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鹤有些微失望，反倒是声音笑着安慰了他一下，还换上了一种调笑的语气：“你看起来很关心我嘛？”
汪鹤不好意思说自己的关心掺了些“不怀好意”，声音倒是心直口快，马上就把他揭穿了：“我知道你还很不习惯我的存在，只要我一想起来自己是谁就会马上离开，绝对不会过多打扰你的生活。”
汪鹤面上窘迫，恰好这时有两桌人吃完要走了，他匆匆对着话筒说了句“先挂了”，手机离耳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在讲电话。
汪鹤尴尬到了极点，好在声音善解人意，没打算继续为难，只停在汪鹤的耳边小小声地给他报菜单：“你吃什么呀？小馒头大馒头紫薯馒头红糖馒头，红豆沙包流沙包n_ai黄包，还有馄饨拌面，看上去都挺好吃的！”
“……我只点红豆沙包。”
汪鹤寻了个位子坐下，老板娘认得他，擦着桌子笑眯眯地问：“今天来得晚啊，还是老样子，对吧？”
“对。谢谢沈姨。”
沈姨把手里给其他客人打包的小馄饨装好，转身去拿新的外带餐盒时，忽然透过蒸笼的濛濛水汽，看见汪鹤举着手机，不知道在跟什么人聊天，脸上有些笑意。
以往汪鹤等餐时只在座位上干坐，与周遭三两成群或聊天或低头玩手机的学生食客完全不同，因此沈姨对他比较有印象。但她怎么也想不透，外表这么好的一个小伙子，竟有些不合年轻人时宜的孤寂。
铺外洒了些阳光，斜斜地投到汪鹤的桌面上，盖住了他手机的一角，以及脸上一抹难得无奈却惬意的笑。
沈姨看得欢喜，随手多给汪鹤拿了两个红豆沙包子，她把小蒸笼端到汪鹤面前，却见汪鹤急急地把手机倒扣在了大腿上。
这还害羞呢？沈姨笑了笑，调侃着关心道：“今天心情可不错？小伙子多笑笑，笑起来好看。”
“没有，谢谢您。”汪鹤抬眼又低垂，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包子上，疑惑地问沈姨：“怎么多了两个？”
“沈姨请你。小伙子是交女朋友了吧，聊手机聊半天，腻歪得很。”
汪鹤送到嘴边的包子一个停顿，敷衍着“嗯”了一声。
沈姨那边还有客人要招待，没多做停留。她前脚刚走，汪鹤后脚就把还没有咬缺的包子放了回去。
“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声音看着汪鹤凝起眉，察觉到了他的烦躁，猜测道，“你是在意沈姨刚刚的话？”
汪鹤没吭声，就连改变一下姿势的意思也没有。声音以为自己说中了，柔声开解道：“沈姨会这么说，也只是关心你，你不要想太多。”
“多想什么？”汪鹤抓起一个红豆沙包，狠狠地咬了一口，一下子就咬到里面温热又软糯的馅料。
“女朋友？”声音开始不确定汪鹤是为什么情绪突变。
“本来就不喜欢女x_ing，哪里来的多想。”
汪鹤没等声音作出回应，起身问沈老板拿了个塑料袋子，将原封未动的几枚包子装好带走。
他走得很急，近乎于要奔跑起来。于是等到校道上行人变少，他就开始肆无忌惮地飞跑。
风声猎猎，塑料袋声簌簌的摩擦声被风拢入耳畔又推开。汪鹤只管向前奔去，把那些不甘和温存，一并撕裂在削骨的寒风里。
四声
“够了，你不能再喝了。”
地上堆积着好几个啤酒空罐，横七竖八地躺倒在汪鹤身周，而此时的汪鹤任凭声音怎样出声喝止都无动于衷，借着一腔醉意装聋作哑，反正它也拿他没办法。
不过是一个无形无影的声音罢了。
汪鹤突然很羡慕它。甩脱作为人的镣铐，化作一缕无牵无挂的声音，游走于人间百态里，累了就找个跟他一样可以接受它的人聊聊天，听听世间每个人不同的故事。这样自由的生活比起待在一个无趣、颓丧、y-in晴不定的自己身边，不知道要好上几百倍。
汪鹤想不通声音留下来的原因，大约是看他可怜，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吧。声音这么心善，救了他还留下来陪他说话，被自己这么恶劣地对待，肯定已经失望至极了。
酒过三巡，方才唠叨个不停的声音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汪鹤独自坐在安静下来的客厅里出神。他靠上沙发，后颈压到了一个冰凉的硬物。汪鹤把遥控器从脑袋后边抽出来，随手打开了电视机。无目的地调了几个频道后，电视机突然黑了屏，怎么按都没有响应。汪鹤扫兴地把遥控器丢回沙发，一个侧身卧躺在了地板上。他把脸埋进臂弯里，双腿曲起，蜷缩成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屋外开始淅淅沥沥地飘雨，凛冽的寒气顺着雨点蚕食进屋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的屋子没有丝毫足以抵御的温度，地板冰凉而坚硬，汪鹤却感觉不到似的在地上躺了很久，眼神空洞，久久停留在黑屏的电视机上。
忽然，屏幕里闪起了雪花，很快又跳转为彩色画面，汪鹤看着两个熟悉的身影走上舞台，启唇欲言时听到的却是它的声音。
声音独自给两个相声演员配音，说了没几句便有些吃力，它续不上话头时总情不自禁地自嘲几声，但还是有始有终地，在自娱自乐般的诡异气氛里把一段相声给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