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君笑 by 魔王殿【完结】(3)

2019-04-02  作者|标签:


  
  突然,男子停下了挥动双手的动作,开始扶著桌面,挣扎著想要起身。可是依旧还混沌一片的大脑让男子的动作变得迟缓而沈重,而那张不大的檀木桌终是承受不住男子的重量,剧烈地歪斜了下,然後伴著一阵阵清晰的陶瓷碎裂声,轰隆一下翻倒在地。而那个浑身散发著酒气的男子,没有了桌子的支撑,瘦削地身体踉跄了下,然後毫无防备地倒在了满是陶瓷碎片和酒液的地上。
  
  尖锐的碎片毫不留情地刺进了男子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上,只片刻,男子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上就绽开了数道鲜血淋漓的痕迹。手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像是终於唤醒了那个男子。双眼中的迷茫渐渐消失不见,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渐渐又恢复了清明。随意地扫视了下周身,看见满身狼狈的自己,男子脸上却没有丝毫反映,依旧保持著坐倒在地上的姿势,男子缓缓抬起了还在不停向外渗著血液的双手。
  
  静静地看著自己满手的伤口,看著那鲜红慢慢从那破裂的皮肤中渗出,然後缓缓地顺著那破碎的血肉凝聚成滴,肆意地在自己雪白的肌肤上流淌,刻下一道道鲜红冶豔的痕迹。男子就这样静静地看著,那一双狭长的凤眸倒映著血色,竟像是被这血色染红了一般,充满了血色的诡异。
  
  轻轻伸出另一只手,拾起了地上一块已经染上了血色的洁白瓷片。缓缓举起,凑进自己裸露在外的白皙手臂。细长的眸子里倏地闪过什麽,男子手一动,让那尖锐的锋口狠狠地划破自己的血肉。瞬时,一大片鲜红倏地从男子破碎的伤口处涌了出来,瞬时染红了挂在男子手臂上的雪白衣料。
  
  看著自己凄惨的手臂,男子仰起头笑了,只是笑得太过悲伤,比哭还难看。
  
  原来,这就是他的血吗?原来,流血是这样疼吗?
  
  真的很疼,可是他知道,没有男人疼。还记得,那天男人流了好多血,浑身上下都是伤口,每道伤口都在不停的流血,那个时候,男人很疼吧。可是,他也知道,最疼的,不是那些遍布在他身上的伤口,最疼的,是他刺在男人胸口的那一剑。他知道,那是他流再多血都体会不到的疼痛,那里流出的是男人心中的泪……
  
  现在,他情愿流尽浑身的血液来换回那一剑,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那个男人走了,永远的离开他了,带著对他的爱永远的离开了。每天醉生梦死,只求能在梦中再见他一面,可是,梦醒之後,留给他的却是更大的空虚和凄凉,只愿永不用醒……
  
  狠狠地握紧了手上的碎片,换来一阵更加尖锐的疼痛,男子摇摇晃晃地撑起自己的身体,缓缓地走向床畔。轻轻地靠在床柱上,男子缓缓闭上眼。
  
  “扣扣”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打碎了满室的沈寂。男子缓缓地睁开眼,盯著那绛红色的木门,细长的凤眸里清晰地划过一道怒意。
  
  “大人。”门外,一个低顺的声音小心的唤道。
  
  “什麽事?”男子依旧保持著刚才的动作,只是慢慢蹙起了眉。
  
  “这个……大人,有客来访。”回话的人像是有什麽忌讳一般,声音有些微的迟疑。
  
  “我不是说了任何人都不要见吗?让他走,不要再为这种事烦我!”冰冷的声音渐渐流露出一股危险的怒意。
  
  像是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门外渐渐静了。就在男子以为人已走远,又准备闭上眼的时候,突然,空气中传来“吱呀”一声,一双手轻松地推开了那紧闭的木门。
  
  “是吗,连朕也不见?朕的丞相大人。”殷红的唇轻轻挑起一个冰冷的弧度,进来的男子,精致绝豔的面容上一双妖娆的眸子冷冷地看著床上一身狼狈的男子。
  
  
四.
  
  缓缓抬起低垂的双眼,男子静静地看著面前那个一身明黄色华服的男子。看著那张他曾经梦寐以求想要见到的身影,男子却觉得头脑异常冷静,可以清楚地看清那人的表情神色,而心中应有的悸动未见分毫,心头依旧是一片空空荡荡,泛不起一丝涟漪。半晌,目色有些苍凉的男子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身体有些僵硬地离开了床铺,缓缓地对著门口那个男子行了一个跪拜礼。
  
  “臣白牧云,参见皇上。”身体的突然移动,牵扯了男子手臂上的伤口,随著裂口的加大,从那破碎的血肉中流淌出的血液更多,而男子却像察觉不到疼痛一般,低垂的脸上面无表情,任那血腥的液体汩汩地流淌,任那鲜红一点点地侵蚀那抹雪白,让那豔丽的色泽在那原本纤尘不染的白衣上蔓延出一片妖娆却透著惨淡的痕迹。
  
  素白的手轻轻缕了缕垂在胸前的几束墨发,华服男子轻轻瞥了眼地上跪著的男子,然後目光缓缓移向四周,在一片狼藉的碎片上扫了几眼以後,男子将双手负到背後,然後轻轻迈步,绕过那翻到的檀木桌,坐到白衣男子面前不远处的椅子上。虽然只是几个普通的动作而已,这个男子做起来却是优雅无比,同时又充满了一种华贵之气,帝王之势表露无疑。
  
  又是一阵异样的沈默,地上的男子垂著头一言不发,坐著的华服男子也未说什麽,只是半眯著的妖娆眸子里隐隐透露著危险的意味。
  
  “白牧云,朕以为你回来以後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这麽久是做什麽呢,原来就是把自己弄成这样?”许久,男子开口,声音低沈悦耳,只是里面隐隐显露的怒意直让人觉得背脊发冷。
  
  只是地上的男子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一般,依旧保持著跪立的姿势,细长的眸子里波澜不惊,像是未闻一般。
  
  “哼!”看见男子的反映,帝王眉目间清晰地划过一抹怒意,倏地站起身,走到男子面前,“白牧云,你也该差不多了,不就是死了一个男人而已吗,有必要把自己弄成这样吗?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当朝丞相,你是武林盟主,朕的天下要靠你来守,你看你现在这副模样,还有一点天朝丞相的样子吗?”
  
  听了华服男子的话,白衣男子缓缓抬起头,注视著那张妖豔绝色的容颜。
  
  那是一张和他长相不同,却同样绝世的容颜,这样出色的容貌很难想象是出自一个帝王身上。从来,因为他的相貌绝色,武功才智过人,追逐他的男人女人多如过江之鲫,可没有一个能让他放在眼里。但是,一次偶然的机会,他遇见了这位帝王,从此一见倾心,甘愿收起厌仕之心,臣服与男子脚下。他想一统天下,不论朝野亦或江湖,他便夺得武林盟主之位,保他天下太平。魔教纵横,威胁朝廷声威,他也毫不犹豫地受他之令,混入魔教,苦心经营,直到一朝铲平魔教。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深爱的是这个男子,他认为唯有这样出色的男子才配让他倾心。但自那人死後,他才明白,他爱的原来是那个为他献出了一切的男人。原来,他一直就不懂什麽是爱。唯有在失去之後才知道後悔,却在後悔的时候已然失去,这才知道,原来,他是那样的爱他。
  
  而这个人……抬头看著那人绝色的容颜,美得无可挑剔,只是,那美丽的凤眼中,透露出的掩不去的冷冽和无情,是如此的熟悉,和他是如此的相似,那是根本不懂情的眼神。突然之间明白了,他果然是一个自私的人。原来,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爱上的,只不过是另一个更强大的自己。而那个他真正爱著的,也爱著他的,却因为他的自私和无情,永远的离开了他的生命。
  
  看著那个男子恍惚的神色和衣袍上绽开的骇人血色,帝王终於有些动容了,这个男子毕竟为他做了不少事,天国能有今天这样的盛况离不了这人的帮助。这样想著,帝王不禁放软了语气,
  
  “白丞相,好了,不要再为个男人伤神了,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要多少没有?现在,魔教已灭,江湖安稳,朝中亦无什麽大事,你就好好休息吧,朕先走了,不过,朕希望下次再见,不会再看到个这麽狼狈的丞相了。”说完,帝王挥了挥袍袖,转过身缓缓向外走去。
  
  “等等。”突然,白衣男子叫住了正欲离开的帝王,“皇上,臣记得,您曾经说过,只要臣能铲除魔教维护我朝江山稳定,您就答应臣一件事。”
  
  “是,朕的确说过。”略微思索了下,帝王转过身看著男子问道,“你想要什麽,只要朕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
  
  “谢皇上。臣听说西方动乱,有为数不少的叛军直攻我西边数城,臣想请命除去叛军,请皇上恩准,臣定不辱使命。”
  
  “你……”看著男子坚定的双眼,帝王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你真的那麽爱那个人?”
  
  “请皇上恩准。”没有回答,男子低下头,向帝王朝拜了下,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好吧,朕准了。”帝王深深看了跪著的男子一眼,那个人浑身狼狈,面目憔悴,只是,那原本黯如死灰的双眼,在听到他的同意之後,瞬时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燃起了星火般的光亮,而那个人惨淡的双唇也轻轻扬起一个美丽的弧度,像是在欢庆与爱人不久後的重聚。
  
  这就是爱吗……
  
  缓缓向外走的帝王,轻轻地皱起了眉,妖娆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连他这个一向行事冷静,做事狠辣的丞相也为爱折辱至此,看来,爱情果真是碰不得的毒药。突然,帝王的眸子又恢复了冷漠,殷红的唇缓缓勾起一个邪肆的弧度,既然爱情如此可怕,那聪明如他,又怎会去触碰爱情这种东西,哼,他要的只有这江山而已!不过……看来,他要重新物色个丞相才行了……
  
五.
  
  是夜,然,这靠近边关的驻营内却四处是篝火通明,几乎每张帐篷旁边都围了一堆酒意正酣的士兵,豪爽地抱著偌大的酒壶大口饮酒。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溢於言表的喜悦之色,在篝火的映衬下,泛著兴奋的红光。原本肃穆庄严的军营内,到处洋溢著欢声笑语,盈满了喜悦之情。
  
  只是,有一处营帐却是一片静谧。似乎是刻意远离那士兵们欢庆的地方,那边的喧闹只有通过夜风送过来一缕残息,又在夜风的吹拂下飘散,几乎不见。帐门外只立著两个守卫的士兵,除此之外,再无人迹。而且,像是为了不打扰什麽人的休息,除了帐内传来隐隐的灯光以外,外边的灯火全息,只能看见一片月色光华,倾泻一地。整个营帐,充斥著与这个军营格格不入的诡异气氛。
  
  “唉,真是可惜了。”见四周无人,驻守在主营外的一个小兵偷偷地朝营帐内看了眼,然後微叹了口气,对身旁的同伴说道。
  
  “是啊,好不容易打了胜仗,可是将军大人却……”另一边的小兵也是一脸的惋惜。
  
  “真是没想到,将军大人这麽厉害。想当初,看将军大人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还有那麽漂亮的脸,若不是早知道他是男的,真会以为是个美娇娘呢!”想到初见主帅时候的样子,小兵脸上不禁出现一丝与他高大的外表不符的梦幻般的陶醉表情。
  
  “你是活够了吧,这种话也敢乱说,当心让将军听见,要你好看,当初不就是有个士兵拿将军的外貌说事,结果被将军毫不留情地军法处置了,你也想跟他一样?”
  
  “呃……”回想起当日那个士兵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模样,小兵不禁打了个寒战,不过很快,小兵脸上的害怕表情被忧愁所取代,低下头长叹了声,“不过现在,将军大人怕是听不到了吧……”
  
  “是啊,伤的那麽重。不过,说来将军大人可真是厉害啊。想当初,我也是觉得皇上……”小心地朝四周瞥了瞥,小兵压低声音对旁边的人说道,“我也觉得皇上昏头了,竟然派个文官来带我们打仗,可是没想到,那个丞相大人竟会如此厉害,上战场的样子和平时的冷漠高雅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我从兵这麽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那麽不要命的打法,每场仗都冲在最前面,下手丝毫不手软,就像拿自己的命和敌人拼一样。就说这最後一仗,敌军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让我们这些小兵们围困一段时间也就行了,可将军却硬要自己上,和敌军首脑几人拼杀,结果拼了个同归於尽,若不是军医抢救及时,怕是早就倒在战场了。”
  
  说到这,那个小兵怔了下,像是想到了刚被众人抢救回来时那人的模样,浑身浴血,连战袍都染了通红,尤其是胸上那一剑,简直像是故意让对方插进去的一般,连抵挡都没有,直直地穿透那人削薄的身体,轻缓了口气,小兵接著说,“哎,真是不懂,虽说这样打是比较快,可是难道将军就一点都不珍惜自己的小命吗?这简直和送死没什麽两样啊!”
  
  “算了,明天就要班师回朝了,希望将军能熬到皇城,说不定还有得救。”明知这种希望是十分渺茫了,那人恐怕是连这个晚上都熬不过去,更妄论是跋山涉水回到京师了。小兵语气里满是惆怅,怕是这种话连说服他自己都很困难。
  
  “恩,不说了,我们还是好好守著吧。”说著,那两个小兵动了动抵在地上的长矛,站直了身体。
  
  突然,一阵夜风吹面而来,隐隐有什麽幽香伴著那夜风拂向他们的脸面。只瞬间而已,那两个原本还精神奕奕的小兵眼皮一沈,倏地倒在了地上。随著他们的倒地,夜风没有了阻挡,轻轻地吹开了帐门一角,透过那不大的缝隙,隐隐可以看见帐内昏黄的灯光,和那像受到刺激一般明灭不定的油灯旁,安静地躺著的憔悴身影。
  
  一双手,轻轻抚上男子昏迷中的睡颜。指尖从男子的眉眼,一直抚到男子形状优美的唇畔,明明是那样一双大手,抚摸的却是那样的温柔,像是怕碰碎了那张憔悴的面容一般,不敢使一分力,只如羽毛一般,轻柔地滑过那张让他眷念了一生的容颜。
  
  不一会,男人轻轻抽回有些颤抖的手,狠狠地攥紧,垂在身侧。
  
  “巫王,他可还有救?”男人问向身边那人,低沈的声音里难掩担忧,男人一双漆黑的眼里满是复杂地看著床上那人。
  
  以为永远见不到他了,以为他真的已经放下他了。可是,当他得知他重伤在床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替他担忧,心头还是会传来牵扯那人时的熟悉疼痛。他终究,还是放不下他啊……男人苦笑。
  
  “哼,你当初伤得那麽重,我都救下了,更何况是他。虽然,他伤得的确不比你轻多少。”一个身著奇异服饰的男子,声音有些冷然的回答到。然後,只见那人将随身携带的包袱放在床上,伸出一只纤细地手轻轻挑开那层布,拿出里面的几瓶样貌古怪的药盅,还有一卷插满银针的布卷。男子的动作十分迅速,只是整个过程中,那张秀丽的容颜上满是冷漠,而那双看著床上那人的眸子里,竟隐隐透露出了一丝厌恶。
  
  “那就多谢了。”男人对那个男子礼貌地鞠了个躬,然後不等男子说什麽,随即转身,朝著帐外走去。
  
  正准备施针男子突然停下了动作,秀丽的双眼定定地看了男人的背影,眼中闪过了什麽复杂的感情,不过立刻,男子回过神,轻轻垂下双眼,掩去眼里的感情,稳了稳动作,然後一根银针准确无误地插进那人的身体中……
  
  许久,看上去有些疲惫的男子缓缓走出了营帐。刚掀开布帘,就看到那个男人静静地站在月下的身影。男人静静地面向月光站著,负手而立,明明是很傲然的动作,可是这个男人做起来,却给人一种万分孤独的寂寞感,好像天地都只剩下他一人一般。缓缓走进男人,渐渐看清男人那双映著月华的眼,倒映著月的孤寂,好似与月融为一体一般。突然很想抱住眼前那个消瘦了很多的身影,男子紧了紧握成拳的双手,看著男人的双眼中不停闪过什麽复杂的光芒,终还是平息了下来,松开了双手,静静地走到男人身边。
  
  “他没事了。”声音是一如往昔地清冷,男子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後走去。
  
  “青衫,谢谢你。”
  
  男子顿住脚步,一瞬间的呼吸急促,只是很快,男子强迫自己稳定了呼吸,依旧用冷漠的声音说,
  
  “不用谢我,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哥哥,他说,要我替他保护你。”说完,男子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夜幕中。同时消失的,还有男子唇畔那一抹苦笑。从来都没有人知道,他们兄弟俩爱上的,根本就是同一人,一个终他们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人。既然无法得到,那他情愿不让他知道,苦恋的痛苦,他一个人品就足够。
  
  青衣……
  
  男人又看了眼那漆黑的帷幕上镶嵌的那抹冷月,隐隐地,那张秀丽的容颜像是刻在那抹月色上,温柔地凝望著他。
  
  当初,他正是年少轻狂时,带著满腔的抱负,他离开了南疆,发誓要在中土闯出一块属於他的圣地来。那时,青衣就开始跟随他了,从此一直不离不弃,甚至为了他离开了一直和他相依为命的弟弟,委托给族人照顾。他一直当青衣是最好的兄弟,从未想过青衣会对他有那样的情感,等他知道的时候,却已经深陷在另一个男子编织的网中,不可自拔。本来,已经做好了和他共赴黄泉的准备,却未想到被跟著青衣一同回来的巫王所救,可是,救回来的只有他。而青衣,在落崖的时候,也一直下意识的要保护他,重伤的他被他安全地保护在了怀里,他甚至把护体的真气都强加在了他身上。等他再醒来的时候,身边就只有那个和青衣神似的巫王,还有在一旁安详地躺著的,已然冰冷的青衣。
  
  这一世,他注定要负他。只盼下一世,他能报答他,那个誓言,决非他信口而谈。
  
  “青衣,若有来世,我萧刑天定不负你……”对著月,男人低低地说,看到了月上那个男子好似又露出了温柔的笑靥,男人也笑了,只是笑著笑著,有什麽滚烫的液体,缓缓地溢出了男人的眼眶,在那张刚毅的面容上,划过一道凄凉的痕迹。
  
  转过身,任夜风吹干满脸泪痕,男人轻轻走进那越来越昏暗的营帐。
  
  拢了拢男子身上的薄被,男人低下身子,小心地坐在男子的身边。
  
  静静地看著男子熟睡的面容,依然是记忆中的美丽,只是似乎因为战争的洗礼,那人的眉眼间多了些沧桑的感觉。原本就十分瘦削的身体,现在看起来更为纤瘦,而那原本光洁如玉的双手……轻轻抚摸男子裸露在外的手,十指交缠,低下头,缓缓凑向自己的唇畔。柔软的唇轻轻地吻著那人纤长的手上一道道或大或小的伤口,原本细嫩的皮肤,在兵器的磨砺在已经变得粗糙而破碎。
  
  “你为了他……真的做了很多呢……”许久,男人放下了男子的手,却依旧没有松开,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笑,只是一双眸子里却盈满了一片破碎的哀伤。
  
  “牧云,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见你就爱上了你。或许,最初是因为你那绝色的容貌,可是後来,渐渐地,我越来越想要靠近你,想让你为了我剥去那层冰冷的外衣,想让你为了我展露笑靥,於是,我放弃了身为一教之主的尊严,甘愿承欢你的身下,於是,我情愿装做什麽都不知道,让你安稳地留在教中,於是,我说,我甘愿用整个天下换你一笑。可是,终究,你还是没有爱上我。假装的美好终究只是虚无,我做再多却也抵不过你心中那人的一句话。”男人的笑容愈发美丽,只是眼底的悲伤也愈加浓厚,像是在回味与男子的过往,在一遍遍地品尝那份渗入血肉的哀伤。
  
  沈浸在哀伤中的男人没有发现,被他握著的手几不可查地动了下,而在床上躺著的,那个本应熟睡的那人,细长的眉不知何时已经紧紧蹙起,白皙的额上也渗出了一大片汗渍。
  
  是谁……是谁在说话……
  
  “牧云……”
  
  刑天,是你吗,是不是你?
  
  能清晰感觉到包围著自己手的温暖,能清晰地听到耳畔传来的熟悉的声音,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个男人的悲伤。可是,为什麽,为什麽无论他怎麽努力就是睁不开眼呢!男子痛苦地动了动干裂的唇,似乎是想呼唤什麽。
  
  “牧云,那一剑,真的很疼……”疼的他再也没有勇气,继续爱下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刑天,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拼命地想抓住手上的温暖,可是,深陷在黑暗中的他只能感觉到那份温暖在渐渐地离他而去,而他却无能为力。
  
  “牧云,再见了……不,永不再见了。你为那个人做了那麽多,终究会感动他的,希望……你能幸福。”说出的话留给他自己的是满嘴的苦涩,心口那已经结疤的地方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让那个刚毅的男人终於忍不住落下泪来。
  
  冰凉的液体打湿了男子裸露在外的手,男人缓缓站直身子,最後看了眼那个依旧昏睡的男子,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不,刑天,不要走!”终於,男子彻底摆脱了黑暗的束缚,倏地一下坐起身来。
  
  “将军,将军您醒拉!”微微眯了眯眼,有些不适应地看著四周围著的人,扫视了一圈却没发现自己想要找的那人,男子眉一敛,立刻掀起身上的薄被,就要下床。
  
  “大人,您这是做什麽啊,您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回来,身子还虚弱的很,您需要休息,还不能下床啊!”察觉了男子的意图,一旁的军医和士兵连忙过来阻止。
  
  “滚开,我要找刑天,你们给我滚开!”男子怒极,不顾自己身上传来的阵阵酸软和疼痛,不停地挣扎著要离开。
  
  “将军,这里没有叫刑天的啊,您是做梦了吧。”
  
  做梦……
  
  男子突然静了下来,又打量了一遍围著他的身影,原本还燃在他眼底的那抹光亮突然暗了下来,男子垂下头,愣愣地看著自己的双手。
  
  原来是梦吗?他又梦到他了?
  
  呵呵,果然……就算他还活著,又怎会愿意来见他?
  
  突然,男子的目光被他的手上两道清晰地水痕吸引。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男子轻轻抬高自己的手臂。将纤细的手凑进自己的唇畔,男子轻舔了下,咸的。
  
  倏地,那双一片死灰的眼里闪过了无数复杂的光芒,终是变成了喜悦。
  
  他没死,他来看他了,是他救他的……
  
  “我问你们,我的伤是谁医好的!”男子抬起头,细长的眼里精光矍铄。
  
  “这……实不相瞒,大人,您的伤的确不是老夫医好的。原本老夫是想来查看将军的伤势,没想到到了营帐却发现守卫的士兵被人迷晕了过去,老夫大惊之下连忙叫了人来,这却发现,大人您的伤竟然被人医好了。老夫无能,请大人恕罪!”说著,那略有些佝偻的老者连忙低下身子向男子请罪。
  
  “属下未保护好将军大人,请大人责罚!”说著,一旁围著的将领们也都跪了下去。
  
  而坐在床上的男子,却只是静静地看著自己的手,露出了这几个月来的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刑天,既然你没死,那我也不会去死,无论你躲到哪里,我都一定会把你找出来!从此以後,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尾声
  
  “该死的,你怎麽又来了!”正在整理草药的男子,不经意瞥见向他走来的白衣男子,顿时,秀美的脸上腾现出一股怒气,狠狠地瞪著那个一身白衣飘飘若仙的男子。
  
  “哼,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我找刑天。”白衣男子毫不示弱地对著那人冷冷一笑,然後朝著那人身後的屋子大声喊道,“刑天!”
  
  “白牧云,你现在站的这个地方是我的,这是我家,你赶紧给我滚出去!”巫王有些气急败坏的朝著男子吼道。而男子却像是感觉不到他一样,径自对著紧闭的大门喊著。
  
  他也该差不多点了吧,这都快一个月了,自打上次男人回来说是小住,刚好被他撞见之後,就每天死缠烂打地往这边跑。看到他他就不爽,这要他怎麽专心做药啊!该死的,因为他,近期他的脾气很坏,而且经常忘了喂他的宝贝蛊虫,害他有很多金贵的宝贝就这样被活活糟蹋死了。这都是他的错!想到这,巫王的额上又有几根青筋开始跳了,於是,他收紧拳头,对著男子冷笑。
  
  “白牧云,你还真不长记性,昨天刑天才说不想见到你,你竟然又跑来了。不对,我记得前几天刑天好像也说了。哼,当初把他伤成那样,现在又跑来说爱他,鬼才会信。”
  
  “不准你叫他刑天。”听了巫王的话,男子也怒了,倏地回头对著巫王冷声道,“哼,你个庸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算盘,你以为仗著刑天住在你这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告诉你,刑天是我的,你想都别想!”
  
  哼,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就他看刑天的那个眼神,和他的几乎一模一样,明明就是对他的宝贝有企图,还想赶他走!想到这,男子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强烈的醋意,哥哥把男人的来世给定去了,这个弟弟又在这里死缠烂打(某魔:咳,小牧啊,俺觉得乃死缠烂打的对象说错了说。牧:= =||不要以为你是後妈我就不敢打你。某魔:哦~不T T乃不可以冤枉俺,俺是亲娘。),那个男人明明就是他的,凭什麽要让他们纠缠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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