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lker/S and S by 素熙【完结】(2)

2019-04-12  作者|标签:


S and S 一

Criminal Diary —— Stalker


  我很喜欢在捷运站、公车站附近,观察往来的人群。

  这是一件很容易让人著迷的事情。

  人在专注著做著另一件事情的时候,往往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最真实的一面。从穿著、配件、表情、速度、走路的方式,如果仔细去看的话,甚至可以窥见一个人的人生。

  或许是因为太喜欢观察路人了,有时候发现一些特别值得观察的人,就会不由自主地起身。从那些人上车开始,一路静静地尾随在他身後,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观察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小小的举止。他听什麽音乐、看什麽样的书。以及他想去的目的地,甚至是他住在什麽样的地方。

  往往等我清醒过来後,我才发觉我已跟在一个人身後太久。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我养成了跟在某些特定人身後的习惯。我会特别到车站去,有时坐上一整天,就为了等一个值得尾随的目标。

  我很谨慎地排除了女性,因为我是个男人,虽然看起来没什麽危险性,但一个男人尾随著一个女人,很容易被当成**。我也很小心地挑白天行动,因为夜归的人警觉心总是特别敏锐。

  毕竟这样的活动对我而言,是一种艺术。我并不想被无知的人诠释成犯罪。

  我跟过很多形形色色的男人。有时候是刚好路过的上班族,有时候是刚下课的学生。年纪有七八十岁的老翁,也有五、六岁的小男童,牵著妈妈的手开开心心地去上幼稚园。

  对我而言,这样的活动就像是观赏一出电影。在尾随一个男人的过程中,我可以看见他的喜怒哀乐、他的价值观、他的工作、亲人、朋友。曾经有部电影叫「楚门的世界」,就是把别人的人生当成看戏的最好例子。我相信人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只是我将他付诸於行动而已。

  为了方便跟人,我经常戴著一顶厚重的毛帽,不分冬夏。脚上穿著轻便的运动鞋,加上最不令人起疑的T恤和牛仔裤,整个城市里不知有多少像我这样的人。

  即使被跟踪的人偶然向後一瞥,也不会发现我。长期的观察让我知道,人们对与己无关的他人已经越来越疏於注意了。

  今天我跟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

  看起来相当爽朗的青年。他之所以吸引我的原因,是他的指甲,男人的指甲总是不太修边幅,我看过的男人中,从没有像他这样,十根手指剪得整整齐齐的,隐约还露出白色的月牙。
 
  我猜想他是个上班族,有可能是坐办公桌的。或许是个会计师,又或许是个公司职员。

  我并不急著揭开答案,在这样的活动中,猜谜是最有趣的事情。随著尾随的过程,谜题一点一点地揭开,就像一个包裹得紧紧的绝世美人,在你眼前逐步褪去衣裳一样。那样的刺激感任谁都会著迷,就像吸毒一样无法自拔。

  青年是在市中心的站牌下车的,那是最繁华的闹区。他身上什麽都没有带,只在裤子里塞了个皮夹,我看见他从里面掏出零钱来投币。

  他有一张苍白的脸,眉间集聚著一点点紧张,头发和指甲给人的印象不同,有些乱糟糟的。下了公车之後,他好像有点迷惑似地,站在站牌下仰头看了一下路线图,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怯生生地向旁边的人询问起来。

  我赶紧闪到一旁的阴影里。对我来说,和目标接触是禁忌,那怕只是眼神接交也好。那是一个绝对不能侵犯的领域,就像剧作家绝对不会自己上台演戏一样,一旦被目标发现了,我就会马上中止这次的活动。

  有时候事情太严重,我也会采取中止以外必要的行动。

  青年和旁边的一个OL问了一些问题,那个OL就往车站後面的一条巷子一比,青年很快地弯腰道谢。

  我猜想他大概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说不定正要去找工作,正在寻觅信上说的面试地点。啊,新鲜人,真好呢!我不禁被自己想像中那种青涩的氛围感染,好像自己也回到那段充满希望的日子里。

  青年手上紧紧抓著那张纸,往OL所指的巷子快步走去。他一边走,还一边低头确认上面写的东西,中途又拦下一个提著菜篮的老婆婆。

  我听见他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

  「请问……这个……怎麽走?」

  如我所想像的,青年的声音像是夏泉一样地清爽怡人,配上那种有点紧张的语调。越来越有意思了,这一次的活动,大概可以持续相当久吧。

  青年一路往巷子里头走,因为越走越里面,行人也越来越少,我不得不开始拉远距离,避免被他发现。天气相当炎热,青年的汗水从形状姣好的侧脸颊淌下,滴到手上被揉捏的皱巴巴的纸条上,就好像电影的停格画面一样的吸引人。

  就在这时候,青年忽然掉过了头。我吓得立刻在路边的车子旁蹲低下来。

  但是他并没有发现我,我想他八成是走错了路,因为回头的他十分仓徨,站在路中心东张西望,就像一只迷路的小狗那样。

  不,或许小羊比较适合,他就像只牧场上的绵羊一样怯懦。

  他又回头走了几百公尺路,我也尾随了他走了几百公尺。青年看起来已经开始累了,我从他走路的速度判断,他的体力应该不是很好。

  就在这时候,他的眼神忽然定了一定。

  我顺著他的目光看去,原来他在看路边的一辆脚踏车,大概是因为偏僻地方,脚踏车并没有上锁。像小羊一样的青年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表情有点害怕的样子,最後竟然走向了那台脚踏车,然後很快地骑上他走了。

  呵,偷车啊。

  有时候,我的情绪也会被目标干扰,虽然这很少见,我不禁有点生气,倒不是因为他偷车,而是那一瞬间他亵渎了我之前苦心堆砌的形象,我又得从头追踪、从头猜起。不过这也是这项活动有趣的地方,可以看到很多人不为人知的面向。

  他就像是个诚实的青年一样,安然地骑在偷来的脚踏车上。有了脚踏车的他似乎重振起精神,把刚才走过的巷弄徐徐重走了一遍,然後选择在其中一条转弯。这让我多费了点神,但为了确实跟好目标,稍微跑点步是难不倒我的。

  青年在一幢看起来很旧的公寓前下了车,我看著他牵著脚踏车,走近公寓的大门口。大门是很老旧的红色铁门,这附近也都是一些旧住宅,门口的盆栽杂乱地生长著,有个白头老翁在附近的公园翘脚看孙子玩耍。

  这样的旧社区,怎麽看都和青年的气质不符。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他按了红大门旁的门铃,不过门铃似乎坏了,我看了一下,他按的是四楼的门铃。他把脚踏车先停放在一边,又试著按了几次门铃,不过还是没人替他开门,直到有个太太拖著菜篮走过来,好像是这楼的住户的样子,

  「请问……(他很擅长这样开头)这户里的人……」

  他把手上的纸条拿给那个太太看。太太低头看了一眼,很快地点头说:「就是这里没错啊!」青年用细如蚊蚋的声音又问了几句,我躲在公园的儿童游乐设施後,依稀听见太太又回答:「咦?这边有住人吗?」、「搬走了…会不会……」之类的句子,然後是青年失望似地叹息声。

  果然,他是来这里找什麽人的,而且显然是没有事先约好的人。说不定是很久不见的人,在信件上和他说了地址,说自己搬了家,要他那天来玩之类的。我对自己的推理满意起来。

  那个欧巴桑好像要开门让青年上去看看的样子,大概是青年看起来很老实的缘故。他可是刚偷了你家附近的脚踏车啊,太太。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进了旧红大门,我仔细想著,那个地方在四楼,直接跟著上楼实在太显眼了,但是要我现在放弃是不可能的。

  看来只能硬著头皮上了,我正这麽想著,我腰间的电话铃响却把我吓了一跳。

  那一刹那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意识从艺术的世界抽离到现实的自己身上。是我的手机响了。

  我才一接起电话,连答腔都没有,电话那头的骂声便连串而来:

  「你这死小子跑到那里去了,又给我换手机,你以为这样我就找不到你?又在那里到处乱晃,家里都快要饿死了,你以为你家开金库吗?今年面粉又涨了,时机不好你是不会看一下?生你这个儿子有什麽用?你最好给我拉紧耳朵……」

  我的反应太慢了,只能怪刚才的那出戏太过迷人,我才终於记得要把电话拿开。没想到我换了不下十次的手机,那个女人……正确来说是把我生下来的那个女人,还能找得到我。

  自从我失去了最後一个职业开始,那个女人就一直对我纠缠不休。她是一个再粗鄙不堪的女人,也是我生平所仅见最贫乏的女人,只会在世俗的事物上打转。毕业、就业、赚钱、娶妻生子,脑子里只有这些东西而已。

  她是一个即使她求我,我也不愿花一秒钟跟踪她的那种人,跟随贫乏的人,只会让自己也跟著贫乏而已。

  「你有没有听见?你听见没有?再给我装聋作哑我就……」

  「对不起,我很忙。」

  我无言地按掉了手机的通话键,盘算著如何向室友借钱再去申请一个门号。不过这一耽搁,倒是让我想到一个尾随的好方法。

  我一个箭步冲上楼梯,果然如我所料,那个男人已经在四楼了,他站在右侧那扇门口,紧张从他苍白的指节和颈後的汗水可以看得出来。我再一次确认他的指甲真的很漂亮,像月牙一般地洁白。


S and S 二

  我假装若无其事地从他身後经过,一路爬上了五楼。从五楼往下窥看,要比在楼下更不容易被发现,因为根据经验,人总是不习惯抬头仰望,特别是紧张的时候。

  青年试探地敲了几下门,不过不要说没有人应门,我看了一眼门口,脚踏垫上都积了灰尘,根本不像有人住的样子。青年看起来更紧张了,他绞著自己的袖子,又深呼吸了几次。我判断原先住在这里的人,应该是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

  後来那个楼下的太太又跟了上来,她好像是原本住在三楼的人的样子。上来时还提了一罐麦茶,满面笑容地问青年「怎麽样了?」。

  的确,以这个年纪的男人而言,他确实是长得相当不错,甚至可以说是很吸引女性的那种类型。当然也包括师奶在内。

  青年看起来很不好意思的样子,频频向那位太太道谢。他捏紧了手上已经不成纸形的纸,好像就要离开的样子。

  我把身体倾得更靠近栏杆一点,总算听清楚他们的对话:

  「你要找的人不在吗?」太太。

  「啊……是的……似乎真的已经搬走了。」他。

  「这麽说起来,我们家楼上确实是搬过一次家呢!走得时候很匆忙,没几天就不见人影了。」

  「是……这样吗?」

  我猜得果然八九不离十,他是来找人的,而且找得人已经搬家了。青年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两眼失神地看著门的另一端,好像那里有他毕生最重要的东西一般。

  那副表情,大概可以让天下大部份的女性生起搂他进怀里的念头吧!我想著。果然那位太太说话了:

  「住在这里的人,是你的朋友吗?」

  青年露出被吓一跳的表情,抬起头来,又低下头:

  「嗯,不,是……」

  「啊呀,难道是亲人吗?是妈妈?啊,我记得这里确实住了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女人,好像还带了另一个孩子。不过她碰到人都不打招呼,好像也不常出门,很不亲切的人咧!啊,阿姨这样说你不要生气厚,她是你妈妈吗?」

  太太自顾自地说著,青年捏著手上装麦茶的纸杯,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你和你家里人不住一起吗?你妈没跟你说要搬家啊?」

  青年的头越来越低,他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变得更加苍白。他好像低声说了些什麽,那个太太边听边点头。可恶,下次应该去买个窃听器才对。

  「既然是母子那就好办啦!我跟你说,阿姨其实是这幢公寓住户委员会的会长,要不然我帮你叫锁匠,你可以进去看一看,有没有你要找的东西怎麽样?」

  「请、请问……」

  又是同样的开场白,这个男人,真的是个罕见的猎物:

  「我……我可不可以暂时住在那里?」

  「住在那里?可是那里应该很久没缴水电费了,没水没电的,何况可能也没什麽家具了……」太太显得有点迟疑。

  青年用力地摇了摇头,他吞吞吐吐地说了一些话,因为害怕靠得太近会被发现,我只能有一段没一段地听。但是大致上就是他是远道而来,是来投靠亲人,现在亲人不知去向,他也没有地方住,就算要再出发也要筹足车钱。所以希望有个可以遮风蔽雨的地方,即使只有一两晚也好。

  我知道他在说谎。尾随一个人另一个有趣的地方,就在於让你发现世人是多麽表里不一,在家里和母亲和气地道早安的乖学生,到了学校却压著同学勒索。在街上攀爬乞骗零钱的卖货郎,回家却摇身一变,对妻子大呼小叫。

  我还曾经看过一个公司的主管,下班後的嗜好是去小巷里脱裤子给女学生看。没有什麽比观察这些转变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我看著太太打电话叫锁匠,一边耐心地思索的。首先,这个青年不可能是远到而来。他没有带任何的行李,甚至连雨具也没有,他的样子,就像是搭市内公车从某个地方坐到这个地方而已。

  除此之外,他也不是如他所说连车钱都筹不出来。我在车上瞥过他的皮夹,里面还有几张钞票,坐铁路到台湾另一端都绰绰有馀。

  但是他为什麽要说谎呢?我一步步推敲著。他之所以要装成这麽落拓的样子,最大的目的就是住进这间屋子里。但是这间破房子,显然不值得人大费周张说一堆谎来骗人,他要住进去,一定是为了某些特殊的原因。我猜想是为了曾住在屋子里的人。

  那位太太还是被说服了,锁匠替他们打开了门。青年相当感激地看著太太,还用那双修剪齐整的手握紧她的手,用力地低下头来,惹得那位太太咯咯笑了:

  「哎哟,举手之劳而已,干嘛这麽客气呀。你要不要棉被?」

  事到如今,我也不能按兵不动了。青年进了屋子之後,我也从四楼下来,心中盘算著继续观察的方法。跟进屋子里当然是不可能了,一直像根木头似地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迟早会被人发现。我也没有随身带闭路摄影机之类的东西。

  我咬著指甲思索著,冷不防手机又响了起来。我本来以为又是那个女人,想拿起来骂声脏话马上挂断,但一看手机才发现是我的室友。

  他是我电话簿上唯一纪录的名字,其他的朋友,都是一些会为了一、两万元借款和我翻脸的烂家伙,我早早就把他们从手机连同记忆里删除了。

  「嗨,Stalker!」

  手机里传来我室友明快的声音,他一接起电话来就这麽叫。

  「呸,我是行动艺术家!」我说。

  「是是是,真是失敬了。」

  「有什麽事?我正在忙。」我冷冷地说。

  「没什麽大事,你房间的床可不可以借我和我身边这个女人用?」我室友问,手机里传来娇嗔的女声。他有点无奈地补充:

  「我的床上已经有人了。」

  我心里明白,他所谓的已经有「人」了,指得是另一个女人。正确来讲,是另一个不会动的、已经冰冷僵直的女人。所以他现在要跟另外一个还会动的女人用我的床,有时候也会跟男人。

  这是我室友的一点小毛病,老实说我并不是很在乎,只要他妥善清理乾净就可以了。这个城市的人们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一点小毛病。

  「可以。不过,我有条件。」

  不过这通电话真是及时雨,我走到旧公寓的外头,向公园另一头看去,就在差不多对面的位置,有个大大的「廉售」招牌,涂成醒目的鲜红色。

  「什麽条件?」

  「我要一副远距离的长筒望远镜,要有夜光功能的,还有睡袋和足够的水。」

  「没问题,小意思。给我地址,我马上请快递送过去。」室友熟门熟路地说:

  「另外,有间公寓,麻烦你帮我买起来,可能的话今天之内弄到钥匙。」

  我看著那块彷佛伊甸园苹果般鲜红的售屋牌子说。我的室友吹了声口哨,

  「哟,这次玩这麽大?」

  「少罗唆,到底要是不要?」我没好气地说。

  「钱办得到的事情都好说,包在我身上。现在我可以用你的床了吗?」

  「随你便吧,反正我有一段时间不会回去了。」

  我报了地址,随即挂断了电话。天气还是很炎热,太阳已经下山了,我不知不觉竟有点亢奋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情绪了,为了有趣的目标而兴奋。我已经决定了,不管花费多大的精神,这次我一定要追踪到底。

  我的室友不愧是我生平少数几个看得起的人,我在旧公寓的树荫下等了三个小时,就有个小弟模样的人骑著摩托车靠近我,车後面载著一个大纸箱。

  我兴冲冲地签收了那个纸箱,打开一看,里面除了我要的望远镜和睡袋之外,我的室友还贴心地准备了一大包的食物和水,看起来够吃一、两个礼拜左右。睡袋里还夹了一个老式的电池收音机,旁边挂著我梦寐以求的钥匙。

  我像个等著要糖吃的孩子一样,三五并步冲上那间对面的公寓,用钥匙打开同样陈旧的大门,打开面对公园的窗户,把远距离望远镜架了起来。

  不出我所料,刚把眼睛凑上去,我就满意地笑了。这个位置真是太刚好了,透过望远镜,可以看到青年那间公寓里的情况。该感谢那个家没有装窗帘,只装了铁窗,我从望远镜里看见青年一样青涩的面容。看来连老天爷都来助我一臂之力。

  青年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但很快又站了起来,不停地搓著手,看起来坐立难安的样子。

  我打开一包饼乾和矿泉水,拿到望远镜旁边。过了一会儿,他又站了起来,这次是往室内走,我有点紧张,如果他绕到後面的卧室去,我就没办法继续观察他了。那间公寓并不大,是间一房一厅一卫的小公寓,客厅和厨房是连通的,除了卧房和厕所,其他地方我都可以用望远镜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还好,他进了卧室一下,很快地又走了出来,手上却多了一样东西。

  我把望远镜的焦距拉近,近距离观察他每一个细微的反应。他手上好像是一张相片,我努力地调整角度,还是看不清楚照片的内容,依稀好像是一个妇人,旁边还站了一个比青年年纪略轻的少年,两个人似乎都在对著镜头微笑。

  我想起那位太太的话。这两个人,应该是这间屋子原来的住户吧!

  青年用两只手用力地捏著那张相框,半晌用指腹磨娑著,他好像很在意那张照片似地,他看著、看著,竟然低头吻了一下照片,然後喃喃自语了些什麽。我真应该向室友顺便要个窃听器的。

  他把照片随手搁在茶几上,又紧张兮兮地站了起来,像刚才一样在屋子里东摸西摸。从高清晰的夜光镜头里,可以看见他的手微微发抖,房子里的家具大多都还在,只是都积了厚厚一层灰尘。他毫不在意地抚摸著、磨擦著,越摸他的手就抖得越厉害。

  过了一阵子,他忽然在茶几前跪倒下来,用颤抖的手盖住自己的脸,他的胸口起伏得很厉害,像在大口地吸著屋子里的空气。他不断地、不断地以不正常的频率呼吸著,然後整个肩膀抽动起来。我想他八成是在大哭吧。

  那天晚上倒是没再发生什麽让人意外的事。青年哭了很长一段时间,抬起头来时表情明显轻松了一点,只是脸也好嘴唇也好都很苍白,唇角却带著一丝我难以理解的、甚至是有点诡异的喜悦。我想刚才的行为,一定满足了他某种我现在还猜不透的心愿。

  楼下的太太还真的很热心地送了棉被上来,青年把他铺在客厅的地上,就这样睡了。

  我也有点累了,就把自己裹进睡袋里,但是我的情绪非常高昂,根本睡不著觉,我很想找个人抓著他的肩膀,跟他分享此时此刻这种独一无二的心情。

  像我这样的人是很孤独的,没有人了解我。但或许是我自己也不愿意让人了解也说不一定,太多人的理解有时候是对艺术的一种亵渎。


S and S 三

  
  
  ◇
  
  青年一直都没有离开。他比我想像中待得还要久,不知道是用什麽方法说服了楼下的太太,他竟然就在四楼的屋子里住了下来。
  
  从他和邻居的对话里,我知道他的名字好像叫「寰宇」,很气派的名字,和他那种容易紧张的个性一点也不符。
  
  他很少出门,我想这是他皮肤如此苍白的原因,大多数时间他都待在那间屋子里。但也并未做什麽有建设性的事,他只是像第一天一样,抚摸、甚至可以说是爱抚著里头的家具,积月的灰尘都差不多被他抹掉了。
  
  他每天都一定会做一件事,那就是把那张照片拿起来,像亲吻**一样地吻著。睡前会吻一次,有时候早上起来也会吻一次。
  
  那间屋子里没有水,所以他都去楼下向太太借浴室。
  
  太太也很乐意的样子,洗完澡後,他会穿著短裤,露出白晰的大腿和肩膀,用浴巾擦著头发,滴著水一路走回四楼的房间。有时候衣服没乾透,他就乾脆光著上身溜回四楼的屋子。他是个爱乾净的男人。
  
  我坐在望远镜前推敲著。这样看来,那屋子里住的人,对他而言必定是很重要的人,有可能是那个妇人,也有可能是那个小他几岁的少年。
  
  大概是第四天的夜里,我一边拿著楼下便利商店的面包啃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窥看著对面。这几天我开始觉得有点差不多了,或许他真的是个来找人找不到,就发神经赌气住在里头的神经病而已。
  
  但是我的尊严不容许我就这样放弃,至少在弄清楚真相之前,或是目标变得毫无价值之前,我都不能擅自终结这幕戏。
  
  我和那些喜欢半途而废,仅凭一样东西表面的价值就随意替人判死刑的世人不一样。执著在这样的活动上是很重要的。
  
  那个叫寰宇的青年坐在铺在客厅的床垫上,他的表情有点茫然,眼睛像我第一天看见他在找路时一样,充满彷徨和无助。
  
  然後他又拿起来旁边的相框,我以为他又要吻照片,但是他却把照片放在他的跨间,然後侧躺了下来,闭起他那双有著长长睫毛的眼睛。
  
  在毫无预警之下,他开始脱起他的长裤。我立刻直起了身子,他慢慢地褪下长裤,慢到像电影的慢动作镜头一样艺术,褪到脚踝时就停了下来,任由长裤的一端挂在脚踝上。然後他又用一样慢的动作把手伸到内裤上,先是缓缓地、用令人心焦的速度搓揉著,而後渐渐地加快起来,他的指节详细地描绘出内裤下器官的形状,钜细靡遗。
  
  我发觉他的眼睛其实是打开著的,只是朦胧地眯成一线而已。他凝视的对象正是那张照片,那张照片里对著镜头笑的少年。
  
  『啊…………』
  
  他的嘴型彷佛发出那样的呼声,然後又用同样慢条斯理、带点怯懦的动作,把红色内裤的头一圈圈抹了下来,动作迟疑到好像脱内裤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另一个人似的。他把裤子褪到大腿上,又抖动著腿任他滑到小腿上。
  
  他开始把自己的手覆盖到自己的器官上,我本来以为今天大概要欣赏一场手淫秀,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发展,但倒也不坏。做为一位旁观者,无论发生什麽事情都要观赏到底,这是这个活动的原则。这是一场无所谓意外的长戏。
  
  但是青年只是搓揉著、挪动著,他把腿打得很开,开到连我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地步,因为很少看到男人这样子敞开大腿迎人。
  
  然後他以极缓慢的速度挺起腰身,手指滑过跨下的弧线,在我的注视下滑进了身後的小口。
  
  一开始似乎不大放得进去的样子,而且显然会痛,他的眉头微微地拧了一下。他的手臂就夹在两膝间,腰悬空在床垫上,彷佛用尽毕生的力气般,坚定地把手指送进了里头,疼痛让他半露的肚皮微微筋脔,甚至可以看见侧腹淌下的汗水。
  
  我看见他遥遥望了眼放在床垫旁的照片,开始抽动起自己的手指。
  
  『嗯……嗯……』
  
  似乎可以从紧抿到苍白的唇间读出这样的声音。
  
  我屏住了气息,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细节的转折,全神贯注地盯著望远镜。他压根不像是在享受,同样身为男人我也明白这样绝对称不上好受,但他却像个执拗的孩子般,痛苦著又持续著,持续著又痛苦著,执著於那个单调的动作。
  
  他的身体蜷缩成团,好像回到母胎里的婴儿。我渐渐看不清楚他的隐私部位,直到他忽然全身颤了一颤,整个人像是虚脱似地瘫倒在床垫上,他喘息的很轻微,像即将不久人世的病人,两眼失神地望著天花板。
  
  『寰……宇……』我读著他的口型,他在呼唤自己的名字,或是代替某人呼唤著自己的名字。他的跨间全湿了。
  
  我把眼睛慢慢地移离望远镜,坐回室友为我准备的童军椅上,扭开瓶口喝了一口水,我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低头才发现自己已经勃起了。
  
  後来每天晚上,他都做同样的事情。把照片拿到床边,用唇亲吻他,然後开始亵渎自己的身体。他总在洗澡後办事,带著一身的疼痛和脏污入眠。
  
  观察进入第十天的晚上,我接到室友的爱心包裹。大概是看我太久没回去,他也敬佩起我的敬业精神,这次快递小弟送来的是一困六瓶装的啤酒,附上开罐器,送到的时候还是冰凉的。
  
  我的室友真的是个好人,要不是他是个恋尸癖,我还真想告诉他我爱他。 
  
  我在入夜时开了一罐,把其他的丢进睡袋里,毕竟我不能因为喝醉而错过任何一个珍贵的镜头。我一边任由冰凉的啤酒滑过喉咙,一边转开那台中古收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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