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落两河岸+番外 作者:中秋(上)【完结】(33)

2019-03-31  作者|标签:中秋

  显然,自己的胜算并不是很大,甚至有点用鸡蛋碰石头的不知好歹的傻。

  今晚,辛莫蓝伽在回避她,她能感觉出来。

  从她的眼神,从她的行为,她都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她在刻意回避,回避一切与自己有关的事情,包括吝啬给自己一个眼神,一个微笑……

  那个总是毫不吝啬将自信骄傲的笑容赋予别人的辛莫蓝伽,却躲到了伊安桑的身边,用那泛着青色香气的酒精和与伊安桑热络的交谈筑成一道无形锋利的墙,将她们分割在两个世界……

  有点痛,不知哪里受伤了,隐隐约约总有一种不熟悉的痛,轻轻的随着呼吸慢慢侵蚀着身体……很缓,很慢,很彻底。

  起初以为是后悔,对于自己冲动的将荷鲁斯之眼交给辛莫蓝伽的后悔,那样一个瞬息的时刻,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经过认真的思考,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然而,艾希雅觉得那并不是后悔的心痛,因为她不曾后悔。

  痛……轻轻的,晚风中甜腻的花香溢满胸腔,将那疼痛衬得有些孤单……宛如月下她的影子,孤独的忘记了温度。

  第二十五章

  芳香的晨风中,艾希雅缓缓睁开眼,望着金纱床幔高高的悬挂在头顶,陌生的绚丽色彩,不若大神官府里的纯粹白纱,多了几份奢华的耀眼。

  一瞬间的呆滞,在眼睛所及之处皆是陌生而华丽的装饰,艾希雅才忽然意识到,她已经身在亚述王萨米都的皇宫中了,与远在沙漠另一边的孟菲斯隔着烈日与风沙铺成的漫长路途。

  坐起身,赤脚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昨晚的礼服还放在窗前的软榻上,颜色依然鲜艳,就是多出些皱褶而已。

  门外响起侍女清脆的声音,她们来为她洗漱。

  当艾希雅穿着比昨晚素雅许多的长裙坐在长条形桌前时,她盯着将近三米长华丽长桌上的满当当的精美早餐,有点食不知味的烦恼。

  一个人胃口再怎么好,恐怕也不可能在早晨吃下这么多东西,更何况,她的胃口还不好。

  随便吃了二块点心,喝了半碗不知是什么熬出来的甜粥,艾希雅接到了萨米都想见她的邀请。

  一路上,侍女和侍卫十几人,面色严峻的跟在她的后面,让她有些想发笑的冲动,难道他们怕她会逃跑吗?

  在这抬头都望不到顶的高墙下,就算没有人看着她,恐怕她也会迷路在这些曲折幽深的长廊里。

  跟在引路的侍女身后,一座花院出现在长廊尽头的圆月形拱门里,潺潺的水声隐约可闻,来往在走廊里的还有一些看似像大臣一样的人,三两一群或站或坐,等在廊边的长椅上,当她经过他们身边时,那些人警觉的望向她,在她经过后又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

  艾希雅想,他们大概是在议论她,一个埃及的大神官出现在亚述皇宫里,如果不是一道因和平而来的风景线,那就是一个刺目碍眼的敌人。

  “大神官,王在里面等你。”侍女停下脚步,站在门边微笑着对艾希雅说。

  点头,发现她们并没有跟进来的意思,艾希雅拉着裙子步下台阶。

  阳光很好,在这样的夏季里只感觉到微微有点热,这得归功于皇宫里一套特别而奢侈的降温设备……水幕。

  所谓水幕,就是将水引到宫殿房顶以及一切需要降温的环境里,水流顺着宫墙缓流而下,由开凿出的错综复杂的渠道流到一个专门集水的池里,不会沾湿地面,也不会影响生活。而集中后的水,再循环数次这样的流程,然后排进河流和湖泊,再引来新鲜冰冷的清水重复,以此到达夏日降温的作用。

  孟菲斯的皇宫和大神官府都有这样精致奢华的设备,尼尼微的皇宫也同样采用了这个原理在驱赶炎炎夏日的折磨。看来一项好的技术,是与和平与否没有关系的,更不会拘泥于国界。

  “大神官,这边。”萨米都的声音从一排葡萄架的阴影后传来,艾希雅循着声音走过去。

  萨米都坐在浓荫下的凉亭里,二个大臣正在向他汇报什么,他一边听着,一边满眼笑意的看着艾希雅。

  “这事就这么办吧,你们尽快去部署一下,记住小心谨慎。”

  “是。”大臣转身离开亭子,经过艾希雅时,向她微微颔首。

  “昨晚睡的好吗?”看着大臣的身影消失在摇曳的植物后,萨米都示意她坐下,侍女端着茶送上来,又静静退下。

  “很好。”看着月亮消失在泛白的天空里,直到天微亮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此刻脑袋里还昏沉沉的,这种感觉很好。

  “是嘛,大神官的适应能力真不错,我还担心您睡不着呢。”放下手里的卷宗,拿起金色镶嵌着珐琅的茶杯,他低头喝了一口。

  “既然离开了家,就要学着适应环境。”她轻轻说,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萨米都在喝着茶时,眼神一闪,随即继续浅饮着,片刻,放下杯子,看了眼艾希雅,微笑着说:“大神官,您喜欢尼尼微吗?”

  微愣,继而,开口。“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我还没真正了解过尼尼微,只有了解以后,才会知道是否喜欢。”不偏不倚的说,没有丝毫不敬,却又让人听出她的骄傲。

  扬了扬眉,显然对于艾希雅的回答,他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沉默。

  眼神从微风中轻晃的裙角移向庭院里的花草,一个修整的非常漂亮的花园,一草一木都经过精心不苟的处理,连水池里的水流似乎都是经过设计的,每道波纹在何时拐弯,每道涟漪在哪里停止,都规律的有种压抑的美感。

  真是军事化到每一处的国家。

  “艾希雅……我能这样叫您吗?”

  “当然。”

  “我想一定有许多人都夸过您非常美丽。”

  一怔,没想到萨米都会这样说,她抬手将脸边的发丝撩开,笑了笑。“外貌并不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

  “噢?那什么才最重要呢?”饶有兴趣的看向艾希雅,萨米都动了动身体,单手支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笑着问。

  抬眼,微微一笑,“心。”简单的说出一个字,她望见萨米都轻轻一抖的眉头,似乎有点意外。

  沉默,忽而他笑出声,起身体走到亭边,反剪双手望着满院盎然的生机,片刻,他叹了口气,悠悠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回尼尼微吗?”

  “……”

  回头,黑色的眼睛里藏着太阳的温度,在艾希雅略显不安的脸上一扫而过,又转过头。

  “他们都说,埃及是众神之国,那里是神孕育一切的地方,一草一木,一滴水,一粒沙,都来自神的赐予。包括无尚的权利,尊荣,以及财富,一个在神的保护下享受着诸国膜拜的帝国。”

  他说话时,声音很低,甚至有那么一丝温柔的低沉,只是看不见他的脸,不确定这种温柔是一种假象,还是一种叹息后的感慨。

  “我想知道,那块让神如此眷恋的土地,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凭什么就能拥有让人羡慕的一切,他凭什么力量?”

  沉默,在萨米都停下后,亭子里很安静,风声,水声,都能轻易的听见。

  “陛下,你想知道埃及凭什么拥有现在的一切,这点却不难,难就难在当您知道了,您会怎么做?”安静的声音响起时,萨米都慢慢的转过身,带着笑的眼望进艾希雅平静的眸里,似乎是在那里找寻答案。

  “我会怎么做?”他重复着她的话,低头一笑,走到王座边坐下,双手交握搭在椅子扶手上,“你觉得我会怎么做呢?”

  摇头笑笑,琉璃的眸流动着星点光彩,夺目的光,能穿透人心的光。

  “陛下,您的亚述难道不是受到神的庇护吗?您的人民难道不是神的子民吗?为什么要去羡慕别人所拥有的一切,这种会同时毁掉自己和别人的好奇心,在一个王的身上出现,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眼光瞬间一厉,冰箭般尖锐。

  “大家都说埃及的法老和大神官是神赐予埃及最珍贵的两件珍宝……聪慧,优秀,漂亮,你们是埃及的骄傲,同样也是你们父王的骄傲……”

  “您的评价,让我受宠若惊。”艾希雅微微颔首,脸色仍旧平和安静的一如她在任何地方,优雅,淡定,闲散。

  低声笑着,萨米都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女,深邃到悠远的眼睛是一扇不可能轻易打开的门,而那些试图窥探其中秘密的人,也要抱着会被这眼底无尽翻腾的旋涡吞没的危险。

  很显然,他们都明白这个道理。以至于艾希雅笑的淡然,有丝轻视的感觉。

  忽然,他的眼前闪现另一双眼睛,没有温度的灰,却可以在战场上,在满天血光中绽放出一抹炽热的绿,骤变的色泽通常都意味着她的血液在敌人的惨叫声中沸腾开来。

  然而,大部分时间,那种灰色都淡淡的潜在自信的微笑中,隐在发丝间,让你疏忽大意的以为那样安静的眸子,一定拥有一个和善随意的主人。

  当然了,她应该算是一个随意的人,不拘小节,甚至……

  思绪一滞,萨米都发现自己竟然在望向艾希雅笑意滟潋的眼时,想起了战火连天时辛莫蓝伽的眼,错愕。

  “艾希雅,也许我们都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你应该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陛下,恕艾希雅愚钝,不明白您的意思。”

  牵起嘴角,黑亮的眼终于褪去温柔的阳光,凝聚起令人一怔的寒意。

  “聪明的人装起傻来,比真正的傻子更像。”他擒着笑,比任何时候都笑的开心,因为他看见艾希雅那道漂亮的眉因为他的话而蹙起。

  不语,她安静的注视着萨米都,片刻,淡然的视线停在他身□院中一座浮于水面,精巧无比的石桥上。

  “蒙西斯特已经开始调动军队了。”淡淡的一句话,打扰了欣赏曲桥的平静目光,如同一粒石子投入湖中,瞬间击起层层涟漪。

  仅仅是片刻的波澜,剔透的眸很快恢复了平静,艾希雅仍然安静的坐着,不置一词

  “艾希雅,你应该明白,没有你,蒙西斯特手里的军队根本不足以对抗亚述的军队,就算与巴比伦到成联盟,也绝对不可能战胜因为战争而生的亚述战士。”

  漫不经心的眼,终于在他说完这句话时,骤然凝起。

  “你想怎么样?”冰冷的声音,出自艾希雅的口,出人意料的森寒。

  扬了扬眉,萨米都的心情慢慢好起来,他笑着靠向身后,抬手揉了揉额角,“统领下埃及军队的令符,放在一个小女孩的手里,似乎不是一个明智的举措。”

  讽刺的笑笑,艾希雅轻叹一声,这声叹息,让萨米都有了困惑。

  “陛下,您从哪里听来这种可笑的事情,什么统领下埃及军队的令符,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

  挥了挥手,他有点不耐烦的制止艾希雅,眼中的温度与身后的阳光形成显明的对比,一个炽热的耀眼,一个冰冷的刺目。

  “这是一个只有四个人知道的秘密,在你父王的寝宫里,除了你和蒙西斯特,还有阿普赫拉特和克阿图在场,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艾希雅?”

  紧了紧喉咙,呼吸乱了,在他灼灼的逼人的视线下,艾希雅偏开了脸,半晌,她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笑,狂妄自负,“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呢。”

  沉下眸子,灿亮的眼渐渐暗淡下去,一轮光华消失在深棕色的沼泽里,迎着风,发丝轻轻摩擦在肩头,拂过冰冷的手背,心脏里传来尖锐的痛,穿透呼吸,轻而易举的击碎了艾希雅最后的防线。

  毫无半点血色的脸,如同她苍白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固守在已经坍塌的防线前,虽然早就有预感萨米都掳来自己的目的,但是当从他的口中得到证实时,那种深深的背叛和耻辱,让她觉得自己宛如婴孩般的,脆弱的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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