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紫遥沉默半晌,道:“我不想在这里说。”
苏玉青道:“你想在哪里说?”
楚紫遥道:“你的房间,或者我的房间。”
苏玉青似有若无的叹了口气,率先走进客栈,走进自己的房间,却并没有关门。
楚紫遥紧随而至,带上房门,站在门口没有动。
苏玉青叹了口气,道:“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坐。”
楚紫遥这才走过去,坐在她左手边。
苏玉青道:“有什么话,说吧。”
楚紫遥抬眼看着她,道:“往后我不会再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你可不可以不要躲着我?”
苏玉青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侧头看着桌上的烛火,叹息道:“师妹,你这是何苦呢?”
楚紫遥道:“我只问你答不答应。”
苏玉青不说话了。她的指尖有些泛酸,心里很难受。这几日来她确实是在躲着楚紫遥,就好像方才她明明没有喝醉,但看到楚紫遥站在客栈外,她便想装醉不去理她。楚紫遥这么聪明,自然什么都心如明镜。
过了很久,她微微点头,淡淡道:“我答应你,不躲着你。”
楚紫遥微微一笑,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乌木簪子放在桌上,道:“我觉得它很适合你。”顿了顿,接着道:“不过,若是你不喜欢,扔了它我也不会生气。”见苏玉青没有要回头的打算,她站起身来,道:“我回房了。”
人走了,东西还在。苏玉青则还是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早已泪流满面。
朝阳由东边缓缓升起,温暖着大地。
这日,一行人出了客栈,打算前往昆仑山赴八月十五之约。
刚走出市镇,便见到十几骑人马候在牌坊处。抬眼望去,一个黑衣男人手握麻绳,绳子的后方栓着一个人。那人右耳用白布包着,还隐隐有血渍,正是苏玉青恨之入骨的明啸天。
熊熊怒火在心中燃烧,苏玉青冷着脸,快步朝他走去。
明啸天被绑了,且被削去一只耳朵,又被点了死穴,此刻是狼狈至极。他当然想要逃跑,却是屡试屡败,不能脱身。
苏玉青的到来让他的脸变得煞白,心里很是害怕,害怕会立时丢了性命。
起初被李辰良捉住,他倒没有害怕过,可见到苏玉青冷着的脸,却开始害怕了,想到苏玉青平时惩治男人的手段,不禁冷汗直冒。他怏怏的低下头,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
苏玉青没有靠近他,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像是再往前走一点点,就会染上他身上龌蹉的气息一般。沉默了一阵,冷冷道:“明堂主,低着头干什么?为何要退后?害怕了?”
明啸天本来就有些害怕,苏玉青一口气问他三个问题,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想他平时能言善辩,现在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突然,楚紫遥抽出夏竹手中的长剑,直朝明啸天刺去。
明啸天条件发射的侧身去躲,手臂还是不可幸免地被刺中。疼痛感与恐惧感同时袭来,明啸天双手微微颤抖,又退了一步,战战兢兢地道:“你……你们会杀了我吗?”
楚紫遥神色冰冷淡漠,双目寒似玄冰,冷冷地道:“你以为呢?”
明啸天黯然地摇了摇头,喃喃道:“你们不会的!”转念一想,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豁出去!思及此处,踏步上前,脖子凑上楚紫遥的剑尖,眼睛一闭,道:“动手吧!”
楚紫遥道:“想死?没那么容易!”她说的话虽然文绉绉的,又有些斯文,语气之中却没有一丝暖意。
明啸天想豁出去,一死了之,楚紫遥却不给他机会。她将长剑推进一分,立时有鲜血顺着剑锋流出。
这样的状况,很明显是不打算立刻杀了他。明啸天很快就想到了这层,如此一想,惧意陡升,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颤声道:“姑……姑娘,求你饶了我吧!”
楚紫遥之所以抢在苏玉青前面出剑,只不过是不想刀剑碰到他手上还未好全的血泡。她侧头去看苏玉青,见她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冷声道:“求我无用,你该死!”
死字刚一说完,再次举剑,刺向明啸天的胸膛。眼见明啸天就要死在其剑下,忽觉虎口一酸,长剑差点儿脱手。
就在楚紫遥想要追问是谁之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明啸天,我们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是不是不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的道理?何以要下跪求饶?如此苟且偷生,倒不如死了干净!”
明啸天一听声音,绝望地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大声叫道:“师父!师父!快来救我,她们要杀了徒儿啊!徒儿不想死!”
楚紫遥与苏玉青对望一眼,纷纷运起内功,屏息凝神,想知道来人的藏身之处,却一无所获。
“师父师娘!救我!徒儿发誓再也不敢为非作歹了!徒儿知错了!”明啸天歇斯底里的嘶吼着,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是,任他何等鬼哭狼嚎,那道苍老的声音再没有响起过,就像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般,四周变得十分安静。
李辰良狠狠地踢了他一脚,笑嘻嘻地道:“明啸天,你好歹也是一堂之主,在这里鬼哭狼嚎成何体统?刚才你师父不是说过了么?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老人家说你死了干净些!你怎么还不去死?”
明啸天绝望地看着发出声音的方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其间任李辰良怎么踢怎么骂,怎么百般讥讽他,始终不再说话。
苏玉青心里很惆怅,却还是笑了,笑得如以往一般好看,道:“杜远五十大寿,明堂主应该也收到了请柬,昆仑山是一定会去的。我们也不是不近人情,既然明堂主也要去昆仑,那便一道启程吧!我们乘马,就委屈明堂主跟在后面了!”
李辰良扇子一拍左手,赞道:“这个法子当真妙极!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就这么办了!”说着挥手招来一个武士打扮的男人,道:“你牵着明堂主赶路,万万不可怠慢了明堂主!”‘怠慢’两个字语气颇重。
作者有话要说:
☆、同门
阳光暖人,树影斑驳。
一匹骏马在道路上狂奔,马背上骑着一个黑衣男子,黑衣男子手中抓着一条麻绳,麻绳的尾端系着一个紫袍男人的双手。
明啸天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马屁股后面。一开始,他还能使出轻身功夫勉强追上快马。后来,一尺,一丈地相差甚远,最后只有被快马拖着跑的份了。
“那个人真滑稽,不会被拖死吧?”那幅人追马的画面特别滑稽,楚紫烟看着拍手叫好。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看他,追马的样子多有精神。”苏玉青对明啸天有恨,只希望他越狼狈越好,活活拖死也无妨了。如果不是他和杜逾明,傲雪一定还好好儿的活着。
明啸天被马拖得鬼哭狼嚎的乱叫,有时候也会撞上地上凸起的石头,会被地上的不明物体划破衣衫,划破皮肤。突然,前面一人一骑勒马不前了,李辰良皱眉,喝道:“李云,停着干嘛,继续跑,越快越好!”
“怕是出了什么事,赶上去看看。”苏玉青打马朝李云奔去,勒马一看,眼前的一幕吓得她差点儿叫出声来。
斑驳的树影下,一条紫色大蟒蛇盘在树根旁。
蟒蛇很大,以至于显得它身后的大树很细,它面朝苏玉青,吐着舌信,模样甚是恐怖吓人。
李云是水月山庄的老一辈人物,纵横江湖几十载,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庞大的蟒蛇,他有些害怕,是以不敢上前,也不敢出声回答李辰良的问话。
苏玉青此时也是吓得说不出话来,汗毛什么的瞬间立了起来,手心冷汗直冒。害怕之余,她只觉得蛇吐着舌信的样子好恶心。身上的纹路好恶心。想着想着就忍不住作呕。
随后赶到的楚紫遥等人见到紫蟒后也是一惊。明啸天却很高兴,甚至有些喜出望外,大声叫道:“师父师娘!”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扫向了明啸天,大有责怪的意思,随后纷纷恍然大悟。苏玉青尽量不去看那紫蟒,朗声道:“前辈,何以阻人去路?”
许久,周围依旧是一片寂静。
有紫蟒挡路,众人都不敢在往前,唯有在原地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低沉而苍老的声音在上空响起:“你们这群小娃娃,要杀明啸天一刀杀了就是,为何还要折磨他?”
苏玉青心中不悦,心道:‘一刀杀了,太也便宜了他。’她握紧缰绳,冷冷地道:“那是我们的事,前辈不必管这些闲事!还请前辈让道,我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赶。”
她很清楚,也很明白,说话的人是明啸天的师父。要其让道,怕是机会渺茫。
那道苍老的声音没有再答话。不多久,又一道声音响起,却是一把女声。
“小娃娃脾气还挺大的。”话音刚落,紫色蟒蛇的左右侧各出现了一位年迈的老人。一男一女,都着灰色布袍,男的头发花白,眼神可怖。女的也是云鬓花白,看起来和蔼可亲许多。只见她面带微笑,五官秀丽,年轻时怕也是个美人儿。
李辰良拱手道:“前辈有礼了,你们有所不知,明啸天作恶多端,此刻被擒实乃自作自受。既然二位是他师父师娘,理应交由你们处置。只可惜你们有心无力,没有管教好徒儿,在下就只有勉为其难的帮老人家动手管教管教了。相信前辈是深明大义之人,不会挡了我们的去路才好!”
那年迈的男人冷哼一声,道:“老夫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动,这江湖就变样了?难道现在的晚辈都这般无礼么?我的徒儿凭什么要你来管教!你们要是不杀他就放了他,折磨他又是为何?”
他身旁的女人笑了笑,道:“是啊,你要是不杀,我们就自己清理门户了!”
清理门户四个字,足以让明啸天骇然,他跪倒在地,哭喊道:“师父师娘,你们当真要徒儿去死吗?”
那老妇道:“别叫我师娘,脏了我得到耳朵!”
那老者道:“啸天,你……唉,就当我夫妇二人从未传过你武功,师父二字实是不敢当。你看看你这副鬼样子,传出去定会被天下英雄嘲笑,你让我们的老脸往哪儿搁啊?”
苏玉青见他们并不是有意为难自己,宽了宽心,抬眼见那紫色大蟒又心生惧意,缩了缩脖子,笑道:“前辈,我们自然会帮你们清理门户,你们就放心吧!”
“它很乖,没有毒的!”那老妇年纪虽大,眼神却十分锐利。她见苏玉青面露惧色地看着紫蟒,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伸手摸着紫蟒的头,道:“小紫啊,去跟那位姐姐打个招呼!”
紫莽扭动着庞大的身躯朝着苏玉青游来,吓得她小脸煞白。
那紫莽身形庞大,动作却是十分迅速,眼见紫莽就要近身,电光火石之间,苏玉青条件反射的抽出了断魂鞭,奋力朝着紫莽挥去。
断魂鞭一出,老妇眼前一亮,立马召回紫莽,奔上前,问道:“姑娘使的可是断魂鞭?”
苏玉青被蟒蛇吓得脸色惨白,腿有些发软,大声叫道:“死老太婆!你干嘛叫它过来跟我打招呼?谁要跟它打招呼了!我不喜欢它!”
“小紫没有恶意的,你若害怕,我叫它走便是。”老妇嘿嘿一笑,拿出一个物事,轻吹了几声,紫莽便朝西边缓缓的爬走了。
见紫蟒走远,苏玉青轻轻拍了拍胸口,这才放下心来。
老妇又问道:“姑娘使的可是断魂鞭?”
苏玉青道:“你这老太婆眼光挺不错嘛!是啊,怎么了?”
老妇道:“鞭子的主人现在可好?”
“我很好啊!”苏玉青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心道:‘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主人不就是我吗?虽然前段时间不怎么好,现在已经不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