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无心
变生仓促,云琛急忙使出一招杨柳倒垂,身子后倾,向后滑出半步,左掌一式五岳三山跟上,去挡风无心的掌风。
风无心攻势凌厉,见云琛挡过,又复猱身而上,变式为雨落星陨,拳掌交加,狠辣迅捷。
云琛起先受击,心下甚惊,待得看清风无心招式后,即刻淡然。风无心来势凶猛,云琛先一招凤凰栖梧化去一半攻势,接着一式劲风扫叶,风无心顿现支绌,攻守之势瞬易。
云琛阻住了风无心,却并不趁势攻击。风无心再上,云琛背负双手,脚下一套莲步生花,只闪躲,不进招。
云琛不出招,先急的却是风无心:“要打,就光明正大些!”
“又不是生死相搏,何必呢?”云琛笑,“怎么,不要停斗么?我的穿云手可不是谁都见得的。”
风无心不甘,又是几招,云琛仍是只闪避,但风无心却难伤他毫发。
他终于死了心,收势停手,一番狠斗之后,风无心浑身脱力,靠在树上,微微喘息。行止之间,美艳非常。他一身蓝色绸衣已被汗水浸得湿透,清风一吹,以袖掩口,轻咳几声。风无心仰头,却亦见到别样风情的云琛——他仍是神态安然,负手而立,发髻上的金丝带随风轻扬,任谁家女子一见,都可撩起情丝几抹。
眸光触碰,云琛微微一笑,风无心却蹙了眉头移开目光。云琛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来报仇。如此拙劣的行动,若是偷袭,选的时机太差;若是试探,太不自量力。”
风无心又是几声轻咳,轻蔑道:“我是低估了你的武功。我本来是想见识见识云家的不传绝学穿云手,可惜我学艺不精。”又低声道,“原来云王爷知道自己是在养虎贻患。”
云琛笑语:“天命难改,你知反抗无力,灵源必亡,你跟我走无非想要伺机报复。我就是想见见,你到底有些什么本事。也想见见,你到底能给我什么惊喜。可惜……”
风无心背过身去,看也不看云琛,冷冷道:“我的本事和给你的惊喜,迟早会让你见识的。自负的人,死得最早。”
满园碎花铺径,凋不尽的则是红尘中人为之熙熙攘攘的功名利禄。名利不过是面目狰狞的魔鬼,但世人宁肯去逐魔鬼的脚步,也不愿意多看这迷人春色一眼。
云琛忽然之间觉得倦怠。
一把剑,一壶酒,一知己,江湖之上乘浮槎遨游,报恩惩仇,名利皆忘,又是何等快事。但任我一生,怕也难达成。云琛心想。
入夜。
越胜王府邸书房外,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从暗处打出几枚铁莲子。
一室灯烛全灭在一手暗器下。
云琛放下手中奏章,重重叹了口气,道:“无心,这就是你的本事么?”
阴冷冷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却带着颓然:“你怎知道一定是我?”
“你的身法,我已瞧得一清二楚。呼吸吐纳,内功根基我也可辨明。不是你还是谁?你这次,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风无心笑出了声,道:“这次可真是冤枉了。我是来和你聊聊的。”顿了顿,又道:“反正你也寂寞。”
“我寂寞?”云琛摇头,“你可知我一天要处理多少公务?”
“我说,心里。”风无心取出火折,点亮身旁一根烛。
“心里面落寞是有的。人世间有达到,有达不到,达不到的总是落寞。要说寂寞,倒不见得。苍生百姓,都是云某心系之处。”
“你就是不肯承认。罢了。那云王爷能否且将公务放置一旁,陪在下彻夜长谈?”
“以什么身份?”
“朋友。别想摆王爷架子。”
“可有什么好处?”
风无心忿然道:“果真是官场中人!无利不钻!我囚禁了一室幽兰,香气馥郁,可愿来闻?”
云琛哈哈一笑,道:“好!”
云琛随着风无心进了别苑。别苑位于行宫南侧,本是王府中舞姬歌妓优伶所住之处,但云琛素来节俭,府中不养闲人。云琛将风无心带回来后,故意将他安置在此,以示羞辱之意。
别苑中侍女已摆上杯盘茶盏,一桌上大约摆了十几盘糕点,但每盘之中只有两个,每个也只不过杯口大小,精巧非常。
满室芬芳,云琛兴致大发,欲招呼侍女上酒助兴,却被风无心拦下:“这酒气会坏我的花气!”云琛只得作罢。
风无心说着,手中暗器再出,又灭了一室灯烛。云琛正待相询,抬头仰见满天繁星璀璨,衬拱弦月。
风无心见状,一笑道:“兰花可是暗室美人。兰花样子也是不错的,但是又哪及不见其形,只闻其香?就好比绝世佳人,酥胸半掩总比赤身裸体来得魅惑,袖遮半面总比不遮不掩更勾魂摄魄。”
云琛续道:“也好比思念一人,他身他人虽不在你侧旁,你却总能想见他的神态形貌。蹙眉点头,都能想得一清二楚。”
风无心“嗯”了一声,语气变得酥软,眼波一挑杯中清茶,若有所思道:“这才是情爱最断肠蚀骨的味道。”
二人畅谈不止,战场轶闻,民间趣事,在二人口中化作一段段如珠玉的传奇,历史如丝线,引珠穿玉,脆响叮咚。
天色晓亮,云琛尽兴而归。
风无心看着渐行渐远的白衣,捧起桌上的杯盏,小心吹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呷了一口。
自负的人,死得最早。风无心喃喃道。
第二十一章:风起
春风倦吹,雨帘绵密,一晃之间,又是一月。
这一月说来也奇怪,越朝诸事井然有序,进行得有条不紊。李煜天也只简单颁布了几条政令,无非督促官员廉洁奉公,百姓勤事春耕。虽然表面上一派盛世承平之象,暗地里朝中诸臣仍是党同伐异,拉帮结派。
这一日,又是春雨淅沥,九霄城内道路两旁的青草被刷洗得翠绿,城中集市不开,行人撑起一把把油纸伞,在雨中如同一朵朵盛开的花杯。远山空蒙,雨幕低垂,一顶青色软轿在小巷之中穿绕疾行。四个抬轿轿夫膂力甚大,一乘软轿行得飞快。
越胜王云琛府内。
云琛捏捏酸软的眼,又试着去看公文。但那公文上的字,一个一个全变成了满纸爬虫,直看得人头疼。索性抛开公文,斜倚在椅背上歇息。
春困秋乏,再加上接连而至的阴雨天,更是让人无心公务。
“你就这么倦么?”门外的少年嘲讽地看着云琛,“还是因为和他又不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