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夜抄+番外 作者:泠司(上)【完结】(52)

2019-04-02  作者|标签:泠司

  “你的身体没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知道薛止又在为自己担心,他禁不住轻笑,“能拖一天就是一天了,那妖僧总不能真的要了我的命。”

  早在江底之时他就感受到了,琅雪并不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

  这点那妖僧和远在天京的那个大妖怪似乎是有所分歧。

  “抱歉,是我……”

  穆离鸦已经猜透了他要说什么东西,“不是你的问题,这毒连我都拿它没办法,你不要想太多。”

  不同于寻常蛇毒,琅雪的毒凡人药石无可解。为什么我要是个普通人呢?这样的念头在薛止脑内一闪而过。

  过去在穆家度过的许多岁月里,他偶尔会有这样的念头,可自打江边听过琅雪那样一席话以后,哪怕他再如何不在意,这念头都还是如一株剧毒的藤蔓慢慢地侵入了他的内心。

  他二人说是待雨小些出门,可这场雨一直下到了中午都不带停,甚至还用愈演愈烈的架势。

  桌上摆着的是鲜有荤腥的简陋午饭,两个素菜一看就是后院铁锅里炒出来的,叶子泛黄,上头没点油水还沾着亮晶晶的盐粒,看了就要人倒胃口。

  穆离鸦甚至连筷子都没有动一下,静静地看着薛止用饭。这些日子里他的胃口越发糟糕,先前还能勉强用点清淡饭食,后来已经到了随便吃点什么都不舒服的地步,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下去。

  被他这样看着的薛止吃了小半碗就搁了筷子,“还出去吗?”他对饭食口味素来不太挑剔,能够填饱肚子就算完事。

  “看起来这老天爷诚心要和我们作对了。”穆离鸦放下手里的杯子,望着窗外的天说。

  先前的小二不知道去了哪里,换班的倒是个机灵的,不光送饭,还给他想法子搞来了去年的梅酒,说是能开胃。

  y-in雨潇潇,外头的街道鲜有行人,就算有也是那些运送货物的马车牛车行迹匆匆,半点都不带停留。凛冬一日日地近了,说不准哪天大雪就跟鹅毛般地落下,也只有衣食无忧的文人墨客可以去赏玩,更多的人都是在心中哀求这日再来晚一些。

  “这雨不停,我们也不能整日在客栈里待着。阿止,收拾下随我出门见人。”

  薛止鲜少违背他的意愿,如往常那般提起剑就做了他身后最为可靠的那道影子。

  这种事换了其他人可能都不怎么乐意,唯独他,天生就适合这样沉默寡言地守在某个人身边,替他铲除所有潜在的危害。

  下楼以后在经过柜台时,穆离鸦花几个铜板从这钻进了钱眼的掌柜那换了把半旧不新的雨伞。

  “还有么?”

  “没有了。”掌柜地搓着手,满面愁苦地说,“公子你看,这雨从早下到了这会儿,还剩一把伞都该烧高香了。更何况像我这样的生意人,有能做的生意会不做?是真的就剩这最后一把伞了。”

  “你讲得也有理。”

  穆离鸦将雨伞拿在手中撑开。他的手背上浮起条条青筋,光洁的指甲盖下头没有一点血色,而手腕骨瘦得支棱棱地突出来,上头还有些成年累月留下的旧伤痕,看得人惊心动魄。

  这伞过去应该是属于某个家境良好的少女的,雪青色的缎面保养得还算妥当,有些褪色却未起毛边,上头画了几朵精巧的兰花,拿在他这么个大男人手里颇有几分不伦不类的。

  “阿止,”他看起来颇有些苦恼,“只有一把伞,那就你拿着吧。”

  他的眼里透着几分嫌弃,似乎是在嫌弃这脂粉气过于浓重的雨伞。

  看着门外连成线的瓢泼大雨,薛止下意识想要推拒,让他自己打着伞别着凉了。

  “不用……”他话还没说完,正好对上穆离鸦那似乎话里有话的眼神。

  “阿止,你就听我一次。”穆离鸦还在那没个正形地打着哈哈,要不是脸色太过憔悴,倒真有几分像是过去那个浪荡公子。

  “你为什么不要?”

  从小到大的那份默契让薛止循着穆离鸦的意思问下去。

  “太女气了。”

  穆离鸦懒散地将雨伞收起,塞到了薛止手中,“淋点雨是小事,我可不想再被人嘲笑是小姑娘。有没有意思的。”

  这竹骨缎面的小伞可能就将将有六七两重,薛止这种整日拿剑的人不可能拿不动。但事实就是穆离鸦将伞递到他手里的瞬间,他像是被烫了一样缩了下手,雨伞啪地落在地上。

  “抱歉。”薛止本能地盯着地上的雨伞看,眼神直勾勾地,跟见鬼了没什么区别。

  “哪里的事,是我没看到。”

  见到薛止懂了他的意思,穆离鸦就不再演戏,弯下腰捡起雨伞,重新放到薛止手里,“好好打着伞,别淋s-hi了自己。”

  这一次薛止没再推拒,而是牢牢握住了伞柄,绝不会再让它从手中离去,落在地上。

  对此,穆离鸦微微地笑了起来,但那笑仅仅是昙花一现般地浮在他的嘴唇上。

  “阿止,你要切记,时时刻刻打好伞,淋s-hi就不太好了。”

  说这句话时,他特地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字地吐出来,好似某种严苛的咒语,中间出了一点差错就会要人x_ing命的那种。

  ……

  客栈在随州府的东南边,而他们要找的人住在西边,中间要走的路曲曲折折,几乎贯穿大半个随州府。

  这么远的路,穆离鸦知道绝对不可能步行过去,便随便挑了个客栈外头揽生意的车夫,跟他讲好价钱和要去的地方便和薛止一同上了车。

  薛止仍旧撑着从掌柜的那儿买来的旧雨伞,一直到上车,完全淋不到一点雨那会才慢慢地收了伞。

  车上空间本就不算大,他这样的行为甚至惹得车夫侧目,嘴里嘀嘀咕咕道,“看着年轻力壮的,淋点雨都不愿意,真是娇贵。”

  薛止听到了只当没听到,抖落伞上沾着的雨珠,靠着左边的位置坐下,顺带伸手垫在穆离鸦的脑袋后面,生怕他因为行驶颠簸而磕着碰着哪里。

  穆离鸦靠着薛止散发着热意的身子,艰难地和身体内的倦意做着斗争。自打中了毒以后,他总是浑浑噩噩地,想要清醒地想会儿事情都难以做到,更不要提其他的。

  “请问先生怎么称呼?”

  车夫听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直爽地笑了几声,“我姓林,周边街坊都叫我林大。”

  穆离鸦看着车内那盏灯随行驶的颠簸而晃荡,看得久了自己都有几分眼花缭乱,“林先生,您在这随州府住了多少年了?”

  “我?”林大答得率直,“我从出生就是随州人了,这么多年除了几次赶车走得远了些,基本都没离开过。”

  “既然这样,某能和先生打听些事情么?”

  “你说,只要是我知道的就成了。”

  “也不算什么大事,”穆离鸦凝视着薛止那较常人来说更为深刻的轮廓,“十六年前,随州府是否有一户姓薛的人家被灭门。”

  “灭门?”林大吃了一惊。

  直觉可能有戏,穆离鸦继续说,“是啊,灭门。不光是灭门,还放火烧光了这姓薛的人家的住宅,火光冲天,都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嗯?有听说过吗?”

  没想到的是这车夫沉思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您记错了吧,随州府从未发生过这样的案子。”

  “是吗?”

  穆离鸦不信,“您再好好想想……”

  他不是不依不饶的x_ing格,可连续从两个人那里得到否定的答案,他还是忍不住怀疑自己之前的全部认知。

  “真的没有,按你说的,十六年前,那会我差不多都开始跑车了,每天什么大小事没听过。我虽然不是读书的料,可脑子还算灵光,连小时候隔壁麻子偷了我一个烧饼都记得,真要发生这种案子我能不记得?”

  林大说得笃定,穆离鸦和薛止却同时陷入了沉思。

  昨天夜里,他向那店小二打听薛氏灭门案时得到的回答是从未听过。那时他尚且可以用那店小二年幼不记事作为理由,可此刻在这胡子拉碴的车夫口中听到,从未有这样一户人家在随州府遇害又该如何解释?

  两个人都说没听十六年前薛氏灭门的惨案,那么背后的隐情究竟是什么?

  车一直在雨里走了好久,久到穆离鸦都快要彻底昏睡过去,林大的大嗓门便穿透了疲乏的霾云,唤起了一些他的精神。

  “就是这里了。”

  穆离鸦打起精神看了一眼前方黑洞洞的巷子口,看得出来好久的路要走,而林大说什么都不肯再往巷子里走。

  “为什么不进去?”

  “不进去,这里不能进去。您是外地来的有所不知,这南条巷不是什么好去处,天黑雨滑就更糟了。”

  “怎么说?”

  据他说,这一带到了夜里时常有劫匪行凶,哪怕是官差派了人专门巡逻都不成。

  “好像是会些武功的,专门就趁着人经过,从墙上跳下来割了喉咙抢了钱财就跑,滑溜得很,跟泥鳅似的,想抓都抓不到。”

  说起要到巷子里头去,林大连连摆手,“我上有老下有小,公子也稍稍为我考虑下吧。”

  “可某二人要去这巷子里找人,先生不能再通融通融?”

  兴许是穆离鸦这满面的病容打动了他,他稍稍松口,“只等半个时辰,再久了天黑了路不好走。”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52/66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