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 作者:司颂【完结】(15)

2019-04-13  作者|标签:司颂 阴差阳错 江湖恩怨 洪荒

  万俟朔昌蓦然抬头,眼睛里全是红丝,他才懂万俟弘今日要在朝堂上唱什么戏,皇帝派人跟着万俟弘,定然掌握他的动向,知道昨日那伙人是他派去的,但出了事后他并未被召见或是降罪,就证明皇帝见无大碍,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以为万俟弘今日就算再提及此事也不会有变。但他忘了,自古君王不怕对外交涉,唯恐一点——谋反。

  果不其然,皇帝的眼光瞬间锐利起来。

  万俟弘道:“父皇,儿臣无能,审不出这死士的主子,所以今日便把他压在大殿之外了。”

  “带进来。”

  以辞压着那个死士进了大殿,那个死士的武功已经被废了,全身筋脉尽断,从外面看倒是个囫囵个人,只是内里已经乱成一摊浆糊,正应了万俟弘的吩咐——只留一张皮。

  皇帝眼光淡淡扫过整个朝堂,在万俟朔昌的身上多留了一会儿。万俟朔昌牙关咬紧,强行稳住身形。

  “父皇,正是此人。”

  以辞将那人上衣扯下来,只见那人皮肤呈现一种青白色,他身体削瘦皮下却有一眼就能看出的不正常的力度,是死士常年躲在暗处不见阳光又被喂药的结果。

  皇帝脸色y-in森,怒气迅速上升,他本以为万俟朔昌只是妒忌万俟弘得宠所以明争暗斗,他也是从皇子一步步走上这高台的,深知这种争抢不可避免。但他万万没想到,万俟朔昌竟然背着他养了死士。死士啊,皇帝看向他这个刚刚弱冠的儿子,他正值风华,锦缎下是遮挡不住的年轻躯体。皇帝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皱纹,早已不复当初,他也有过那样年轻的时候,可就算他老了,他的小儿子也不该有此心。

  他悠悠开口:“万俟朔昌。”

  万俟朔昌身形一抖,心里愈发恐惧,他看着脚下的毯子慢慢走出来,每走一步都冒出一身冷汗,他跪在地上:“儿臣在。”

  “这件事……”皇帝沉默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交由你来查,另外方才太尉所说边疆之事,孤算算已有几年没安抚过那偏远寒冷之地的军队了,你便代孤去看看吧,年前就动身。”

  万俟朔昌心如死灰,边疆——按马车的脚力,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两三个月,那寒苦之地动物都不愿过去,如今叫他去安抚,岂不是叫他去送命?他刚叫了一声“父皇”就被打断,皇帝捏了捏眉心,看起来精神不大好,他抬手一指万俟朔宗。

  “使臣们受到惊吓是我傲来失礼,筹备些回礼让他们带回去,弘儿也受了波及,在府上将养吧,这些天使臣们就由你接待。”

  今日一出戏让各个大臣都看得尽兴,大家都未点明,但看皇帝的态度便知一二,只差几日就新年了,皇帝连这几日也不给万俟朔昌,三皇子怕是一时半会儿也站不起来了。

  皇帝轻抬了一下手又重重落在腿上,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无事便退朝吧。”

  皇帝的身影消失在万俟朔昌眼中的下一秒,他终于撑不住直接坐到了地上,即使在众臣面前出丑也顾不得,眼神飘忽的喘着粗气,脑海中一片空白。

  万俟朔宗上前去搀扶万俟朔昌,嘴里安慰道:“三弟莫要如此,父皇安排你去往边疆算作历练,并不是什么坏事,我们身为天子的儿子,理当心系百姓,躬身亲为。”他抓着万俟朔昌的胳膊把他拉到身前,放轻声音在他耳旁强调:“那地狱一般的边疆也应是如此。”

  万俟朔昌踉跄一步,呼吸都停了。

  万俟朔宗放开他,脸上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表情转向门口,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冯泽昏迷中梦到了君圭失踪那夜。

  他连夜跑到君圭的宅前,却不敢敲门,他不知道君圭是不是故意躲他,嫌他,厌他,若他敲了门君圭却不开门该如何,若君圭开了门,却对他恶语相向又该如何,冯泽手心s-hi了又干,最后干脆蹲在大门口抬头看月亮。

  等到月上梢头,星罗密布,满腔孤勇也只换得一厢情愿。

  眼前的幻影逐渐消散,后肩处的疼痛开始泛上来,冯泽的意识在梦里和现实之间拉扯,晕晕沉沉的好像看到了很多东西又记不得,眼前影影绰绰,不断在黑暗中沉浮。终于,冯泽眼角微动,慢慢的睁开一条缝隙,那些人影随着光亮消失在眼前。

  墨砚见他醒了,连忙扑过去蹲在床头叫他:“爷,爷您醒了?”

  冯泽张了张嘴,喉咙里干的要着起火,他拍拍墨砚的手,指向桌子上的茶壶。

  “哦哦哦。”墨砚太了解他的一举一动,小跑着去倒了一杯水回来喂给冯泽。

  冯泽一点一点喝光茶杯里的水,才觉得自己缓过来一点,声音沙哑难听:“再倒一杯。”

  一连喝了三杯水冯泽才摆手示意不喝了,屋里一片昏黄,不是他见过的情景,冯泽想向外看看,无奈一抻脖子就疼,最后还是放弃了,他把脸靠在床沿上问:“这是哪里啊?”

  墨砚一脸要哭的样子,抽抽嗒嗒:“是大殿下的卧房,爷您可算醒了,吓死我了。”他眨眨眼睛眼圈立刻就红了,下一秒就能落下泪来。

  冯泽刚一醒就被这个消息震了一下,忙拍了一下墨砚:“先别哭,你说这是万俟弘的卧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墨砚用力把眼泪憋回去,抽噎一下:“爷您不能直呼大殿下的名讳,现在酉时了。”

  冯泽:“我昏迷了一下午?”

  墨砚:“爷您昏迷一天一夜了。”

  冯泽接连收到重创,他已经顾不得名讳不名讳了,这一连串的消息砸的他头晕——昏迷一天一夜,万俟弘的卧房,冯泽颤颤巍巍的问:“那他住哪里了?”

  墨砚眼睛向上看,想了一会儿道:“我也不知道,大殿下让我陪着您在这养伤,伤好了再回去。”

  幸好幸好,冯泽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最好,他扭着脖子看起来不太舒服:“墨砚,我不想这样趴着,身上疼。”

  “可不行。”墨砚按住他,又开始碎碎叨叨:“大殿下说了,您伤了后肩必须这么趴着,其实大殿下人特别好,那日您受伤,是他抱着您回来的呢。”

  冯泽一听瞬间弹起来,又因为牵扯了伤口又趴回去,眼睛瞪的老大:“你说是他抱……抱我回来的?”

  “是啊。”墨砚点头,模仿那天万俟弘抱冯泽的姿势给他看,“就这么,抱着您回来的。”

  冯泽抓着被子把脸埋进去,嘴角慢慢勾起来,心里满满的也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得他想流眼泪。许是夜里人更容易被情感牵动,心思更柔软细腻,那个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拥抱变成这一年里他唯一的慰藉,冯泽眼泪浸s-hi了一片被子,他觉得这一刀受得值了。

  墨砚不懂冯泽为何忽然把脸藏起来,慌张的问他:“怎么了爷?是不是疼了?”

  “嗯……疼。”冯泽声音闷闷的,“墨砚,你先出去一会儿,站在院子里等一盏茶的时间再进来。”

  冯泽听着墨砚的脚步声逐渐变远,然后是关门的声响,最后一切归于安静。他最开始还是单单流眼泪,结果越哭越大声,最后干脆把脸露出来号啕大哭。

  他不过是个少年,为了想保护的人硬生生逼着自己成长起来,没有帮扶也没有退路,逼着自己只能向前走,生活压的他没有喘息的余地。可是他也委屈他也害怕,希望有人抱抱他,让他歇一歇,停停脚。

  那些生硬冰冷的夜骤然瓦解在万俟弘的拥抱里。

  一盏茶后墨砚推门进屋,发现冯泽脸扭到面向墙的一侧静静的趴着,他隐约听见了冯泽的哭声,但是他只字未提,只是给冯泽盖了盖被子,说了句“睡吧。”

  第14章 养伤

  冯泽以为自己睡了一天一夜一定睡不着了,但可能是身体虚弱,也可能是哭着发泄一场后累了,他竟然一觉睡到大天亮,少有的好眠。

  他醒过来的时候万俟弘正带着程思远进来,见到冯泽睁开眼睛还惊讶了一下——他并不知道冯泽已经醒了的事。

  程思远过去给冯泽把脉,万俟弘站在一边,片刻后问道:“怎么样了?”

  程思远收回手把冯泽的胳膊放回被子里:“无大碍了,只是身子弱,还需继续养着,臣今日回去后让太医院送些滋润养身的药外加一些消炎生r_ou_的药膏来,按时服用便可。”

  “有劳程太医了。”墨砚送程思远出了门。

  万俟弘一转身就对上了冯泽亮晶晶的眼睛,那实在不像是个受伤之人的眼神,他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冯泽哪里不对,再一细看,冯泽脸色比昨日好了许多,万俟弘惊讶——身体不怎么样,精神恢复得还挺快。

  他不知精神恢复的方面还有他的功劳,只问:“觉得怎么样?”

  “伤口还有点疼,但是趴着更难过,胸口疼,不想趴着。”

  冯泽这几句话说的撒娇意味十足,万俟弘恍惚以为他是回到了叫君圭,教冯泽武功的那年夏天,于是还没细想话就先说出来了:“那我扶你起来坐坐。”

  冯泽乖顺得像只猫似的,万俟弘说什么就是什么,万俟弘让他抬手他就乖乖把手交给万俟弘,万俟弘让他抬腰他就把腰弓起来让万俟弘的胳膊垫在下面,然后一使力就把冯泽揽起来让他坐在床边。他大概是没力气,坐起来之后上身晃晃悠悠不稳,又因为伤在后背不能靠在后面,万俟弘看了他一会儿,把胳膊伸出来挡在他面前,好让冯泽把一部分重量靠在他胳膊上。

  冯泽也不客气,直接靠在他的胳膊上,声音像从嗓子眼里飘出来,虚浮又无力:“那日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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