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 by 诸葛喧之(下)【完结】(8)

2019-04-21  作者|标签:


  
  他突然暴躁地打断我:“闭嘴!”
  这一声太响,几近是暴怒的,他怒喝完之后就没有说话,胸膛起伏着喘着气,进门来一直勉强伪饰的镇定土崩瓦解,剩下的是满室死寂。
  
  我看着他森然的神情,剩下的话就像个橄榄堵在喉咙口,被硬生生噎住。我的脸庞逐渐胀红,半晌才道:“……程维,你果然是不相信我。”
  
  “你叫我怎么相信你?”他终于不再掩饰他的暴躁,蓦地抓起床单的一角,情绪有些激动,我注意到他眼睛里布着疲惫的血丝,身上的烟味也很浓烈,“眼前的事实和说出来的托辞,换成你,你会相信哪个?!”
  
  我蓦的有些气愤,他问我相信哪个?我看着报纸上那些无聊的娱乐八卦,我看见家里落下的半根女烟,甚至亲眼看见他和一个年轻的女人谈笑风生,并且听见他称我为“一个普通朋友。”
  就算这样,我还是选择相信他,他现在却跑来问我相信哪个?
  
  我突然很想笑,然而笑声到了嘴边,却转成了有些讽刺的语调:“就算我和她有什么,你也没有资格来训斥我吧?你敢说你就和别人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他倏忽回过头来,狠狠瞪视着我,眼睛红的有些可怕:“你再说一遍试试!”
  
  如果那时我能够平静下来,稍微仔细地观察一下程维的表现,就会发现他真的是很不对劲,精神状态差这是不用说的,而且衣服也稍显凌乱,可是我被他的强硬态度惹恼了。
  我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这次也不例外。
  
  “程维,你别这么避重就轻!先不说我和梁舒榕没什么,就算有什么,你也没立场来指责我。我对你而言算什么?普通朋友?哈,说的多轻松,怎么?转眼就忘了?”我盯着他的眼睛,“那天在餐厅,你不是和那个女的聊的很开心吗?她是你什么人?也是普通朋友对吗?程维我一直忍着没有来质问你,我他妈一直打算相信你,你倒好!反而先开始怀疑我了!”
  
  程维瞳色一暗,猛然揪住我的衣领,咬着牙低声道:“你跟踪我?”
  
  耳朵里嗡嗡的闷响,我气得嘴唇微微颤抖,很好,我跟踪他……没想到我在他眼里竟然是这样卑劣不堪。
  欺骗,跟踪,脚踩多船……这算什么?这就是我在他心里的印象吗?
  
  我狠狠甩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大清早过来就是想揪着我训话?”
  他手上青筋突暴:“祝霖!你不要也在这时候惹我!”
  
  “我惹你?”我怒极反笑,“是,我惹你。我他妈就这脾气,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想找人顺着你哄着你就别来找我!滚去找你那个抽烟的娘们!”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滚?”程维血红着眼睛,“你欠我多少?!祝霖我告诉你,你别把我逼急了跟你一笔笔明算账!”
  
  我原地站了一会儿,缓着气,过了片刻,冷冷笑了:“是啊,我倒忘了,程先生,我吃穿用住都是您施舍的,我的确没有任何立场可以让您滚。那么您歇着,我滚。我滚总成了吧?”
  
  我说着甩开他的钳制就要走。
  程维静了几秒钟,在我打开门之后突然过来,狠狠一脚踹在门上,喀擦上了锁,伸手抓住我的头发,把我揪到他跟前,一字一顿:“谁他妈允许你滚了?”
  
  他这一下子力道大的惊人,我简直觉得自己头皮都要被他撕扯下来了,痛得简直想流泪,却还是拼命忍着,拿含泪的眼睛恨恨瞪着他,死咬着下唇不说话。
  
  程维低头看了我一眼,蓦的一顿,似乎因为我的表情而触动了什么,神情一下子变得很暗黑。
  紧接着我就觉得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压制在凌乱的大床上,他几乎是暴力地撕扯着我的衣服,布料碎裂的声音惊心动魄,听得我背脊一阵刺骨的寒意。
  
  “程维!你他妈疯了?”我惊怒道,拼命挣扎却逃不出他的钳制,反而被他用破碎的衣衫反绑住双手,牢牢绑在床头。
  他的脸色阴沉的让我觉得无比陌生:“我跟你说过,如果哪天你敢背叛我,我会把你锁起来,绝对不让你离开半步,如果你想试着逃走,我会毫不留情地把你的腿打断,我说到做到!”
  
  他那种寒碜到极点的话根本不像是普通的威胁,一字一句都带着浓烈的占有欲和血腥味。
  我终于意识到,他说的是真的。
  他这种人,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不择手段,不计后果地做到。
  
  被他强硬进入之前,我无法反抗,只能咬着牙嘶嘶地说了句:“程维,你会后悔的……”
  
  他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眼底泛起一层薄淡森冷的笑:“后悔?……到了这份上,后悔也来不及了。”
  
  随后,我所承受的,就是难以言喻的痛苦和耻辱。这种痛苦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如果说身上的折磨还可以承受,那么心口剜下的伤疤,却是无论如何也愈合不了的,狰狞地一道血口,泛着腥甜的血沫。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了两天的份儿啊~~~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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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68 ...


  不知过了多久,程维才从我体内退出来。我那时候已经近乎麻木了,睁着眼睛茫然地望着苍白的天花板,心境空荡荡的比任何时候都冷。
  
  激烈狂暴的□似乎终于让程维找回了理智。他抱着虚弱无力的我,脸埋在我的颈肩,我感到冰凉的皮肤上,隐约有些潮暖咸涩的湿意,那似乎是眼泪的味道,可是我已经无心确认。
  我们许久许久没有说话,他抱着我,我就那么颓然麻木地躺着,没有反抗,也没有任何回应。
  
  “小霖,对不起。我再也不能……回到过去了。”过了好久,我才听到他嘶哑的嗓音,声音很轻,埋着许多当时的我,所不能理解的痛苦,“我已经不能再相信任何人,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并不知道他是在经历了怎样的事情之后,才会说出这般绝望的话。我只是疲惫地闭上眼睛,良久不吭声。你不能相信的人当中,原来,一直都包括了我吗?
  
  程维,你给我的那些许诺,难道都是建立在猜忌和怀疑之上的吗?
  原来从头到尾,天真的只有我一个人。
  是我幼稚,我信错了你。
  
  空荡荡的宾馆房间里没有别人,我安静地坐在地板上,微有些凉意,但是懒得起身。
  头脑胀痛的厉害,伸手去床头柜摸了包烟,抽出一根来点了凑在嘴边,柔软虚渺的烟气却不再像往常一样可以驱散胸臆中的痛楚。我发了会儿呆,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将烟掐灭,起身收拾东西。
  
  我想离开几天,但不是逃跑,也不是放弃。
  我想我只是需要时间,把一些事情好好地想一想,我现在无法保持清醒的头脑面对程维,而他,显然也是一样的。
  
  投奔夏志英原本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可是这小家伙一听到我最近在找廉租房,就主动跑过来希望我跟他一起住,他在离大学不远的地方租了间两室一厅的经济适用房,房子是上个世纪的老房子,虽然旧了点,但各种设施都很齐全,而且所处的地段也相当好,总而言之一句话——不是我能租得起的。
  我委婉地向夏志英小朋友表达了这个意思之后,他瞪大眼睛冲我嚷嚷:“谁说要你付房租了?”
  “……”
  “我一个人住也很无聊啊,有个人照应的话,总会好些,而且,你空下来的时候还能帮我打扫一下房子什么的,这些事我不擅长,如果你愿意教我的话……我,我会很高兴的。”他顿了顿,补上一句,“如果你不来我一样要请家政公司的阿姨,总之你看着办吧!”
  话说的倒是很豪气,只是那磅礴气势之后,青年柔软温润的眼睛却透着一丝慌乱忐忑。
  我看着他鼓着腮帮的样子就有些想笑,突然又听他念叨了一句:“你要嫌太麻烦的话,不做也可以,反正房子好大,空着也是空着,权当我养你。”
  我突然又有些笑不出来了,感觉脸颊有些莫名的疼痛,好像冷不防被抽了个耳刮子。
  我知道夏志英不是故意的,可是这是我的伤疤。
  这番话很耳熟,曾经程维也和我说过,那时候我把它当一句玩笑,嘻嘻哈哈就过去了,现在想起来却觉得无比酸楚,我就是太依赖程维了,什么都靠着他,什么都拿他当指向灯,而一旦他背离我,我就骤然失去了路途上的光亮。明明知道人这一辈子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脊梁骨,可是真要做起来,却又无法那么干脆洒脱。
  我并不是贪图那些富贵细软,我只是单纯地想和他在一起而已,无论贫穷贵贱,可是旁人看来未必如此。
  在昨天之前,我还很天真的以为,程维相信我,就像我相信着他一样。别人怎么看我没有关系,至少他不会误会我,他会知道我是单纯地爱着他,只是爱着他而已。
  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原来在他眼中,我和那些虎狼之辈是一样的,都对他耽耽而视,另有所图。
  他眼中的我,陌生的让我感到一阵阵砭骨的寒意。
  有时候我会幻想他还是曾经那个普通人,不,最好是比普通人还要再穷困那么一点点,最好省吃俭用,一块钱要掰成两半花。这样他就会明白我爱他,与其他无关。这样他就会只属于我一个人,不会那么扎眼夺目,不会有那么多人和我争抢。
  这样他周围就不会有那么多戴着微笑假面的人,对他虚与委蛇,他就不会渐渐地迷失自己,变得戒备多疑。
  可是这些都仅仅是幻想而已。
  程维,世界那么大,当初的你在哪里?
  
  我曾听人说,时间是最完美的镇痛剂,它可以消去磨人的疼痛,淡化误会的伤疤。我也一直,是那么天真地相信着。
  可是我错了,时间不是镇痛剂,它只是麻药,药性散去之后,那些疼痛,一抽一抽的,丝毫未减。
  甚至愈盛。
  
  我有近两个月没有和程维联系,在这两个月中,我想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手机欠费停机了,我也顺其自然,没有去续费。
  
  直到那天,在街头巷尾卖的晨报上,我看到了程维订婚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抠鼻~来呀~程先生要结婚了,快送红包丫~~喂!!我说的是红包!不是番茄丫!!就算是番茄,也扔个新鲜的嘛~~我收拾一下好拿回去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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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69 ...


  大大的黑体加粗标题,新闻报道占了首版整整一页,程维的照片印在报纸上,我看着那英挺的鼻梁,淡薄的嘴唇,还有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是我见过最好看,最温柔的,可是现在,我却突然认不出他来了。
  
  我强作镇定,读着报纸上那些油墨字。和他订婚的女人叫李莉,虽然照片上戴着墨镜,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仍旧可以发现她长得很漂亮,家底殷实,而且是高官的女儿,和程维算是门当户对,男才女貌了。
  没什么不对的,我看着他们两人的合影,安静地想,也许自己,才是最多余的人。
  
  这一天,我早有准备。从很早之前,我就知道程维这样的男人,不可能因为爱情而绊足不前。他有自己的事业,而优质的婚姻对象,无疑是事业上强有力的后盾。
  
  我是他少年时代尝过的一颗廉价酸甜的桔子糖,现在他的身份不比从前,即使再怎么回味那颗桔子糖的味道,也不能将如此跌份的东西放上台面。他总会把这颗过期的糖果,随手扔到垃圾桶里。
  
  放下报纸,我深吸了口气,从外厅站起来,去厨房换工作服。花章鱼瞧见我,就好像见了鬼似的,惊呼道:“祝霖!你怎么了?脸白的和砒霜似的?生病了?”
  我想了想,回答他:“……总会好的。”
  程维对我而言就像毒品,但是一点点地,努力地去戒,总有可以彻底抛却的那一天。
  
  老板娘关切地说:“小祝,工作再怎么重要也得先注意身体啊,不舒服的话你就先回去吧,我让小乔帮你顶个一天班。”
  我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不是什么大病,用不着娇惯着。”
  而且我孑然一身,即便生病,也不会有人难过,不会有人心疼。不好好工作的话,又哪里来的钱在这座繁华的城市生活下去呢?
  
  于是照例洗菜切菜,放入锅内煎炸焖煮,在忙碌的厨房里,或许可以遗忘那些痛苦,可以忘记掉那个人微笑的样子。
  
  “一份印尼炒饭!”
  “知道了。”我应了声,着手备料。
  
  我之前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程维最近对我态度会越来越奇怪。
  现在想起来,那些不耐烦,那些暴躁和莫名其妙,似乎都有了一个正确的答案。我越想,那个答案就越清晰,头脑就越冷静,到了最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冷。
  
  程维的品性,我熟杳于心。
  孝顺,好强,行事果敢,为人固执,但是不擅长拒绝别人。
  
  他妈妈罹患癌症,时日无多。程维虽然先前和我说过,就算他妈妈想要看到未来的儿媳,他也不可能和女人结婚。
  然而我记得,高中那时,他也曾答应过我,我们会在一起,一分一秒都不分开。
  可是最后他没有信守诺言,那次是为了他的父亲。
  
  我知道,我在他心里永远不会有他的家人重要。
  这样的承诺,我再也不会相信。
  
  为了圆满母亲的心愿,为了日后的事业,他和李莉订婚。以他的性子,的确是很难开口向我诉说这些事情。
  他会因为无法守诺而难堪。或许也有些可怜我,认为我无处可去,再或者,他还以为我仍像以前一样,会闹会吵,会毁了平静的局面。
  
  可是他不知道,当初的那个祝霖,早已在时间的流逝中,一点一点沉入海底,再也无从找起了。
  我再也不会和他吵闹,我只是觉得,有些疲惫。
  
  那天看到我和梁舒榕在宾馆,他显然是有了误会。也难怪他那么生气,按他的想法看来,他怜悯我,照顾我,不忍心把真相告诉我,可我却恬不知耻地和别的女人纠缠在一起。这不是犯贱又是什么?
  
  洋葱的气味呛上来,我眼眶微微有些发红,鼻尖也是。
  将香料在油锅里爆熟,加入切配好的菜,垫锅的时候手却没有什么力道,油腻腻的锅柄没有捏紧,冷不防就滑脱,锅子“砰!”的砸在了地上,高热的油点爆了出来,一道滚油泼溅到我手臂上。
  
  愣了几秒钟,才感到那撕心裂肺的疼痛。
  就像我迟来的自知之明似的,终于一阵一阵,将我狠狠扎醒。
  
  在家里休息了几天,手臂上了药,药膏的味道很难闻,伤口更是疼痛难忍。一道丑陋的疤痕漫延在右臂,我望着它愣愣出神。
  现在我住在廉价的地下室出租房里,阴冷肮脏,回想往日种种,仿佛做了一场繁华瑰丽的梦一般,醒来后,现实就和身下的床板一样,又冷又硬。
  
  这时候想起读书时问老道士求的签,那时候鬼神不信,现在却恍惚觉得,也许世界上真的是有命数一说。
  
  烫伤好了一些,我就去找程维,没办法,我不得不去找他。我的身份证和其他一些重要的东西都还落在他家里。
  如果要做个了断,我希望是在他结婚前,这样无论对他,对我,还是对李莉,都是一件好事。
  
  临出门前特地封了一个红包,我的工资不多,但我把所有的存款都封到了红包里。我知道我欠他的远不止如此,可这些,已经是我能够给他的全部了。
  
  我还有他家的钥匙,开门进去的时候,程维是在家的,他正坐在客厅,一个人默默地抽着香烟。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他转过头,然后看见了站在玄关的我。
  
  这是两个月来,我和他第一次见面。
  我们俩一时都没有说话,直到程维被指隙间的香烟冷不防烫伤,他才回过神来,开口说话的嗓音竟有些沙哑:“……小霖?”
  
  路上我想过很多我们再相见的场景,甚至包括他和他的未婚妻正在甜蜜,我成为一个不速之客。
  可是我没有意料到,程维他,看上去很不好,非常不好。
  他的眼睛里有些疲惫的血丝,头发也稍显凌乱,身形仍旧是高大的,可是精神显得很颓丧,下巴上甚至冒出了些青色的胡渣。
  
  我原地站着,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心里堵得发慌,我毕竟还是心疼他的。
  “我回来了。”我轻声说。
  他“嗯”了一声,良久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他那种柔软的眼神,简直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好像他还是爱我的。
  可是我知道不会。
  他要结婚了。
  
  “回来就好。”他掐灭了手中的烟,喃喃着重复,“……回来就好……”
  我垂下眼帘不敢再看他,低声说:“这便要走了。”
  
  他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好久才说:“走?去哪里?”
  我摇了摇头:“程维,我看了这些天的晨报。”
  他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愈发没了血色:“你……看了……”
  “没错,我看了。”我朝他淡淡笑了笑,“……程维,恭喜你。”
  他欲言又止,抿紧嘴唇望着我,客厅里没有开灯,这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就显得特别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是来拿我的身份证的。”我说,“我该走了。”
  程维没有动,直到我走到客房门口,他才突然说:“……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
  
  我侧头看了他一眼,高大的身影,但未免太过单薄了。
  他怎么会瘦成这个样子。
  
  “你答应过我的。”他说。
  “……”我闭了闭眼睛,“你和李莉订婚了。”
  他沉默了。
  “你和她订婚了,不是吗?”
  他静了好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我原本还怀着一线卑微的幻想,然而如今得到了他亲自证实,也算是彻底死了心,忽然就轻松地笑了:“那真好,你也该有个像样的家了。”
  “小霖……”
  我觉得眼角有些疼,于是闭了闭眼睛:“那我走了。”
  手按在门把上时,突然被抓住。他的力气和以往一样大,我被烫伤的手臂猛然抽痛起来,那种具体的痛苦让我忍不住叫了声,程维一下子松了手,盯着我:“你受伤了?”
  “……”
  “怎么伤的?”
  “……”他见我还是不说话,眼底逐渐露出了困顿焦躁的意味,“小霖……”
  或许是因为伤疤的疼痛,我的眼眶有些湿润。
  
  他望着我,然后理所当然地张开手臂想来拥抱我,以前我闹脾气的时候,他常常会这样安抚我,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他以为这次也是一样的。
  可是这次我抬手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用尽了浑身的力量。
  
  “程维。”我看着他苍白的脸颊慢慢浮现五个清晰的红印,极力按捺着声音里的颤抖,“你听着,我妈是小三,可我不是。”
  
  “你可以离开我,可以找女人结婚,可以组建家庭享受天伦。”我盯着他,一字一顿,“但是,你不用指望我在你结婚之后,还和你保持着这种关系,我没有这么贱。”
  
  “……我要走了。”我顿了顿,“你自己好好保重。”
  他静默了很久,才低声说:“你能去哪里?”
  “……”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愿意,我可以让你在T城没有一寸立足之地。除非你能找到强大的靠山,可是还有谁会帮你?你的那些亲戚?”
  他蓦然显现出专横和独断,我看着他的脸,觉得心脏一点一点地,在他近乎胁迫的盯视中,渐渐变冷,渐渐变硬。
  
  人的心其实是水凝成的,冷到极处,便会冻成坚硬的冰块。只有温暖可以将它慢慢融化,重新成为一腔柔情。
  可我现在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我总有地方可以去。”我冷冷望着他,“你不可能只手遮天,这世上还有法律,还有规矩。”
  
  “规矩?法律?”他笑了,眼底却说不出的寒冷,“你信那种东西?”
  
  “……”
  
  “规矩绑不了金钱。法律关不住权力。”程维说,“没有人能战胜这两样东西。”
  
  我望着他,过了很久,我轻轻地,但是一字一顿地说:“程维,你以前,是绝对说不出这种混账话的。”
  
  “我知道。”他顿了顿,“我回不去了。”
  
  “……”
  
  “我已经变成这样了。小霖,你还愿意跟着我走吗?”
  
  我愿意。
  无论你变成什么,我都记得你温柔的模样。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我知道,你不愿意做个坏人,你是被逼迫的。
  可是,我不能忍受一个肮脏的,第三者的位置。这是我身上,最深最痛的伤疤,我清楚地知道一个正常,完整的家庭对个人的重要性,我不想害了别人,还害了自己。
  
  “我不能再跟你一起了。”我望着他,他眼底显然写着不信任,于是我深吸了口气,说,“……我有其它喜欢的人了,比现在的你,可靠的多。”
  
  他猝不及防,瞪大眼睛,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低下头,转身就想回房间拿东西。没走两步,颈上蓦然一痛,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程维卡住脖子抵在门板上,后脑狠狠撞击到门板,他眼底浮现的血色让我几乎以为他要杀人,事实或许也差不了多少。
  我剧烈地呛咳着,他愈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这下我连咳都咳不出来了,脸颊迅速涨红,连气都喘不上。
  
  “那个人是谁?”
  “……”我几乎要两眼翻白,血一阵一阵地往头上涌,眼前都是猩红一片。
  “那天……在宾馆的那个女的?”
  “……”
  “你和她真的……真的……”他狠狠一咬嘴唇,唇沿渗出了鲜血。
  我嘶哑着嗓子,用极其轻微的声音喃喃:“……就算是……又……怎……样……”
  
  他手上青筋一爆,我简直觉得自己的喉管都要被硬生生捏断了,紧接着胸口就挨了一记沉重的拳头,我喉间腥甜,一口艳血就呛了出来。我抬起浑沉沉的眼望着眼前的男人。
  他低哑着嗓音,近乎狂暴:“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他凶狠暴躁的模样,我并不是没有见过。他以前对室友发火,对欺负我的流氓下狠手,这些我都见识过。
  可是这次他的狠辣是针对我的,我端的就有些愕然。
  
  又一记拳头砸下来的时候,我闭上了眼睛。
  等了好久,只听到一声闷响,却感觉不到疼痛,倒是卡着脖子的手松了,再睁开眼时,我看到他垂着头站在我跟前,细软乌黑的长刘海遮住了眼睛。他的拳头砸在了墙上,渗开触目惊心地血色,墙漆都被打的裂了缝。
  
  我剧烈呛咳着,空气涌入肺中,跌跪在地上擦着嘴角的血。
  他站在我面前,眼睛血红,右掌上也淌出血来:“……我杀不了你,你起来。”
  见我没动静,他粗暴地一把拽起我,一脚踹翻了茶几,东西乒乒乓乓掉了一地,他把其中一把削水果的刀踢到我脚边,说道:“捡起来。”
  我抹了抹嘴角的血,咳嗽着却没有动作。
  “……捡起来。”他重复了一遍,然后不耐烦地指了指自己胸口,“对着这里,开个窟窿。”
  “程维……”
  他暴躁地打断了我的话,眼神却非常的无助绝望:“我杀不了你!你杀了我不成吗?你要离开我,没有问题!咱们俩死一个,不管是谁,这事就算彻底结了,也断了念想!”
  
  我静静站在原地,听着他暴怒地说完这些毫无理智可言的话,他一口气讲完之后,就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坐在沙发上,疲惫地把脸埋入手掌之中,四周只剩下一片磨人的死寂。
  
  “祝霖……你走吧。”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程维嘶哑的声音,非常的轻,非常的疲倦,“马上走。”
  “……”
  “别再我面前出现了。”程维说,“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在今天之前,我都以为他说的这种话是玩笑,可是现在我明白,他是认真的。
  
  走之前我把红包放在了程维家的茶几上,哑着嗓子说:“这是给你和……李小姐的。”
  他不吭声。
  “我知道我欠你的,也许一辈子也还不起。”我轻声说,“但是这是我全部能给的了。”
  他终于出声了,嗤笑了一下:“你以为我会稀罕?”
  “……”
  我没说话,他便拿起打火机,看也不看,就着红包将火焰凑上,顷刻间火舌就舔上了红纸,映着程维阴沉的脸庞,一明一暗,极盛的耀眼之后,程维将枯焦的红包扔在烟灰缸里,火焰吞噬了最后一块边角,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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