰好也有个黎字。祈越是假祈越,实际身份该就是那被人通缉数年的司彤,再进一步说,实际就是姜慧。
  江元睿对比了一下司彤、辛黎、以及香棋的容貌后,提醒祈越道:“你确定辛黎就是你三弟?相比辛黎,那香棋其实更像你弟弟,香棋跟你有点神似。”
  祈越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我和辛黎从小一块儿长大,他十一岁才失踪,不会有假。”
  那日,江元睿连夜离开了保龄堂,同时带走了祈越的信物——那把刻了“燕归来”三个字的匕首——姜慧的生母兰贵妃楚兰燕——后来的兰太后的遗物。
  江元睿回临君岩茶寮的时候,见到了坐在门口打盹的柴宇六,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上前将人叫醒,“喂,小二,来碗热茶!”
  柴宇六梦里跟姑娘调笑,突然闻见有人说要喝茶,皱了眉哎呀了一声,抬手一挥,“没茶!”只觉得手一下子被抓了住,一个激灵醒了来,睁眼一看,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高兴的,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哎哟,你终于回来了!”说毕看了看已然漆黑一片的夜色,道:“这是什么时辰了?”
  “不是戌时就亥时。”江元睿说着自顾自地进了屋。
  “这用你说?”柴宇六说着起身跟着进屋,摸着黑很快便寻了烛火来点上,“有句话问你,你说昨夜那公子是保龄堂的祈越?保龄堂有这么年轻好看的人?你要说是周鹤龄的儿子,我还可能会信!”
  江元睿摇头不已,“真是胡说!”随着烛火的摇曳,屋里渐渐地亮了,江元睿瞅着柴宇六那发光的双目,告诫道:“不管你信不信,你可别打他主意。”
  “为什么?”柴宇六说着从桌上抓了把扇虫子的蒲扇,风度翩翩地扇了起来,“本公子也算有财有貌!大姑娘小媳妇俊俏公子哥手到擒来,不在话下!”
  江元睿笑得狰狞,“打他的主意,你会死得很难看!”
  “啊呸!你个臭道士,诅咒人担心坏你修行!”
  江元睿作若无其事状,“实事求是而已,我可无修行可坏。”顿了顿,继续道:“明日一早你回你的大柴院,我回我的长兴寨。”江元睿说着开始打地铺,准备睡觉。
  “巴不得!我好心同你出来祭奠当年兄弟,结果弄得我得舍命陪君子,还吃力不讨好。明年这时候千万别去唤我了,我很忙的,两家茶铺,三家糕点铺子,都得我自个管呢!”柴宇六说着也过来帮忙铺床。
  江元睿冲着柴宇六一笑,“柴老板果真够忙,啥时候娶个媳妇生个娃让小弟抱抱呀?”
  “想得美!想抱孩子你自个生去。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及时行乐。又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日子还长,愁什么传宗接代!”
  说着二人一同躺下,然而柴宇六因为浑浑噩噩睡了一日,此时倒是清醒,满脑子都是祈美人的模样。
  却说祈越等江元睿离去,给香棋熬了碗退烧药,送到辛黎的卧房,此时里面睡的却是香棋,可谓物是人非。
  祈越看着香棋喝了,让他躺下,又给他盖好被子,“发了汗就好了!”又嘱咐了两句,端了药要走。
  香棋突然欠了身一把拉住祈越的衣袖,见祈越回过头来,松了手,抚到左眼角的那点红点上,“有什么办法把这点红点去了?”
  祈越凑近了皱了眉细看了看,“原来不是痣啊,却是怎么弄的?”
  “这是朱砂染的。数月前同秀馆封了馆,我被转卖到神仙居,余妈妈逼我卖身接客我不肯,她便吓唬我想扎我眼睛,让我卖不得艺。我本来寻思着横竖活着也没个指望,不如趁那时身子干净死了罢了,于是凑了太阳穴让她扎,没想到没扎准,扎到这儿,我自己抹上了朱砂,如今离开神仙居,我再不想让它多留片刻。”
  祈越点头叹息,道:“去了不难,只是要吃点苦头!”
  香棋想,什么苦我没吃过?!于是说道:“只要去了它,怎么都行!”
  “那明日吧,不差这一时半刻,你今日先好好休息!”
  香棋点头,缓缓躺下,捂着被子约莫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便发出一身汗来,身子登时清爽了许多。然而,这夜他抱着被子却是几乎一夜没合眼!高兴,兴奋,担心,又怕睡醒一看是个梦。
  次日,香棋早早地就起了来,闲得无聊,信步走到厨房,揭了锅盖,瞅着空空如也的锅,抿嘴思索。
  祈越一进厨房就见到了雕像似的香棋,过来从容地从他手中接过锅盖盖上,道:“身子好些了?”
  香棋点头,“好了!”说着,抬手抚上眼角。
  祈越凑近香棋,细细地看了他眼角上的那点红,道:“方法不难,用针划破表皮,洗净颜色,上了药等伤口愈合了便好!”
  言出即行。
  日头渐渐上来,保龄堂宁谧一如往常。
  保龄堂后院里的石凳上坐了两人,石桌上放了瓶瓶罐罐。祈越正拿着针给香棋一点一点地挑着,做得很认真,又怕香棋疼,于是扎几针就要往上头吹几口凉气,“疼不疼?先忍着,一会擦了伤药就不会太疼了!”
  香棋觉得保龄堂的伤药好用,不但助康复,而且还能止疼。这回听祈越说了,于是便好奇地问道:“伤药里掺了什么?止痛效果的确比一般伤药好许多!”
  祈越此时是专心致志地为他去颜色,没心思跟他闲话:“别动!小心扎到眼睛!”片刻后,说道:“这里头有御米粉,那是稀罕物,不过用量不多,效果却奇好!只是买办不易!”
  香棋听了,也不对所谓的御米感兴趣,只是问道:“辛黎叫你祈越哥哥,我也叫你哥哥吧?”
  祈越微微点头,“好啊!”说着,他想到了江元睿昨日跟他说的话,问道:“对了,你多大?”
  “再过两个月就十六了!”
  “倒是比辛黎还小呢,辛黎再过三四个月就十七了!不过你可比辛黎懂事许多!”刚说完,就咋舌不已——说漏嘴了!
  辛黎的生日此时连辛黎自己都不知道,按道理,祈越也不该知道的。
  香棋倒是没听出破绽来,道:“辛黎是摔坏脑子了吧?哥,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真祈越的生日是九月初十,他还记得有一年,祈越的母亲还送了他碗长寿面吃,说是祈越生日,大家同喜。而自己的生日是次年的四月十八。这回祈越小心了,管好了自己的嘴,“九月初十!二十一了,比你大许多!”
  香棋没质疑,他不记得自己大哥的生日了,连模样也是模糊的,全家遭难时他年龄太小——五岁都还没到。
  他只知道自己和自己的哥哥都有个金锁。哥哥的上头写的是吉祥,自己的则写的是如意,他三岁开始识字,就先把这两个词给认识了。同时还把自己的生辰八字背得滚瓜烂熟,当时不知道背的什么,只觉得顺口,后来才明白过来。
  “吉祥”“如意”这对金锁不是仅有的一对,当时的市面上多的是,不过他哥哥的金锁与众不同,因为金锁上除了“吉祥”这俩字外,还有几颗小牙印,——香棋小时候发狠咬的,同时葬送了他的两颗小门牙。当时的他捧着自己沾血的小白牙,也不觉得疼,含着一口的血,嚎嚎大哭,他以为自己这是要死了。他哥哥本来跟他怄气,见他哭得撕心裂肺,忙过来安慰不已——他最记得这个了,简直永生难忘。
  那个金锁本以为此生再无法得见,然而数月前他去保龄堂的时候,恰巧瞧见了祈越手中恰好拿了那么一块金锁,一模一样,简直毫无疑问的一模一样。
  这数月来,他常常往保龄堂跑,早已混得个脸熟。他看得出祈越对辛黎好,把辛黎当弟弟看。他越看祈越越觉得,自己的哥哥长大了就该是祈越这性格、这模样,此时自己固然已经是无颜认祖归宗,然而从今后能跟祈越一同生活,自己也就再无其他念想了。
  香棋听到祈越说他的生日是九月初十,就暗暗地记下了。
  祈越手巧,技术说不上高超但也不赖,很快便将香棋眼角上的红点去了个干净。
第二十章
  唐喜消息灵通,很快就知道香棋赎身的事,诧异,接着又听闻给香棋赎身的人居然是祈越,这下在更加诧异之余,简直慌了,眼看着祈越和香棋“有**终成眷属”,他一夜没睡好,次日一早便跑保龄堂来看祈越来了。
  祈越刚给香棋去了那点红点,洗净了手,听到了保龄堂的叩门声,一下有一下没的,心想,一大早的,谁?想着,走了两步,“难道是江元睿?这昨夜才走呢!”又走了两步,“难道是安南王府的人?辛黎都在南安王府了,怎么还来敲保龄堂的门?——莫非辛黎……”想到这里就不敢往下想了,匆匆走了去开了门一看,舒了一口气,“唐兄!是你啊!”
  唐喜勉强做出一副镇定状,“哎,呃——听闻你昨日花了五千两银子给香棋赎了身,我过来问问,可还有积蓄?需不需要我周济周济?”
  “唐兄,进来坐!”祈越让唐喜进了屋,且走且说道:“积蓄还是有的,多谢唐兄挂怀!”
  “哦,如此,那便好!”唐喜清了清喉咙,坐了,琢磨着怎么问香棋的事。
  “唐兄可吃过早点了?”
  “啊!吃了!香棋公子可在?”
  祈越点头,“在后院呢,唐兄找他有事?——那我叫他出来!”
  “呃,没事!”唐喜欠了身示意让祈越坐下别去叫。
  祈越复又坐稳,看着唐喜,有点莫名其妙,难得在唐喜身上看到如此局促的模样,于是说道:“那唐兄喝茶吧,刚烧的热水,这两天天气凉得快!”
  “恩,好!”唐喜点头,看着祈越去了后院,皱了眉思索了片刻,觉得还是直接问的好,于是等祈越回来沏好茶,伸手端了热乎乎的茶杯,开口问道:“你花那么多银子给香棋公子赎身,是不是因为喜欢他?”
  祈越刚刚喝了一口热茶,闻言,没忍得住便噗地喷了出来,末了呛到了气管,吭吭吭地咳了起来。
  唐喜见祈越呛到了,忙去给帮祈越拍背,“唉,我没其他意思,你别反应这么大啊!”
  祈越咳了许久方才缓过气来,“唐兄,你说的哪里的话!”说着擦去自己嘴上的茶水。
  香棋闻见前厅动静,忙出来,见了此时二人的模样,有些摸不着头脑,走到祈越身边:“哥,喝茶呛到了?”
  祈越抬头看了看香棋复又看向唐喜,“唐兄,我给香棋赎身,是因为我觉得香棋这人不错,沦落风尘可惜了,但没其他的意思,你别乱想。以后香棋就是好人家的儿女,请唐兄莫称呼他‘香棋公子’!对了,香棋,你真名唤什么?”
  香棋看着祈越,说道:“一直没起大名,小名叫了几年便逢战乱,进了妓馆,一直便叫香棋!——哥,不如你给我起个吧!我不记得自己的姓了,跟你的姓吧!”
  祈越低了眉一阵想,终于想出了眉目,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叫祈俊生吧!——嗨!我没给人起过名字,起得不好,香棋你自己想想吧!”
  香棋道:“我不想了,祈俊生挺好,就叫祈俊生吧!——只是如今衙门管户籍管得严,更了名字还得上报登记。挺麻烦!”
  “其实也不会麻烦的,原二爷一句话的事儿!”唐喜提醒。
  说到原二爷原奎,祈越脑袋又大了,“唉,辛黎这孩子,真让人操心!”
  “哎?辛黎怎么了?”唐喜睁大了眼睛问道。
  祈越看了看唐喜,摆了摆手,叹了口气,道:“不说也罢!”
  唐喜将目光投向香棋,香棋低了低头,瞅了瞅祈越,说道:“辛黎在安南王府里住了,不肯回来!”
  “辛黎不是脑袋有点毛病的么?一个人留在安南王府,没事么?”
  辛黎的脑袋何止有点毛病,那毛病可大了,又是失忆又是羊角风的,昨日那往水中的一扑,别人没看出来,祈越是看出来了,不正是羊角风发作了么?掉水里半分都不挣扎,直接往下沉,真难以想象若是多等片刻,辛黎会怎么样。此时听唐喜这么说,心中更加地忐忑不安,“可不是么!”
  香棋见祈越犯愁,咬了咬嘴唇,说道:“哥,若是不放心辛黎,那让我去安南王府照看着他吧!”
  祈越猛然抬头看向香棋,“你不怕小王爷——”
  香棋故作轻松地摇头,“不怕啊!”
  唐喜见这个发展势头挺好,忙插嘴:“有自己人看着,总比没的强!别看香棋年纪小,其实脑瓜子聪明,达官贵人见得也多!比辛黎可有主意多了。”
  香棋讪讪:“唐公子谬赏!”
  祈越寻思了片刻,点头:“也好,我同你一道去!”
  唐喜吓了一跳:“兄弟,你去了,这保龄堂怎么办!”
  祈越转头看向唐喜,没说话。
  祈越之前为了进那安南王府费了不少心思。去了保龄堂,是因为他认出了周鹤龄即是当年的宫医周灵鹤,——那个事到临头带着宫中的八万两黄金逃之夭夭的小人。
  在南姜迁都同安一年多后,蒙国派了十多万军队攻打同安。辛黎的母亲舒贵人是个巾帼英雄,带着兵抵抗蒙军。楚兰燕则带了司彤和辛黎下了御花园建行宫时密建的密道,然而走得急,半路丢了传国玉玺,快出了地道口的时候方才发现。
  楚兰燕将那刻有“燕归来”的匕首交给司彤防身,让他带着弟弟在地道口等,随即急急回去寻。然而,兄弟俩在地道口等了两个时辰,就是没见楚兰燕出来,于是司彤背了辛黎往回走,最后却发现地道进了水早在半路坍塌堵死。兄弟俩徒手挖了很久,最后只有放弃。
  兄弟俩自此辗转各地,一直未敢以真面目示人。为了生存,司彤学了一身的偷鸡摸狗的功夫,偷盗抢劫行骗,算是什么都做了。而辛黎在司彤的羽翼下倒是活得顺利,直到那一年失踪。
  司彤一见周鹤龄就将人认了出来,八年过去,周鹤龄似乎没什么变化,客观的讲,周鹤龄长得的确风流潇洒,发福也是司彤进了保龄堂之后的事。
  司彤进了保龄堂除了为了拿回那八万两黄金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保龄堂和安南王府有那么点业务往来,半月能去王府一次。
  如今机缘巧合,能名正言顺待在王府中,自然是求之不得。
  而至于这保龄堂,本来周鹤龄一死他便也没心思经营,此时正好名正言顺地关门也好!
  上午,在唐喜的帮忙下,祈越和香棋收拾了一番,午后便去了安南王府。
  唐喜送他们到王府大门,目送他们俩进去,心都碎了。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原奎虽然无法理解祈越对辛黎的那番心思,但是闭着眼睛也能料到他会“追随”辛黎而来,于是知道的时候也不觉得诧异。等到香棋单独来见的时候也只是赞许地笑了笑,“香棋,你以后就是正经人家了!”
  “小王爷,有一事我想求您帮忙!”
  “什么事?”
  “我以后改名唤祈俊生,只是改名手续繁杂,靠我自己去官衙未必行得通,所以请小王爷帮我这个忙!”
  “祈俊生?”原奎将香棋上下打量了一番,生得的确是挺俊,“谁给起的?”
  “是祈越!以后我便与他兄弟相称。”
  原奎点了点头,心想,关系搞得又快又好,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我也给卖了!于是说道,“你和祈越好,我不介意,我之前行事一直未曾瞒你,你知道多少我也不清楚,也不准备细究,因此,希望你能守住自己的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否则——”
  “小王爷只管放心,俊生明白!”
  原奎让人给香棋安排了卧房,顺带也备了一间留给祈越,没想到辛黎一听说从今后祈越也要住府里,立刻跑到原奎身前好说歹说了一通,愣是让祈越出了府去。
  祈越从来没发现自己原来这么不遭辛黎的待见。胸中气血翻涌的同时,夜里名正言顺地回到了保龄堂把正事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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