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浓 作者:Epony【完结】(16)

2019-04-11  作者|标签:Epony

“你别说这样的话了。”阿酒轻声说,“你自己心里总该清楚的。”

司徒逸紧紧咬住了牙,半晌又是一笑:“你非要我承认。”

“我早就和你说,我的规矩是坦荡。是你自己非不承认,还要给自己粉饰得大义凛然感天动地。”阿酒道。

“感情难道不都是这样的吗,爱别人里裹的始终是爱自己。”司徒逸说,“我可图你身份地位主张道理,所以我爱上了你;我爱上了你,我又图你身份地位主张道理。我来拜访你,因为我对你感兴趣,也因为你有利于我;我在这儿等你,是因为我要证明深情给自己看。”

“阿酒,”司徒逸道,“话不能说透,因为伤人;人也不能看透,因为寒心。在这世上,能找到人有所保留地爱你,已经不易了。从没有人爱过我。”

“我不明白。”阿酒说,“难道你的爱就是歪曲我的想法、散布我的谣言。”

“这些与你无伤大雅,何乐而不为呢。”司徒逸说。

“仅仅是借我之名吗?”阿酒问。

“你总是逼我把心掏出来。”司徒逸低着头笑,“我爱你,我也嫉妒你。我一边苦求名利,一边受名利所苦。你太潇洒了,总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我永远都做不到。我小小地坏你一下,小小地利用你一下,在暗地里小小地出一口气,又伤不了你,有什么关系呢。”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排斥你吗?”阿酒道,“就是因为我不爱这样。”

阿酒说:“说来你可能觉得可笑,在我眼里感情可是纯洁无暇的。”

司徒逸轻轻地摇着头,无望地说:“你不能这样要求完美无瑕,这是不现实的。”

阿酒忽然笑了,笑着笑着就瘪了嘴,透出一点孩子气的委屈来:“我要现实做什么。我爹我娘早死了,我也快死了,我爱的人死了,我和爱我的人也断了,就剩这点儿日子了,我凭什么现实地活着。”

司徒逸一惊:“你如何快要死了?”

阿酒伸出手来,司徒逸的视线和他一起落在了那只手上。

周围慢慢爬上那只手,眨眼间,皮肤底下又透出黑褐色的斑。忽然,皱纹和斑都不见了,那只手布满了老茧,皮肤皲裂的缝隙里是洗不下去的黑泥。

司徒逸惊愕地定睛再看,那又是只普通年轻人的手。

“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阿酒问。

司徒逸困惑地皱起了眉:“你没怎么变,还是当年的样子。”

“实际上我如今头发灰白,只有一缕红发甚是鲜艳,那是我的魔种。”阿酒说,“你看,天地岁月催,如今连你都看不清我了。”

司徒逸瞬间明白了这就是化道之力。

“上次你不就是压了下来?”司徒逸问,“这一次为何不行。”

“因为这一次我想明白了啊。”阿酒笑说,“连我自己都觉得我该化道,还有什么话好说。”

“你为何非化道不可?”司徒逸急急地说。

“混沌无数年,人该睁开眼睛了,于是有了洪荒。洪荒矇昧数千年,人意识到了自己,于是有了天帝。天帝建立秩序数千年,人们该知道怎么有尊严而自由地活了。”阿酒说,“所以我得化道。”

司徒逸看着他半晌,背过头去短促地笑了一声,又回过头来看着他,气说:“那你为什么现在还留在这儿?”

阿酒冲他眨眨眼睛:“许是就为了见你一面呢。”说着,阿酒拍拍他的胳膊,“天寒地冻的,你别在这儿折腾自己了,早点儿回去享福吧,我带小孩儿回春`宵宫了。”

司徒逸没做声,阿酒转身抱起呼呼睡着的小孩儿出门去了。在他推开门的瞬间,离天境里一片春光明媚。

四下终于一点儿他人的气息也没有了,司徒逸缓缓把脸埋进手心里,最后炉灰里那两个他特意留了许久的、最大最甜的地瓜到底没能给阿酒吃上。

第十一章

小孩儿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躺在床上睡觉,迷迷糊糊地听见阿酒和那个站在风雪里等他的神仙说话。原来阿酒是以 y- ín 入道的神仙,那个神仙和他关系很好。

小孩儿心里咯噔一下。 y- ín 他是知道的,从那些隐晦的记忆里,他知道 y- ín 是怎么一回事。阿酒是以 y- ín 入道的,那……骤然间,他心里多了许多难以诉诸于口的事。

再睁开眼时,头顶是红纱的帐子。

他抓着痒坐起来,就听阿酒的声音传来:“你醒啦,来吃饭。”

他循着声音走过去,阿酒跪坐在露台上,侧头望着他笑盈盈的样子无端明媚,叫他心头一热。

饭菜都是从人间带过来的,小孩儿吃着,眼睛忍不住往阿酒身上飘。

他觉得今日的阿酒与往日的有些不一样。他没穿常穿的那件褐色袍子,而是穿了一件红色的长衣。衣服是交领,领子系得不严实;他头发只是松松散散地挽着,面色也比之前多了几分红润。

他看着看着就觉得脸热,赶紧拿饭碗把脸挡住。

阿酒没吃东西,望着雪水湖发了会儿呆,回过头就见小孩儿埋头吃饭吃得特别欢实。他心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手松了松不舒服的衣领。离天境里日头太好,虽然他感觉不到热,但再像这样裹得严实也难免觉得别扭。于是他和小孩儿打了个招呼,回去把在凡间穿的衣服脱了,也没别的衣服可换,就换上了证道时的红色法衣。

从阿酒换完衣服出来,小孩儿就没敢抬眼,只觉阿酒这一身新的更是妩媚。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如此这般想了一天,梦里就有些精彩,第二天再见阿酒,只好强装作镇定自若。

阿酒没想到陈刀出弱水的时间比他预计得要晚,等他再推算时,陈刀那边就已经是一片混沌,算无可算了。

阿酒皱起了眉头,把小孩儿叫到眼前,同他简单一说,问他是想回人间去,还是在这里等。

小孩儿偷偷看他一眼又一眼,说:“我留在这儿陪你吧。”

阿酒古怪地打量着他,心说这孩子怎么有些变了。想着想着,他又想起来一件事,于是问:“你想好要叫什么名字了吗?”

不提还好,一提出来,小孩儿就开始缠着他,要他给他取名字。

“我不能给你取名字,我和你没什么关系,也不想给你负什么责任。”阿酒说。

“那可不行。”小孩儿说,“是你把我从我亲娘那儿抱走的,是你把我从我养母那儿接走的,你怎么可能和我没关系,怎么可能不对我负责任。”

小孩儿说这话的时候,是挂在阿酒身上的。

阿酒看着他的眼睛,再一次看到了他眼中的自己。

他看出小孩儿对他生了邪念。

他头上那一缕红发忽然灼热起来,阿酒头颅中泛起针扎般的痛。

小孩儿才多大,为什么自己还是勾起了他的邪念。难道自己真的如世人所说那般不堪,那般 y- ín `荡下贱,难道他真的这样令人不齿……他如何不令人不齿,连小孩都勾`引。

痛苦叫他仰起了头,在小孩儿面前露出脖颈来。

小孩儿不知他的苦痛,在他眼中,阿酒忽然对他露出极诱惑的姿态来。

“看把你憋的。”阿酒歪着头看他,缓缓把肩头挣出纱衣的领口,冲他勾勾手指,“来吧,赏你的。”

小孩儿吞了口口水,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心头被热意和喜意蒙满了,抖着手就扑了上去。随后发生的一切都如同飘在云朵中一般轻飘飘的,小孩儿几乎不知今夕是何年,朦胧中只记得阿酒一双格外妩媚的笑眼望着他,同他说:“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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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酒不知在疼痛中挣扎了多久才缓缓回过神来,小孩儿已经趴在他身上睡着了,阿酒捏了个法诀,把他送回了床上。

而后阿酒盯着自己的手,发呆了许久。他想陈刀怎么还不来呢,自己快要没时间等他了。

此事以后阿酒有意避开了与小孩儿的接触,但小孩儿不知在自己的臆想中看到了什么,整天还是乐呵呵的。阿酒看着他的样子,一句话都说不得。

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有多少是自己想看到的、能看到的。

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是活在真实里,还是活在自己里。

三十七日后,阿酒终于有了陈刀的消息。

陈刀身愈出弱水,却在太行山上受了无名重九天雷。落雷后太行山满眼焦土,生灵绝迹。

刚刚得到消息的阿酒诧异地回头,消息里刚在太行山受了雷劫的星官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四目相对,阿酒不知如何开口。

“我听说,我的玲珑骨和神仙筋在你这儿。”陈刀说,“是那个小孩儿吗,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他。”

“是。”阿酒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转生九世了,我破了他一生孤苦的命格,把他带来等你了。”

陈刀笑了,从手中的纳戒里捧出一朵带着泥土的花来,安安稳稳地放到了阿酒床头的朱漆柜子上。

“雷把太行山都劈焦了,我走遍整条山脊,没见到一个生灵,就在一个石头底下看到这朵花。”陈刀说。

“你受的这到底是什么雷?”以阿酒如今的修为,都看不透。

“雷劫而已。”陈刀含糊地说。

阿酒听他糊弄自己,心中有些不放心,想拉过陈刀与他细说,却被陈刀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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