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轶事 作者:泽夕(上)【完结】(3)

2019-03-31  作者|标签:泽夕 豪门世家 乔装改扮

  虽然表面上是场平淡的无奇的家族世袭,实则是一个家族时代的结束以及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玖哥儿,春寒料峭啊。”虹筱从大奶奶那边回来,就见佟玖只穿了件中衣,盘腿坐在温热的小炕上。

  一手捏着毛笔一手打着算盘,小几上的账本摞的老高,看不清表情。

  虹筱边为她披了件褂子边换了盏热茶上来,自打接了生意,这屋子里的算盘声就不分白天黑夜的噼哩拍啦的响着,每天这样熬哪能成“喝口水,歇歇。”

  佟玖放下笔,烦恼的揉了揉脸,静静的喝了几口茶。

  良久叹息着“韩家的亏空竟如此之大。金库里是空的,按账面上能动的散碎银两不过十万。”说着抬头看看房梁“还有这座宅子。但欠下的外债,远远不止这些。”

  “这可如何是好。我就说么,万贯家产送人,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可见这个韩先念也有他自己的私心。”虹筱也锁起了眉头“生意不好么?”

  佟玖点点头“他们做的主要是些绸缎茶叶粮食的生意,绸缎庄在江南遍地都是,竞争可想而知,利润不过尔尔。茶叶么,以前主要就是靠着往北面送,现在也送不成了,断了销路。粮行虽还盈利,可却也禁不起其他亏空。”

  说完喝干了茶“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韩家虽然常年亏损,可在各地的商行铺面至今仍在,只要筹措些银两,将南北的茶叶和丝绸的销路打通,确是一条好进项。”

  “玖哥儿,我看你这气色,怕是有点内热啊。”虹筱精通岐黄之术,看着佟玖的脸色嘱咐着“老话儿说,春捂秋冻,万不可再这样贪凉了。”

  佟玖登了鞋,把辫子散到身后,系着扣子“我出去街上走走,晚些就回。”说着就出去了。听说她要出去,虹筱忙将帽子拿过来递给她,又嘱咐了几句,送她出了门。

  佟玖自幼在塞外长大,骑惯了马,故而如今来到江南出门也从不坐轿,信马由缰的街上四处闲逛,说是闲逛,实则是看着街上各家的铺面买卖如何。

  心内却也着实忧愁,按韩家现在的境遇,就算把各地商号的铺面全卖了,府宅也卖了,怕是也还不起帐下的巨额亏空。如若破釜沉舟的再坚持走上几步,倒还能有些转机。

  绕到自家的铺面前瞧了瞧,生意倒还可以,摘了鼻梁上的茶晶墨镜,心里盘算着,拉马伫立了良久。思绪兜兜转转,最清晰的就是,她现在要弄到五十万两银子,而且是越快越好。

  “玖哥儿,听说你要抵押了这老宅?这事,三爷可知道么?”近几天府上门厅里要账的债主越来越多,说话也越来越难听。这更是催发了佟玖抵押韩府借银子的念头。

  “大娘,眼下家里的生意,您不是不知道。府上若是再这样入不敷出下去,用不着半年,就是把这园子都卖了,也偿还不清那些债主的钱。”佟玖说着从腰上拽下金库钥匙“库中既无金也无银,这个家,要我如何来当?”

  接触了一段时日,大奶奶对佟玖也有些了解,知他是个有魄力的,却也没想到才几日就张罗着抵押府宅。

  “无论,韩家被债主逼债赶出园子,还是我抵押赔了被收了园子,这都是我不愿瞧见的。但到了眼前的光景,我只能出此下下之举。”佟玖气急败坏的拧着眉毛,把金库钥匙扔到了桌上。

  自从上次被几个债主在门前堵到,出言不逊了一番,她一股闷火郁积在心,加上之前的内热,最近却是浑浑噩噩的病了。

  大奶奶见劝他不住,急急的奔韩先念的院子去了。

  “喝药吧。”虹筱送走了大奶奶也端来了煎好的药,佟玖这心里的火,早在佟佳氏被灭族的时候就落下了病根,如今一有点着急就禁不住的头疼脑热。

  “都是些鼠目寸光的。”佟玖别扭的喝了药,虹筱捧了蜜饯和梅子来给她,她捡了颗顺眼的含到口中,梅子清凉酸甜之感倾刻在口腔弥散开来,遮去了之前口中的苦涩。

  “你啊!同行是冤家,人家怎么可能把白花花的银子借给你去发展买卖呢。”虹筱无奈的摇摇头,她这打小不说要风得风吧,也是个说什么就得什么的主儿,哪见过这些个世态炎凉。

  见她此时正好奇的看着盛梅子的牛皮纸,就笑着说:“怎么,爱吃这个?这是养正堂抓药时伙计送的,据说还是他们秘制的。”

  “养正堂——。”佟玖捏了颗梅子在手里端详着,脑中过着前几日在街上看见的药铺,打着“养正堂”字号的不下十几家。

  所谓“蒙以养正”,她觉得这个名字极好,故此印象也很深。草草的将梅子放入口中,眼前亮了亮。

  “既然说,同行是冤家。那不是同行,是否能做个相与?”说着喊来前面的掌柜,打探着养正堂的是谁家的买卖,府邸在哪。

  看能不能托上些关系,递上张帖子跟他们东家见上一面。

  “东家,您自幼在京城长大,想必也该想到,凡是能供御药的买卖,必然是宫里头的关系。要说这养正堂的买卖么,其实是怡亲王家里的。”陆掌柜如实的说着。

  “怡亲王——弘晓?”佟玖沉吟了下“养正堂是他开的?”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不信,堂堂的皇族宗亲怎么可能开药店?

  “我的爷,亲王的名讳可不是咱们敢乱叫的!这么说吧,这养正堂是先怡亲王世子妃家里头的买卖。”陆掌柜压低声音小心的说:“是弘晓三哥弘暾的未亡人,富察氏娘家的买卖。”

  佟玖对一边斟茶的虹筱道“只因那怡亲王名讳同你相似我才有些印象。可这弘暾,就毫不知情了。”

  “想他过世时不过雍正六年双十的年华,你又怎么晓得他的大名。”虹筱轻笑。

  “这么说来倒也不足为奇了,雍正八年才有了我。”佟玖点点头,虹筱对这些宗亲世家的过往最是了解的,听她这么说,想必定然是知道此事的。

  虹筱果然如数家珍般道:“当年,是圣上指的婚,可惜新郎未婚先卒。富察氏听说后执意要为亡夫披麻戴孝,先王不允。她便在府外哭跪至晚上,先王依旧没应。可是她回家后还是坚持守了孝。直到两年后,先王薨了,又请求为先王守孝。”

  “这等贞烈的女子,岂不是要立个牌坊以表忠贞?”听到此处佟玖不禁撇撇嘴。

  “那是自然,圣上得知后,谕先王福晋认了她这儿媳,不但赐了封号,还从其他房头过继了孩子给她。正所谓‘富察氏无子而有子,以彰节女之厚报焉。’”

  佟玖惋惜的喝了口水,继而询问道“陆管家,那现如今,养正堂的当家又是这位富察氏的何人?”

  “正是她的胞妹,说来他们富察氏这一房倒也蹊跷。她妹妹也是订亲未嫁,夫婿就殉了国。那之后,都传她们富察家这一房克夫,所以如今这富察家的二小姐已经二十有六了,还在娘家守寡。倒是从其他房过继来个侄子,至今尚幼。故此,这养正堂的东家是这位二姑奶奶。”

  送走陆掌柜,佟玖不无感伤的道“富察早年虽不及我佟佳氏,可如今圣上的皇后贵妃几位都是出自富察一脉。宫里头,我佟佳氏的气数,算是尽了。”

  想必,这也是当日父亲执意要送她入宫的原因吧。可惜,她自幼草原上跑惯了,受不了那深宫的束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三>

  翌日,一大早。

  陆掌柜从江南会馆回来见佟玖。哪知一宿的工夫,佟玖捂着肿得老高的脸,在地上疼得来回直踱步。

  “东家这是?”陆掌柜小声问着正拧手巾板的虹筱。

  “闹牙疼呢。”虹筱说着捧了手巾板给她递进去敷脸。

  “陆爷,打听的怎么样了?”佟玖从牙缝挤出句,痛吟着“我急需养正堂这剂良药救命。”

  她正是长智齿的年纪,再加上这段日子心里虚火顶着,每每一犯连脸带嗓子,一肿一片,坐立不安,咽唾沫都疼。

  陆掌柜这段日子虽也着急,但还是持重的道“咱们两府本就谈不上有何深交,这位二姑奶奶更是深居简出,贸然拜访固不可取。今早,我托了会馆的冯会长给咱牵了线。”

  说完从袖口内拿出封信“每月的十五,他们杏林界的东家都会在江南会馆相聚议事。届时,养正堂的管事必然到场。正巧会长有封信函要交予二姑奶奶。到时,就由您代为转交,这样就不显唐突了。”

  佟玖看了看日子,明个儿就是十五了,接过陆掌柜手里的信件,在手中垫了垫。摆摆手“不行,等不了明日了,我现在就走,找她去。”

  “这——”陆掌柜觉得年轻人有时候还是太沉不住气“要不,先派个小厮过去问问,人在不在府上?以免空跑。”

  不久,派去的人回话说,养正堂东家办药材去了乡下,要明天才能回来。

  “再去问,去了哪,走的哪条路。”佟玖一面命人再去打探,一面吩咐着准备干粮,备马就要下乡。

  见陆掌柜一脸的为难,虹筱小声对佟玖道“就在府上耐着性子等上一日?这说走就走的,万一跟那富察家的小姐走岔了路,岂不更是白白耽误了工夫。”

  此时的佟玖早都绑了马套了鞍“我是一刻都耐不住了。”说完翻身上马,焦躁的驳马来回走了两趟。

  提着鞭子居高临下的瞧着院子里的众人,板脸道“我家的买卖,我自然心急!商场如战场,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您别劝她,让她去罢,折腾累了自然就回来了。”虹筱递了干粮袋过去,回来笑着宽慰着面色沉重的陆掌柜“她这是在府里头待闷了,找着由头儿,想出去排解排解。”

  “玖爷,都问好了。走的是这条道儿,估计现在就往回赶了。”小厮打开地图,给佟玖指着路。

  佟玖拉下鼻梁上的墨镜,眯眼大概的看了看,点点头“喊上人,跟我走。”

  “玖哥儿,自己小心着点。”虹筱还是拍了拍马头,嘱咐着。佟玖打小就塞外的草原上疯玩疯跑的惯了,从京城出关都是骑马,这点儿路程虽不算什么,但毕竟初来咋到。

  佟玖翻了翻虹筱给自己备的行囊,简简单单却又一应俱全的,笑着点点头“行了,走啦。”

  “哦呼——。”上了官道的佟玖,甩开膀子策马狂奔,只听耳边呼呼生风,风里还夹着江南的水腥气儿,这样的驰骋让她说不出来的舒坦痛快。

  可这般,却苦了身后尾随的一群小厮们,他们生在江南,水性倒是极好。平日很少骑马,很不习惯这种旱路上的颠簸。

  “哎我的老天爷啊,咱们韩家门上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位小祖宗,真是要了命了。”二管家被颠的五脏六腑都挪了位,在马上不禁叫苦连连。

  官道上跑到黑也没看见什么富察家的小姐,天濛濛的飘起了小雨,佟玖勒住了马,闷闷的喝了几口水,对身后的管家道“找个客栈歇了罢。”

  一听说可以休息了,几个小厮都来了精神“玖爷,南面不远就有客栈。”佟玖任冰凉的雨水细细的打在脸上,却没了方才的精神。

  “驾,驾——!”果真没跑出几里,路边就有家客栈。佟玖才要下马,就听到客栈北面传来鞭打喝斥声,正好奇着身下的马已然溜达着走了过去。

  这几日的阴雨,另路面泥泞难走,一辆装了货的马车陷到路边的坑里,更奇的是任马夫雨点儿般的抽打那拉车的马,那马仍站在泥坑里,丝毫不拉,身上早被抽的血迹斑斑。

  “住手!”看清那匹马时,佟玖甩镫离鞍跳下自己的马,夺过马夫手里的皮鞭,抚着棕马背上被车缰绳磨出的伤口时,心疼的手颤了颤。之后解开禁锢在棕马身上的一切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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