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看来，得去找另一个人好好谈谈了。
“请进。”从里面传出方思瑶的声音还是如一贯的处变不惊。
“院长。”房玉华伸手把门轻轻关上，“在忙吗？有没有时间聊两句？”
方思瑶这才从一份推荐报表中抬眸，然后把手上的东西放了下来，双手交握放在桌上，稍稍点了点头，示意房玉华坐下再谈。
“院长，江晓婷到现在还没来医院上班，你难道不担心她吗？”欠了欠身坐在对面的房玉华单刀直入，奔向主题。
这个问题显然也击中了方思瑶内心深处某个隐藏的开关，一种忧虑和不安趁机席卷而来，她的眉宇间流露出了些不忍，为了掩饰自己的这种情绪，方思瑶连忙把目光转到了桌上的电脑屏幕上。
见方思瑶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房玉华不无惋惜地继续说道：“要是江晓婷一直都没办法走出这次手术的阴影的话，恐怕会断送了她的前途，甚至是一生啊！那样的话，就太可惜了！”
而方思瑶依然没有任何的回应，这让房玉华觉得有些意外和沉不住气了：“院长，难道说，你就打算任由江晓婷这样消沉下去，而不闻不问？她可是你出色的学生，你不是曾经对我说过，绝对不会轻易放弃她……”
“我当然不会放弃她！”一个无比坚定和强硬的声音瞬间打断了房玉华还没说完的话，被截断话语的房玉华睁大眼睛，略带惊异地看着坐在眼前的方思瑶，心里隐隐有了些疑惑：
一直是以冷静理性著称，就算面对再难解决的问题，再棘手的高难度外科手术，都丝毫面不改色的方院长，刚刚竟然也微失了些分寸。
“只不过，”方思瑶当然也发现了自己有些急躁的情绪，于是重新拿起刚刚所看的推荐表，状似不经意地补充，“我是觉得如果不是她自己真的想通的话，就算勉强她回来，也没什么意义。”
“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毕竟她还年轻啊，有许多事情都没那么容易想得这么透彻。”房玉华把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了一下，然后看着方思瑶深如湖水的眼睛，“院长，虽然晓婷她有和你一般的医学才华，也有和你一样的坚定信念！可她毕竟不是你，你不能要求她在现在这个年纪就跟上你的脚步啊！”
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终于让一直埋头其它的方思瑶重新抬起了头，她望着房玉华饱含深意的目光，了解她的惋惜和爱才之心，而方思瑶自己又何尝不是？
表面看起来，她似乎是波澜不惊，也没有因为江晓婷的告假而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可她自己心里清清楚楚，当夜深人静时，她的脑海中都会闪现出手术时，江晓婷的那双眼神，和她眼里那滴悄然滑落，不易觉察的泪珠。
每当思及至此，都会让方思瑶那颗看似坚硬如铁的心，就像被生生穿了个孔，痛彻心扉。所以，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事实上，江晓婷的喜、怒、哀、乐也早就牵动着她的心。
第六十三章
踩在松针上“沙沙”的声音总能给人一种安静祥和的感觉，一阵风吹过，江晓婷不由得瑟了瑟脖子，把身上的风衣拉紧了些，明明已经是春天了，也有太阳，可是为什么还是让人觉得刺骨的寒冷？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医院上班的江晓婷，这段时间走遍了能够远离这个喧嚣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就是为了让她那颗愧疚自责和失落的心灵得到片刻的救赎。
可是，好像这样的逃避非但没有让她感到丝丝的慰藉，反而更多了惆怅，她甚至觉得，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做好一个医生？
为了收回已经跑偏的思绪，江晓婷用力地甩了甩头，然后拨了拨肩头酒红色的长发，挺起身姿，抬起头继续走在这静谧的林间小道上。
一辆银色凌志LS系轿车停在了这并不宽广的道路中央。
这不是？思瑶的车！
江晓婷心下一震，仔细一看，果然看见把身体依靠在车门上，双臂环抱正在前方等着她的方思瑶。
思瑶？！她怎么会在这里？今天好像不是她的休息日啊？
江晓婷的心里充满了疑惑，她从来不敢估量自己在方思瑶心目当中的地位，也不敢去揣测自己在她心里所处的位置，所以也绝不会，把为何方思瑶会来到这里和自己联系起来。
因为，她的思瑶，她的方院长，从来就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耽误了她的工作，放松对医生这个职业信仰的高度坚持。
而且，在这两个多月里，江晓婷没有打一通电话，也没有发一条短信给她，她怕方思瑶听到自己颓废的声音，更怕见到方思瑶对自己感到失望的表情。相同的，方思瑶也没有和自己有任何的联系，这就更让江晓婷觉得心灰意冷。
所以，这一切都说明着，今天方思瑶的出现也肯定是与自己毫无关系，一定又是因为其他什么重要事情才来这儿的吧。
想到这些，江晓婷停住了向前迈的步子，只是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已经离她不远的方思瑶。
两人就这样都没有移动脚步，呆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对方，周围的空气都好像静止了一般。
江晓婷的眼睛里有着对方思瑶缱绻的挂念，有着一直挥之不去的落寞，还有着一种落寞的孤独。
方思瑶的眼睛里却有着从未改变的沉着，也有着成熟女人的睿智，不过今天，在她的眼里，却又多了以往没有的一些东西。
过了许久，眼见江晓婷还没有向她走来的行动，方思瑶把依靠在车门上的身体挺了起来，开始一步一步走向江晓婷。
这也是方思瑶第一次主动走向江晓婷，以前的她们，总是江晓婷在不断追逐着方思瑶的脚步，不管她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远，有多宽，江晓婷总是愿意追随着她，无怨无悔！
所以，现在江晓婷看着方思瑶正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觉得就像等了一个世纪这么长！
终于，终于，你还是走向了我！
无论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方思瑶还是可以轻易撩动自己的心弦，江晓婷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方思瑶，眼睛一眨也不眨，就这么直瞪瞪地看着她。
“瘦了。”轻柔如鸿毛般的细语。
可就这样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江晓婷的眼泪应声掉了下来。
方思瑶抬起手臂，带有她特有温度的柔夷抚上了江晓婷显得有些瘦削的脸，大拇指悄悄擦去江晓婷眼角刚刚留有的泪痕：“别哭了，嗯？”
江晓婷用自己的掌心覆上了方思瑶贴着自己脸颊的手，喉间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努力想把那个懦弱的自己给甩掉。
可是却事与愿违，越是想要抑制，眼泪却越是“簌簌”的往下掉，好像要把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压抑情绪一次性全部释放一样。
“怎么还哭呢？”方思瑶柔柔地嗓音响起，然后用另外的一只手帮江晓婷拭去不断流下的眼泪，“你呀，简直比馨儿还要像个孩子！”
“思瑶，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江晓婷用哭得有些沙哑的声音问着方思瑶，一双还闪着晶莹亮光的眼眸看着她。
方思瑶停下了为她擦眼泪的动作，捧着江晓婷那张略带憔悴的脸庞，然后一只手绕到江晓婷的脑后，轻轻一带把江晓婷带入了自己的怀中，而另一只手则用力按在了江晓婷的肩膀，让她羸弱柔软的身躯贴得自己更紧了一些。
方思瑶想用这样温柔而有力的拥抱，给她的女孩力量，一种可以冲破一切的力量！
两颗跳动的心终于碰撞在了一起，它们能够清晰感受到为彼此跳动的声音，剧烈而有力！
“晓婷，你不知道，你有多让我骄傲！”
第六十四章
方思瑶的这句话完全击溃了江晓婷的心理防线，她用自己的双臂紧紧攀住方思瑶的肩头，脑袋稍稍一偏，唇来到她的颈窝处，似断了线的珠子般的泪水，也在方思瑶雪白如凝脂的脖子上留下了痕迹。
“晓婷，陪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这是去公共墓园的路？
坐在车上的江晓婷看着前面路标上写着的提示语，有些不明白方思瑶为什么带她来这里，不过她也并不急着问她，只是默默坐在车里等待谜底的揭开。
下了车，江晓婷跟着方思瑶来到了一块墓碑的面前，上面的三个字更加撼动了她的神经。
旁、以、若！
心里默念着这三个字，江晓婷看着方思瑶走上前，她的指尖触碰着冰凉的石碑，缓缓滑过上面的那三个字，然后站在一旁不发一语，嘴角泛起了浅浅的微笑，仿佛又像是沉浸在了以前美好的回忆中。
江晓婷也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陪着方思瑶站在那里，风吹过树叶的“哗哗”声，更为这座墓园增加了些苍凉。
“一个月前我找过了孙建廷，是他带我来这里的。”缄默许久的方思瑶终于开口，她把放在墓碑上的目光投向了远方，像是在对江晓婷说，又像是在自语着。
“孙建廷？”江晓婷非常意外，方思瑶竟然会单独约见孙建廷，她又想起在院长室门前走廊遇见他的那天。
原来之后，思瑶去见他了，就在自己逃避的这段时间里！
一个月前。
“她就在这里！你自己看吧！”孙建廷生硬的口气，好像从一开始，他就对这个旁以若嘴里完美的方思瑶没什么好感似的，尤其是她那双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眼睛，让自己根本无法去直视。
“谢谢！”
这是从旁以若去世后，方思瑶第一次来到这里，看着上面寥寥的“旁以若”三个字，方思瑶的记忆瞬间汇集成片，所有的事情都重新并列组合。
她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身长袂翩翩，手里握着一根涙嵇斑驳的湘妃竹笛，转头对着她露出美丽笑容的旁以若。
虽然她总是对着她笑，可方思瑶却从她的笑颜中真切感受到了她淡淡的忧郁情节，很长的一段时间，方思瑶都认为是以若性格使然，所以并不去深究，直至后来，方思瑶才知道是为了什么。
那是她顺利完成了一次病变实验的研究，当时已经为这个实验忙了足足三个月的方思瑶，在实验成功之后，都没来得及回家，就沉沉地在实验室的桌上睡着了，而以若正巧来实验室看她，见她竟然就这样睡在了那，怕她着凉，便把椅子上的外套帮她披上。
睡着的方思瑶有一种另类的美，和平时的她不太一样，强势、精明、利落，现在的她少了眼中的冷漠，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情，旁以若用自己的青葱细长的手指沿着方思瑶的轮廓描绘着眼前的她，最后柔柔的把唇印在了方思瑶闭着的眼睛上。
“思瑶，什么时候，你才会来爱我？”
旁以若在思瑶的身后坐了下来，然后轻轻地趴在了方思瑶的肩上，感受着唯有这个时候，才能偷来的小小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