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寨夫人的情思 作者:一把苗条的锄头【完结】(5)

2019-03-30  作者|标签:一把苗条的锄头 布衣生活

  “……”。

  多数人并没有忘了今天来的目的,有人就嚷着请“玉孔雀”献艺,附和声越来越大,新上来的伶人们很快压不住阵角,眼见场面开始乱起来,此时张梅影也不知道怎么不见踪影。正闹哄哄之际,一个清越的嗓音穿破焦躁的空气,像不畏风浪劈波而行的船只,又如料峭春风拂去夏日的炎闷,刹时,人群得到抚慰,喧闹之声嘎然而止,晴昼馆静得如无人一般,所有的目光全朝声源投去。

  ☆、续章三

  此时,台上原有的两扇屏风被撤开,一位着玄色绫绸的女子跳进人们的眼帘,她斜倚在屏风后面一张矮榻上,柔软的衣饰妥贴的熨着她婀娜玲珑的身体,将她勾画得曼妙绝伦,玄色的衣裙又衬得她□□出来的肌肤凝白如玉,黑瀑一样的头发披散脑后,几缕泼洒在胸前,将女子的妩媚展现殆尽,面上覆着的半张面具遮住了眉目,只见得着半张圆润的小脸和面具后两点柔柔亮亮地星芒,她眼波似有意无意的朝楼上、楼下扫过,却给人顾盼神飞之感。厅堂里高炽的灯光洒在她的身上,焕着一层金光,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她,听着她,好似只有她处于光亮之中,有吸引众人的魔力。只见她一手支起上身,皓腕上一只鲜红的血玉镯子垂在玲珑的手背,赤着一双玉足,就那样闲闲的坐着。丝质般的嗓音从那小巧樱红的口中逸出,随着欢快的曲调,教众人品味着着男女相恋的缱绻、愉悦。原来是一阙晏几道的“六幺令”。

  那本局促的胡人男子见她出现,抑不住一阵激动,就欲欺身上前,台上那美人儿实是时刻注意着他,见此情,冲他送过来一个威胁的眼神,他一顿,颓丧着脸,又颇有不甘的坐定。

  楼上阿晗沉醉在那美妙的声音里,刚与那女子目光相接刹那,只觉隐有深意,倍感亲切,又不知所以,直觉有种欲结识她的冲动,竟没发觉小卓见了楼下的情形憋笑得不能自己了。

  “六幺令”唱毕,众人半晌才省过神来,全都猛然击节叫好。那女子略一颌首向众人致意,有人高呼她的名字,她冲那人盈盈一笑,只把众生酥倒。她又向台侧挥手示意,马上有人搬上一把胡琴,她接过来修长的手指状似随意一拨弄,举手投足间,慵懒闲雅倍至,一连串音符响起,众人又复归宁静。

  只听得弦音一转,却是一曲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此曲弹的人多,唱的人多,是以很多人都识得。伴着凄绝的琴音,那女子如歌似泣的唱着这名家绝叹,娓娓唱诉着一代才女悲惨的遭遇,高呛处,乱世金戈交伐,呜咽时,离殇哀荡欲绝,辗转里,情痴缠绵悱恻。在歌声中,萧瑟荒凉的胡乡朔风袭地,纤弱汉家女茕茕孤立,山高处远眺南望,面上斑斑是悲迹。这琴与歌交织的一声声喟叹,猛烈叩击着众人的心弦。

  阿晗一直侧耳细听,两行清泪不觉挂在腮边,原本笑意盈盈的小卓此刻神情肃然,轻轻在后拥着阿晗,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两人都静默不言语。

  时间好像过了万年,又好似倏然而过,“……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一曲在无边狂潮中蓦然终止,座中人无不沉浸于那歌那琴无边的魔力,文人骚客,闻悲音泪眼潸然,游子客商,感离愁无不戚戚。

  那胡人男子身子坐得端端正正,怔望着台上的美人,眼眸里涌着诉不尽的万种柔情,陷入某种沉思。

  众人怔怅时,那女子喝了一盏旁边奉上的清茶,对婢女轻声耳语了几句,那婢女点头回转拿了一个绣球出来,走回台上轻轻击了几掌,座下众人这才梦中惊醒般欢声雷动,无数目光痴痴的射向那女子。

  婢女清清嗓声道“孔夫人感谢大家厚意,特设击鼓传花,鼓停花落谁家,可要求孔夫人唱任一词曲。” 闻此言,大伙热情高涨,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都想在美人面前表现一二。那婢女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复又强调“红花在手不得停顿,否则持花之人摒除游戏之外,还要罚银十两。” 一时间,坐楼上的很多人都跑下楼去参加游戏。

  游戏开始,那孔夫人接过绣球往场中一抛,同时鼓声急急响起,众人心头都是非常矛盾,既不敢久持绣球,又不甘传给他人……是以,脸上表情精彩纷呈。

  一会,球就传到了那胡人男子,也就是贺昆之手中,他把球拽在手中,眼巴巴的望着台上女人,翕翕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孔夫人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看着他,此时鼓声还未停,她向台下的一婢女点头示意。那婢子走去接下他手中的绣球,宣布将他摒除游戏,罚银十两,他只得沮丧的坐下来。

  游戏在热闹中继续,绣球绕场一圈,传到了后方,鼓声嘎然而止。此时,绣球却被个醉汉夺在手中,众人皆回头向他望来,他是城中有名的纨绔子,也到场来赶热闹,等得不耐烦时,和一干狐朋狗友喝得酩酊大醉,一直伏在桌上睡到方才被众人惊醒,他不明白众人在玩什么把戏,只看到个红球传来传去,经过他这里时就下意识夺了过来,恰巧鼓点停在他手里,把众人恨得牙痒痒。

  他现在脑子不甚清醒,旁人催他快点出题,听说是唱曲,他心无点墨,愣着实在又想不起要人家唱什么,恰巧听着人隐隐约约在谈论方才的“胡笳十八拍”。一下子喜上眉梢,大声嚷道“那给大爷唱个姑娘十八摸。”刚说毕,感觉浑身一阵恶寒,环眼一看,发现周遭人都鄙夷的怒视着他。议论纷起,这时有人提议这轮不作算,要求重新游戏。孔夫人一哂,轻声道“规则既定,哪有更改之理”。那醉汉一听也来了劲,得意洋洋的把众人瞪回去,又嚷道“孔美人,你要是唱得大爷满意,大爷另有……唉哟——”陡然提高音调的一声惊叫,吓了旁人一大跳,只见他猛的捂住腮帮子,龇牙咧嘴吐出两颗带血的大牙来。

  这边,本来听得醉汉要求的贺昆之心头有气,皱着眉头目光顺着声音寻过来,就想要教训此人,好巧不巧目光扫到楼上一个熟悉的面孔,脸上先是一喜,接着面色一沉。

  原来,小卓也在寻楼下要唱十八摸的人,手里摸起放在窗棂上刚吃留的两个梅子核,击射向那个醉汉的嘴巴。小卓得手后,与他目光触到一起,小卓冲他嘻嘻一笑,吐吐舌头缩到窗后。贺昆之这下沉不住气了,知女莫若父,这丫头片子惹出事来又来看他的笑话,他一巴掌往身边桌上一拍,杯盏啷当作响,只见他一个潇洒的纵身跳到台上,在众人错愕中,身上的披风一挥,高大的身形把娇小的孔美女往怀里一裹。先把娘子带回家去,要罚什么再说,总比在这让人看光光强。

  他施展轻功一个转身踏在栏上一蹬,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矫健的踏着一路人的肩、脑袋借力朝门外掠去,在醉汉前还踢起个酒杯,打在那他腹上,一声惨叫又应声而起。那醉汉真是倒了大霉,刚掉了牙又添了新伤,跪倒在地上爬不起来,那桌同伴也早已醒了过来,嘴里干乍呼着“是谁是谁……”,楼下顿时乱成一锅粥。

  披风里,孔翎音攀着他的衣襟,贴着他温暖的胸膛温柔的笑着,外间的声音似乎隔得非常遥远。

  小卓把窗子一关,隔绝噪音。阿晗诧异的看向小卓,小卓两手一拍笑道:“我阿爹吃醋,大大的吃醋了,扯着我阿妈走了,好戏看完咯。”顿会她又说“好像阿哥那另出好戏也要开场了。”说完又大笑。阿晗这时才知那唱歌的女子竟是小卓的母亲,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忧。小卓看出她的担忧,笑着说“你以为阿妈为何会到晴昼馆来?”阿晗摇头不解。

  原来,小卓的父母这阵回了胡地,小卓通过大哥把她俩的事告知了母亲,勾栏院中这种事并不少见,再加上她本来生性豁达开阔,了解女儿的心性,是以除略为诧异,倒不十分见怪,心里想着只要小卓过得愉快开心。哪知,她阿爹的一个好友见到他们回到家乡,就赶上门替儿子求亲来了,那人的儿子曾见过小卓,一直念念不忘。贺昆之也很喜欢他,一下子就同意了这件事,等回家跟孔翎音说起时,孔翎音就据此反对,贺昆之开始很恼火,但在妻子、儿子一直劝解下,加之自己生性豁达,对“情”之一字体会至深,差不多也默认下来,但碍于面子却不好去退亲,所以孔翎音一气之下就跑回晴昼馆来,说以后要带女儿跟他分开过。

  妻子走了两天后,忙于公务的贺昆之才得信,匆忙留了书信给老友,急急的追了爱妻出来。小卓又如何得了信来赶这场好戏?这自然是贺之句的功劳了。

  阿晗听后心头忐忑去了不少,半晌才幽幽的说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小卓不解。阿晗笑着说“大小两土匪,见人不动就用强的绑走。”小卓笑着拥她说“难道都等别人娶走了,我再去绑吗?”顿了顿又说“反正我本是个土匪”。阿晗笑着摇头,突然间又想起什么,一把拧住她的耳朵,小卓龇牙咧嘴告饶。阿晗佯怒“猫儿妹妹,现在来认真谈谈那个脸画得乱七八糟的女人和那些莺莺燕燕是怎么回事罢?”一用力捏得小卓唉哟唉哟乱叫唤。

  小卓又忙作揖打拱,解释这里是她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所以就需要常回家看看……时间一久,那些美女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不小心就混得很熟。而那个脸画得乱七八糟的女人是妈妈的结拜姐妹,年纪上大不了几岁辈份倒长了一截,她很不爽,打死也不叫阿姨。更何况,自从大哥见过她以后,好像春心萌动了,一直在缠她,以大哥的缠功,加上他们一个打一个跑的样子,她是极有希望成为未来大嫂的。

  原来贺之句有个毛病,就是爱看美女,一见美女,眼睛就发直。他好色,但不是饱含□□的色,也就是止于欣赏,他自认为天下无人及得下家里两美女,所以得罪过张梅影,张梅影得知大贺之句今天要过来,故意把脸画成那付鬼样子。方才看到老兄急急的跑出去,大约就是追逐她去了,没想到她不管如何变,还是逃不出情人的眼睛啊,小卓替张梅影悲叹。

  阿晗听了,片刻,严肃的说“不管怎么样,以后不准随便给人抱给人亲,知道吗?”小卓大笑,用力点头,心想,只怕阿晗不能如愿,爹妈那里不是那么好拒绝的。

  “爹妈过来,一定会回阿妈最属意的竹海别院。明天,一家人总算可团圆了。”小卓美美的想着,想起母亲,眼里闪着崇敬的光芒,心里涌起一股自豪,冲阿晗嘻嘻一笑说“但愿大哥可以成功绑到大嫂一起去。”

  阿晗很喜欢她那个爽朗的大哥,也点点头“但愿……。”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娇叱“贺之句,能不能给老娘滚远点——。”

  唉,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哀贺之句情路之多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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