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杀 by 君子九里(上)【完结】(3)

2019-04-04  作者|标签: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却为了所谓的天下人,所谓的武林正派,已在冰冷的寒玉床上昏睡了四轮春夏秋冬。
  “江书……”傅如海看着林正楠的脸怔怔出神。
  林正楠执起傅如海布满刀茧的手,拍了拍,“一定不会的。”再次表明了自己的决心,林正楠丢下傅如海,出了书房向聚义堂走去,那里等待他的是勾心斗角,是曲意逢迎,是虚与委蛇,也是命运的一次轮转。
  有太多的疑问让他不能停下脚步,太多的负担压得他即使喘不过气也不能忘记微笑。
  那场火,其实是个多余的存在。
  林江书被发现时已重伤昏迷,至今都没有醒来。萧云川、祁皇、太子都已经葬身火海。那么那场火是谁放的?
  林江书吗?不可能。就算是想和敌人同归于尽,也不会用这样疏漏百出的方法。
  萧云川吗?是想在临死之前毁掉最后一张残卷吗?
  也不可能。最后一张残卷是被人极为工整的裁去的,不会是和林江书抢夺之中慌乱撕去的,极大的可能是祁皇怕人夺书,之前就已将残卷移至别处保管,那么萧云川就没有放火的理由。
  最可疑的是林江书为什么没有被烧伤?昏迷的他明显被人移动过,整个明銮殿焚烧殆尽,祁皇三人也烧的面目全非,唯独林江书被移到了最安全的地方,只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全身上下并没有严重的烧伤。
  到底是想毁掉什么?
  到底是谁放的火?
  是不是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人参与了明銮殿里的那场生死之战?
  他深吸一口气,摇摇头甩开脑中纷乱的头绪。眯起眼睛看向天空那轮略显无力的太阳,暮春三月的一切都是温和的,雨不急不骤,风不湿不冷,连太阳都只是恰到好处的给予人间足够的温度。
  手不禁碰触到腰间挂着的小小的坠子,那是一枚精巧的音哨,本只是孩童之间玩闹的“赔偿”,却不知何时变成了自己的习惯,片刻不曾离身。不知当年那个少年现在可好,可有像他这样身不由己。
  -
  空荡荡的书房里,傅如海凝视着纤尘不染的书案,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旁画篓里几轴已经泛黄卷边的画卷,蹉跎的岁月在画纸上落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灰尘。主人固执的不让任何人打扫,自己也不曾翻看,只是让那几卷画落寞的站着,黯然接受岁月的封印。只是无力的灰尘盖不去画卷的存在,就像荏苒的时光抹不去那段青葱的岁月。
  画里画着的是一片白雪之中傲然绽放的红梅,瑕疵之处有一笔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墨迹,是一个青涩的少年曾经最最质朴的梦想。然而一场大火却将一切烧成了灰烬,只留得一株没有生命终结的红梅在雪地里黯然神伤,只留几卷染了尘埃的画卷在干净的书房里变成惹眼的存在,只留下一个少年执拗的想要忘记却越发深刻的印在心上的梦。
  “江书啊,也许当年我真的不该逼他练武。他不开心啊。”傅如海缓缓关上书房的门,走进三月温暖的阳光中。
  只是阳光驱不去他心中的寒冷,唤不醒寒玉床上昏睡的人,解不开画篓里岁月的封印。
  


☆、第四章 极乐之谷

    收了收心神,林正楠举步踏入聚义堂。堂内,其余五派的掌门早早的已经到了,正坐在两边自顾自的喝茶,他们各自端着心思,也没个说话的人。
  “林盟主。”起身示意的是荀夏楼的楼主谷心萝,四十出头的女人穿一身杏黄色的罗纱群,相貌平平倒也难掩成熟端庄。其他四个掌门见状,也不紧不慢的站起来施了个礼,比起当年对林江书的态度已好了太多。
  雄傲天入座的时候不动声色的咂了咂嘴。他心里想着眼前这个看上去比娘么还漂亮的男人,明明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如今却成了他成为武林盟主道路上的绊脚石。而且这颗绊脚石还是当年他亲手埋在自己家门口的。
  雄傲天从来不屑以正派人士自居,他不像那些衣冠楚楚的伪君子,面子上对你以礼相待,背后却耍尽花招。他从来想要什么就做什么,也不怕别人知道。这四年来,他派下去暗算林正楠的杀手不在少数,却鲜有得逞。一开始总是遇到傅如海的百般阻挠,近一年来,不用傅如海出手,林正楠自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有的时候他真恨不得自己出手,无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凌云帮要立足于武林,有些规矩不得不守,有些事情非暗中不能做。好在新一届的武林大会就要到了,三个月后咱们手底下见真张。
  雄傲天这一番天人交战林正楠尽收眼底。在他儿时这个人曾如同梦魇一般让他害怕得夜不能寐。虽然颇有气概的在明銮殿前答应了五大掌门荒谬的决定,但他终归是个少年,再一次又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之后,他才明白了死是多么可怕的东西,而人是比死亡本生还要可怕的东西。
  雄傲天就是这可怕的代名词,明里暗里都想对他下杀手。
  只是经历了四年的磨洗,当年的噩梦如今在他眼里如同可怜的跳梁小丑,在众人面前叫嚣着自己的野心,却不知成了多少人利用的工具。要你命的人固然可怕,可是更可怕的是,有人从你身体里抽出刀的时候还在对你温柔的笑。
  “侄儿今日身体可好?不要太勤于练功,伤了身子可不好。”字圆腔正,客套熟络拿捏的分毫不差。
  林正楠向说话的人瞥去目光,天机宫宫主肖荆生。这个人自认与林江书有些交情,在林正楠越发出落的几年开始主动向他示好,三天两头嘘寒问暖问长问短,还亲昵的改了“林盟主”的称呼,转而称他为“贤侄”。
  林正楠心下冷笑,表面上却已放下手中的杯盏,摆出一副恭谨谦逊的晚辈模样。他对着肖荆生作揖道,“承蒙世叔挂念,只是家父尚在昏睡当中,君子堂靠我与傅先生二人才勉强得以维持,何况小侄还肩负着守护《通慧集》的职责,日日需提防那些江湖宵小,勤练武学是片刻都耽误不得的。”
  他这番话说得十分圆滑恭谦,只是特意加重的“江湖宵小”四字还是让几个掌门僵硬了笑容,尴尬得频频点头称赞。
  “不过,等三个月后从五位前辈中选出新的盟主,小侄就可以将这重担转交给真正的有能之士了。”林正楠又端起茶,将一件重要的事说得不轻不重慢条斯理。
  这并不是曲意逢迎的推挽之词,武林盟主的位置他从来不感兴趣,当年之所以答应了那个贻笑大方的决定,完全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不甘被人轻视的自尊作祟。
  当年林江书重伤未愈,傅先生精神失常,他感觉整个天都塌在了他一个人的肩膀上。明明他比别人瘦小,为什么天塌下来的时候却落在他的肩膀上呢?
  三个月后,交出武林盟主的位置,他就可以从这些明争暗斗中脱身。他要的不是盟主的位置,也不是失传已久的秘籍,他只要一个真相。只有从身份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他才能放开手脚转开所有人的注意,去做他不得不做的事情。
  几个掌门暗自揣测着林正楠的话,是真的不想要武林盟主的位置?还是故意用这番话让他们掉以轻心?要知道,林正楠的实力到底如何,到底会不会成为武林盟主之争中的一批黑马,他们谁也不敢妄下定论。
  偌大的聚义堂一时间鸦雀无声,五位德高望重的掌门,正为晚辈的一句话苦恼,林正楠不知该庆幸自己有让别人担心的实力,还是该笑这些步步为营的掌门已被权利束缚的如同惊弓之鸟。
  最先打破沉静的还是谷心萝,毕竟荀夏楼皆是女流之辈,对于权利看得自然比男子淡一些。
  “四年前林盟主为了成全大局做出了牺牲,失去这样一个武学奇才是整个武林的损失。”她说着向林正楠颔首示意。“这四年来武林盟主虽然由林贤侄暂代,但江湖之中不免有众多非议之声,毕竟林贤侄的盟主之位不是通过武林规矩得来的。”
  林正楠听到这里不禁觉得好笑,现在说他的位置来的不合规矩,那么当年提出这个决定的人难道不是现在厅上坐着的五位吗?
  “谷掌门有话不妨直说,不足之处小侄必当虚心悔改。”面子上说着虚心悔改,嘴角却毫不遮掩的翘起,心内所想不言而喻。就三个月了,陪这些人玩玩的耐心也快磨到头了。
  谷心萝自然看出了林正楠脸上的意思,但还是气定神闲的将话说了下去,“所以这次的武林大会无比重要,事关整个武林未来的安定。可是半年前忽然出现的‘极乐谷’最近却活跃异常,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打着武林大会的注意。”
  “极乐谷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据说最近断水崖附近总是出现身份可疑的人,看行事作风很像是极乐谷的人。”锦阳府楚不复一脸正色的附和道。
  一旁闷着头喝茶的雄傲天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的消息一般,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摔,“断水崖?那个什么极乐谷的人去武林大会的举办地做什么,难道是想做什么埋伏?这可不行,林盟主你可要把这帮人解决了,武林大会可不能出什么差池。”
  众人对雄傲天这种颇没见识的话不以为意,一个整日觊觎盟主之位的人,消息这样闭塞,难道只光顾着做盟主的春秋大梦,连必要的江湖情报都忽视了吗。只是这个粗枝大叶的人说出了众人的心思——让林正楠解决极乐谷这个来历不明身份可疑的门派。
  林正楠看众人脸上的神色心下已明白了大半,不管他最后会不会竞争盟主之位,让他去打探这个不知虚实的极乐谷都会是个只赚不赔的买卖。
  如果极乐谷真的有意染指武林大会,那么林正楠和他们打的两败俱伤的时候,五大派正好坐收渔翁之利;如果极乐谷没有这个意思,那么就算林正楠要与他们争盟主的位置,实力受损的晚辈也不足为惧。
  真是他的好世叔啊。
  “极乐谷的事情小侄也略知一二。据传极乐谷门主萧天翊行事乖张,行踪诡异,除自己门内之人,江湖之中半年之久尚未有人见过的他的样貌。此人追求享乐,挥金如土,更是纵容门内人寻花问柳纸醉金迷。但是自成立以来也未曾听说过极乐谷做出什么有违武林道义的事情,如果真如几位前辈所言,极乐谷近日有些异常的举动,的确是叫人不得不妨啊。只是……”
  林正楠微微蹙起一对弯眉,表现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那样子叫人看了忍不住想抽自己两巴掌,怨自己为何要破坏这等人间尤物的美好。
  “林盟主有什么为难之处吗?”玄空方丈停下手中转动的珠串,嘴里还轻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林正楠起身,背手走至厅中央,尴尬的抵拳轻笑了几声,“我听说萧天翊生性怪诞,癖好也有些不同于常人……”
  几个掌门面面相觑,突然明白了林正楠所指为何。
  有传言萧天翊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实为人间难得的美男子,只是这美男子不爱红妆粉幔,不爱水蛇细腰,偏偏有龙阳之癖,断袖之爱,不知惹得多少妙龄少女扼腕垂泪。极乐谷里更是清一色的都是有龙阳之好的男子。虽然这些只是江湖传言,但还是给本身就极为神秘的极乐谷添上了一抹引人瞎想的绯色。
  几个掌门不约而同的看向林正楠那张绝色倾城的脸,这样的男子若是与有龙阳之癖的萧天翊……想到这里,几个掌门陷入了沉默,各自天人交战遐想联翩。
  “阿弥陀佛……”玄空方丈将众人从菲菲桃色中拉了回来,天机宫,锦阳府两位掌门端坐了身子握拳轻咳,雄傲天在座位上尴尬的抓耳挠腮,谷心萝的脸更是红到了耳根,闭起眼跟着玄空方丈,口中道佛声声。
  林正楠隐忍着压住喉头的笑意,“几位前辈不必担心,小侄自有分寸,极乐谷的事情就交给侄儿处理了,还请前辈们为武林大会悉心准备,为了武林的安定做最大的努力。”
  “如此……就有劳林盟主了。”几个掌门道。
  “堂主,有人送来了这个。”一旁的家仆小声附耳过来,递上一张红底金边的请帖。
  林正楠挥手示意家仆退至一边,展开请帖,一股浓艳的香气便在空中弥漫开来,萦绕鼻尖。
  几个掌门对视几眼,都不知林正楠所持何物。
  “林盟主,可是与武林大会有关的事?”雄傲天伸着脖子张望。
  林正楠不动声色的将请帖收回袖中,笑道,“只是故人请我去家中一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诸位掌门若是没有别的事,便请回去休息吧。极乐谷的事晚辈一定尽心尽力,势必不会让武林大会出什么差池。”
  几个掌门点点头,虽有些怀疑,但终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散了。
  待人走光,林正楠才重新从袖中取出请帖。“极乐谷,萧天翊。”他念出请贴上的落款,微微蹙眉,“看来不得不走一趟了。”
  


☆、第五章 一个故人

    翌日,春光浓似醉,带着人的心情也疏朗了几分。用完早膳,林正楠照例进入书房研读《通慧集》的残卷。
  虽然他对武林绝学江湖遗传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在这种人心不古弱肉强食的江湖,一技傍身总没有什么坏处,况且在林江书醒来之前,或许在他醒来之后,君子堂的重担都得由他一个人来挑。
  心口又被这些沉重的事情压得烦躁,他深呼一口气,翻开手中的秘籍。
  书中所述之法他基本已熟记于心。通读《通慧集》就会发现,这本内功心法与武林中现行的各种心法可谓大相径庭,甚至是背道而驰。武林各派的内功心法虽然各成一派,但万变不离其宗,依然遵从着十二路经脉以及大小周天的原理。然而通慧集所述的内功心法,几乎将这些脉络全部推翻,寻得尽是一些晦涩隐秘的穴位经脉。
  这本残卷其实已经尽述完全,然而缺掉的那一张正是至关重要的走穴^图。
  皇帝老儿对武学一窍不通,能一眼看出《通慧集》中至关所在并将其裁去的必是位高手,很可能是萧云川。可是萧云川最终还是命丧火海,可见他本人虽有机会习得通慧功,但书中所记的离经叛道的内功心法,即使是萧云川这样的高手也不敢贸然尝试。
  大略扫了几遍还是没什么发现,他将残卷放回机关盒,还未来得及锁入暗格,家仆突然来报。
  “堂主,门外有人求见。”
  闻言不禁有些诧异,想不到还会有人特意来见自己。这四年来他一直潜心武学,虽然担任武林盟主一职,却很少与江湖中人来往。像这样来而不报姓名的人,实属少见。
  见房内半响无人应答,家仆又说道,“来人说堂主看到这个就会明白的。”
  林正楠的好奇心算是被吊起来了,“进来吧。”
  得了允许,家仆推门而入,弓身托手举着一物走至案前,那手中托着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只做工上乘的狼毫,一看就是大家惯用之物。
  “此人现在何处?!”林正楠双手在桌案上重重一拍,倏的起身,吓得家仆哆嗦的说不出话来。
  “在,在……”
  “哈哈,都是做武林盟主的人了,还这样不稳重?”
  人为至声先到,听到这个声音,林正楠先前还有的几分不确信一扫而光,快步绕过桌案欲出门迎接。还未等他走到门口,一袭白衣,一把折扇,一根玉簪已步入书房。
  “柳先生!”来人正是四年来音信全无的玉面画师柳杏生。
  柳杏生看着眼前的男子一时间有些恍神,四年前还是个黄豆芽般的孩子,如今已经窜到他的眉眼高处,脱凡的样貌更是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柳杏生探扇而笑,本想习惯性的摸摸林正楠的头,却发现这样的动作好像已经不太适宜了,有些尴尬的将手收了回去。
  “你长大了。”淑人君子,雅人深致,说不尽的才子风流,道不完的成熟稳重。
  “怎么,以后再也不会说我是小孩子了吧。”林正楠笑得眉眼弯弯,比晴光还潋滟了三分。
  “是。正楠是大人了,再不用缠着我作画了。”柳杏生打趣道。
  林正楠撇撇嘴,“什么缠着你,说的好像你不愿意见着我似的。”
  “说笑说笑,不是正楠缠着我,是我日思夜念,就盼着你来找我。”说着将手中的扇子又摇了摇。
  这把折扇甚为玲珑精致,玉牙石雕镂而成的扇骨出自巧匠之手,薄如纱幔,轻如纤羽,扇面涂有琼脂鲸膏,水火不侵;扇画只绘有一株苍劲的墨竹,简单不失大方,恰到好处的平衡了扇体的华奢。落款处提着“林正楠”三个圆润可爱的小楷,俏皮得透露出题字孩童的稚嫩。
  这把扇子林正楠再熟悉不过了,四年前闻名天下的巧匠鬼手夏甫云游天下,机缘巧合借宿于君子堂,与以文人雅士著称的林江书相谈盛欢,更是觉得宛如仙童般的林正楠惊为天人,于是将自己的得意之作玉牙扇赠与了林正楠。
  恰巧是时他正在苦练柳杏生布置给自己的作业《墨竹图》,忽生玩心,将已于纸上练了百遍的墨竹提在了扇面上,送给了柳杏生。
  只是那一次的赠扇竟成了漫漫四年中最后一次见面。
  自己儿时所做之画虽然还过得去,但实在不能与“天下第一画师”的技艺相提并论,想不到他却时时刻刻将自己赠与他的扇子带在身边。
  林正楠看着那扇子,心中经不住一阵感动。
  仆人为二人送上两杯刚刚沏好的毛峰,水汽氤氲,散了一室清幽。柳杏生合上玉牙扇小心翼翼的收入袖中,与林正楠在桌边坐了,接过茶盏细细浅酌。
  “四年里先生到底去哪了?”林正楠并不喝茶,目光流连在柳杏生的举手投足。这个宛如人间蒸发音信全无的人忽然就这样坐在了自己面前,他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体验生活,游历山水”柳杏生莞尔,语气十分轻松。
  “游历到人间蒸发一样吗?你知不知道我派了多少人去画斋找你。”
  “我听画斋的伙计说了,所以这不是一回来就来找你了吗。没想到四年没见,你都坐上武林盟主的位置了。”说话的人笑得越发开心,眼睛里满是打趣的味道。只不过他说的不是实话,他不曾回画斋,但是他的目的和他的心都要求他第一时间来见这个故人。
  林正楠对他的回答有些不满,四年的时间怎能这样轻描淡写,一带而过。在刚刚当上武林盟主的那一年,傅先生神智不清,林江书昏迷不醒,多少个害怕的无法入眠的夜晚,他心里想着念着的都是眼前这个人。
  他从小不喜舞刀弄剑,一次喻泉来家中拜访爹爹,他便意外结实了喻泉唯一的入室弟子柳杏生。杏生年长他六岁,可是二人的性格却是一拍即合。林正楠从小在画画方面就颇有造诣,这么一来,他便常常缠着柳杏生教自己作画,一来二往二人成了又是朋友又算半个师徒的亲密关系。
  在被傅如海逼迫着习武的童年里,只有眼前这个人给他一种生活的真实感,让他知道能忠于自己所好之事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只是这个人竟然不告而别,一走就是四年。
  见林正楠闷着声不说话,柳杏生盖上茶盖,接着道,“我听说三个月后就是武林大会了,你可有把握继续守住《通慧集》?”
  柳杏生问得这样单刀直入,连林正楠都难掩面上的惊讶。《通慧集》的秘密仅限六大派内,他这个画师是怎么知道的?
  看出对方的疑惑,柳杏生忙解释道“你不要觉得奇怪,有人的地方就没有秘密。你们六大派将《通慧集》的存在隐瞒了四年之久,这个时候才泄露出来已经实属不易了。不过还有三个月就是武林大会,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一切都要成定局了。”
  是啊,如果不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客栈听到两个醉酒的六派中人谈论武林大会的事,他根本不可能知道《通慧集》在君子堂手里,而且在他最在意的人的手里。
  柳杏生说的不错,武林大会在即,除了六大派必然争夺武林盟主的位置,其他蠢蠢欲动的门派也不在少数。明争不怕,就怕像极乐谷这样行事诡异可能暗怀鬼胎的。这个时候寻找内应放出《通慧集》的消息,引得更多人争夺武林盟主的位置,制造混乱掩人耳目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看来这次的武林大会注定是鱼龙混杂,不过好在这浑水林正楠并不想趟。
  “《通慧集》的去处我并关心,我倒是好奇你这个不问世事的才子画师怎么对武林之事热衷起来了。”
  林正楠盯着柳杏生的眼睛,想从他的神情里找出蛛丝马迹。柳杏生突然到访,又刻意询问《通慧集》的事,这样的行事作风实在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柳杏生。
  柳杏生也不避讳他直直询问的目光,神色自然道,“我听说你当了武林盟主之后很担心你,便对这些事留意了些。”他瞥向桌边那个画篓,纤尘不染的书房,布满灰尘的画篓,明明是想忘记却因为太过执着而愈加鲜明。
  那样惹眼的存在,他一踏进书房就看见了。
  “多久没有画过画了?”声音温温柔柔却直击心底。
  “那样的东西不需要。”林正楠执起杯,抿了一口茶。
  “是吗?”柳杏生站起身就要往那画篓处走,“我倒是太久没看过你的画,都有些不大记得了。”
  “别——”林正楠下意识的拉住他的衣袖,与柳杏生目光相撞之后又很快垂下眼,“都是些旧东西,就别看了,平白沾上一身灰。”末了,便不再说话。
  柳杏生看了他良久,忽然在他身前蹲下,将他的手握进自己手里。“我知道你很累,你从小就不喜欢练武,如今却做了武林之主。但是你没有必要这样束缚自己。”
  林正楠怔了怔,目光落在相握的手上。他不禁暗自嘲笑起自己的多疑,蝇营狗苟之辈见多了,自己也不免多生了一颗防人之心。柳杏生还是柳杏生,除了爹和傅先生,他最相信的就是眼前这个既是良师又是益友的人。
  “我知道,等我解决了这里的事情,我会的。”他把另一只手也放在了柳杏生手上,“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相信你又要来缠着我了?”柳杏生笑。
  林正楠正要嗤他,余光却扫到桌上一物,瞬时神情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柳杏生问。
  林正楠摇摇头,“你旅途劳顿,今日还是先歇息吧,明日我再好好陪你。”
  柳杏生自知他有事,也不多问。“嗯。明日和我好好聊聊,你这四年过得怎么样。”
  “好。”林正楠笑道。
  送走了柳杏生,林正楠将书房的门轻掩上,又走回桌边重新坐下。光线透过门缝,在桌上的机关盒上投下条细长的光,林正楠将手伸向那光,光线在他指尖曲折划过他的手掌。
  “只要我能找到你的残页。”他抚上机关盒,自言自语道。
  作者有话要说:嗷呜~~~~小生生之后就是萧老板了~~~=v=


☆、第六章 剑拔弩张

    念萝坝地处齐豫和云燕的交界之处,是幽云六州边境的一处峡谷。
  这里四面环山,附岩走水,当地百姓大多以采集谷中奇珍植被,捕猎飞禽走兽为生。只是近半年来,入谷的男子多是一去不回,有胆大的亲友入谷寻找,也只能找到失踪男子的衣衫与劳作工具。
  据家住附近的百姓说,每至深夜,谷中总有阵阵磬竹丝音与男子此起彼伏的娇喘呻^吟之声,有时还能看见许多黑影如鬼魅般穿梭于夜幕之中。
  渐渐的,有好事者谣传谷中有不愿投胎转世,留恋尘世云雨的女鬼作祟,女鬼食取男子精元之后,将男子变为自己的禁脔,夜夜寻欢作乐。
  民间的迷信传来传去也就那么几套说辞,虽是陈词滥调但总能奏效。念萝坝于是成为人人不敢跨越的雷池,被孤立与一片烟波绿涛之中。
  一树红叶烧,露重色浓,笼在微露的晨光之中,又显几分冷冷清清,就像选中它的主人。
  “谷主,请帖已经发过去两天了,林正楠会不会不赴约?”包裹在黑色夜行衣中的影卫敛首在紫檀玉榻旁,向榻上的男子做着请示。
  男子侧躺在榻上,单肘支头,似是在闭目养神。宽大的黑色袍子衬出整个人的慵懒之态,腰间随意扎着的红色绸缎勾着他纤细的腰肢与好看的身形。烛火摇曳,流光于青丝上倾泻,映得墨衫上的暗线花色若隐若现。
  这本是一副安静美丽的画面,只是下一个瞬间,男子微睁的双眼里转瞬即逝的一丝阴狠,还是透过厚厚的睫毛泄露出了主人周身肃杀的气场。
  “他来也是死,不来也是死。只不过换个死法罢了。”
  拖长了的音节在空旷的室内回荡,给原本低沉好听的男音添上了一笔邪佻的色彩。
  影卫颔首退回黑暗之中,不敢再多说什么。
  -
  清泉潺潺,在青苔与鹅卵石上穿梭而过。木桥伐树而建,被随意地堆砌在零零落落的溪涧之上,只是随地取材,未经任何雕琢,杂而不乱,彰显着主人不拘小节的性格。本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红枫执拗的缀满了枝头,浓艳似火,阻隔开周围绿色的汪洋,像一颗红色的宝石偶落其间,守护起这片宛如人间仙境般的存在。
  林正楠摘下蒙住双眼的缎带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片景色。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极乐谷,一直对外人隐瞒着自己的存在,就连他也是被要求蒙住双眼,再由接应之人带进来的。
  远处树木繁密,枝桠交错,有几片粉幔随风缱绻,一舒一卷之间,便有交叠在一起的人影若影若现,才想捕捉,就只剩下一片颜色正好的红叶,施施然坠下。
  林正楠不禁皱起了眉,有点质疑谷主的品味。
  “林盟主,这边请。”
  接应的人迈着急促琐碎的步子在前面带路,走过的回廊蜿蜒曲折,紫藤花缠绕在檐柱上,无人修剪,几乎盖住了全部的棱角。走到一间颇为敞亮的厅堂,侍从在厅堂前停下,转身、行礼、退下一套动作做得干净利落。
  林正楠打亮了一会眼前的厅堂,虽说是敞亮,但也并无过多的修饰,从房梁到桌椅几乎全都是原生的粗木打造,只不过稍刻了些花纹做为简单的装饰。传说萧天翊挥金如土极尽奢侈看来只是江湖中人的臆想罢了。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3/21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