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夜抄+番外 作者:泠司(下)【完结】(59)

2019-04-03  作者|标签:泠司

  “那妾身就不客气了……”

  她的手指还没触碰到那颗近在眼前的心脏,忽地外头的青光黯淡下来。

  整座宫殿就像是被朦胧的轻纱包裹起来,连同窗棂外的景物一并模糊远离,怎么都看不真切。

  墙壁上浮现出一个个诡异而扭曲的字符,又很快淡去,她想要加快动作,快些弄死眼前这该死的杂种,可手根本使不上力气。

  “发生什么了?!阿昭!阿昭!快来!”她直觉不妙,大声呼喊起心腹的名字,“我不是让你在附近等着?快过来!”

  不论是狂风还是雷暴都静止下来了,安静得能够听见穆离鸦粗糙不规则的呼吸。

  拖得越久迟绛就越虚弱。她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到后来连动一下都困难,握在手中的绸缎也在悄无声息中落下。

  失去支撑,倒在血泊中穆离鸦等了一会,慢慢地睁开眼睛。

  束缚住他手脚的绸缎松开了,被缠住的他花了一点时间才从这层层叠叠的绸缎中将脱身。

  他做得很慢,因为每一件事都要消耗他所剩不多的体力。

  迟绛饱含怨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我明明已经毁了,明明已经毁了两处阵法,为什么……”

  为何已经被她毁掉了的阵眼为何又能够发挥了?

  “你这卑劣的杂种。”她浑身上下使不上力气,眼睁睁看着他挣脱了束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阿昭!你听得到我说话吗!进来替我杀了这小杂种!”

  作为回应,她得到的只有一片静默。

  穆离鸦的瞳孔涣散成一大片深色,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他没死,为什么迟绛突然就这样气急败坏地咒骂着所有东西,但身体里有一个信念在驱使着他,不让他倒下。

  剑就落在不远处,右手已经动不了,他换左手去拿剑,就这么点平时不足挂齿的小事都让他喉咙口满是血的味道。

  他伤得太重了,但这样也好,痛楚能让他保持清醒,不至于彻底被压倒。

  阵法?她好像说了阵法两个字?是那个阵法吗?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解释。

  如果是那个阵法发动了,所有的事情就说得通了:她是纯然的妖怪,而他是半妖。

  与清江那时截然不同,那时他身中奇毒,身为人的一部分濒死,是身为妖物的一半在苦苦支撑。

  此刻颠倒过来,如果他身上没有这一多半的人血,他是不可能在这个阵法中还有力气。

  他的余光瞥见自己的发梢又变成了乌黑的颜色——妖血被彻底压制住,剩下的就是身为的人的那个他了。

  琅雪不顾一切也想让自己变得跟他一样,假如他真的向琅雪屈服了,是不是现在他就会变得和迟绛一样?

  “请将您的力量借给我。”他喘得很厉害,眼前阵阵的发黑,好几次都要再度栽到,“只要能胜过她,我能够做任何事。”

  这把剑燃烧的是他今后的寿数,但如果他不在这里击败眼前的这个人,那么他们所有人都不会再有美好的今后了。

  他们不需要不懂得怜悯的神祇,亦不需要会献祭子民的统治者。

  “好。”

  她一如既往回应了他的请求。

  温暖的手拉住他,让他不再因为寒冷和疼痛而不住地颤抖。

  保持静默,不得喧哗。他在心中回想起往日祖母的种种教诲。

  漫长的恩怨到这里就是尽头了吗?他的思绪在溃散的边缘,大片血色的影子最后化成了那朝他伸出手,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花灯的青年神君。

  他自己的仇不知何时能报,但这个人的仇在这里就是终结了。

  “最后的一剑了,迟绛。”

  无论是成是败,这都是会是他这一生的最后一剑。

  ·

  剑气震荡得整座宫殿都将要崩溃。

  乌黑的发梢再度褪去了颜色,变成了雪一样的颜色,在风中飘荡。

  有什么人牵着他的手又松开了,被触碰过的地方迅速冷了下来,有一些些不习惯。

  ——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是谁在这样呼喊?他的全部心神都用在了这一剑上,根本无暇分辨这是自己还是其他人的声音。

  他拼尽全力将剑送进了眼前人的身体里,袖子向后滑落,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伤痕,哪怕之后这条手臂会彻底废掉,他都不曾松开手。

  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剑鞘上的那颗珠子从中间悄悄地裂开了一道,啪地落在了地上。

  从他住的院子出来,朝北边走上六十三步就是偏院,院子里除了夏天开花的椿树,还有一棵不知多少年的大树。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个样子了,所以闭上眼他都能找得到路。推开门,房间内常年盈满了笔墨的香味,稍不注意的话就会踩到屋主堆在角落的一叠叠经书,下午的太阳被茂密的枝叶滤过,细细密密地撒了进来,变成一块块的金色。他觉得很安心,也很欢喜——如果可以的话,他一辈子都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阿止。”

  他叫了那伏在案前的黑衣少年的名字。

  “怎么了?”今天这个人难得搭理了他,“你又来了。”

  “我又来了,不好吗?”

  “不会,有什么事吗?”

  黑衣少年没有回头,可说话的声音还是温和的,“你的声音和平时听起来不一样。”

  “没什么。”他坐到自己惯常的位置上,趴下来看他的,“我有一点困,让我在这里睡一觉。我不会打扰到你的。”

  “真的这么困吗?”

  明明看不到正脸,他还是能想起那少年的眉头皱在一起的样子。

  “是啊,所以让我睡好不好?”他像是撒娇般地说道。

  “你睡吧。”说着,黑衣少年无奈地放下笔,“搭着这个,别着凉了。”

  带着点干燥香气的衣裳落在他的肩头,快要睡着的他想起某件事,扯住另一个人的衣袖不让他走开,“你不会离开吧?”

  黑衣少年看了他有一会儿,露出个陌生而熟悉的笑容,“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身边。”

  “只要你不丢下我的话。”

  ·

  这一剑地动山摇,上指青天下斩地脉。

  地上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带起的强风连外边宫墙上的琉璃瓦都被掀起。

  穆离鸦喘着气。这一次他很确信,他真的刺中了。如果她的真身是这所有东西,那么都毁掉的话就可以了结她了。

  迟绛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胸前c-h-a着一把剑,另一端被人握在手中。

  “你……”她像是有话要说,才刚张嘴,黑色的血液源源不绝地从她胸前的那道剑口里流出来。

  宫殿剧烈地摇晃着,随时都会彻底崩塌。

  “你……”

  穆离鸦握着剑柄,麻木地将剑身又送进去一截。

  他稍稍抬起头,漆黑的眼里没有一丝光泽,静静地仰望着天空的方向,靠勉强握着剑才不至于彻底倒下。

  “这样的我,能够让你正视……”他气若游丝,说话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甚至透着点死气,“你的宿命了吗?”

  他的宿命是为这所有的事情划上句号,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做到了。

  “妾身还没有失败。”不知道看到了怎样的景象,她的眼中迸发出疯狂的偏执,伸手握住剑身,哪怕鲜血淋漓都不撒手,“我还没有失败!我还有胜算!”

  她念起咒文,已经变成绿色的眼珠里再度凝聚起墨色。

  就算没有完成,那具身躯也应该能够使用了,只要将自己尚未消散的魂魄转入到那具身躯中,她就是至高无上的神明,能够c.ao控世间万物。

  “你和那个冒牌货,你们都会死在这里!”

  他看着迟绛,还想要去握剑,可这一次他失败了。他握不住剑了。

  重创迟绛的真身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至于中断这个咒语……

  “原谅我,剩下的我做不到了。”他颓然跪倒在血泊中,浸满了血的白发变得无比沉重,让他连抬起头都困难。

  他喃喃自语道,他真的做不到了。

  这一剑透支了他的全部命数。他的结局,好一点大概就会和自己的祖母一样,坏一点的话,应该是魂飞魄散吧。

  在他的意识将要消失的前夕,好像又有人来了。

  是他等的那个人吗?他要怎么和他道别呢?

  “阿止……”

  “结束了。”

  迟绛还来不及将自己的想法付诸于行动就听到有人这样说。

  数百年前,这个人给她指明了一条道路,带着她弑神,然后教给她筹备仪式的方法,好似真的是在帮助她。她知道这个人没有看起来那么好心,但是她想要的绝不仅限于这样多,所以她还是决定与其合谋……

  “妖族迟绛,谋害承天君篡夺神位,意图扰乱天纲……”这个人停顿了一下,接下来的话语中多了几分兴奋,“狂妄大胆,难免今后有人效仿,所以本天君决定降下灭族之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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