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夜抄+番外 作者:泠司(上)【完结】(23)

2019-04-02  作者|标签:泠司

  ……

  此刻夜已经深了,连屋檐边挂着的纸糊灯笼都熄灭了,院落里只听得细微的虫鸣,不见半点人声。

  这林家医馆内唯一的帮衬是个聋哑人,每日到点就回到自己那间旧屋里睡得不省人事,直到第二天五更醒来,中间这段时间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能叫醒他。

  空荡荡院落里,穆离鸦摸黑前行。他走的很快,像根本不担心被绊住一样。

  晚饭后,林连翘要照顾妹妹早早回了房,他去到药房里给正在制药的林大夫送饭,顺便说了点事情。这一说就是好长时间,估摸着差不多是歇息的点,他提出告辞,说要回去歇息,林大夫没有留他,告诉他差不多第二天早上就能来取药了。

  来到林连翘给他准备的厢房前,他没有敲门,径直推开门进去。

  屋内没有点灯,薛止抱着剑坐在靠窗边的位置,黑衣融进暗沉的夜色,清凌凌的月光落在他半边身子上,照亮了他清瘦的轮廓。他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般毫无动静。

  “阿止,你睡了吗?”

  在他说话的一瞬间,薛止睁开眼睛,眼珠倒映着微光,唯独缺了几分活人气。

  穆离鸦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关上身后的大门,走到桌子跟前,变戏法似的点燃了桌上那盏油灯。

  有了细微如豆的那一点灯火,薛止的面色看起来也不再苍白得吓人。他的手边上摆着个瓷瓶,穆离鸦不用拿起来看也知道里边已经空了。

  “你有没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穆离鸦坐下以后从怀里取出张纸摊平了放在桌子上。

  这是刚进到禹州府的时候他从张贴告示的墙上揭下来的,也不知道多久无人问津了,上头的墨迹都有些化开,只能辨认出“重金求医”四个大字和作为落款的鲜红禹州知府印。

  看样子这禹州知府是真的被逼到绝境,都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有两件事。”

  薛止把白天林连翘和他说的话大致重复了一遍。

  他不习惯说这么多话,中途穆离鸦给他递了一次茶水润嗓,却并未打断他。

  上到姚大宝前来绑人下到林连翘那惨死的父母,薛止都讲给了他听,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省略必要细节。

  “是林姑娘告诉你的?”穆离鸦单手撑着下颌,“居然还有这种事情,真是作孽。”

  明明是他要薛止好生照看林连翘,却说得好像自己全然不知情一般。

  薛止并未戳穿他,“那姚大宝很不对劲。”

  “哪里不对?”

  穆离鸦来了兴趣。万一这和他们要找的东西有干系,他就一定不能错过了。

  “他身上有股味道,像是血腥,又像是……”薛止闭上眼睛,努力寻找合适的措辞,“佛堂里燃过的檀香,又像是别的东西。”

  因为身世缘故,他对佛堂烟火是最为熟稔的,至于别的香气,他虽觉得熟悉可怎么都想不出个究竟。

  “檀香?”

  如果这姚大宝吃斋念佛,身上有檀香气到不足为怪,可他看着脑满肠肥,也不像是个信佛的主,这香气就耐人寻味了。

  “我知道了,”穆离鸦有些倦地半闭着眼睛,“明天我们该去拜访一下这位知府小姐了。”

  他沉沉地凝视着铺在桌上的那张悬赏案。这禹州知府家的小姐究竟生了什么病?为什么每一位上门看诊的大夫都会惨遭灭门?所以问题的答案只有见到那传言中患了风寒的姚家小姐才能知晓。他抬起手,手腕上的绷带换了新的,看样子是不再渗血了。

  半晌后,薛止突然变了脸色。

  “怎么了?”

  “嘘。”薛止示意他仔细听。

  远方传来一声声女子的叫喊,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

  他们都认出来了,这是林连翘的声音。

  穆离鸦倒没有太多惊讶,任凭薛止拉着他就奔进了融融的夜色里,走之前还不忘吹熄了灯。

  循着林连翘的惨叫,他们斜穿过小半个后院,来到林家姐妹紧闭的房门前。

  不知为何,晚饭后就说了要睡的林连翘屋里灯火通明。

  “阿止,你猜这是什么东西?”穆离鸦面色凝重,指着覆在门窗上的竹篾纸。

  因为烛光太过明亮,使得那投在门窗上的巨大y-in影越发骇人。

  那轮廓来看像是人又不像是人,身形笨拙,向着某处举起了镰刀般的双臂。

  晚饭以后林连翘就急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间。

  最近薄荷身体一直不大好,大概是感染了风寒,半夜里总是咳嗽低烧,需要有人在身边看着,今夜也是同样。

  “乖,喝了药给你吃蜜饯。”

  她一手端着盛蜜饯的小碟子一手端瓷碗,用尽手段才哄得三岁的薄荷把那腥苦的药汁喝下去。

  “不哭不哭,来,张嘴,这次是甜的了。”

  直到她将去了核的蜜饯喂到薄荷嘴里,这难缠的小丫头终于破涕为笑,伸出胖胖的小手找她要抱抱。

  姐妹俩玩闹了一阵,薄荷到底年纪小,最近又生病,精力跟不上,悄悄地就没了声音。林连翘心疼地摸了把她不复往日饱满的脸颊,抱起她将她安置到了床铺最里侧的位置,又拉起一截被子盖在了她身上,自己坐在外侧借着烛光看白天没有看完的书。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她看得累了,就吹熄蜡烛,搂着薄荷小小软软的身体很快就陷入睡眠。

  因为白天帮着祖父干了很多活的缘故,她睡得很香,连做梦都很少有。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接近子夜时分,她是被冻醒的。她想不通为何屋内会这么冷,身旁的薄荷倒像是无所知觉一般,兀自睡得香甜,迷迷糊糊间,她扯着被子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忽然她听到了一点古怪的声响。

  有什么东西正贴着她的耳朵喘气,呼哧呼哧的,就像是过去在山间采药时听过的,野兽的呼吸声。她屏住呼吸,那粗糙嘶哑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挟着浓重的腥臭,一点点地近了——

  这么动也不动地挺尸在床上,没多久她的后背就被冷汗浸透。想着这样不是办法,她壮起胆子,蹑手蹑脚地下床,重新点燃了蜡烛。

  随着柔和的烛光再度充斥了房间,她大致看了眼,见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不易察觉地松口气,准备熄了蜡烛重新躺回床上。

  就在这时,她的余光瞥见墙角处似乎有东西,也没多注意就这么对上了那张牙舞爪的y-in影。

  “啊——!”

  先前被强行压住的惊惧再度涌上心头,她疯狂地四处张望,屋子里还是空荡荡的,只有那片巨大的y-in影能够显出那东西的身形。

  它看起来很像是人却又不是人,因为人是不会有螳螂镰刀似的手臂和方方正正的脑袋的。

  镰刀样的手臂……?她忽然想起自己父母死时身首异处的惨状。

  他们的头是不是就是这样被砍下来的?

  “救命,救救我,我不想死。”

  像是被她的尖叫声惊动,影子转了个身,摇摇摆摆地朝她这边走过来。

  她背靠着床柱,努力不要发出声音,但没有用,那东西已经发现了她,高高扬起了畸形的手臂。

  在危险来临的一瞬间,她本能地闭上眼。

  冰冷锐利的触感贴着脖子擦了过去,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想着是不是有人救了自己,她犹豫地睁开眼,刚睁开眼就对上墙壁上的巨大暗影。

  这东西还在她屋里,还没有离开,她一口气还没喘匀就再度如堕冰窟。

  是薄荷。那东西冲着薄荷去了。

  她整副身躯都被恐惧所占据,只有心底很小的一个角落意识到薄荷的状况不大对劲。就算是睡得再熟,先前她那样惨叫也该醒了。薄荷睡得香甜,对这所有的东西都一无所知,甚至还能听到小小的呼噜声。

  “救,救命。”她眼睁睁看着那东西慢慢地靠近床上的薄荷。

  “救……救……”救救薄荷。她才三岁,连姐姐都说不清楚。父母去了的这一年多时间里,她又当姐姐又当娘,终于用米汤和羊n_ai把薄荷拉扯到这么大,她怎么能就这样失去她?

  救救她的薄荷,谁也好,救救她的薄荷。对了,那黑衣公子应该可以救她们。她要去找他,现在就去。她想要跑,可脚像灌了铅,怎么都抬不起来。

  “林姑娘,冒犯了!”

  门被人撞开,先进来的是薛止,身后跟着的是穆离鸦。

  被这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惊动,墙上的y-in影晃动了一下,顿时化作一阵腥风飘了出去。

  “林姑娘,你没事吧?”见危机暂时解除,穆离鸦就将注意力放在了林连翘身上。

  她木然地望着他,怎么都不敢相信居然真的有人来救她们了。

  “没事了。”穆离鸦简单地安抚了一下她,“有我和阿止在,绝不可能让你们出事。”

  薛止的剑仍旧维持着一个戒备的姿势。

  “已经跑了。”穆离鸦眼神很冷,一手搭在薛止持剑的手上,“先收起来,容易煞到人。”

  他打量了一下室内摆设,“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东西一定还在附近。”

  薛止按他说的收剑归鞘,晚些时还有用得上的地方。

  “林小姐,我们需要你跟着来。”

  林连翘还是呆呆傻傻的,直到穆离鸦取出一样东西摆在她鼻子底下,她才陡然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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