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来的豹子灵似是终于轻松了地长舒了口气，浑身上下亦是不经意流露出了淡而明显的疲态。只见平日里总是神采奕奕英武过人的他，双眼下都是带着抹阴翦。而直到这时沈烟才注意到，他的衣服已经换过了。只是，看上去却还是逼人的朴素。
这叫沈烟看得为之觉得可惜。
这般光彩的人物，生来就该衣着鲜亮丰神俊朗。
然而，叫他想不同的是，豹子灵为何会在这时过来找自己？
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对方只是为了自己服侍的主子特意来道歉的。
话说回来，那么尔苏炎知道他过来么？
……或者，尔苏炎是故意让豹子灵表现得这般颓丧好来博得自己的同情心？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先反驳下去了。因为他自认可没厉害到要让对方派自己的左膀右臂使这种下三烂的手段的地步。
于是一时间沈烟脑中闪过许许多多的猜测，却是无一能得到他自己的首肯。
“闲话不多说。如果你来是为了叙旧，我想我们之间并无多少旧可叙。但是除了这个理由，我却觉得没有别的还能让我愿意与你交谈了。”
沈烟这番话只要是个聪明人应该都能明白。蝰罗对着他惊诧地挑了挑眉随后将话逐一复制给了豹子灵听。
闻言，豹子灵定定的看着沈烟，沉默半晌后他问他道：[你还记得我是不是？]
这叫沈烟不禁觉得有些奇怪了。
他问这干什么？
不过奇怪归奇怪，他却没有反对他的猜测。可豹子灵似乎是对他的默认并不满意，催促着一定要他亲口说出肯定的话来。
“是，我确实记得你。”虽然不记得他和自己见面时具体的情景，但他额上那颗标志性的红痔他倒是印象还算深刻。
这下豹子灵终于微笑着点了点头，旋即却又问他道：[那你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
“……花园。”
他不知道那个花园的准确名称是什么，反正他也不想知道。
那个花园是于他而言是连接着屈辱的地方，同时，更是连接着造成他今日如此痛苦的一切源头的地方。
这次豹子灵在听到他的回答以后脸上的笑容以人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大，看样子他是对于沈烟的回答非常的满意。
这叫蝰罗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今夜特意前来，不会是为的就是问这个吧？
[我来这里完全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仿佛看穿了沈烟的心事，豹子灵解开了他的第一个疑惑。
听完他的话后，沈烟没有任何表示。
[王他还不知道我在这里，但是我相信他很快就会知道的。所以，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沈烟听罢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那敢情儿好啊，大家也不必浪费时间多作什么言语了。慢走不送呐！”
这次蝰罗依旧是把话乖乖翻给了自己的上级，想着这下他总该死心的离开了吧？原本他就对于这次的潜进不甚同意，但是豹子灵是他此生极为尊敬的人，眼看着他被尔苏陛下如此对待，他心里自是为他忿忿不平。可后来他又知道了豹子灵究竟是为何落得个如此的下场，心下自然就更加不愿陪他走这一遭了——在他看来，沈烟就是害得豹子灵沦落到被王像最低等的奴隶一般对待的罪魁祸首。
不料，豹子灵听完他的话后非但没有气得立即拍案而走，反而是大手一挥轻易阻止了他想要进一步规劝离开的言行。
[沈烟，我只想要你明白，今夜我同你说的话你若是不听，只怕将来你可是会后悔莫及的。]
此言一出不止是沈烟，就连蝰罗脸上都是泛上了几分吃惊之色。
察觉到蝰罗情绪的豹子灵只这冷冷的一眼瞥视，就让前者立刻低垂下了头。
而这般含带着明显畏惧感的举动叫沈烟看得不由心下微凉——他怎就忘记了眼前的男人不是一般人物呢？
看来，他得慎重对待他此番的目的了。
当豹子灵再度转回头看向沈烟的时候，先前还让跟随他多年的蝰罗畏惧不已的目光已然温和了不少。
[王他是喜欢你的，我可是从未见过他对任何一个人比你还好。]
“好？你觉得那样叫好？”沈烟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于我，你觉得那样是对我好？！”
豹子灵听罢摇头叹息：[羞辱实非他本意，他不过是想逼你回来，回到他的身边来，仅此而已。]
“哈！好好听听！连你自己都说了他是要‘逼’我回来！难道说，我的意愿就活该被你们罔顾了！？”沈烟陡然升高的音调充分表示出了他心中的愤怒。然而，他也同时丝毫不觉得现场有除了他自己以外会对此有任何的体谅。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希望你能考虑到王的心情。]豹子灵对着他格外认真的说到。
“抱歉，他是‘你们’的王可不是‘我’的王。”只这三言两语间沈烟便觉心凉，不愿再对他们假以辞色了。
[可是你应该明白，]豹子灵忽然笔直射向他的目光让人有种不容忽视的严苛威严，[坐在他那个位子上的人，不是想爱就可以爱的。]
更何况，他从来都没有爱过任何人。
他的父君，他的母后，他的所有手足，都不是值得让他去爱的人。
语毕半晌，沈烟微微纠起了眉头撤下满脸不悦换之以苦笑。同时，他一手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缓缓叹道：“你说的这些我不是不懂……”说到这里，他的眼前似乎又依稀浮现对方身上那道来自于至亲之人的狰狞伤疤。
[既是如此你就不该再责怪于他！]
听完他的话沈烟心里不由得又是一沉。
又来了……
“正是因为明白我才知道我不喜欢他。我对他顶多就只有同情而已，你明白么？——我同情他，但不爱他。”
[……爱是可以培养的。]
对此沈烟抱之以哈哈大笑，眼中却是止不住的冰冷：“怎么？聪明如你竟也想用我的同情去换我的情爱？抱歉，这笔买卖我可不会做。”
[不，你错了。]豹子灵忽地敛起一丝笑意，配着他额上的红痔看上去竟会有种仿佛世间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的神秘感。
[你对他不是没有感情的。至少，你已经开始恨他了，不是么？]
哼……
难道他也知道“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
沈烟忽然觉得，眼前的豹子灵笑得实在是很令人作呕。
第69章
“滚出去……”低着头的沈烟叫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是光听他的声音和说出的话，就知道他的情绪绝对称不上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