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淮跪在地上，背缓缓地弯下去，对着陆小九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求你，重振社稷，善待百姓。”
牢内静了很久，两位帝王都没有说话。
易淮猛地又抬头，眼神前所未有的精亮，死死盯住陆小九：“如果你做不到，如果你让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江山就这么败落了，我易淮死也不会放过你！”
陆小九一拍桌子，想说你凭什么威胁我？但看他那副外表穷凶极恶，内心却万分无奈又充满渴望的样子，陆小九叹了口气，心软了。
郑重地站起身，一字一句地说：“我答应你。一定会尽力让大周国泰民安。”
而得到陆小九的承诺，易淮终于脱力，跌坐在地上，再没有说话。
陆小九看了他片刻，转身安排了新人好生照顾他，亲手关上牢门。
当夜，易淮自尽。一头撞在墙上，血溅三尺。
小太监来报时，林远也在，他不动声色地将陆小九抽动的嘴角和紧攥的拳头都收进眼底，挥退了小太监。
陆小九嘴唇微颤：“林相，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葬了吧。”林远冷漠地草草回答，抓回陆小九的注意力，“陛下，刚刚说到那求贤令一事……”
而如今秦渡看着那座小小的荒坟，所有的回忆都涌上来。
第一次见到易淮，他送了自己一个金色的小风筝；初登基时，他带着自己去向阳池边捞鱼；去武肃营前，他着人为自己打造了一副合身的铠甲……
再多的仇恨也随着死亡消散，秦渡如今只记得他年轻时温和的样子。
“易伯伯，一路走好。”
作者有话要说： ┗|｀O′|┛ 嗷~~ 今天南京一直下雨，外面都雾蒙蒙的=O=
明天会更一个林远和陆小九的BL番外~后天秦将军就出征啦~！
☆、番外篇·锦堂春慢
“行了，没事的话你们就都退下吧。”陆小九捏了捏眉心，俊逸的脸上满是疲倦。
“禀陛下，臣还有一事启奏。”等其他人都退出书房，礼部尚书高嵩还在原地磨磨蹭蹭。
陆小九摆摆手：“说吧。”
“回禀陛下，之前朝政大破大立，陛下劳思深重，故臣未曾提起。如今朝堂日渐清明，关外秦将军更时时传来捷报，人心大振。微臣以为，是时候立后了。”
陆小九本来还算认真，可听高嵩说完，就看他无力地向后一倒：“哦，朝政清明了，也打了胜仗了，所以就要立后了……”
高嵩点头，并没觉得这逻辑有什么不对。却看陆小九腾地坐起来，招了自己过去，伸手凶神恶煞都戳了戳自己的脑袋。
“高卿啊，你最近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我跟你说林相出身医术世家，你让他给你开副药，就说是朕说的。啊，让他别跟你收钱。”
高嵩侧脸一红，噗通跪下：“陛下，臣是认真的。”
陆小九烦了：“立什么后啊？朕连个妃子都懒得要。”
“陛下，这才是荒唐之处啊！”高嵩用膝盖亦步亦趋地跟着陆小九烦躁的步伐，言辞恳切：“堂堂大周天子，后宫竟空无一人，这……这简直闻所未闻！”
“朕忙得很，此事容后再议，你给我退下。”陆小九走到哪儿身后就跟着这么一个大尾巴，气得随便拉了张凳子一坐。“听到没，朕让你赶紧走。”
高嵩仍是满面愁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试图洗脑陆小九。
陆小九实在受不了了，抓狂地拂袖：“好，你不走，朕走！你这么喜欢待在这，一辈子也别出来了！”
“陛下……！”高嵩眼看着陆小九狠狠关上门，把他锁在里面，欲哭无泪。
小太监察觉情况不对，脚底抹油地悄悄跑去找了林远。
“丞相，你快去看看吧，圣上大怒，把高尚书给关御书房里了！”
“关在御书房？”林远放下手中的笔，也是一脸不解。高嵩要真说错了话，那也该是押到牢里，这关在书房是什么道理？
“陛下他人呢？”林远跟着那小太监走到书房门口，试着推了推门，“你有钥匙没？”
“有倒是有，可是圣上没发话，小的也不敢开啊……”那小太监将手背到身后，低着头直盯着自己的脚尖。
林远叹了口气，也不为难他。转身轻轻敲门：“高尚书，你在里面吗？”
那高嵩正唉声叹气，这陆小九也太难搞了，软硬不吃的，还总是不按常理出牌，人家伴君如伴虎，到他这伴君如伴猴，虽说只要不犯大错肯定没有掉脑袋的风险，可隔三差五来这么一下，也是挺够呛的。
此时听到林远的声音，高嵩忙不迭地回应：“哎，林相，我在这！”
“你跟陛下说了什么，把他气成这样啊？”林远也是无奈，这一会儿不看着就要出乱子。
高嵩起身走到门前，倒是先委屈起来：“嗨，我就跟陛下说天下初定，是时候立后了……林相，你说我说错了吗？这圣上他登基时间也不短了，连个妃子都没有，这，成何体统啊！”
这高嵩只说了第一句，林远就明白为什么陆小九会生那么大气了。
从一开始因为自己倾慕秦渡而对自己横眉竖眼，到结为盟友共商大计，再到如今君臣同心，两人一起经历过的，并不比叶峥秦渡少多少。有时议事晚了，宫门下钥，两人就在书房里挤一张软榻。日日相处有多少亲密暧昧的瞬间，林远数也数不清。只是陆小九如今是天子，他的责任重大，林远不愿为了一己私情而令他为难。所以陆小九不开口，林远也绝不会纵容自己说破。
而陆小九此人，除了对秦渡还算坦诚，最是心口不一。明明对林远信任又依赖，私下里却依旧没多少好脸色给他。尤其是每次林远提起秦渡，虽然大多只是分析战况，陆小九却依旧很郁闷，林远的话里就是没多少情意也能被他解读出万千缱绻来。
刚刚高嵩提出要立后，他第一个反应竟是立了后，那林远怎么办？若是皇后看不惯自己每天和他待在一起，给他小鞋穿怎么办？自己明明是最苛待他的人，如今却为了他大发脾气，陆小九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林远安抚完高嵩，来找陆小九的时候，就看他靠在向阳池边的桥墩子那里睡得正香。眉目俊朗又清逸，发冠微微歪了，透着一分慵懒，就是这么随性的姿势也半点看不出从前那新兵蛋子的邋遢样子。
林远的喉结动了动，给他拨了拨额前的乱发，轻轻晃晃他的肩。
“陛下……陛下……？”
陆小九睫毛颤动，打开林远的手：“别吵……好烦呐……”
林远却趁着人还未清醒，贪婪又珍惜地悄悄握住他的手掌：“陛下，高尚书说他错了，你饶了他吧？”
陆小九迷迷糊糊地，把头转了个方向，手却并没有挣开：“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
林远温柔地看着他翘起的唇，像是怎么也看不够，又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拨弄。念及那小太监还跟在后面，叹了口气将人抱起来，对着小太监轻轻说：“听见了吧，陛下让你去开门。”
“是、是，小的这就去将高尚书放出来。”小太监脸色绯红，头也不敢抬，赶紧转身跑了。
林远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皇帝陛下，微微一笑。
陆小九确实累了，这一觉就睡到了半夜。醒来见自己躺在床上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套上外袍走到桌前。心说这会儿也睡不沉了，不若继续批折子，批完直接上朝。
又打了个哈欠想给自己倒杯茶，壶里却早已凉透了。
守夜的太监听见动静，将房门打开一道小缝：“陛下不可！丞相说过，深夜喝凉茶最伤胃，陛下要喝热的，小的去给你沏。”
陆小九点点头，放下茶杯，却看书案上奏折分门别类，垒得整整齐齐，打开一看竟全都已经加上了朱批，盖好了玉印，脸色变了变。
小太监端了茶上来，陆小九却并没有要喝的意思，低沉的声音吓得小太监腿一软：“你，去把林远给朕带过来。”
“陛下，这天很快就要亮了，不如等早朝再……”
陆小九缓缓转身，眼神凌厉：“不要让朕说第二遍。”
小太监立刻转身跑了。
林远来时，就见陆小九坐在椅子上，一脚将那些奏折踢翻，滚落到自己面前。林远愣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将它们一本一本捡起来，整理好摞在书案上。这都是林远在他睡着时仔仔细细批的，身为丞相，本来就很忙碌，这些也都是他额外的辛苦成果。
陆小九挑了挑眉，又是一脚。
林远的手僵在半空，无视陆小九挑衅的眼神，再将腰弯下去，继续收拾。
重复数次，林远也并不厌烦，只是最后只把折子抱在自己怀里，平静地注视着陆小九。
君臣之间暗流涌动。
“知道朕为什么叫你来么。”
“知道。”
陆小九看着林远如此逆来顺受的样子，心里满满的都是暴虐的欲望，想折辱他，想轻贱他，想让他跪下求饶，可到底不是那块料。撑着个威严样子，脸都快要抽筋了，最后只有不痛不痒的一句：
“谁让你擅自替朕批折子的？”
却没想到林远根本不为自己辩解，对着陆小九不卑不亢地一拜：“臣犯下如此大罪，请陛下责罚。”
陆小九本意只是想敲打敲打他，立立威罢了，看他如此坦荡请罪，倒是愣住了，半天才恼羞成怒地吼道：“别以为朕不敢罚你！”
“臣不敢如此以为，但请陛下从严处理，以儆效尤。”林远低着头，声音中没有任何一丝波澜，似乎是对陆小九失望至极，只想趁此机会正好离开这个无理的君王。
陆小九的肺都要气炸了，狠狠一拍桌子转过身去：“你给我滚！立刻滚！朕再也不想见到你！”
林远看着他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放下了折子。
陆小九的心揪着，肩膀塌成一个无力的形状。他根本不想林远走，但此时骑虎难下，再让他开口挽回更是绝不可能，耳朵时时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听到林远的脚步声，陆小九紧紧闭上了眼睛。
走了吧，走了也好，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你什么时候会走。
屋内终于重归寂静，偌大的寝殿冷飕飕的。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晚，已是四月了，可到了晚间仍是透骨的凉。陆小九感觉自己眼眶湿润，想抬起手揉一揉，不意却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刺激得陆小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陛下，别哭了。臣不走，臣会一直陪着你。”
“谁……谁哭了！”陆小九再也憋不住眼泪，狠狠给了身后的人一肘，“说了让你滚，没听见啊！”
林远吃痛，却并不放手，将头埋在陆小九的颈窝，轻轻咬他细嫩的脖颈：“臣不滚，臣滚了，陛下不就更难过了？”
“你胡说——！唔——”陆小九还要顶嘴，人却被林远转了个圈狠狠吻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陆小九从未有过类似体验，整个人僵在林远怀里，目瞪口呆地由得他放肆纠缠，半天回不过神来。
一吻结束，林远喘着气刮刮他的鼻子：“不闹了？”
陆小九呆呆点头，又猛地摇头，看得林远好笑，紧紧抱住他，呼出一口暧昧的长气：“陛下，臣是你一个人的，你都不要我的话，叫我怎么办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