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鬼 by 坑姐【完结】(3)

2019-04-09  作者|标签:


  柳长歌怔了怔,手悄悄地垂下,缓缓道:“和我有什么好比的?我……”
  ——只是个残废。
  
  “柳柳啊!”江清缘突然抬起头,“你害我被娘骂了这么多次!得补偿补偿我吧?”
  “……你想要什么补偿?”柳长歌坐起身来,放下左腿,朝江清缘笑了笑。
  江清缘咂咂嘴,道:“现在还没想好,但你得记着欠我一次便是!”
  “好。”
  “那我将来提什么要求,你得答应了。”
  “什么要求?”
  “还没想好嘛,你答应了不行?”
  “……好。”
  
  下一场的比斗,柳长歌终究是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被对手抓住了破绽,扫倒在台上。
  
  “输了。”柳长歌倒像是松了口气。
  “啊啊啊,对方太阴险了!”江清缘气得哇哇大叫。
  “算了,能打到这里也不错。”柳长歌端起茶,抿了一口。
  江清缘挠挠脸,撅起嘴,道:“我还指望你拿了头名,我跟着沾点光呢。”
  柳长歌轻笑了一声,道:“你也太小看天下英雄。”
  江清缘吐吐舌头,道:“我看好你嘛!”
  
  两人吃过晚饭后,便是最后的决赛。
  天地玄黄四组各剩一人,都是年轻一代的精英。
  虽然说柳长歌看不到,但江清缘还是把他拉到了现场,“这样的比斗可不能错过,我小声给你讲。”
  
  “啊!那个死胖子出拳好快。”
  “不好,程姑娘躲不过了!”
  “噢噢噢,程姑娘反应迅速,一个鹞子翻身~”
  江清缘越讲越兴奋,唾沫乱飞。
  柳长歌听到一边有人轻咳,连忙尴尬地拍了拍他,低声道:“小声点,吵到别人了。”
  江清缘停下来,皱了皱眉,咕哝道:“真讨厌~”
  “没关系,我听的到。”柳长歌朝江清缘宽慰地笑了笑,示意他继续看。
  
  最终,头名被青城派的千秋子夺得,这人也正是打倒柳长歌的人。
  “哇,柳柳,你是被头名淘汰的!”江清缘拉了柳长歌的袖子,开始晃起来。
  柳长歌叹了口气,笑道:“有什么区别。”
  江清缘摇摇头,道:“这好歹说明,说不定你可以打到第二名……”
  江清缘话还没说完,突然有人惊叫一声。
  
  大家纷纷抬头,发现,天上如雪花一般地落下一些布帛。
  柳长歌和江清缘都捡到了一份。
  “这是什么?”柳长歌摸了半天,只感觉有些墨迹。
  “藏宝图啊!”江清缘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已经有人开始嚷嚷。


☆、第 4 章

  热闹的街市并未因为大会的结束而清冷半分,酒肆茶楼都在议论刚刚的事件。
  天已全黑,沿街灯火通明,熙熙攘攘,往来接踵摩肩。
  
  “清缘,这很可能是陷阱。”柳长歌跟在江清缘后面,一面敲打着盲杖,闪避人流,一面语重心长地劝着。
  江清缘左挤右挤,在各种摊点间穿来穿去,柳长歌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他的声音,好不容易才勉强跟上。
  “嗳,老板,这个来两串。”江清缘停在一个小摊前,从腰带里摸了几个铜子,扔到了筲箕里,然后扭头找到柳长歌,一把拽了他的盲杖,将他往前扯了扯,“柳柳,你要不要吃?”
  柳长歌摇摇头,抽回盲杖,继续道:“清缘,到时候局面混乱,他们不会管你是看热闹还是寻宝。”
  “你不去?”江清缘叼了一个糯米团子,嘴里嚼着,含糊地问道。
  柳长歌又摇摇头,正要再开口,却被江清缘抢着打断:“不去拉倒,小爷自己去,不带你~”
  说罢,江清缘把最后一个糯米团子喂到嘴里,竹签往柳长歌身上一掷,扭头施展了轻功,几步就消失在人群中。
  “清缘?”柳长歌唤了一遍却没有回应,也不知道刚刚有什么砸到自己身上,只好慢慢地蹲□,在地上摸索了一番,终于找到一根细细的竹签。
  他叹了口气,把竹签扔了,支着盲杖站起来,在原地又停了好一会儿,才向旁边的摊主问了路,敲着盲杖一个人回了客栈。
  
  回到房间,柳长歌听着没有人声,便走到床边摸了摸,发现江清缘的行李还在,于是到外面拦了一个小二,问道:“你们可见过与我同屋的人?比我矮半个头,声音挺亮。”
  说完,柳长歌略一踟蹰,觉得有些不够,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形容,普通人并不是通过声音来认人的,而他却无法给小二更多的外貌描述。
  好在小二一甩毛巾,道:“见了见了,刚从房里出去没多会儿,在大堂喝酒。”
  “在靠东那边的第三桌,小的领着您去?”小二看了看柳长歌的眼睛和盲杖后,又补充道。
  “不用了,谢谢。”柳长歌轻轻摇了摇头。
  
  大堂里,江清缘叼了杯子,靠在墙边,百无聊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金属的细棍敲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细碎的“咚咚咚”,不太响,有些脆。
  看着柳长歌在这有节奏的顿地声中茫然地经过,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江清缘突然觉得,那响声仿佛敲在了心尖。
  “嗳!”江清缘吐了杯子,忍不住喊了一声。
  终于听到了江清缘的声音,柳长歌顿了顿脚步,转过身来,走到江清缘面前,低下头缓缓道:“我去。”
  江清缘眉毛一挑,眼睛亮了亮,嘴角也翘了起来,拉着柳长歌坐到自己身边,道:“这就好,这就好,我刚让人带口信回家,说你会陪我去~”
  
  ××××××××××
  
  比武大会完结之际,大盗钱八手洒下藏宝图,诚邀天下英豪一起去隐灵山探宝。
  隐灵山本是一个普通的山头,靠近关外,后来由于一个疯女人而闻名。
  据说,这个疯女人本出自云中,但忘记了师门,也不愿再回去,便孤身一人住在这座山里,因为刀法过人而吸引了许多人去挑战。
  后来又有消息传出,说她那把漆黑刀鞘的弯刀是犬戎皇族的遗物,能开启犬戎的宝藏,于是江湖中人蜂拥而至,结果这个女人却消失了。
  钱八手说自己无意中得到了一些书信,原来那个女人疯病好了后还联系过旧友,证实宝藏的确就在隐灵山。
  然而,钱八手一个人去挖宝却空手而归,还险些葬身机关,于是他把探到的路线都画了出来,邀请大家一起去。
  他多年探宝倒卖已经积攒了丰厚的家底,对银钱没什么兴趣,所图不过是得能人异士相助,破解复杂的机关,看到宝藏的全貌。
  钱八手的想法看起来很单纯,但江湖这么大,牛鬼蛇神也不少。
  于是,这趟寻宝之旅也变得复杂了许多。
  
  柳长歌和江清缘赶到隐灵山的时候,山下竟然已经有了好些摊贩,卖些茶水吃食,供寻宝者休憩。
  “柳柳,你看吧,这么多人,怎么会有危险?”江清缘端起茶杯,狠灌了一口。
  “恩……”柳长歌点点头,淡淡应了一声,心中的忧虑却丝毫不减——武林中人向来任性行事,稍有冲突便抄家伙动手,刚才的那个茶棚里就剑拔弩张,到宝洞里恐怕更无所顾忌了。
  “嗳,吃的来了。”江清缘放下杯子,引着柳长歌的手找到了碗和盘子,然后把筷子塞到了他的手里,“快吃快吃,吃饱了就上山!”
  柳长歌再未说什么,只默默地在碗里顿了顿筷子,心里定下主意,若情况不对,哪怕打晕江清缘,也要护他安然离开。
  
  山道坎坷,柳长歌左脚又无知觉,所以走的有些辛苦,好在山里还算安静,江清缘的脚步和吐气声都非常清晰,这让他略感安心。
  江清缘在前面按图索骥,不时回头替柳长歌拨开拦在半空的树枝。
  好一会儿,终于到了山洞口。
  洞口还有一些人在徘徊,也不知是不是看那幽深的黑暗,心里生了怯意。
  
  两人正要进去,江清缘突然指着一个青年道:“哎,那不是你们云中的么?”
  “吓!”被点名的青年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跳起,转过身来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朝柳长歌讨好地笑着,“柳、柳师叔好!”
  柳长歌微微侧头,继而皱眉道:“你……是简长老门下的翟澜?怎会在此?”
  “呃……”翟澜心里暗呼倒霉,却不敢打马虎眼,只得吞了吞口水,老实承认错误。
  “马上离开这儿。”不同于面对江清缘的好脸色,柳长歌对师侄的命令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可、可……”翟澜支支吾吾,突然灵光一闪,道,“师傅让我下山历练,既然有幸碰到师叔,不如师叔带着我见识一番啊?”
  “胡闹。”柳长歌冷了脸,他可没把握带着两个拖油瓶,“这里不是你能来的,速速下山,否则,我会传信给简师兄。”
  翟澜还想挣扎,可又担心柳长歌真的告状,于是悻悻地朝柳长歌告了别,发誓一定乖乖下山。
  
  “带着他不好么?”江清缘看着翟澜的背影,有些幸灾乐祸。
  “好了,快进去吧。”柳长歌的心情愈发坏了些,刚才若不是江清缘认出云中的弟子服,又喊了一声,恐怕翟澜就会仗着他看不到,浑水摸鱼进去,到时候若出了事,他身为长辈,哪怕身残,也是难辞其咎的。
  一进入洞中,光线就昏暗了许多,在这样的环境里,江清缘下意识拉起了柳长歌的袖子,而柳长歌也不如往常一般夺回,反倒走在了前面,用盲杖敲着岩壁探路。
  他们选了一条路线,来到一个石洞时,柳长歌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他顿住脚步,后面的江清缘却没停稳,撞在了他的背上,继而指着大厅惊道:“有死人!”
  “多少?”柳长歌闻着浓烈的血腥味,却不知现场惨况如何,心中不安成真,一时有些焦急。
  “满地都是,大概二十几个。”江清缘越过柳长歌,走过去看了看,根据服饰和武器辨认到,“是青江寨和流云帮的人。”
  “这两派素有仇怨,今日是冤家路窄了。再往后恐怕还有这样的冲突,清缘,你还要看热闹么?”柳长歌略一沉吟后,抬起头后对江清缘道。
  江清缘脸一皱,道:“再走不远,这里面有个露天大广场,去那儿看看再说。”
  柳长歌无奈,终于点了点头,被江清缘带着,一脚深一脚浅地穿过了尸体。
  
  又是一条坑道过后,路线曲折,柳长歌将盲杖抬高了些,以便提前分辨转弯,然而脚下又因此有些发虚,举步都略微迟滞。
  好不容易快走到露天广场,柳长歌却猛然停下脚步,一转身,单手搂着江清缘往洞壁上一贴。
  江清缘吓了一跳,只听到叮的一声脆响,便不敢再出声。
  他被柳长歌紧搂在怀里,一动也不敢动,而柳长歌侧了头,眉尖若蹙,似乎在听着什么。
  江清缘见状,便也竖起耳朵,却只听得到一些模糊的人声,而辨不出内容。
  
  “柳柳?”江清缘踮起脚,凑到柳长歌耳边悄声唤了句。
  柳长歌一扭头,江清缘来不及让开,嘴唇在他脸上擦了一道。
  柳长歌只感觉到黑暗里,两片软而湿热的东西蹭过了自己的脸,险些碰到嘴上,反应过来是什么后,耳朵竟然红了红。
  “走。”柳长歌低声道,一手扶在江清缘肩上,“带路。”
  江清缘知道柳长歌这是要迅速离开,于是抬起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点点头道:“好,小心脚下。”
  
  两人小跑了一段,回到了刚才两帮人斗殴的现场。
  “是魔教,他们在里面守着。”柳长歌因为常年失明,耳目格外灵便,江清缘不能听清的声音,他却能勉强辨识。
  “那、那……”江清缘有点不甘心,“我们在这儿等会儿,说不定有正道人士会来?”
  “对方大约集中了两个分舵的人,走吧,这次果然又要血流成河。”柳长歌叹了口气,把手从江清缘肩上拿了下来,然后握紧了自己的盲杖。


☆、第 5 章

  江清缘总算没任性到让柳长歌打晕他的那一步,他们商量后,正打算顺着原路返回,柳长歌却往前走了两步,被脚下的尸体绊得有些踉跄也不管,一手扶在洞壁上,脸色微微沉下。
  “清缘,看看这附近还有什么出路。”柳长歌突然回过头来,语气有些焦急,“快!”
  江清缘连忙拿起地图翻看,却发现这条路并没有分岔,他抬起头,又四处看了一圈,道:“没有,没看到路。”
  “嘘。”柳长歌摇摇头,示意江清缘噤声,然后松开盲杖,一手探向前方,小心地挪着步子。
  江清缘大气也不敢出,但眼看着柳长歌又要被脚下横七竖八的尸体绊到,便上前小心护着。
  柳长歌顺着洞壁来回摸索,不时敲敲打打,最后停在一处,把手插进山壁石缝,用力一掰,薄岩壁寸寸碎裂,竟然开出一道半人宽的裂缝。
  “进去。”柳长歌抬手碰到江清缘的胳膊,轻轻推了推。
  江清缘乖乖地先爬了进去,然后拉着柳长歌的手,引导他也进入缝洞。
  
  等柳长歌刚把左腿收进去没多久,江清缘就听到了一些脚步声,他当即屏住呼吸。
  小洞狭窄,他们挤靠在一起,柳长歌几乎是半躺在江清缘身上,左侧残肩抵在江清缘胸前,右手扶在洞壁上,两腿微曲起张开,撑在洞口。
  不一会儿,脚步声由远及近,还有一些人声。
  
  “青龙朱雀使他们都已经先到了?”
  “是,大人们正在前方等您。”
  “封锁好这里,这条真的通路除了我们不允许有任何人再过来。”
  “放心,外面已经布下毒阵,没有我的独门解药,沾染立毙。”
  “好,这次的宝藏除了圣教,其他人都别想碰。”
  “$%&%^&%~”
  
  这几人似乎没有发现柳长歌和江清缘藏身的窄缝,一路穿过后,声音越来越远。
  等到完全没有声息后,江清缘才松了一口气,却发现柳长歌的身体绷得紧紧的,手指都抠进了石壁中。
  “柳柳?”江清缘关心地问了一声。
  “没事。”柳长歌似乎缓过了神来,只是那熟悉又让人仇恨恐惧的粗哑声音仿佛还萦绕在耳畔,瞬间勾起了十几年前最惨痛的回忆。
  “好,那出去吧!”江清缘身体动了动,柳长歌正要起身,却突然感到身后一空。
  “柳~~啊!”江清缘惊呼一声,随着背后的碎裂声而栽倒下去,只来得及抓了柳长歌的袖子。
  
  没想到山壁内通,竟然连着一个长长的坡道。
  柳长歌被江清缘扯着一道带下,急急地伸手想要抓住江清缘。
  但两人俱在翻滚,根本无法控制身体,柳长歌只听到“嘭”的一声闷响,继而左袖一松。
  
  终于到了尽头,江清缘被惯性带动翻了几圈,柳长歌随后滚下,重重地一撞,又把江清缘撞飞了一段距离。
  柳长歌先缓过神来,一手撑起身体,晃了晃头,感觉脑中还是一片昏昏沉沉。
  “清缘?”他探出手在周围摸索,可是入手全是冰冷黑暗的尖锐土沙。
  
  柳长歌在地上又爬了几步,他虽猜到江清缘是滚的更远了些,可刚才坐起后,那一番眩晕中的混乱摸索已经令他失了方向,导致他现在完全不知道江清缘应该哪里。
  再骂自己也没用,柳长歌屏息凝神,希望能从细微的呼吸声中找到江清缘,然而石洞通风,往来的气流交错着,无情地将那一点点的声音打得支离破碎。
  偶尔有些风穿过奇形怪状的洞穴,发出了“哧哧”的怪响,仿佛是捂着嘴强忍了的嘲笑。
  柳长歌泄了口气,不再做徒劳的尝试。
  
  绕在腕上的带子下落时断掉,连着的盲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已经不见了。
  柳长歌便靠着仅剩的一只手,在地上一点点地探寻挪动。
  他脸上的表情几乎凝固,急切与焦躁虽平复了下去,而皱起的眉头却没松开半分,心底里的一些恨意幽幽地蔓延着,恨这黑暗,恨这风声,更恨残废的自己。
  少时,他曾不止一次天真地祈求过光明,却不想,多年看淡后,依然在这关口又生出了如此卑微的软弱。
  
  终于,指尖触到了柔软的一角,柳长歌的手顿了顿,然后急急忙忙地沿着衣角一直摸到了江清缘的身体。
  “清缘!”柳长歌轻轻拍了拍江清缘的脸,又突然发现手指间有些湿腻。
  他抬起手凑到鼻前一闻,是血腥味。
  再度小心地探手到江清缘的额角上后,柳长歌摸到了一道约一寸长的伤口,皮肉翻卷,好在血基本止住了。
  柳长歌不放心,又撕下一条衣摆,弯下腰,用嘴叼住一头,另一头夹在指间,在江清缘脑袋上绕了几圈,最后打了个结,牙齿和手一起用力拉紧。
  
  原地呆了会儿,江清缘毫无苏醒的迹象。
  砸了头可大可小,柳长歌也不敢强行把江清缘弄醒。
  想起最开始要把江清缘弄晕带走的打算,柳长歌嘴角抬了起来,笑意不深,看着有些冰凉和自嘲的意味。
  
  柳长歌脱了外袍,半跪在地上,一手插到江清缘腋下绕至后背,把他抱起,让他靠在自己左边空荡的肩头,然后矮□,右手从背后够到江清缘的右臂拉住,让他一点点转过来,伏在自己背上。
  将江清缘的两只胳膊拉至交错身前后,柳长歌低下头,咬住了叠在一起的袖口。
  接着,柳长歌迅速捡起地上的衣服,往背后一甩,又咬住一边的袖子,右手在左侧找到另外一半,扯过来在胸前系住,把江清缘绑在了自己的背上。
  柳长歌立起来了些,感受到背后的江清缘没有滑下,这才松了口气,右手扶着左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失去盲杖引路,柳长歌不敢走快,一手探入虚空与黑暗中,脚下万分小心,依然不时踉跄。
  直到走至尽头,触手全是石壁,他沿着洞壁找到了通道。
  
  ×××××××××
  
  江清缘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抬眼一看,是柳长歌的背影,篝火前还围坐了一圈的人。
  最近的是本该被赶走的翟澜,他一脸苦相,不知道是不是挨过了训。
  还有一些熟人和生面孔,神态各异。
  
  听到背后的响动,柳长歌转身,探出手来,“醒了?”
  “啊……”江清缘点点头,拉住了柳长歌的手,借力坐起,摸了摸脑门上的绷带,“头晕,还疼。”
  “磕了一道伤。”柳长歌往一边让了让,给江清缘空了个地儿,“见你一直没醒,只好背着你走了段,就遇着了人。”
  江清缘挤在柳长歌的左侧,像是求安心一般拉起了他的空袖子,又扫了一圈周围的人。
  
  除了翟澜,居然还有钱八手,他看起来有些狼狈,被身旁一个白面的书生阴恻恻地盯着。
  他另外一边坐着苦荞上人,闭目盘膝,宝相庄严,手里数着念珠,似乎让书生有些忌惮。
  还有两个穿着魔教服饰的女人,脸上带着伤,衣服也破了许多,春光外泄。
  
  “这是……”江清缘用手肘撞了撞柳长歌的腰肋,柳长歌凑近了些,低声道:“魔教抓了钱八手带路,与苦荞上人对峙时,误触机关,流落此地。”
  江清缘“哦”了一声,又斜眼看了看翟澜,道:“那这小子呢?”
  柳长歌的脸冷了冷:“说是下山,后来不知怎么,也意外到了这里。”
  翟澜干笑了两声,道:“我真的是下山途中掉进了一个洞,后来就不知怎么的走到了这里。”
  柳长歌从鼻子里挤出了一个重重的“哼”声,吓得翟澜一哆嗦,无辜地颤声道:“真的……”
  
  三人正说着话,只见那白面书生又往这边看了一眼,眼神里透着一些不耐烦和傲慢。
  江清缘不满,瞪了回去,还挑衅地吐了吐舌头,道:“看什么看?”
  白面书生轻蔑地笑了笑,一张口,居然是先前那个说自己在洞口布置了毒阵的声音,“小鬼胆子挺大。”
  柳长歌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按住跃跃欲试的江清缘,摇了摇头,“清缘!”
  江清缘被柳长歌一阻,虽还有些不甘,却也乖乖地坐了回去,不再惹事。
  白面书生点点头,悠然道:“小残废倒是懂事。”
  江清缘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被点燃,柳长歌却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
  “不与你动手并非怕了你。”柳长歌缓缓道,声音里泛着寒气与克制的杀意,“你我大仇不共戴天,此间危机一除,我必会找你做个了断。”
  “柳柳?”江清缘一愣,“什么意思?”
  “没事。”柳长歌摇摇头,朝江清缘淡淡一笑。
  
  见柳长歌无意解释,江清缘扭头看向翟澜,翟澜一激灵,连着摇头。
  江清缘一把拉住翟澜的手,眯起了眼睛。
  翟澜悄悄瞅了一眼柳长歌,见他毫无反应,心里做了一番斗争,终于在江清缘手上写了几个字。
  江清缘瞳孔微缩,有些讶异,翟澜点点头,又接着写了一些。
  两人你来我往,不时偷瞥面无表情的柳长歌,觉得颇有些在先生眼皮底下捣乱的趣味。
  另一边,柳长歌其实已经听到了动静,但见江清缘他们有意避着自己,又笑得挺开心,便没有揭穿,只是一颗心慢慢沉下,因为江清缘醒来而生出的喜悦也减淡了几分。


☆、第 6 章

  推开一扇石门后,一条不见尽头的长廊铺在了众人的眼前。
  宽阔的通路与之前的天然洞穴不同,两边是整面整面的石刻,雕着古朴怪异的图案,地面是打磨平滑的青石板,拼接紧密无缝。
  一行人以钱八手为头,两边分立着书生和苦荞上人,两个魔教女子缀在书生身后。
  柳长歌手搭在江清缘的肩上,两人走在苦荞上人那侧,翟澜殿后。
  
  长廊不知不觉地变窄了许多,两侧墙边每隔几步就分立着奇形怪状的雕像。
  江清缘好奇了一阵后,便扭头与翟澜偷着写划什么,偶有交头接耳,捂着嘴闷笑。
  柳长歌听着两人鼓捣出的细碎声音,手中的那个肩膀还不时笑得微微颤抖,心头一时涌起了些莫名的失落。
  
  【就是,尤其眼睛鼓出来那儿,和柳长老训人时一模一样!】
  【有次看他训柳柳,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柳柳会被骂哭。】
  江清缘一边写着,一边笑着低头躲过一根支出来的石矛。
  下一刻,他反应过来,正要回头提醒,柳长歌却已经撞了上去,随着“砰”的一声轻响,扶在江清缘肩上的手也一松。
  柳长歌后退两步,堪堪稳住身形。
  
  “柳柳,我、我……”江清缘结结巴巴着要道歉,却不敢伸出手去扶。
  “……没事。”柳长歌摇摇头,抬起手,“走吧。”
  江清缘没想到柳长歌还愿意把手交给他,略略一怔。
  “我刚才是不小心……”江清缘咬了咬下嘴唇,抬起胳膊去接。
  
  “是不上心吧?”大家都停了下来,其中一个魔教女子冷笑着搭腔道。
  江清缘伸到一半的手顿在半空,脸一白,瞳孔微缩。
  翟澜见状,上前一步,拉过柳长歌的手搭在自己肩上,然后朝江清缘努努嘴。
  江清缘低着头,走到柳长歌左侧,拉起他的袖子,悄悄扯了扯,“不是。”
  “我知道。”柳长歌偏头,淡淡一笑。
  
  江清缘抓着柳长歌袖子的手渐渐收紧握拳,他不知道为什么柳长歌还愿意笑出来。
  其实柳长歌并不是个喜欢笑的人,对陌生人来说,他总有种冷冷地排斥感。
  翟澜说,几个师叔中,最怕的就是他。
  而江清缘的记忆里,大概他们认识的太早,也太熟稔——所以柳长歌不会生他的气?
  江清缘觉得这个解释不通,偷瞥了一眼柳长歌,千百次看过的侧脸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眉头自然舒展,嘴角平平不显喜怒。
  但这下面又藏了些什么样的感情呢?
  
  又到一扇大门前,门锁复杂,钱八手从怀里掏出一套工具,眼里放着光。
  其他人帮不上忙,便在一边休息。
  江清缘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之下尚夹着几分他所不能明白的情愫。
  他没理会翟澜的搭讪,而是时不时地看两眼柳长歌。
  这一通折腾下来,柳长歌也有些狼狈,本就松散的头发又有不少滑出发带,脸上蹭了些土灰,额角擦了一道印子,想来是刚刚撞上后留下的。
  
  江清缘往柳长歌身边挪了挪,柳长歌侧头过来,“清缘?”
  “恩。”江清缘咕哝了一声,“你脸上沾了些东西……”
  “哪里?”柳长歌抬手,手背在脸上含混地擦了擦。
  江清缘见状,抓住他的手,擦去颊边的灰迹后,又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道:“柳柳你为什么不对我发火?”
  
  柳长歌微怔,随即反手将江清缘的手压下,道:“我没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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