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物 作者:蓝芜西辞【完结】(26)

2019-05-09  作者|标签:蓝芜西辞 情有独钟 成长

  风吹起了小窗上的帘子,她不由自主地望去,却看见萧钰一边跟着马车走一边看着她。她瞪大了眼睛,想要让他走远,她怕被人瞧见后传出些不好的流言来。可是,那个人是萧钰,不是旁人。纵使她嘴上说着让他走,心上却未必舍得。她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才这般,她知道他定是看出了马车里只坐着自己。

  这时候,张大娘从外面驾车的位置爬了进来,悄声道:“夫人,那人你可见着了?”

  萧夫人未言语,只是点点头。她不明白张大娘是有何意,毕竟当年张大娘也是赞成自己同萧钰毁了婚约的。

  张大娘脸上闪过怜惜,这几年萧夫人过的什么日子她是见着的,萧夫人心里苦不苦她都知道。可是,她哪有什么可安慰的话能说呢?促成这一切的,不也有她使过的一份力吗?她没再说话,又小心翼翼地爬了出去。

  萧夫人却是冷笑一声,望着车顶,眼神里透着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有些仁慈,来得晚了就是晚了,那原本该有的效果自然就没了。她不想就这么度过一辈子,她很清楚地知道,萧钰就是她的归处。

  后来,萧夫人还是叫停了马车,她独自一人走远了。这是她头一次,放下所谓的身份,像一个寻常百姓那般,体会这世间最为平淡的喜怒哀乐。那个跟着她的人虽是诧异,却也还是紧紧地尾随着她,生怕她不见了。

  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巷后,萧夫人停了下来,只等着萧钰向她走来。她总觉得,这一刻,是隔了一辈子才换来的。如今的他们,早已不复当初的模样,经历过简单,也经历过复杂,看到了世事纷繁,也看到了人情冷暖。到了现在,彼此心中仍旧牵挂着的,还是这得见的一瞬。

  萧钰已经算不清有多少个日夜没有见过萧夫人了,只记得,那是约莫十七年前的事了。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从来都是他记忆里未曾忘记过的那个人。他有些颤抖地走向她,眼中隐约可见水光,他知道自己实在是太渴望这一刻了。十七年了,离那一天,像是又过了一辈子了。

  自那天以后,他们经常会私下里出来见面。有时是一起吃顿饭,有时是相约山水之间,那种默契又一次被唤醒。可离得越近,欲望就变得越发捉摸不定,甚至丝毫不由人的理智来控制。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习惯之后,便成了理所当然。

  他们私底下做的事情萧钦未必不知,只是他动不得那二人。一个是听从父命必须要保的人,一个是他这辈子放不下丝毫的人。因此,他能做的竟然也只是由着他们。然而,他到底是不甘心的,他的脾气越来越差,与萧夫人之间更是如同陌生人了。

  他不明白,自己好好照顾了十多年的人,居然还能对那抛弃了她的人念念不忘。他的付出成了必然,成了她的习惯。那她呢?除了一个孩子和礼数上的问候与关心之外,她对他真是毫无情义可言的。他为她做的一切,都像一个笑话。他真想让萧钰死个彻底,可是他不能自己动手,他还需要隐忍,再隐忍。

  因此,宣威将军萧啟的新婚夜竟也同样成了萧夫人与萧钰的新婚夜。如若他知道这一晚还有这么一场好戏,他可还会继续这婚礼呢?那可真是难以说清的了。

  次日三更时分,清和再一次去找顾容。她脸上的喜悦藏也藏不住,甚至对着顾容都笑了。她径自坐下,倒杯茶喝了,才道:“我准备好了,你可得小心点,到时候要是被烧坏了,我可不管赔的!”

  顾容依旧笑着,眼神里却是没有笑意的,至于他在想些什么,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听见清和的话,他竟有了紧张感,但还是掩饰起来了,只道:“你做你的便是,哪怕我死在了这里,也是不怪你的。”

  清和突然就不笑了,看着顾容的眼神有些迷茫,缓缓道:“你说,人死了真会投胎转世吗?”

  顾容被问得莫名,却也好好思考了一番,道:“不管真假,活好这辈子就够了。不然,还得带着遗憾去下辈子,那可就苦了。”

  清和突然又笑了,站了起来,道:“没遗憾了。你好好保重,我可不想很快就见到你。”

  顾容总觉得清和的话有点奇怪,可又实在想不出她的用意。但是,他又认为以自己的能耐不会被清和怎么样,便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四更时候,汝y-in侯府上下都已经睡了。除了少数守夜的家丁,没多少人还醒着。而沉香苑里,顾容静静地坐着,清和躲在沉香苑的小厨房里点起了火。

  其实,萧啟大婚前几天,武英来找过顾容,说是要带他走。他又一次拒绝了,他道:“还未到时候,我要是没有彻底死心,就算是回去了,魂也会留在这里。”原来,他需要的竟然只是一个死心的借口了。他不免为自己感到悲哀,明知结果如何,却还要赌上一把。

  清和将院中的枯竹叶都点燃了,一路蔓延过去,那株红梅也未能幸免。噼里啪啦的声音扰得顾容的心越发乱了,其实,他真怕彻底死心。

  好久以后,守夜的家丁才发现了沉香苑里的不寻常,赶紧冲进院里来看。这一看就不得了了,他们纷纷睁大了眼睛,差点忘了叫人来救火。正在兵荒马乱的时候,一个含着凄厉哀求的声音传来,只听那声音道:“顾容,你放了我,你这样害我是会不得好死的!顾容,放我出去!啊!”

  其实,对于清和来说,真正让她厌恶的人从来都是顾容。她不讨厌那个新夫人,因为她至少个女人。而顾容呢?他是个男人,居然还要抢她的东西,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如今,萧啟成婚了,她也心灰意冷了,也是时候结束这辈子了。但是,她不能放过顾容。就算是死,她也要让他不舒坦!

  等到大火被灭后,清和的尸体被抬了出来,她的身体已变得焦黑一片,再也看不出那艳丽多姿的模样。而顾容,此时正安然无恙地坐在自己的卧房里。自从听到清和的声音后,他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了。这般的话,他便只好以逸待劳了。

  沉香苑的事情,到底还是萧啟在管着的,萧夫人就算想c-h-a手也没个借口。因而,顾容见到的来处理事情的人正是萧啟。萧啟已经听家丁们说了清和临终之言,可他是不信的。

  顾容被人硬生生按在地下跪着,萧啟见后让人退下了。顾容立时站了起来,却不去看他。萧啟也没指望他给自己好脸色,只好道:“我知此事乃是她栽赃嫁祸,你不必担忧会被送进官府。”

  顾容冷笑一声,道:“将军,你来得这么晚,就不怕看见的会是我的尸体吗?”

  萧啟的确害怕过,他怕顾容消失在火海里。可是,他心里又觉得,如果顾容死了,倒也是件好事。顾容无视礼法,不知轻重,又偏偏是他的旧人,他正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他。

  “你想走了?”

  顾容顿时哑然,没想到这人居然会直白地说出赶人的话来。既然这样,哪还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呢?留下,是两个人的痛苦;离开,是他一个人的痛苦。不单萧啟会权衡,他也很会权衡呐。

  “我自然是想走的,就怕将军舍不得……舍不得销奴籍的费用,舍不得送我南归的钱财。”

  萧啟这时候倒是大方,居然一一应下了。接着,萧啟就带着人去销了奴籍,又回来收拾了行李,还准备了车马与丰厚的钱财。

  但是,到了要分开的时候,萧啟却又舍不得了。他的心口又是一痛,好似几年前曾有过的那一痛。可是,顾容没有给他后悔的机会,马车已经驶离汝y-in侯府门前,往南边去了。

  车内车外,两个人眼中都含着水光。明明只是一个低头、一句软语便可换来转圜余地的事,却偏偏演变成了目下的结果。也许,真是生分了吧。

第23章 相忘于江湖可好

  顾容由着车夫赶着马车往前走,没多时他就对那赶车的人道:“你回去吧,我自己赶车即可。”

  那赶车的人从来都不喜欢顾容,本就不乐意同他在一处,自然很爽快地答应了。于是,直到出了城门,顾容都是一个人驾着马车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下定决心要走了,一切既像是顺其自然的结果,又像是两个人都不肯妥协的结果。明明仿佛昨日还浓情蜜意的两个人,今日就劳燕分飞、恩断情绝了。可真是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那离开汝y-in侯府的怅惘到了此时才浓烈起来,那剖心剜骨剔r_ou_的感觉到了此时才最为深刻,一点一点往前走,就好像在把自己生生分成两个人。一个还留在沉香苑,等着萧啟。而另一个,已决定南归,再不见他。

  隐约间,他听见一阵埙乐,时而悠扬,时而高亢。他知道,她已经在等着他了。他停下马车,往一边的树林里看了一眼。只见那树丛中走出一个人来,白衣胜雪,眉目冷冽。一身劲装衬托得她越发瘦小,一手执剑,一手拿埙又令人分不清她到底是好是坏。

  她走到了马车边,好好打量了一番顾容,笑道:“你可让我好等。”

  顾容知道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决,她已经在此等候了好些日子,只好道:“从今往后不再让你等了。”

  她坐上马车,夺过缰绳,一挥鞭,马儿就带着车往前跑了。

  不知是因为心事上了心头,还是路途遥远要寻个话说,她突然道:“你还记得梁述吗?”

  顾容当然记得,正是梁述助他杀了慕容忱,便道:“记得,你提他做什么?”

  她深深吸进一口气,苦笑一声,道:“他死了,我前番去西塞,就是去为他收尸。可是……我怎么也没找到……”

  恍惚间,她又看到了那个愿意为她付出所有的人。他从来不觉得受伤有什么可惜,也不觉得委屈自己有什么不对,他只希望她好过。可是,他居然真的就这么走了,抛弃了这世间,抛弃了她。

  顾容突然明白了,她待梁述应该就像是他待萧啟,可是,梁述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抱住她的肩膀,道:“英姐,我们要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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