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衣记 by 韩烟汀【完结】(2)

2019-04-18  作者|标签:

一对邪气炽盛的刀剑,一对相互扶持的好友

智者连天依与刀客沈如佩的江湖故事。
☆、第一章

  
  醒来的时候,外面有笛声。不是真正的笛,不过是用的草叶,断断续续的,也不成调。但既然醒来了,不能再睡着。翻身下床,走到屋外。主人并没回头,但显然并不排斥她在身边坐下。刀放在身旁的草地上。
  “我能不能看看这个刀?”越白芍问。
  主人不回答,只是垂下眼。她知道是默许了,于是放心大胆的拿起来看。整把刀都很古旧,式样有些过时,刀刃也很厚重,有点钝,不似一般的轻薄锐利。越白芍看了半天,搜肠挖肚的想说几句赞美的话,但最后还是觉得不要违背自己的良心。
  只好说:“这把刀叫什么名字?”
  “沧浪。”
  “沧……浪。”越白芍想半天,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你是……沈如佩。”
  “嗯,我是。”
  “这样你用一把这样的不好用的刀就好解释了。”越白芍大着胆子说。“因为你很厉害,怎样的刀在你手里都会变得很厉害。……呃。不过换一把更好的刀你不会变得更厉害吗?”
  沈如佩没有解释,只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越白芍。你可以叫我小勺子。”
  “好吧,小勺子。”沈如佩说。“现在我要离开这里。你如果有地方去,便去;如果没地方去,就在这里住着。桌旁有米袋,抽屉里有钱,附近有市集。但是不能够去偷。”
  “我并没有偷。”越白芍辩解道。“他们赌输了钱,拉不下脸才会追着我跑。”
  沈如佩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追究,将刀拿起,站起身来。走出几步,突然又回过头。“不许跟着我。”
  越白芍悻悻的别过头,哼了一声。
  “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所以不要跟着我。”
  越白芍转了转眼珠。“危险的地方?你是不是去找连天依?”
  没有回应。沈如佩已不见了。
  
  雇了匹快马星夜奔驰,两日后沈如佩到达陆家。通报了名号,很轻易的就进去了。走进院子没几步,迎面一群人过来,一口一个沈大侠,也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其中为主的是陆家大公子陆行之,沈如佩冷眼打量,颇滞重拙朴,不怎么会说话的模样,任凭身边人将沈大侠吹上天去,自己并不会妙语连珠,只是有些无措似的笑着。沈如佩本人也是不擅交接的,正脱不开身处,只听一个人道:“贵客么!我出来的迟了。”
  众人都看去,只见一个白衣人转过廊下,唇角含笑,意态自如,虽然同样是客,但往此处一站,陆行之倒有些给他陪衬的意思。沈如佩如获大赦,不动声色退到一边。
  连天依瞄了他一眼,笑道:“没想到沈大侠来的这样快。”沈如佩道:“接到你的信便过来的。”连天依道:“那敢情累,可要好好歇息。”白送了这样大的空子,陆行之终于不负众望的插上话来,问下人说:“给沈大侠安排房间没有?”下人回说:“在兰苑北边厢房的第三间。”
  连天依道:“哎呀,那不是跟在下隔壁么?”陆行之道:“连公子跟沈大侠是好友,这是理所当然之事。”连天依道:“多谢公子美意。”众人寒暄一会方散了。
  
  沈如佩跟着连天依回到房内,连天依便道:“不明不白把你叫来,算是我给沈大侠赔罪。”说着亲手去沏茶。沈如佩接过杯子道:“并没有什么。”连天依道:“别忙,没完。你若在繁星海落,接到我信便连夜过来,昨日便该到。莫误会,我并不是嫌你来得晚,但这其中必有缘故。”
  沈如佩被他说的一句话没有,道:“是遇到一些事,稍微耽搁了。”连天依道:“何事?”沈如佩道:“小事。”连天依道:“只要不是仇家便罢。话说回来,你可知我这次叫你过来是为什么?”
  沈如佩道:“我在等你说明。”连天依道:“沈大侠这一句话,教在下好生过意不去。”饶是沈如佩也有些端不住,变色道:“人都叫来了,还假惺惺的做甚么?有事快说。”
  连天依自己也饮了一口茶,道:“你有没有听过断水?”
  沈如佩道:“是刀。”
  连天依道:“那你有没有听过蚀日?”
  沈如佩道:“没有。”
  连天依道:“是剑,跟断水齐名的剑。我说大侠,虽然你是个刀者,但关于剑的知识偶尔多了解一下,也不会怎样,怎么说在下也是用剑的。”
  沈如佩道:“现在知道了。然后?”
  连天依道:“陆家得了这一对刀剑,邀请天下英雄前来品评。也是给你发了帖子的,不知你收到没有。”
  沈如佩道:“他们未必寻的到我。”
  连天依道:“别说是你,我又何尝想来凑这热闹。因此原打算找个理由谢绝了,奇的是,就在我收到帖子的当天,有个人来找我。”
  二人对视一眼,沈如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连天依笑道:“你却如此谨小慎微。若是天下间真有人能在我二人背后隐匿而不被发觉的,就死在他手里也无憾了。”
  沈如佩也觉自己婆妈,定神道:“是何人?”
  连天依道:“是个我从没见过的少年。”
  
  


☆、第二章

  馥郁楼的姑娘未见得比别家貌美,价钱未见得比别家便宜,只有香味这一点,确是比别家的要浓烈,各式百合、龙脑、青木、白芷烧在一处,熏得人晕头晕脑,多少也算是特色。沈如佩眼见几个坦胸露背的姑娘迎面过来,低声问连天依道:“你把他丢在这种地方?”
  连天依道:“此处方便照看。”
  沈如佩明知那照看有多层含义,不敢深究,二人直接进到花馥郁房,花馥郁正对镜梳妆,见到他俩,眉开眼笑道:“稀客。两位爷是要十个呢,还是要二十个?”
  连天依后退一步道:“下次,下次。花楼主,上次我带来那个孩子呢?”
  花馥郁道:“嗳,原来是那小子。不中用的很,按你说的放在厨房里,三日不到,倒摔我十几个盘子碗,就有工钱也不够赔。你从哪里捡来的,赶快弄走他罢。”
  连天依叹一声道:“看看,我说是个麻烦。”
  沈如佩道:“麻烦你也揽下了,还有反悔的不成。”
  连天依道:“既不能反悔,还不准我腹诽?”两人一边说一边到了后院厨房,只见一个伙计灰头土脸的在院子里劈柴。
  连天依看了看,笑道:“是这个了。”便走过去。那人抬起脸,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生的骨骼粗疏,面容朗阔,被连天依叫了一声,手中斧子正掉下来砸在脚上,顿时抱脚大跳。
  连天依没动,只是看着他笑。倒是沈如佩俯身把斧子捡了起来。少年怯怯的说:“连大侠……”
  沈如佩道:“奇了,原来你也能被人叫做大侠。”
  连天依道:“正是,真正大侠在此,我且不要班门弄斧。宿小兄弟,这位是沈如佩沈大侠,你把之前对我说的事情,再对这位沈大侠说一遍。”
  少年道:“是,是。”是了半天,不知如何开口。沈如佩道:“小兄弟怎么称呼?”
  少年赶快道:“我叫宿柴房。”
  沈如佩道:“宿柴房?”
  少年道:“是的,这是我们家公子给我起的名字,他当时捡到我时我就被人丢在柴房里的,他又姓宿。”
  沈如佩道:“姓宿。莫非你家公子是光风霁月宿江亭?”
  少年道:“正是,正是。我家公子那可是,文武双全,温文儒雅,风流倜傥,学贯古今,助人为乐,古道热肠,天纵奇才,哇——”
  沈如佩耐着性子听了数句抓不住重点,突然宿柴房嚎啕大哭,吓了一跳,忙问:“怎了?”
  宿柴房哭道:“我家公子,他死了!”
  
  沈如佩吓一大跳,侧眼看连天依时,不动声色。只得又问道:“是如何死的?”
  宿柴房抽抽噎噎的道:“我知道!是为了那把剑!陆家的人!陆家的人看上了公子的剑!陆家的人害死了公子!夺走了剑!”
  
  “这孩子说话有些着三不着两的。”沈如佩揉着脑袋对连天依说。
  连天依自顾自斟着酒,半日说了句:“要真是个下人,也就难为了他。”
  沈如佩道:“宿江亭那到底是如何?”
  连天依道:“有消息宿江亭确是在前几日去世的,但你也知道光风霁月是个很有名的病秧子,年幼时身体孱弱,却好武过甚,伤了筋脉,后几十年都在吐血中度过,虽然是绝艳惊才,但其实任何时候死掉都没有人会惊讶。而且他一提此事,我先遣人去查看,回报说墓碑立的齐整,就在光风霁月园,立碑人署名张桂斫,他乃是宿江亭的好友,这也人尽皆知。”
  沈如佩道:“你问那孩子,他又怎么解释?”
  连天依道:“有什么解释?一口咬定宿江亭乃是为人所害,尸体也被夺去,他侥幸逃得一命。开始他还不知那是陆家的人。突然江湖传言,陆家要邀请天下英雄品评断水刀和蚀日剑,这才撞上我。而我素来不知光风霁月与蚀日剑有半点干系。”
  沈如佩道:“既无物证,光凭人证也太不足信,你何必要揽这事?”
  连天依道:“你这话说的不通。无论真假,明摆是冲着我来。就算我有意不揽,早晚跑不了,不如主动出击。光风霁月园那边只怕迟早要去一趟,必要时还得去寻张桂斫。但这都不是吃紧的事,我们先不忙——明天陆老爷子就带着那一对刀剑回来了,我们莫忘了正事,先去赏鉴赏鉴。”
  沈如佩道:“莫非你对那蚀日剑也有兴趣?”
  连天依道:“有,而且很大。长三尺七寸,青铜剑格,剑刃有缺口,剑身有锈迹。别的一概没了,因为宿柴房说他只看过一次。”
  沈如佩道:“有点意思。”
  连天依道:“总之如今消息不够,不可打草惊蛇。明日方见分晓,好友如不弃,我来做东,就在馥郁楼逍遥一晚如何?”
  沈如佩明知他只是打趣,嘴角抽了一抽说:“多谢美意,阁下请自便。”连天依笑道:“此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也。”一饮而尽。
  
  次日清晨,连天依在后花园闲逛,突然有人出声叫道:“连公子。”
  连天依回头看时,是陆家大少爷陆行之,连忙站住。陆行之笑道:“地方简陋,招待不周,连公子在这边住的可还习惯?”
  连天依见他神色谦谨,自己也打起十分精神来应对,道:“公子言重了,贵府盛情,在下感怀于心。令尊回来可是今日?”
  陆行之道:“正是。正是为了此事来的。只是请的武林豪杰并未到齐,正式的品鉴大会,大约还要在五日之后。”
  连天依笑道:“如此,恕我不能奉陪了。想来前辈宽宏大量,能容我先睹为快。”陆行之道:“不再多留几日么?其实五日之后也是小可生日,不知连公子肯不肯赏这个脸?”
  连天依更是惊奇,想幸好是陆行之生日,若是陆潜夫生日,自己只怕真没这么大面子丢开手,想了一想,从袖中取出个扇坠道:“在下竟不知,罪该万死,怎奈俗人杂事多,容在下见过前辈再作打算罢。这块坠子,聊为生辰之礼。”陆行之忙收了,两人又客套一番。忽听得门外一阵喧嚷,惊得花枝上栖鸟飞起一片。
  “来了。”连天依想。
  


☆、第三章

  “这把剑,便是蚀日?”
  
  三尺七寸,青铜剑格,白玉剑首,剑刃多处缺口,剑身锈迹斑斑,在阴暗室内却发出骇人冷光,映得连天依脸色如同鬼魅。一旁陆潜夫也小心翼翼的握住断水的刀鞘,抽将出来,除了刀身修长,通体黝黑之外,倒没什么出奇之处。
  沈如佩定睛看着那刀,皱眉道:“绝世好刀,只是邪气太重。”
  陆潜夫道:“老夫亦是如此说。”
  连天依半日不语,突然出声道:“前辈,不知可否让在下试试这剑?”
  陆潜夫道:“公子请便。”
  连天依便伸手握住剑鞘,将剑身完全拔出,由上而下,骤然一划,只见青光大作,连天依退了几步,嘴角竟是微微溢出血迹,犹自不肯松手。沈如佩抢上,倒转沧浪刀柄朝连天依肘部用力一击,连天依吃痛,五指不由自主张开来,蚀日铿锵落地,发出清脆一声。
  
  众人都怔在当地。连天依勉力镇定心神,俯身拾起蚀日道:“前辈,晚辈失手。”陆潜夫道:“哪里,哪里。”虽然这么说,赶快接过剑还入鞘中。沈如佩低声道:“你怎样?”连天依拭去嘴角血迹道:“此剑邪气过盛,一时被其反制。前辈,恕晚辈冒昧,不知此一对刀剑,是从何处得来?”
  陆潜夫道:“此一对刀剑是老夫偶过空如寺时所得。”
  连天依道:“空如寺?”
  陆潜夫道:“空如寺乃是距此东南方五百里的一座小寺,其内并无武人。日前老夫偶然路过该处,远远见火光冲天。因寺处半山,起火又在深夜,老夫与附近居民赶到将余火扑灭时,已成一片瓦砾,亦不知有无生还者。嗟叹之下,正欲离去,突见废墟之下,有阴邪青光冲天而起。”
  连天依道:“想是这对刀剑了。”陆潜夫道:“正是。”
  连天依道:“晚辈仍有一事欲询。不知前辈寻得此刀剑时,可有刀鞘剑鞘?”陆潜夫道:“并无。寻常刀剑以鞘养气,时常□于外者,利气易竭。但这一对刀剑邪光之炽盛,乃老夫生平仅见,料想之前被佛气掩藏,佛寺一毁,再无顾忌。老夫也恐生变,故此用桃木赶制了两副鞘,以为一时压制,但终非长久之方。”
  连天依道:“原来如此。”陆潜夫道:“因此老夫此次请天下英雄光临寒舍,一为赏鉴至宝,二为借此探听是否有能人异士知晓净化邪气之法,这对刀剑神兵利器,若因此埋没,多少可惜,如遇其主,老夫当双手奉送。”
  连天依笑道:“前辈之心,至厚至诚,天依在此先代众人谢过。可惜在下才疏学浅,并未听说过有这种法子,与此剑无缘,虽然不甘,也只好作罢。”陆潜夫道:“可惜,可惜。沈大侠也不知?”沈如佩摇头道:“我不知。”二人便起身作别。虽然告别,又过了半日方脱身出来。连天依道:“跟这一家人说话,我离死不远!”沈如佩道:“你自己就是个礼数齐全的,还怪别人。”
  
  连天依道:“此事越发的古怪。消息虽多,头绪愈乱。”沈如佩道:“你看谁的话可信的多些?”连天依道:“现在宿柴房那边算是有点证实了,虽然仍在未知之数。看来那空如寺,也有必要去一趟。”说着,沉思一会。
  沈如佩道:“我替你去。”连天依道:“也罢,现在分头行事,或许好些。不过你不必急,我们先去馥郁楼,看看那孩子如何说。”
  
  两人便到了馥郁楼。宿柴房仍在劈柴,只是动作比起之前显然熟练不少。连天依笑道:“你进步挺快。”宿柴房有些怨气,大声道:“我跟着我家公子时,何尝劈过柴?!”
  连天依道:“你家公子倒疼你。”宿柴房道:“那当然!我们都是买劈好的。公子顶多让我磨墨沏茶,从来不让我做些贱事。”
  连天依道:“原来这个就算贱事。沈大侠介不介意做些贱事?”沈如佩一言不发,从少年手里接过斧子,噼啪几下,尽数劈好。宿柴房看的呆了。连天依道:“世上无贱事。唯有贱人所做,才叫贱事。”
  宿柴房又呆一下,突然想起来,连忙问道:“你们是说的今天能看着蚀日剑。可看着了?”连天依道:“看着了。”宿柴房道:“怎样怎样?可跟我说的一样?”连天依道:“并无差别。”宿柴房道:“我就说了,是那老贼见财起意,杀人灭口。二位大侠可一定要帮我讨回这个公道。”说着便要叩头,沈如佩连忙扶住。
  
  连天依道:“先别说这个。我且问你,那蚀日剑你见着的时候,可有剑鞘没有?”宿柴房道:“没有。因此我才奇怪,别的剑都有剑鞘,为什么这个没有,是被我家公子用法术封住,放在光风霁月园的密室里。公子也从来不用。”
  连天依道:“这样。你可愿跟我回一趟光风霁月园?”宿柴房道:“回去做甚么?你们直接带我到那老贼那里,当面指认,他还想抵赖么?”连天依道:“他若一口咬定你诬陷,又当如何?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宿柴房道:“那也好。只是一看见以前的地方,又很难受。”说着就红了眼圈。连天依道:“你家公子什么都好,就给你起的这名儿不好。”宿柴房道:“怎么不好,我家公子说名贱好养活。”连天依道:“这也是一个道理。但要做大事的人,叫这个还是不好听。我给你谐着音改一个,叫宿才妨罢。保你叫了这个名字,顿时七窍玲珑。”沈如佩道:“更不吉利!”宿柴房嗫嚅道:“我一个下人,哪能做什么大事。”连天依道:“将来蚀日剑也是你的,你不做大事,谁做大事?到时候求求沈大侠,叫他收你为徒,保你扬名立万,你家公子在九泉之下也增光添彩。”
  沈如佩只做没听到。连天依叫宿柴房去收拾行装。沈如佩道:“光风霁月园离此处并不远。”连天依道:“八成还要去见一趟张桂斫,这个人就不好找了。”沈如佩道:“那我便去一趟空如寺罢。十日之后,无论事成与否,在繁星海落碰头。”
  连天依道:“劳烦你了。”沈如佩道:“废话省省罢。”连天依笑道:“纵使废话,该说的也得说。我这还有一句废话。万事小心。”沈如佩忍不住笑了一笑道:“你也一样。”
  


☆、第 4 章

  待宿柴房收拾完出来,连天依带着宿柴房先到市集。宿柴房道:“连大侠,我们还有空逛集市?”连天依道:“大侠这个称呼,我实在不怎么喜欢,你还是叫我连公子罢。”宿柴房道:“是,连公子。”一提公子俩字,声调都不稳,连天依看着直摇头,说:“罢,罢,你愿意怎样叫就怎样叫。”
  宿柴房道:“我们到底来这做什么的?”连天依已经牵了一匹马过来道:“买马。”宿柴房道:“要骑马?”连天依道:“想要快些,自然骑马。老实说,我骑不骑都一样,但你肯定不行。我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你就委屈一下,跟我共乘一骑罢。”宿柴房道:“太好了,我不会骑马。”连天依叹道:“唉,我就知道。”一边先扶宿柴房上马,自己也上去。
  宿柴房只觉风在脸侧呼呼的响,不敢睁眼睛,只能伏在马背上。背后连天依笑道:“小兄弟,我就闹不明白了,你不会劈柴,不会做饭,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能喂马,不会备鞍,白长这么一个大个子,你家公子又久病缠身,到底养你来做什么的?”
  宿柴房脸涨的通红,所幸连天依看不到,气哼哼道:“公子并不把我当下人使唤!公子只让我磨墨洗笔,教我读书写字,还说要教我武功!”连天依道:“那敢情好,我正缺一个书童,等这事结了,你跟了我罢,保证把你**的聪明伶俐,人见人爱。”这样一路胡说八道,宿柴房也不觉疲倦,不多时就到了光风霁月园。
  
  宿柴房叫道:“公子。”翻身下马,连滚带爬的朝墓碑过去,正要抱着哭,突然想起来,愤恨道:“公子根本不在里头,我也不必空伤心了。”掸掸土爬起来。
  连天依正随意扫视,光风霁月园本来不小,有不少名贵品种植物,一段时间无人打理,已是蔓草荒烟,东倒西歪,令人颇生凄凉之感。宿柴房见他盯着那些花看,便说:“这些花草平时都是我照管的,那株芍药,公子最喜欢的。”连天依道:“你还会养花?愈发不错。”一边走到那墓碑前,细细观看,墓碑是普通岩石所制,上书“光风霁月宿江亭之墓。张桂斫立”。
  连天依看了一会,招手叫宿柴房过来道:“柴房兄,你见过这位张桂斫么?”
  宿柴房被他各种莫名称呼吓得一抖,答道:“见过的。是我家公子的好友。”连天依道:“这我也晓得。你觉得这墓碑是他亲手所立的可能性有多大?”
  宿柴房道:“那还用说,自然是假的。”连天依道:“哦,说来听听?”宿柴房道:“我亲眼看着我家公子被他们……他们……然后带走的!”
  连天依道:“那也未必然,说不定这位张桂斫兄恰巧前来访友。”宿柴房道:“那也不能,尸体都不见,张先生如何知道我家公子已死了?没死就立碑,那不是咒人么?”
  连天依道:“嗯,这句话大大的有理。看来我们只有去问张兄本人了。你可知道他住在哪?”宿柴房道:“他住所不定,我知道的就有三处,公子带我去过的。”连天依道:“这敢情好。”一边晃进内室。床榻犹然整洁,只是覆一层灰尘。桌上文房四宝,青瓷杯内还剩小半杯未干的清水,仍似主人未离一般。
  连天依道:“这是你家公子的字?”宿柴房道:“正是。那日晚间公子听见有响动,披衣出去时,正写这个字。”说完赶快背过身去。连天依定睛细看,是一笔纤细行书,笔笔形销骨立,,虽然清瘦,并不似出于病入膏肓终日等死之人。写的是四句:
  
  “疏花斜日两暝暝,烟色连天草色青。却道人间无好处,光风霁月宿江亭。”
  
  宿柴房见连天依在那里出神,便问:“我家公子的字写的好么?”
  连天依道:“好,好,好的不得了。柴房兄,你也来写几个,教我看看你得你家公子几分真传。”宿柴房涨红了脸,乱摇手道:“我不敢在公子的字前面丢人。”连天依道:“怕什么!写来看看。”提起笔在清水里蘸了蘸,交给宿柴房。宿柴房无奈之下,照葫芦画瓢的比着写起来。才写两句,连天依笑道:“够了,当我没说罢。”从他手中拿过笔来在下面写道:
  “隔年苍翠忆浮颦,尘满素衣雪满身。佩惯琅玕何不返,一庭风雨一庭春。”
  
  宿柴房歪着头一字字念出来,道:“这又是什么?”连天依道:“没有什么,玩意儿。走,领我去瞅瞅放蚀日的那间密室。”便出了屋子。宿柴房一路小跑跟着,但觉与此人相处无比吃力。
  
  沈如佩从桌旁站起,道:“店家,结账。”
  伙计跑过来,沈如佩递出一块银子。伙计道:“客人,您给多了。”沈如佩叹气到:“你拿着罢。”说完起身走了。走出二三里路,停下步子道:“还不出来?”
  树后转出来一个小姑娘,笑嘻嘻的道:“你从那时候就看见我了?”
  沈如佩方才有意甩掉她,用了三分内力,没想到越白芍还能跟上,诧异之下,也就放弃了,道:“你不在繁星海落,来这里做甚么?”
  越白芍道:“你说的,想走随时可以,只要记得锁门。”
  沈如佩道:“我记得我好像还说过你不能够去偷。”越白芍吐吐舌头道:“请损之,月攘一鸡,以待来年然后已。”沈如佩道:“如知其非义,斯速已矣,何待来年?”越白芍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侯之门仁义存!”沈如佩道:“君子求诸己,岂关他人?”
  越白芍道:“罢罢罢,沈大侠好口才,我竟说不过你。”沈如佩道:“我也管不了你。”越白芍道:“沈大侠行色匆匆,是要去哪?”沈如佩想难道她是要跟着自己,脊背一凉,道:“与你无关。”
  果然越白芍道:“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带上我罢。我保证遇险则撤,知难而退,决不给你添一星半点麻烦,也决不会给人捉去做人质。”沈如佩又好气又好笑,道:“只怕到时候,由不得你。”越白芍道:“沈大侠好大的口气!”沈如佩道:“此非儿戏,快回去罢。”
  越白芍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沈如佩,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跟着你?”沈如佩想总不能说因为你对我一见钟情,冷着脸道:“好奇。”越白芍道:“不是。因我欠你一个人情,要借此机会还了。”饶是沈如佩,一时间被这小姑娘冲天大话震住,半晌挤出四字道:“随你高兴。”
  
  


☆、第 5 章

  说完这话之后,沈如佩将内力乍提三分,停下来时,越白芍自然不见踪影。沈如佩也不去管她,向路人打听空如寺所在。路人道:“先生说的是十几日前起一场大火的空如寺?”
  沈如佩道:“正是。不知可有生还之人?”
  路人道:“哪里还有!半夜起的火,又在半山腰上,人赶过去时都烧的差不多。里面寻着几具骸骨,都烧的面目全非,众人无奈之下,只好凑个钱就地埋了,当夜还路过一位姓陆的老爷,连说可惜,捐资不少。”
  沈如佩道:“如此,多谢你了。”便向山腰缓缓而行。这山名叫鸡鸣山,虽然不雅,地方还有几分野秀之气,一路琪花瑶草,流水潺潺,走过来心旷神怡。沈如佩三刻之间,到了空如寺所在。墙柱焦黑,匾额也毁,触目所见,尽是断壁残垣。
  
  寺内大火后经过打扫,并不至于一片狼藉,残破木柱之上,竟尔开出新花。沈如佩走走停停,间或四处查看。穿过倾塌的佛殿,后面还有一个院落,只见新碑林立,定睛一看,石碑之间坐着一位灰布衣衫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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