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皇明 by tnttr/百夜(上)【完结】(8)

2019-03-31  作者|标签:


  “照儿怎么又回来了?”朱佑樘惊异地问道,嘴角却带着一抹微笑,儿子气呼呼鼓着腮帮子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
  “看什么看!本宫回我自己的床睡有意见吗?”朱厚照瞪了两人一眼,拉起被子盖在头上,他也是出去洗完澡才想起来自己的寝宫被父皇霸占了,不回来睡觉都不行。
  “没意见,呵呵,谁敢对皇儿有意见呀!”朱佑樘挥挥手示意怀恩离开,笑着掀开被子一角,生怕儿子窒息在被窝里面。
  “咸阳宫可没乾清宫那么多床,哼!”朱厚照咕噜噜含含糊糊地抱怨道,奶娃儿般的声音可爱得让朱佑樘忍不住撑着手臂压到儿子身上,在他气鼓鼓的小脸上一边亲了一口。
  “皇儿好狠心呢!不是要朕抱着奏折睡吗?”朱佑樘在他颈窝蹭了蹭,儿子刚刚洗完澡皮肤带着淡淡的粉色,一边嗅着皂角的清香,一边亲昵地贴着朱厚照的耳朵道,“奏折冷冰冰地哪有香香软软的皇儿抱起来舒服呀!”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耳边,让朱厚照耳朵痒痒的,父皇过于亲密的举动让他忍不住红着脸往朱佑樘怀里钻,嘴里喃喃抱怨,“干什么呀,好痒……既然精神这么好,还不回你的乾清宫去。”
  “乾清宫哪有皇儿这里好!”朱佑樘用脸贴着儿子的脸颊,轻轻磨蹭着感受孩童滑嫩的肌肤,“才几天时间照儿怎么就学会口是心非了!?”
  “我才没有!别压着我,你重死了!”朱厚照努力地摆动着小脑袋躲避着,很想一把将父皇推开,但是想到他的伤却又用不敢用力,“放开我,我要睡觉拉!”
  朱佑樘抬起头仔细看着怀里的儿子,他精巧的眉宇间透露着疲惫,眼睛周围泛着淡淡的青色,想到怀恩说的,照儿这几天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忍不住怜惜地亲了亲他的眼皮,然后放开对他的压制,“睡吧,陪父皇好好睡一觉!”
  “嗯!”朱厚照感觉眼皮都快阖在了一起,他闷闷地应了一声,暂且放下接连几天的疲惫与担心,转眼就进入了梦乡。
  时间转眼飞逝而过,朱佑樘的伤在夺天丹的神奇功效下很快便好了,而因为朝廷大量撤换官员所引起的动荡也渐渐地平息下来。在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里,皇室多了一位小公主,朝廷上下也逐渐一心,皇帝与内阁下达的政令很少再有官员阳奉阴违的情况发生,这样的日子对于一心想有作为成为一代明君的朱佑樘来说实在是很惬意,当然,如果宝贝儿子能少给自己几个白眼,那他就对生活感到更加满足了。
  悠扬的琴声回荡在御花园的上空,朱厚照一边逗弄着怀里的弟弟,一边看着父皇抚琴自乐,在这冬日少有的晴天里父子三人很难得的享受着悠闲。朱厚照不太懂得听琴,即使在以前少有的几次听音乐会的机会,也都是听的激昂的钢琴曲或者交响乐,因此他只知道父皇的琴声听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而已。
  琴声渐渐的由高转弱,曲调一声在蜿蜒之后缓缓停歇,耳旁似乎还有绕梁的琴音在回荡,朱佑樘收回抚琴的双手回味半晌,对着儿子们笑道,“怎么样,好听吗?”
  “不错,不错!父皇日后若是失业还可以去做琴师!”朱厚照给弟弟喂着糕点,没好气地随口说道,他说完才一愣,做皇帝又哪有失业一说,皇帝失业那就可是大事情了,这种在现代社会可以随口乱说的玩笑对着皇帝说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哈哈哈哈,若为父是琴师的话,给你们弹了这么久的琴没有一点打赏可不行!”幸好朱佑樘也不在意,只是笑着调侃,“好久没有弹琴,朕还担心技巧疏忽了呢!”
  “来,厚炜,给父皇赏个枣!”朱厚照在桌上抓了个冬枣放在朱厚炜手心,将他放在地上唆使弟弟。朱厚炜咧着小嘴傻笑,乖乖地听从哥哥的话。只见他肉肉的小手死死地抓着枣子,屁股一摇一摆地冲向父皇,再有十来天就要抓周的小家伙现在走起路来已经很是利索了。
  “朕想要照儿亲手打赏的呢!”朱佑樘笑着一手抱起小儿子,一手接过枣子大步走到朱厚照对面的椅子坐下。
  “哼!”朱厚照扭头懒得看他,嘟嘟地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装可爱,还是皇帝呢!”
  “皇儿还在生朕的气吗?”朱佑樘将头探到儿子面前问道,亭子里面只有父子三人,伺候的太监宫女都远远站着,他才不担心丢脸,把儿子哄开心最重要。
  窝在朱佑樘怀里的小家伙很不安分,也学着他的样子探头探脑看着哥哥,望着两人朱厚照忍不住笑了起来,瘪瘪嘴道,“我才没有生气!”
  “唉,朕这次也是没有办法!”朱佑樘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沉声道,“这几年水灾地震频发,可谓灾难连连,不少流民流离失所,近年又有小王子不断袭边,虽多为骚扰但朕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会大举入侵的。偏偏朝廷还有不少在万家唆使下对朕阳奉阴违的人,或是前朝遗留下来的贪官,这些人都是祸害,若不能早日清除总有一日会酿成祸事,一旦激起民变到时候就江山危矣。更有周张两家,不但在京师飞扬跋扈,还在地方收敛钱财鱼肉乡里,若再不压制影响也颇大!”
  朱厚照低着头不语,政治上面的事情他不太懂,但是却知道父皇确实是一心为这个国家而劳心劳力,“孩儿只是不懂,为何您对张家和周家那么优待,您明明知道他们做了不少坏事却不加以惩罚,天子犯法与民同罪,为什么母后和皇奶奶一求情,您就原谅他们了。”
  朱佑樘叹了口气,看着儿子认真的小脸,道,“若不是有你皇奶奶,父皇根本活不到今天,若不是有张家的维护,朕早就被撤了太子之位,根本无法登基,所以……”
  所以不能恩将仇报吗?朱厚照挑了挑眉,抓起一把冬枣放在父皇手心,打断他的话,“打赏了打赏,曲弹得还不错,本宫赏你一把枣子!”
  “哈哈!”朱佑樘抓起一粒枣子塞在嘴里大笑起来,照儿总是这么贴心,想不疼爱他都不行,“皇儿不生朕的气了吗?”
  “哼,我只气父皇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朱厚照瞥他一眼,道,“千金之躯,不坐危堂,父皇以后可不能随便冒险!”
  “知道了知道了!这次是有些地方出了岔子,否则也不会这样!皇儿放心吧!”朱佑樘笑着将怀里的小儿子放在他腿上,亲了亲朱厚照的小脸,笑道,“看朕再给你们抚琴一曲!”
  朱厚照静静看着父皇开心的调着音,脸上满是明亮的笑意,他咬了咬下唇,沉沉地道,“父皇,孩儿想离开京师!”
  朱厚照的声音很小,小到他以为父皇没有听到,但是他话音未落,琴声却哑然而止。朱佑樘抚琴的手定在半空,仿佛被点了穴一般只是楞楞地看着他。

  第二十二章 前往绵山

  “要去绵山了吗?”半响,朱佑樘才将双手放回琴弦之上,闷闷地问。
  “恩,和吴道长他们一起走!”朱厚照装作不在意的玩着弟弟肉呼呼的小指头,“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又是长长的沉默,朱佑樘才闷闷地问道,“要多长时间?你是太子……”
  “两年,最多两年就能回来!”朱厚照抢着说,绵山是一定要去的,要不然补天丹的配方和大部分原料到哪里去找呀!
  朱佑樘略带哀怨地瞪了一眼这离心似箭的宝贝儿子,“就这么急着要走?没多少天就要过年了,这么几天都不能等吗?”
  “这个……”朱厚照把头埋在弟弟充满奶香的颈窝里,细声道,“他们说元宵前有个日子适合拜师,错过那天要等大半年,所以……那个……”
  “是这样呀!”朱佑樘应了一声,两人谁都没再说话,亭中一片静谧,过于安宁的气氛让朱厚炜小小的脑袋晃来晃去,看看哥哥又望望父皇,无聊的依偎着哥哥的身体鼓着口水泡泡呼呼地睡着了。
  “父皇不愿意让我去学些本事吗?”良久,朱厚照望着父皇问道,凭心而论,他倒是真想去学些武功道术什么的,虽然累一些,但是绝对比困在深宫中好!来到古代这么久,他连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都没看到过,实在是很好奇呀!
  “那到不是,只是想到皇儿才这么小就要离开朕身边有些舍不得!”朱佑樘看了儿子一眼,手指拨动着琴弦,不成曲调的琴声仿佛正是主人凌乱的心情,他叹了口气,“照儿能去学些本事也好,男儿本该就志在四方!”他勉强地笑了笑,“照儿准备用什么理由出宫?”
  “听凭父皇安排!”朱厚照闷闷地回答道,明明绵山之行是无可避免的,但是看到父皇这么难过的样子心也不禁沉了下来。他挑了挑眉,心想,哼,若不是为了你的小命,自己本来也懒得去那么远的地方,直接骗一个师父来宫里岂不是省事得多!
  “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屠勋的回报,接着传来的是孩童清脆地声音,“父皇,孩儿可以进来吗?”萧敬本以为皇上会拒绝,没想到他只是一边要屠勋继续,一边示意自己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这种四五岁的年纪在宫里也唯有太子一人了!萧敬看着他一直走到皇上身边,对着皇上微微一笑便抿着唇乖巧的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这么秘密的事情,又事关皇后,皇上怎么能让太子听到呢!他在心中嘀咕着却不敢有异议,只是时不时的瞄一眼太子。
  “在张家的背后肯定还有一些力量,关于他们的事情朕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萧敬听到皇上这样说,连忙跪地接旨,皇上要彻查张家看来是对他们有些什么怀疑了,难道太子听到这样的消息没有一丝好奇吗?眼角的余光悄悄的瞄了一眼端坐着的太子,只见他视线盯着皇上,小巧精致的脸上没有一丝好奇与惊讶。像是感受到了自己的视线,太子的眼光淡淡地扫了一眼,清冷地视线仿佛不带有一丝感情,却让萧敬忍不住埋着头红了脸。
  “就这样决定了,王岳其他的事宜都由你主持,你们三人先下去吧!”
  皇帝金口一开三个人连忙领了旨,磕头离去,临走前萧敬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太子已经被皇上抱在了怀里,两人的脸上都是满满的笑意,暖得仿佛醉了人。
  “照儿,你离开的事情朕已经和阁老们商议过了!”朱佑樘把儿子抱在腿上指着书案上的一张纸道,“此次去绵山路途遥远,又只有皇儿一个人,朕实在不放心,因此决定让你以代天子祈福、祭拜先祖的名义出宫,朕派一队御林军送皇儿到洞玄宫,之后这些人就做你的亲兵留在那里,这样朕也就不担心有人欺负你了!”
  “父皇没有必要这样劳师动众吧?”朱厚照皱眉道,这岂不是要以天子仪仗一直到绵山,好麻烦的。
  “呵呵。皇儿以为出宫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吗?”朱佑樘看到儿子苦着的小脸笑了,“你可是太子呢,本来就不可能轻易离开皇宫的,父皇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个办法!阁老们可都不想让你出宫,上一次的事情让他们对你印象深刻,说照儿你粹质比冰玉,神采焕发,还请求朕让你提前出阁读书。”
  “那好吧!”朱厚照无奈地同意,为了要出宫想不妥协都不行,“不过,父皇,孩儿不明白绵山有什么先祖要祭拜呀?还有洞玄宫可以让孩儿这么多人住进去吗?”
  “哈哈哈哈,是朕不是,一直忘记告诉照儿了!”朱佑樘大笑道,“皇儿不知道洞玄宫就是你太祖爷爷下令修建的吗!当年太祖的父亲朱五四曾云游四方,后来在绵山修行祈祷天地时得到灵宝天尊的点化而飞升,他要太祖将金身安置在一眼龙穴中,果然不久太祖就平乱天下做了皇帝,在那之后太祖派人在龙穴之上修建了洞玄宫,我们朱家子孙只要有机会都必须去祭祖膜拜的!”
  果然是充满玄幻色彩的历史,朱厚照对于这个时空的奇特已经见怪不怪了,想必也只有说是去祭祖之类的借口,才能让那帮臣子不会以于礼不合的理由啰嗦吧!想到刚才的那三个人,两个身着太监打扮一个穿着侍郎的衣服,不知道是什么人,他忍不住好奇地问,“对了,父皇,刚才那三人是谁?”
  朱佑樘摸摸他的头,但笑不语,看到儿子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自己,才笑道,“照儿别管这些 ,这是朕派去查张家的人!”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点点头,他一直觉得上次刺杀的事情与张家脱不了关系,父皇能对张家有所提防那他也就放心了。
  “来,照儿,朕给你讲一些要注意的事情,还有你们此次的路线!”朱佑樘将下巴搁在儿子的头顶上懒懒地道,“要好长时间看不到照儿了,朕好难过呀!”
  “父皇,孩儿只是去两年,很快就会回来的!”朱厚照躲闪着脑袋,用双手捂住头顶,对父皇孩子气的主动没辙,连连道,“吴道长说孩儿体质好,若是可以说不定能提前回来呢!”
  两父子在房间里边玩边闹,暂时忘记分别的惆怅,享受最后的亲昵。
  弘治八年十二月八日浩浩荡荡的天子仪仗从紫禁城离开,鲜衣怒马的御林军以及庞大的车队缓缓地载着大明朝太子前往绵山。朱厚照回头看了一眼那禁锢了自己五年的偌大宫殿,任凭车轮将自己带向短暂的自由。

  第二十三章 沈家后裔

  “这真定城到是热闹!”朱厚照有一口没一口的夹着菜,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楼下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所在的酒楼正好在真定城最热闹的街道上,楼下叫卖声、招呼声络绎不绝,一派繁华的景象。
  林微举着杯子,悠然自得地饮着酒,眼睛不屑地扫了一眼朱厚照,嘲讽道,“这真定城可是真定府与保定府的军事中心,不但是控制着周围五州十一县的政治中心,又是控制着燕晋咽喉的交通要道,能不热闹吗!切,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臭小子!”
  朱厚照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自己本来就是第一次出宫,当然没见过世面,“你有意见呀?”
  “我当然有意见,若不是为了你,我们哪会走了十多天才到真定城,一路上拖拖沓沓跟了一大堆人慢死了!”林微锵锵地敲着筷子,指着朱厚照气呼呼地道,“你们皇家的人就是麻烦!”
  “你既然有这么多的意见怎么早不给父皇说!哼!”朱厚照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林微嘴巴张合几下想反驳却又没话说,他摸了摸鼻子,心中嘀咕着,自己一介平民哪能和皇上去争议这些。
  朱厚照自己其实也很厌烦,本来天子仪仗就已经够浩荡了,偏偏皇帝还担心两千御林军不能保卫儿子的安全,大手一挥翻了一倍,然后又觉得四千这数不吉利,挥挥手增加到了六千,整个车队再加上押运祭品的人,几乎上万,这速度能快得起来才怪了!
  “师兄你就少说几句,太子都已经甩开御林军,单独和我们出行了,现在可自由多了,你也就别抱怨了!”吴老道呵呵笑道,师兄真是个长不大的性子,老是喜欢和太子斗嘴,偏偏总是又输多赢少!
  “还不是跟着下人!”林微嘀嘀咕咕地道,瞄了瞄跟在朱厚照身后的谷大用和张永。他们三个在浩浩荡荡地天子仪仗经过了保定府之后,再也忍受不了一路上官员的热情隆重的接待,以及缓慢如蜗牛一般的前行速度,于是朱厚照使了个金蝉脱壳只带了两名随从溜了出来。
  “阿嚏!”朱厚照突然觉得鼻子痒痒的,打了个喷嚏,他不喜欢穿太多的衣服,在现代社会享受过无处不在的暖气之后,再要他套上层层叠叠臃肿的衣服无论如何都受不了,在有保暖设施的宫里还好一点,出了宫以后北方干燥寒冷的冬天就让他的身体容易受凉了。
  “哎呦!殿下,您可别病了!”谷大用立刻着急地问了起来,他看了看厚重的衣服都还在楼下的马车里面,连忙道,“殿下,小人该死,忘记把衣服拿上来了!小人这就去取!”说完咚咚咚咚就匆忙地往楼下跑去。
  朱厚照还没来得及阻止,老太监就跑得没影了,林微大笑着揶揄道,“太子殿下您可是千金之身,可别着凉了!”
  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朱厚照懒得回嘴,慢慢的吃起东西来。
  “抓住了!”
  “你这个贱人,居然还想逃跑!”
  “看爷等下怎么收拾你!”
  “放开我,放开我!”
  “你们这些该死的杀才,没长眼睛呀,撞了咱家不说,还弄脏了我家主人的衣服,你们赔得起吗?”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叫嚷声和叫骂声,接着嘈杂的声音在谷大用尖细地怒骂声中安静了下来。朱厚照探头往下望,只见楼下两名大汉正反剪着一名挣扎不休地白衣少年,在他们周围还有几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正被谷大用指着鼻子骂,散落在地上的那件原本洁白无一丝瑕疵的狐裘披风已经被地上的泥水染得斑斑点点。
  那几名大汉想必平时也是这真定府里飞扬跋扈的人,但是现在却被骂得不敢吭声。他们都是风月场里混惯的人,眼睛利得很,这老太监长得白白胖胖,一双手也很白净,身上穿的裘袄虽然不显眼却价值不菲,一看就是平时养尊处优的人,讲话又是一口京腔,这种能出得了宫的太监一般地位都不低,而地上那件白色狐裘更是不得了,价值连城呀!杀了他们的头也赔不起,可以肯定这老太监的主人地位更高。他们不由得担心害怕起来,抓着白衣少年的手也更用力了。若不是为了这个贱人,怎么会惹到这种他们惹不起的人!
  “公公,求求您,救救我……”被抓住的白衣少年——沈秀突然嘶吼起来,他看到了男人们眼中的惊惶,不由得将希望寄托在这看起来比较和善的老太监身上,“求求您,救救我,日后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做牛做马,咱家要你一个贱民报答什么!”谷大用捡起地下的狐裘,跺着脚怒骂道,“晦气,晦气,你们先给咱家赔了衣服再说!”
  朱厚照仔细打量着那名白衣少年,他的相貌有些偏向女子的清秀,腊月严寒的天气他清瘦的身体上却裹着一身白色透明的纱衣,若隐若现地暴露出他白皙的肌肤,拉扯间从他的手腕领口可以隐约看得到红色的斑点以及青紫,朱厚照对于同性恋并不陌生,他一眼就看出少年身上的伤痕都是经历过暴**事后的痕迹。
  “沈家三公子又逃出来了呀,真是倔强!”
  “可惜呀可惜,这次长春院说不定真要打残他的腿了!”
  看着楼下的一幕,楼上正在吃饭的人不由得纷纷议论起来,看来这个少年的事情城里的人都知道一些。
  “是呀,听说上次沈三公子逃出来的时候长春院就放话出来再敢跑就打残他!”
  “不过他也真是可怜,就因为相貌好,被家里兄弟卖到长春院那种地方,这辈子算是毁了!”
  “沈家算是彻底完了呀!听说他们还是沈万三的旁系子孙呢,没想到乔迁到真定城以后两个哥哥不但迷上赌博败光了家产,还把亲弟弟都给卖了!唉,世风日下呀!”
  长春院?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朱厚照一边听着人们的议论,一边看着少年的那身伤。
  “长春院就是男院,专门玩男人的的地方!”林微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那个小子这辈子进了那地方就全毁了!他也真是傻,卖身契在人家手上,跑又能跑到什么地方去!”
  “师兄,太子还这么小,这种不雅的事情你别乱讲!”吴老道扯着林微道,他这师兄实在是太口没遮拦了,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说给太子听!他看了一眼朱厚照道,“太子,天不早了,不如我们结账准备出发吧!”
  “恩!”朱厚照点点头,放下筷子起身,朝楼下走去。静候在一旁的张永早就手脚麻利的结完帐,吩咐马夫牵着车等在酒楼门口。
  八匹健硕的黑马拖着一辆华贵的马车出现在酒楼门前,立刻吸引了人们的视线,他们都不由得在心中猜测是哪家贵公子出行有这么大的排场。
  谁知道出乎意料之外的,被人簇拥着登上马车的竟然是一个小小的孩子。不过孩子虽然年纪小,那金童般的外貌,华丽的衣着,不凡的气质一看就知道是大富大贵人家。再看看还在雪水泥地里挣扎不休的沈三公子,不少人摇摇头,心道,同人不同命呀!
  不甘心,我不甘心呀!沈秀泪眼婆娑地瞪着眼前的模糊的人影,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我不要一辈子被男人压在身下,救我,谁能救救我!周围看热闹的人们那些冷漠的、鄙视的、同情的、嘲讽的眼神深深刺痛了他脆弱的心!他奋力地挣扎着,希望能逃离男人的挟制。
  “给我老实点,别乱动!”
  他身后男人狠狠踢了一脚,沈秀痛呼一声,眼睛对上了一双黑亮幽深的眸子。
  很好的眼神!即使在绝望中依旧有着求生的**!朱厚照一边上车,一边朝着他微微地笑了!一辈子都完了吗?不见得吧,这样的人即使曾经被人压在身下只要有机会也会从地狱爬起来的。
  “张永,去告诉谷大用,那个贱民本宫要了,给我毫发无损的带过来!”

  第二十四章 绵山拜师

  路再长也总有走到尽头的一天,过了太原城再继续南行,两天之后朱厚照一行人的马车便已经到了绵山脚下。沈秀的伤很重,不但身上青红紫绿的外伤很多,更为严重的是某个难以启齿地方撕裂般的伤口。朱厚照给他请了大夫疗伤,但是即使用了最好的药也不可能神奇到伤口能够立刻好起来,每次换药的时候总要疼出一身冷汗。
  沈秀悄悄的打量着面前正在打坐调息的孩子,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儿居然是当朝太子,想不到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居然是这个孩子让人救了自己,更想不到的是他会让人细心的治疗自己,甚至将马车里最舒服的软塌让给自己。
  天子无情,朱家无信!沈家的祖先那位曾经富可敌国的沈万三留给沈家的只剩下这句祖训。当知道救了自己的人居然是朱家的人,他也挣扎过,甚至想到要逃跑。但是太子一双沉静的眸子却像是可以看透人心一样,他那平淡得仿佛没有起伏的几句话将自己心里的挣扎击得粉碎。
  “你以为本宫这里是可以任你随意来去的地方吗,要知道,你的卖身契在本宫手上,本宫既然可以将你从长春院带出来,也就可以再将你送回那种地方!”
  “恨朱家吗,哼,有资格恨朱家的人也只有沈万三罢了,当年太祖可并没有把你们沈家斩尽杀绝,你们这些旁系自己挽不回富贵又能怪谁!”
  沈秀很想争辩,若不是朝廷的百般打压,当年富可敌国的沈家怎么会没落,但是看到太子似笑非笑的眼神却又说不出来,富可敌国,这四个字本身就已经是罪了!
  “再说,让你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人可不是我们朱家,卖掉你的人是你兄弟,让你成为最下等贱民任人**的也是你们沈家的人!哼!”
  太子的话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是的,他最恨地是自己那两个**一般的哥哥,若不是他们自己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凭自己的能力,无论是经商或是去考个秀才都是有十分把握的事情,却因为被那两个**陷害成了贱民,任由那些恶心的人压在身下。
  “别再想着要逃跑,老老实实养你的伤,你是聪明人,现在只有本宫能改变你贱民的身份,好好想想你有没有本宫能用得到的地方,说不定本宫心情一好就将那纸卖身契给你了!”
  朱厚照的一袭话彻底让他死了逃跑的心,是呀,自己一个连卖身契都没有的贱民跑到哪里还不都是被人欺凌的命运,即使有能力又怎么样,那也摆脱不了贱民的身份。皇家之人果然是厉害,虽然还只不过是个总角小儿,但是一番话却即能够让人绝望又可以给人希望。
  大罗宫号称规模最大的道观建筑群,整个建筑依山而建,是明四暗七、十三层的格局,层楼叠阁气势恢宏,最早开始修建大罗宫的年代已经不详,但是从西汉汉文帝时期开始,大罗宫就已经颇具规模,唐宋时期又有过大规模的修复扩建,直到明朝开始,由于各代皇帝崇尚道教不但修复了洞玄宫,皇家更是多次在大罗宫祈祷祭祀,让它成为北方道教的中心。
  朱厚照目不转睛的打量着这巍峨的道观,前世他很少到这类宗教气息浓厚的地方,譬如南岳、五台山,要一个不信天地鬼神的人会来烧香拜佛也不太现实,但是到了这个时空却由不得他不相信,毕竟这些已经不仅仅是传说,很多都是真实存在的了。
  “太子殿下 ,师祖在墨华轩等您,请跟我来!”吴老道挥着拂尘为朱厚照指路,林微是俗家弟子,为人又不喜压抑,最受不得大殿与觐见长辈的气氛,一进大罗宫人就跑得没影了。
  大罗宫内供奉着从无形、无名、无上到三清四御及道家的全部神灵,朱厚照在吴老道的介绍下依旧看得眼花缭乱,这些神佛他大多数都不认识,但是仿佛可以体会到道家两千多年的发展兴衰。
  两人一路前行一直到一座精美的阁楼前停下,朱厚照敏锐地发现在这个阁楼周围有不少道人看守,想必是一处机要重地,阁楼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字——墨华轩。在吴老道的解释下,他才知道,这里是大罗宫最核心地方,收藏了最多最全的经书,还有不少先人的心得,因此无论何时都有人看守着。
  吴老道先行进去通报之后,没多久两名三十左右的道人便带着朱厚照进入到墨华轩的一处房间。他们为朱厚照打开房门,等他进去便关好门无声的离去。
  这个房间的采光很好,冬日里已经接近黄昏的天气其实已经比较阴暗了,但是进入这个房间之后却感觉与室外的光线差不多,古代的建筑学里越是尊贵的人住的地方,采光就越是讲究,像在皇宫采光最好的宫殿便是乾清宫,因此可以知道住在这里的人身份定然不低。
  房间用屏风将起居与床榻分隔开来,透过精美的屏风朱厚照隐约看到一个单薄的人影。
  “太子殿下,请坐!”说话的是个男人,他的声音很好听,浑厚悦耳带着磁性,讲话的语调平仄起伏自有一番韵律,让人忍不住侧耳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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