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衣记 by 韩烟汀【完结】(5)

2019-04-18  作者|标签:


  连天依道:“我交代他不要出密室。”越白芍道:“人家也不是傻子。只在当地喊了一声:“连公子有一物要交给沈大侠。他自然就出来了。”连天依默然无语。
  
  越白芍道:“你说的不错,我确是陆家的人。但你既然知道,也该了解陆家三小姐早在八年之前,就不知所踪。”连天依道:“嗯。你今年多大?”越白芍道:“十九。”
  连天依淡淡道:“你为甚么离家?”越白芍道:“这个不必提了。”连天依道:“让你即使浪迹天涯,潦倒落魄乃至扒窃为生,也不肯回头?”越白芍淡淡道:“如此都不肯回头,那是一辈子也不肯回头的。”
  连天依又是默然。往日有他在场合,往往只听见他一个高谈阔论;如今他不肯开口,整个屋子沉重静寂,只听见灯花偶尔轻微爆响。
  越白芍受不住这沉默,又道:“我与沈如佩萍水相逢,然而颇为欣赏,也知道你们这次对手是陆家,我其实……就是插手,也帮不上甚么,但我决不是陆家派来的,这你可以放心。”
  连天依道:“嗯。你一个小女孩子,别用【欣赏】这么老成的词,装大人儿。”越白芍听他语气,多少有些放松下来,笑道:“你还有甚么要问的,尽管问,只是怕我不知道。”连天依道:“你知道宿江亭么?”
  越白芍道:“光风霁月宿江亭?只是听过。”连天依道:“如此说来,他不是你们家的人了?”越白芍摇头道:“我逃走的时候,我们家还没这个人。”连天依道:“嗯。那你知道同源锁么?”
  越白芍道:“这个我知道。这个锁认人血,只有上锁人的血方能打开。”连天依道:“若是你父亲的血,你能开么?”
  
  越白芍失声道:“沈如佩被……这个锁锁着?”连天依道:“你能开么?”越白芍道:“我……不知道。或许可以。”连天依突然一阵摇晃,倒退了几步,跌在床上。
  越白芍忙过去看他。连天依喘着气摆了摆手道:“不用,我无妨。越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求。”越白芍道:“你不用说,我知道。我欠沈如佩的人情,我自然会还。”连天依道:“你不是还了么?”越白芍道:“那次是掺了水的。”
  
  连天依道:“方才我太无礼,对……对不住。越姑娘,多……多谢你。”越白芍忙道:“你不必挂心。”连天依勉力抬起眼,看着她颈上的伤口,道:“还有这个,也要处理一下。”便递过来一瓶药膏。
  越白芍知道他刚才情急之下无所不言,这时候过意不去,心里倒好笑,说:“这有什么事,蹭破一点儿皮。放着他不管就好了。”
  
  连天依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又道:“越……”越白芍道:“得了,叫我小勺子罢。你这人多礼我受不住。”连天依笑道:“礼多人不怪,这可是不错的。”越白芍道:“可惜见了你一肚子坏水的模样了,这会再来装就晚了。”
  连天依冷然道:“越白芍,你须想清楚了。这次再去,就是与你父亲见真章的时候。你帮我的忙,意味着什么,你自己须好生掂量。”越白芍道:“我说过我只是还沈如佩人情,其他一概不管,你们之事,与我何干。”连天依道:“当真如此?”越白芍道:“当真。”
  连天依静静道:“如此,对不住了。”越白芍道:“你话先别说太满,一副已经看见结果的模样,到时候一败涂地的可不一定就是陆潜夫。”连天依盘腿而坐,神情虚弱,看着她笑道:“算命的说我命中有贵人,果然不差。你不但是我的贵人,更是沈如佩的贵人。”
  越白芍听风向又是一个不对,赶紧道:“你剑都断了,是如何逃出那里的?”
  


☆、第 13 章

  原来当日连天依身被重创,剑又被断,鲜血四溅,当场昏迷不醒。陆潜夫手持蚀日,正欲当场劈下。宿江亭突然道:“府主且慢!”
  陆潜夫道:“怎了?”宿江亭朝他缓缓摇头,做了个【不可】的手势。陆潜夫心下恍然,道:“那接下来便交你罢。”拾起地上断剑,将蚀日交予宿江亭,转身离去。
  
  宿江亭听着石门缓缓关上的声音,冷冷到:“连天依,睡够了么?”
  连天依双眼紧闭,全无所觉。宿江亭中指一弹,一道指气击中连天依胸前。连天依身体弹起,又复落下,如同死鱼一般。
  宿江亭道:“你不起来,我便这样站的远远的打你。虽然慢些,耗一会子,也就够了。”连天依睁开眼笑道:“宿兄何必如此。”
  宿江亭走近几步,居高临下看着连天依道:“困兽之斗,不可不防。你佯装昏迷,懈人之防,等人接近时突然暴起,这招我见人用的多了。方才你被偷袭,我胜之不武,也实在可惜,不如你起来,我们决一死战罢,也不辱了你天衣无缝的名头。”
  连天依心中暗骂我保持清醒已是难事,怎么死战,如何死战,耳中听得宿江亭又道:“然而那一剑居然刺你不死,也是奇事。”连天依道:“偏着一分。”宿江亭道:“于全无防备之际背后受剑,还能硬生生偏出一分。”连天依笑道:“在下已说过,从不会对人全无防备。”宿江亭道:“可惜了你如此大才!”右手微动,蚀日邪光暴起。
  连天依叹了一声,身形忽而幻成一片青影,所过之处点点鲜血。宿江亭细长凤眼一挑,足下一点,青影白影在室内追逐相斗。壁上斗大一颗夜明珠,寂寂清光照见骇人场景,连天依步法虽快,在宿江亭眼中一举一动,无不清晰可循。过不数招,蚀日剑直指连天依小腹。连天依于危机关头居然不闪不避,剑刃入体之际,一口鲜血喷出,宿江亭猛力偏头,仍是沾上数滴。
  宿江亭心内震惊,僵立不动。连天依见他不动,只好自行后退,忍着撕心裂肺之痛慢慢退离剑刃,向后一跤坐倒。宿江亭低头看着手中,冷冷道:“连天依,你的血有毒?”
  连天依咳了数声,道:“我说没毒,你信么?”宿江亭道:“我从未听说过你的血有毒!”连天依听他语气略略转急,笑道:“老实说,我的血没毒,但你现在中毒与否,自己应有分辨。”
  宿江亭沉默良久,脸上神色一无所动,半日道:“蚀日剑对你伤害,并非想象中那样大。”连天依笑道:“那只是对不明不白的东西顺手示个弱,用烂了的法,怎么连先生也信了?”宿江亭道:“不止是不大,甚至是很小。连天依,你所修习内功,究竟是什么门派?”
  连天依低头看自己身上伤口,有丝丝黑气溢出,笑道:“这不是现在重点。先生若要杀我,只需将我丢在这里,自己带上门走人便了。”他这一笑牵动伤口,又喷了一口血出来。宿江亭沉默一会,俯身从他腰间取出剑鞘,将蚀日放入,随后将连天依抱起,步出密室。
  
  连天依神智半处昏沉,只觉宿江亭走的甚快,路非来时,也不见人经过,不多片刻,到了一处宅院。马上有人迎上来道:“先生。”一双眼却不住朝连天依身上打量。
  宿江亭淡淡道:“连天依已死。你去回府主,就说我将他葬在斫桂居后。”那人看连天依确是已死,行了一礼,快步去了。
  宿江亭将连天依置于床榻之上。连天依睁开眼笑道:“原来你才是真正斫桂人。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先生,你身旁有小人。”
  宿江亭冷冷道:“如此有精力,将解药药方告诉我如何?”那血不过是沾到肌肤,而他数次运气,已觉内功滞碍,暗暗心惊。连天依道:“告诉了你,然后等你送我上路么?”宿江亭默然不语。
  连天依笑道:“故露破绽,引我查探你身份,又以世间常理,你既与陆家有所仇怨,两方之中总有一方没有问题才对……岂料你们从一开始便……哈哈。这一次,连天依……认栽。”他语声越发微弱,终是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室内灯火灼灼。连天依勉力睁大双眼,只见宿江亭正伏案背对自己。身上清爽,伤口均已打理完毕。
  宿江亭并不回头,只淡淡道:“醒了。”连天依道:“我睡了几日?”宿江亭道:“两日。你在担心沈如佩么?”
  连天依被他说中,却反笑道:“我如今担心自己尚来不及,那有余力操心他人。”宿江亭道:“也是。”连天依双脚下地,找到拖鞋,慢慢走过来。宿江亭道:“那边桌上有粥,还是热的。”连天依道:“多谢,你在写甚么东西?”
  说着,从背后看去。原来仍是那四句:疏花斜日两暝暝,烟色连天草色青。却道人间无好处,光风霁月宿江亭。
  
  连天依道:“先生此诗,可谓含义深远矣。”宿江亭道:“你问我佩惯琅玕之意,我却至今不解。”连天依道:“是么,当真不解?”
  宿江亭道:“不解便是不解。”连天依道:“那敢问先生光风霁月之身,何以自陷污淖之中?”
  
  宿江亭回头看去,只见连天依眸子内中许多细小杂质,又转回去道:“虽然你挑唆离间是一把好手,却也要看是用在什么人身上。”
  连天依道:“是么,我以为无论高低贤愚,对此招都一样束手无策。”宿江亭道:“你虽然有意拖延,然而宿江亭耐心有其限度。”连天依道:“我自然是知晓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
  宿江亭看也不看道:“那不是解药。”连天依道:“自然不是。我伤势未复,便将解药给你,又不是活得腻烦。这个虽然不是解药,但对你所中之毒,有压制之效。”
  宿江亭面露疑问之色。连天依道:“你也是精于药理之人,可以自行观视。或者你信不过我,也可以不服,只是等我处境安全,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宿江亭突然道:“不必,我累了。”拿过药物服下。
  
  连天依低声道:“其实这个确是解药,只是服下之后,你会昏睡一日。”宿江亭眼皮眨动,断断续续道:“你现在……杀了我……也走不出……陆……”
  连天依道:“我既不想杀你,也不想走出陆家。”宿江亭还欲说什么,终于趴在桌上沉沉睡去。连天依身子晃了一晃,扶住桌沿,苦笑道:“我又何尝不累?跟你这等人物……”勉力走回到床边,盘腿坐下,阖上双目。
  


☆、第 14 章

  越白芍道:“然后你便易容成他模样,见机行事。”连天依道:“我没想到沈如佩来的那样快。”只字不提杀死陆行之事。
  越白芍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连天依道:“明日。”越白芍道:“你的伤成么?”连天依笑道:“其实是不大成,但说不得人总有搏命的时候,不成也成的。”越白芍道:“那你好好调息,我在旁边给你护法。”
  连天依道:“你不简单,连护法都知道。”两人吹熄了灯,连天依盘腿坐在床上。越白芍把两个椅子搬在一处,连天依道:“你过来,躺在里面。”越白芍吓一跳道:“我看我还是别屋去罢。”连天依道:“你不是要给我护法?”越白芍道:“我看你好得很,用不着。”
  连天依笑道:“其实是我最讨厌一个人打坐,总要一个人在旁边陪着,否则坐不住。”越白芍道:“可是我看你只要有一个人在旁,你就停不住说话,这样下去,怎么安心调息。”连天依但笑不语,过一会道:“我跟沈如佩认识的时候,也是这样。”越白芍道:“怎样?”
  连天依道:“我受着伤,打坐调息。可是我闲不住,就一直跟他说话。”越白芍道:“想必他不理你。”
  连天依道:“他何止是不理我。我跟他说话,寻常人总有个回音儿;就算没回音儿,我总算能知道有没有在听。但跟他说话,就好像跟一块石头说话一样。”越白芍道:“后来呢?”连天依道:“后来我觉得没意思,自己住嘴了。”
  两人都半天无言,屋里虽然黑暗,但月光明亮,竟能将人淡淡的照出了影子。连天依低声道:“小勺子,沈如佩这次,就算不死,也去了半条命。死没有什么,可是,他的武功,我不知道我……治不治得好。”越白芍道:“你医术那么好,一定治得好的。”连天依笑了一声道:“是么?我怕得很。怕我治不好。”
  越白芍不答,呼吸匀净,想是渐渐入睡。连天依道:“这次为了对付宿江亭,底牌掀了有十之六七,就算能活着出来,也当马上回去再修炼个一年半载,否则下次交手,只怕要给人打的落花流水。沈如佩如能救了出来,我让他去给你买京城嫣然斋的胭脂水粉,祥云居的绸缎衣裳。”话中犹自带着笑意,终于也低不可闻。地上清辉皎然,映得雕花窗棂一片氛氲。
  
  次日越白芍醒来,但见自己身在床内,连天依犹坐在外侧,腰背挺直,这一惊不小,连忙爬起来道:“连天依!”
  连天依也睁开眼道:“醒了?那准备走罢。”越白芍见他精神奕奕,也将心放下些。二人日夜飞驰,到了陆府,正是深夜,在周边查探一番,并无动静。
  连天依暗想:“陆行之当真可怜,假死之时排场搞得震天动地,如今真死,却不敢声张。不过总算有一次,也不是枉担虚名。”转眼看越白芍时,虽然脸色漠然,眼中情绪,终究有些难以言说。
  连天依也不去问,笑道:“小勺子,你轻功怎样?”越白芍道:“逃跑足够。”连天依道:“带着沈如佩呢?”越白芍道:“那便要凭运气。”
  连天依道:“也罢,事到如今,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救出沈如佩后,你带他抄小路往馥郁楼走,他们会安置你们。越白芍道:“你呢?”连天依笑道:“你让那里老板娘来接我罢,如果实在进不来,也就罢了,我自己悄悄抽个缝就溜回去了。”
  
  二人不再多言,潜入陆府。越白芍武功虽然不值一提,轻功却有一流高手风范,兼之连天依提携,陆府内遭沈如佩一乱,更是元气大伤,一路行来,竟然没人发觉。
  连天依道:“那边是关沈如佩的密室了。”突觉扑面风寒如刀割,迎面正是宿江亭,白衣猎猎,冷冷看着他们。
  连天依低声道:“你先去罢。”
  宿江亭看着越白芍迅速消失,道:“你连陆家失踪多年的三小姐都能寻了来。”连天依道:“不过是运气。”宿江亭冷笑道:“可惜这运气作用并不多大;你就算救得沈如佩,他也不过是个废人。武者武功被废,生不如死。你要一个死人,做什么用?”
  连天依道:“你若有一日武功也被废,甘心就戮么?”宿江亭道:“技不如人,死无怨恨!”连天依道:“你无怨恨,我有怨恨!”宿江亭愣了一愣道:“你有什么怨恨?”
  连天依道:“我若是你朋友,我便有怨恨。”
  
  宿江亭道:“多说无益。亮剑罢。”连天依叹了一声,握住剑柄,向外一抽,剑刃上滚过一痕月色。宿江亭脸色更为苍白,注视着他的手。
  连天依道:“现在你或该知道,我之内功来路。”宿江亭道:“你之内功,不止一种,然其中必有一路,竟能与蚀日相辅相成。”连天依道:“正是,我与此剑之适合,或许更甚于你。而你却甘愿为一个平庸猥琐之人而死么?”
  宿江亭目光更利,淡淡道:“你伪装成我,杀陆行之,并非全然出于泄愤。你是要我在府主心中地位动摇。”连天依道:“正是。如你所说,我即使当时对你下手,也走不出陆府。陆行之嫉贤妒能,对你怀恨已久,而就算陆潜夫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对你岂能无所怨怼,待你岂能再如往常?而你以如许之才,又岂能自甘沦落至此?”
  宿江亭脸上毫无表情。连天依虽觉他心志动摇,仍旧不敢大意,握着剑柄的手心渐沁出汗。忽听宿江亭道:“你凭此剑,杀不得府主。”
  
  连天依心中大喜,面上仍是宁定道:“未必。”宿江亭道:“府主根基,在你我二人之上。”连天依道:“那再加上断水如何?”
  这次连宿江亭也全未料到,失声到:“断水?”连天依道:“正是。”宿江亭道:“你有两种完全相反的内功?”连天依道:“我之技艺,一向驳杂不纯,不过临时应付,想来也不是全无可能。”
  宿江亭脸上颜色变了又变,道:“连天依,天下竟有你这等人物,光风霁月时至今日,到底心悦诚服。”连天依笑道:“不敢,多所得罪之处,还请多多担待。”深深一揖。宿江亭道:“我素闻你谋篇布局之才,以为未必不可过之,然你随机应变,败中求胜之能,是我生平仅遇,自叹不如。然下次再见,未知是友是敌,我也未必仍是俯首称臣。”说着微施一礼,竟自去了。
  
  连天依叹道:“我这一局,是输的不能再输,这位兄台话说的漂亮,什么俯首称臣。”将蚀日还入鞘中。忽听不远处人马骚动,火光隐隐,只见越白芍负着沈如佩匆匆跑来。
  连天依道:“救出了?!”越白芍道:“救出了,可惜我手脚不怎么干净,牵了一串子出来。”连天依连看亦不看沈如佩,道:“刀呢?”越白芍道:“在这!”将用布条包裹的断水丢给连天依。
  连天依接过断水,道:“你快去罢,我替你挡住。”越白芍道:“陆……陆潜夫也在后面。”连天依叹道:“我知了。沈如佩的性命交在你手上,此恩连天依粉身碎骨,无以为报。”越白芍从不见他说这样重话,悚然一惊,道:“我会小心,你也保重!”
  
  连天依解开布条,只见断水刀刃洁净,光华隐隐,心中一酸,左手握刀,右手持剑,同时运动内功,喉咙顿觉一甜,只见两道至圣至邪之气乍然交错,冲天而起。
  
  


☆、尾声

  越白芍端水进房,正见连天依挣扎着起来,忙过去扶住。连天依四面环顾,但见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墙上挂着一对刀剑,脑中方慢慢想起身处馥郁楼中。
  越白芍不等他问,便道:“沈如佩在隔壁。”连天依道:“那真太……太好了。”越白芍道:“奉劝你最好莫要乱动。你被馥郁姐背回来的时候,十个大夫里有九个认定你已是死人。”
  连天依笑道:“想必老板娘骂的一塌糊涂。”越白芍道:“那是没跑的。”连天依道:“你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千万不要学坏了。”越白芍道:“呸!姑娘什么地方没见识过。”忽然觉得有歧义,忙道:“只是见识而已!”
  连天依笑了两声,道:“小勺子,你父亲死了。”越白芍道:“所以?”连天依道:“你要打我,或者杀我,我毫无怨言。”
  越白芍低声道:“之前你说,我也便想过此事。而又有什么好想的,我八年前逃出的时候,就恨不得他死了。然而此时他真死了,要说一点……也没有,毕竟不是真心。”连天依道:“所以我才说你要打我还是要杀我,悉听尊便。”
  越白芍勉强笑道:“我像是那么不识大体的人么?……其实我一去空如寺,我便知道是他下的手,然而我毕竟……不敢说出,我以为你也已经猜到。”连天依道:“猜是猜到,可惜想的多了。可见人想的太多不好。”越白芍道:“既有今日,皆是天数。何况我就是想打,我打得过你么?”
  
  连天依又笑了一笑,静静道:“沈如佩情况,到底如何?”越白芍道:“你比他糟些,他在两日前就已下床走动。”连天依心中隐隐觉得不妙,勉强笑道:“那我这等糗样,不是被他看去了。”
  越白芍道:“连天依,我说出来,你……你不要难过。”连天依笑道:“你说着,我不难过。”越白芍道:“他武功废了。”连天依道:“嗯。”越白芍道:“他眼睛,看不见了。”
  连天依笑道:“什么?”越白芍道:“他看不见了。他瞎了。”连天依忽然跳下床,抓起外衣披上,又取下剑。越白芍惊到:“你做甚么?!”
  连天依道:“我要走。”越白芍道:“你不看沈如佩一眼就走?”
  
  连天依道:“不用。你只需跟他说,在我找到治好他的法子之前,我决不回来见他。”突然听人道:“是谁不肯见我?”
  连天依转过身去,心内百般滋味,无法形容,沈如佩一双黝黑眸子,平静无光。连天依道:“你……你……”沈如佩道:“你原也说过叫我不可插手,这一次是我自己沉不住气,自取其辱,还差点坏了你的事。若要歉疚,也该是我来。”
  连天依道:“你……何必又说这种话?”沈如佩道:“我嘴笨,说不出好听话来,但你这个人太聪明了,反而易钻牛角尖,因此不得不来提醒你。”
  连天依道:“我连天依竟也有被你说钻牛角尖的一日!”沈如佩道:“风水轮流转。”连天依笑道:“说句实在话,沈如佩,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庆幸过你看不见东西。”沈如佩道:“我知道。”越白芍在一旁,脸上两道眼泪直流下来。连天依张了张嘴,再说不出话,终究转身走出馥郁楼。扑面人间悲喜,红尘气味,滚滚而来。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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