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如伴虎 by 陌上七少【完结】(15)

2019-03-30  作者|标签:


文案
赤炎烈:“沐寒诀,你就是个妖孽!”
沐寒诀:“我是妖孽,你又何尝不是!”
他是举世无双的白衣卿相,他是邪肆狷狂的红衣帝王,他温润如玉,他笑容危险,本该是截然不同的两人,却又出奇相似。一样的冷情,一样的狠绝,一样的不择手段……设下的局,却终究是谁成了谁的劫?许你以承诺,我将用终身来让你相信。

☆、001白衣无双

  历史的车轮碾过,多少英雄马到功成,多少亡魂哀怨嗟叹?
  功高震主的人,杀身之祸总是难免。而对于“主子”而言,事后文过饰非颠倒黑白,比起杀戮来,更是拿手好戏。
  至于仅存在于少数人心中的真相,随着时间推移,终会飘散无踪……
  当今世界并不统一,大大小小的国家有很多,其中有两大强国最为突出——东辰和南黎。
  东辰国信奉青龙,青龙为上古四大神兽之一,素有东方之神之称,东辰的“东”便由此而来。南黎国则信奉上古四大神兽之一的朱雀,朱雀又被称作南方之神,因此南黎国以“南”为国号首字。
  这样混乱的世界免不了战争,百姓受战乱之苦,流离失所,战火及处民不聊生,直到南黎炎帝统一各国,四海归一,天下总算有了安定太平。
  南黎国嘉惠帝二十七年三月,三皇子逼宫,太子为护驾而遭其毒手,皇帝受伤中毒卧床不起,太医院众人束手无策。听闻此事时,二皇子正在边关御敌,而四皇子则在之前被皇帝派往灾区治水。南黎仅有的四位皇子,一个造反逼宫,一个被亲兄弟杀害,朝中政事无人把持,两个在外的皇子不得不赶回皇宫。
  赤翊身处边关,赤炎烈赶到皇帝寝宫时,赤翊还未抵达皇城。赤炎烈进入寝宫摆手制止众人行礼,径直走到赤天霖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赤天霖,眉头紧紧地皱起,向一旁须发皆白的太医询问道:“父皇情况如何?”
  赤炎烈一身风尘仆仆,面上明显有疲惫之色,却掩不住其绝代风华。四皇子赤炎烈给人的感觉就如他的名字一般,如一团燃烧的烈火,那张过分俊美的脸上总是挂着几分邪气而又高深莫测的笑,没人见过他发怒的模样,不是因为四皇子脾气有多么温和,而是从未有谁敢试着惹他生气。
  就算现在赤炎烈脸上没有平常那抹令人捉摸不透,又敬又怕的邪笑,面无表情的他却更让太医心中忐忑,不敢有丝毫怠慢地答道:“回四皇子的话,皇上被三皇子的剑刺伤,虽刺中的不是要害,但剑上的毒有些麻烦……”
  说到此,太医突然莫名感觉有些心虚,不敢继续,头也低垂着不敢去看赤炎烈的表情。
  或许以前顾虑着不敢惹怒赤炎烈的那些人是对的,赤炎烈只是稍稍暗下脸色,周围就有一种骇人的压迫感在蔓延。赤炎烈俊美的脸上出现一片阴霾,“有多麻烦?”
  太医偷瞧了眼赤炎烈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措辞道:“臣等无能,实在查不出皇上所中何毒,也就无从下手配制解药。”
  赤炎烈沉默着,太医感觉周围压力越来越盛,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太医却不敢轻易开口,甚至连呼吸都尽量放轻地想要不引起赤炎烈的注意。就在太医几乎承受不住这股压力时,赤炎烈终于开口道:“尽太医院上下全力救治父皇。”
  一句话,听不出喜怒。太医在赤炎烈转身时暗自擦了擦额际不知何时冒出的冷汗,“臣等定当尽心竭力,请四皇子放心。”
  赤炎烈得到太医保证未说什么便朝寝宫外走去,直到不见了赤炎烈的背影,太医才敢呼出一口气。按理这四皇子长相俊美,不该让人感觉如此恐怖,但每当看见四皇子的人,总会在被他吸引的下一刻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无论那时的四皇子是否在笑。这,大概是皇家天生的气势使然吧,众人只能这么猜测。
  赤炎烈出了皇帝寝宫并未急着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去了议事厅。这几日赤天霖昏迷不醒,自然上不了早朝,第一天众臣等在皇帝寝宫前整整一日,皇帝虽不能早朝,他们这些为人臣子的却不敢不来。但那么多人一直等在寝宫前也不是办法,在白衣卿相的提议下,众臣一致同意每日到议事厅等候,从平时早朝时间开始到差不多该下朝时,有事照旧讨论,只等赤天霖醒来或者那两位皇子回来做决定。
  白衣卿相名为沐寒诀,是朝中一个特别的存在。三年前由赤天霖亲封白衣卿相,没有具体官阶,也不穿朝服,但正因如此,众人更不敢小看他的存在。白衣卿相给人最深的印象便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俊逸非凡的容貌和温暖人心的笑。从未有人见谁能把白衣穿得像沐寒诀那般飘逸出尘,尽管白衣卿相的笑温暖亲切,那身白衣散发出的疏离却让人产生一种可敬不可亲的感觉,白衣卿相所表现出的无欲无求更是让那些想要巴结讨好他的人无路可循。
  无论别人羡慕也好嫉妒也罢,这世上只有一个白衣卿相。不只南黎,其他国家也知道他的存在,一个不会武功仅凭才智便能让许多小国闻风丧胆连东辰之王都要忌惮三分的男子。几乎各国都在流传着一句话“白衣卿相,举世无双”,这并不是说就没有人能及得上沐寒诀的聪明才智,只是再无人能笑得如他那般温暖如春,再无人能将白衣穿出那样的神韵。天下之大,果真再找不出一个“白衣卿相”。
  赤炎烈几乎是不眠不休,日夜兼程,跑死了几匹马,又用上了轻功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回皇宫,而他刚看过了赤天霖的情况,连休息都来不及便朝议事厅赶去。赤炎烈的贴身侍卫见他如此,想要劝说,但除了太子,皇帝最宠爱的便是四皇子,甚至比过太子,想到四皇子对皇上的关切和急迫想要替皇帝分忧的心情,侍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议事厅中众臣正在讨论最近一些事情,还好在赤天霖昏迷的这几日并无大事发生,一些常事不用上报也可处理。赤炎烈进了议事厅众人才看见他,正要下跪行礼,却被赤炎烈的手势制止。
  议事厅并不是平日早朝的大殿,而是为了在特殊时刻用来议事的偏殿,因此并未设皇椅,赤炎烈便直接坐到上位。
  坐下之后赤炎烈并未多说其他,直接问道:“赤麟现在何处?”赤麟是三皇子的名讳,赤炎烈问话时用的是他的名讳而非称号,是因为赤麟逼宫造反,便已不再是南黎三皇子,而是一个以下犯上的罪人。
  一群藏青色朝服中唯一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此时站了出来——白衣卿相沐寒诀。此时的沐寒诀在众人因现状而哭丧着脸时,依旧带着如他的白衣般深入人心的笑,好似那抹笑早已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又或许只是没有什么能牵动他的心绪,使其变色。
  众臣早在赤炎烈的示意下坐了回去,沐寒诀从椅子上起身面向赤炎烈道:“三皇子被收压入狱,臣已问过,在他身上找不出解药,三皇子亦不肯说出皇上所中何毒。”沐寒诀的态度有对上位者应有的恭敬,却不显谦卑或谄媚,知道赤炎烈问赤麟是何意,沐寒诀便将已掌握的情况一一言明。
  “没有解药?”赤炎烈面无表情地问出这句话,周围温度明显下降,坐在椅子上的众人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自己,顿时吓得跪在地上齐喊:“四皇子息怒!”
  赤炎烈似是不耐地蹙眉,“我又没说什么,你们这么紧张做甚?”赤炎烈不这么说还好,一说众臣都忍不住颤抖了。
  作为唯一一个在赤炎烈制造的压力下仍旧面不改色并且站着的人,沐寒诀收到跪在地上一干人等求救的目光,对面容阴霾的赤炎烈道:“臣有一位友人擅医,已在来的路上,这两日就能到宫中替皇上看诊,或能对皇上有所帮助。”
  听到沐寒诀这么说,赤炎烈脸色果然好了些,至少不再像先前那般让人看了便忍不住战栗。
  “都起来吧,将最近需要处理之事给本殿说说。”四皇子发话,众人如蒙大赦,连忙从地上爬起坐回椅子,一个个向赤炎烈道出原本是要在早朝时上奏之事。
  从议事厅出来正差不多是平日下朝时间,众臣三三两两边说边走,只有那袭白衣身旁空无一人。赤炎烈本是朝自己的寝宫行去,走出几步却调了头,到沐寒诀后面几步远处时开口唤住沐寒诀:“卿相留步。”
  沐寒诀闻言停住向前的脚步,转过身来却只是点了下头道:“四皇子,还有何事?”对于沐寒诀这样可谓对皇族不敬的行为,赤炎烈并未在意,因为这是赤天霖给白衣卿相的特权,除了皇帝,他对任何人都可以不行礼。
  赤炎烈道:“卿相那位友人今日可能赶到?”对赤炎烈的问题沐寒诀并不感意外,或者根本没有任何事能让他露出微笑以外任何表情,甚至是面无表情,“不出意外,今晚能到,有意外便说不准了。”
  对于沐寒诀给出的答案,赤炎烈并不满意,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只道:“待那位友人赶到,请卿相让他尽快到宫中替父皇诊治。”
  “臣会提醒他,四皇子如果没别的事,臣就先告退了。”
  “无事了,你去吧。”
  “臣告退。”沐寒诀转身继续方才的路,悠然如初的姿态未因与四皇子的对话而有何改变。
  不为任何事物所影响,随时都是一脸温和的浅笑。——这便是沐寒诀,南黎国更甚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白衣卿相。

☆、002红衣狷狂

  是夜,沐寒诀那位擅医的友人当真赶来,不等他过多歇息,沐寒诀便带了他向宫中行去。
  到达皇帝寝宫外,赤炎烈正等在那里。换了一身玄色衣袍的赤炎烈,先前因赶路而略显出的疲累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令人敬畏的霸气和他特有的危险魅惑。
  不等沐寒诀行礼,赤炎烈便兀自转身朝里走去。若是别人,怕又要因赤炎烈如此行为颇感胆战心惊一番,而沐寒诀却是不甚在意,脸上和煦的笑未有分毫改变。跟随赤炎烈身后,沐寒诀和付千湮亦入了寝宫。
  付千湮便是沐寒诀那位“擅医的友人”,但他没有说的是付千湮乃江湖中人又敬又怕的毒医,可不只是“擅医”这么简单。若说这世上付千湮称医毒第二,便无人敢居第一了。
  付千湮看来年岁不大,一身白衣未为他那张过分英俊的脸添上几分斯文儒雅,反倒将他那一身痞气和风流之态衬得愈加明显。这样的人真能有多么高超的医术?实在教人难以置信。然赤炎烈却未表现出任何疑问抑或怀疑,不是他多么信任沐寒诀识人之力,只是付千湮一旦宣告无能为力,赤炎烈再予以处罚也不迟。
  付千湮只在赤天霖身上略施了几针,便道:“他中的是‘断魂’,断魂本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但他体内有‘忘尘’之毒,两者相生相克,暂时不会毙命。我能解断魂,但忘尘在他体内蛰伏已久,已无法可解,他最多可活一月。”
  赤炎烈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待付千湮说完才道:“何为忘尘?”
  付千湮解释道:“忘尘又唤忘尘香,焚点可安眠,少量服用有宁神静气之效,但若长期服用,便会让人暴躁易怒,渐渐将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
  赤炎烈沉着脸,在众人以为他要发怒时,他却只道:“尽力医治吧。”说罢,便转身离去,似是不忍再看眼前场景。
  在毒医的医治下,赤天霖很快便从昏迷中苏醒,但忘尘之毒令其精神不振,浑浑噩噩,以致无法朝政。二皇子赤翊又因边关战事吃紧,不得不返回御敌,还好有赤炎烈在,朝堂事务便悉数交予他处理。
  赤翊快马加鞭赶回时,皇帝寝宫前跪了一地大臣,赤炎烈一脸寒霜地站在门口,总管林安在一旁高声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时日无多,太子已殪,三子之为令朕寒心,今朕另立储君四子炎烈,朕去后由总管林安宣读圣旨,炎烈尽快即位,三子之事由其处理,毋需留情!二子赤翊常年战于边关,封安陵王,赐宅邸,封地祁州一带,钦此。”
  对于赤天霖如此决定,众人并不觉奇怪,皇上一向偏爱四皇子,比之太子甚至有过而无不及,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如今太子亡故,赤天霖传为赤炎烈可谓意料之中。只是二皇子……虽说是封王没错,可祁州乃边关之处,这样的做法,莫不等于发配边疆?怕是赤翊未及时赶回触怒了赤天霖罢。
  圣旨宣读完毕,众人伏于地上高呼万岁,那抹始终站立的白色身影亦在此时屈下双膝。本是低调的黑色衣袍,穿在赤炎烈身上却显得张扬无比,少了那邪肆魅惑的笑,此时的赤炎烈更多了几分霸气和令人不敢直视的凛冽。这样的赤炎烈,让人无端感觉脚底生寒。
  这就是赤炎烈,是南黎国新的帝王!他与先皇多么相似呵,那般凛冽霸道的气势,那迫人的视线,简直与先皇如出一辙!怪不得先皇会偏爱四皇子……
  赤翊跪在众人之后,那个位置并不明显,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所有人眼里只有站在大殿门口的那人。
  这样……也好。赤翊深深地望了赤炎烈一眼,好像要将他刻入灵魂深处。赤翊怕被赤炎烈发现,很快便收回视线,掩去眸中一抹苦涩。于他而言,去祁州或许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便不会回来,不会再看到乱他心神的那人,那些不该有的执念也该渐渐淡去了吧。他是君,他为臣,除此,再无其他。
  众人见礼后,林安躬身道:“臣请辞回乡,望皇上准允。”
  此话一出,最惊讶的便是一旁的宫人。林安并未到出宫养老的年纪,他在宫中久居总管之位,深得先皇信任,不少人争着抢着巴结讨好,这样的美差他竟要辞了?到底是真想回家颐养天年,还是怕皇帝一换,他这总管之位坐得不安稳?
  赤炎烈道出了众人心中的疑问:“林总管是怕朕会亏待了你么?”林安回道:“臣惶恐,不敢作此想法,只是先皇待臣恩厚,如今先皇去了,臣恐触景生情,故请辞去。”
  赤炎烈未置可否,反而问道:“林总管在宫中似有一义子名林言?”
  “是。”
  赤炎烈道:“那便让他来接替你的位置,林总管何时想回来了,再做回总管便是。”
  林安行礼道:“谢皇上。”
  南黎国嘉惠帝二十七年四月十日,太子殪后一月,嘉惠帝薨,传为四皇子。四月十三,嘉惠帝葬于皇陵;十五,赤炎烈登基,年二十又一,号炎帝,嘉惠二十七年改炎帝元年。
  四月十五,南黎新帝登基之日。百姓只知今天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却不明其下意义。江山由谁做主他们并不太关心,只要能让他们安平乐业,皇帝自然是好皇帝,他们的尊敬和拥戴便从不吝啬。
  新帝登基自是隆重无比,虽五日的准备时间实在少了些,但该有的排场一应俱全。原本登基前必先祭天祭祖,赤炎烈却不顾众人反对,省去祭天,只简单在祖庙中焚香拜过,如此,省了不少繁复礼仪。
  南黎皇袍为红色,以金线绣制翱翔朱雀。赤炎烈立于大殿最高处,鲜艳如火的皇袍并未掩盖他自身气韵,反而像是为他而生,那红色在赤炎烈身上似烈火,如鲜血,有燃烧的热烈,亦有喋血的疯狂。从未有人能将这身皇袍穿出那般无法言喻的感觉,免了皇冠,赤炎烈并未束发,墨丝飞扬,那张俊美无畴的脸上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依旧,却越发让人心惊。
  站在最高处,赤炎烈心中却无太多情绪,能牵动他心神的东西实在少之又少,何况如今只是早已毫无悬念的事实摆在眼前,实在没有激动的理由。
  赤炎烈睥睨着底下的人群,红衣似火,墨发飞扬。他故意没有戴冠,一是不喜,二便是他要众人记住他是从古至今独一无二的炎帝!高呼的“万岁”未让赤炎烈动容,坐上那无数人觊觎的皇位亦未让他改色,便是这样笑容魔魅的赤炎烈,在之后的征战中一统天下,让世人记住了他的名字,独一无二的炎帝,独一无二的赤炎烈!
  “都起来吧。”赤炎烈并未像历代帝王那般端正而坐,而是带有几分慵懒随意地斜靠着,王者的霸气与威严却在无形之中散了开来,让人不敢直视那抹尊贵的红色。
  待众人起身,赤炎烈视线在每个人身上扫过,不轻不重地开口道:“趁着今日,有何疑问或对朕不满尽可提出,若是之后再让朕听到什么不该说的……”说到这儿赤炎烈刻意顿住,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得那些大臣们个个胆战心惊才续道,“朕会让他体会到何为‘悔不当初’。”
  没有人会怀疑赤炎烈话中的真实性,如果说无人敢惹怒四皇子,该说惹怒他的人都已不存在更为准确。之所以说从未有人看过赤炎烈发怒的模样,并不是他脾气有多么好,而是因为赤炎烈即使生气,面上仍是那看不出喜怒却危险至极的笑。比起赤天霖,赤炎烈更让人惧怕,同样喜怒无常,赤天霖怒时你能看出,及时补救或许能保住一条命,但赤炎烈让你无法辨别喜怒,有人便让他起了杀心尚不自知!
  压抑的感觉让朝堂之上众臣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谁都不愿处于这般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但谁都不敢在此时出声,唯一不受赤炎烈气势所影响的……众臣暗自瞥向那抹白色。
  不知是否是感觉到来自各方的视线,沐寒诀不负众望地踏出一步对那殿上之人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理三皇子与太子之事?”同样是笑,沐寒诀的笑却不如赤炎烈那般危险。白衣卿相之笑令人如沐春风,紧张压抑的气氛在沐寒诀开口后变得轻松不少,众臣暗中不禁松了口气。然,赤炎烈接下来的反应让众臣知道他们这口气实在松得早了些。
  “你这是在质问朕么?”赤炎烈脸带笑意,眼神却危险了几分。那迫人的视线,就连不是直对上的众人都觉心中发怵。
  这白衣卿相实在是……这种时候问这样的问题不是火上浇油么!一时间,看戏者有之,担忧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皆等着看白衣卿相惹怒赤炎烈的后果。
  无论旁人心思如何,沐寒诀神色不改,温言浅笑道:“臣并无此意,然兹事体大,自不可轻率视之。”
  赤炎烈闻言笑得愈发深刻,“朕如何做还需要你来教么?”沐寒诀在赤炎烈愈加明显的迫视下依旧从容淡静,“皇上言重了,臣不过道出众位大臣心中所想,绝无说教之意。”
  一句话,将朝堂之中所有人都牵扯进去,这下那些起初都还感激沐寒诀开口打破沉默的大臣们真是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这白衣卿相不会察言观色怎么着?没看皇上笑得那般……诡异,竟还敢作此问,就算他自己不想活了也不该牵扯到他们哪!
  孰知沐寒诀正是清楚将众臣一起拉下水,赤炎烈必会有所顾虑,不至于在他的问话上大作文章,故有此一说。内心想法是邪恶的,表面看来却至真至诚,白衣卿相当真不懂得察言观色?这么想的那些人可真是错得离谱。
  果然,赤炎烈不再追究,转而顺着沐寒诀的意思道:“众卿不愧为国之栋梁,时时刻刻都不忘为国着想。”视线扫过面色各异的众人,赤炎烈继续道,“赤麟逼宫弑帝,除皇籍,斩。赤云轩身为太子,却是狼子野心,竟向先皇下毒!但念及其悔改,以身护先皇,除太子之名,以皇子身份入葬。”

☆、003赤翊之情

  “太子怎会向先皇下毒?!”
  “太子为何要下毒?”
  “太子本为储君,有何理由……”
  赤炎烈话音落下,诸如此类的疑问便争先恐后地响起,起先只是小声讨论,到后来却有了几分质问的意味。其中闹得最大的,自然是先帝在位时的“太子党”。
  “说够了么?”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落入每个人耳中,明明未刻意施压,众人却不敢再多说半句。赤炎烈看似轻快地扬起唇角,漫不经心道,“要朕给你们看证据么?”
  就算想,也无人有那个胆子敢在此时提出。除了……不自觉地,众人又将视线投向那袭白衣。
  但这次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只见沐寒诀颇为无辜地回视那些目光,悠然笑语:“诸位大人看着我做什么?我对皇上的决断可是坚信不疑,自然不会要什么证据。”
  一句话将众人堵得死死的,这下不只赤炎烈的威势,就冲着沐寒诀这句话,也没人敢问及证据。毕竟照白衣卿相的话来讲,问了不就是对皇上的质疑了?如此大不敬之言,莫说诡异莫测如赤炎烈,就算他们面对是一个懦弱无能的皇帝,尚不敢未加考虑之下轻易说出口。
  大殿又陷入诡异的沉默中,正当此时,赤炎烈却将视线投向一处,“王兄也无异议么?”
  被问中的赤翊从行列中走出,众人这才惊讶万分地发现安陵王竟也在!不怪那些个大臣们眼神不好,实在是赤翊成年前深居简出,成年后又常处边关,极少在朝臣面前露面,方才他所站之处并不起眼,甚至是很容易被人忽视的位置,加上赤炎烈带来的压迫实在太过明显,在这般骇人的气氛中众人想不忽视沉默不语的赤翊都难。
  最初的惊讶过后,众人又恢复如常,赤翊虽封地祁州,毕竟新帝登基,他不在才是怪事。安陵王是皇室中人,他该不会这么容易妥协吧?想到这层,众人又将希冀的目光转向赤翊。
  然赤翊一句话又打破了众人的幻想,赤翊走出列后便毫不犹豫地道:“臣无异议。”赤炎烈满意道:“众爱卿对朕如此信任,朕甚感欣慰,但不仔细讲明,恐难以服众,就由卿相来细说赤云轩之罪行。”
  众人闻言皆看向沐寒诀,原来白衣卿相早已知晓内情,难怪方才会那样说。沐寒诀得了令,未理会周围神情各异的众人,将事情大概说了一番。
  先是付千湮诊出赤天霖早已身中红尘之毒,赤炎烈经一番查探,证实是赤云轩所为。原本赤云轩身为储君,没有理由加害赤天霖,但错就错在赤天霖太过偏爱赤炎烈,赤云轩怕赤天霖会废了自己,改立赤炎烈为储君,便对赤天霖施了忘尘之毒。中了忘尘毒之人,从表面看只是得了失心疯,但那时皇帝无法朝政,赤云轩即位也就顺理成章。赤云轩行事小心谨慎,未留下任何可做物证的蛛丝马迹,但受他指使下毒之人已供认不讳。
  下毒之人是宫中御厨,他将忘尘混于赤天霖平日单独的膳食中,忘尘本身是药非毒,自然验不出。但忘尘食用日久便成了毒,令人易怒易躁,并且健忘,这也是赤天霖在遇刺前几日表现反常的原因。
  待沐寒诀说完,众臣脸色已是变了几变,不等他们有何反应,赤炎烈便道:“且不说此事,赤云轩暗中结党营私已非一两日,其用心令人不得不深思,关于这点朕在调查时得到的证据倒是不少,众卿可想看看?另,众卿觉得朕对赤云轩的处置可是重了?”
  众臣被问得心惊不已,尤其那些之前与太子来往密切的,更是冷汗直冒,哪里还敢问什么证据?何况白衣卿相方才已说得很清楚,他们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再说那所谓的证据一出,恐怕连他们自身都难保!况且从赤云轩的种种行为来看,未直接剔除皇籍,而保留了他皇子身份,已是赤炎烈念及兄弟情分,莫说重了,这简直是轻得不能再轻的结果,谁又能再多言?
  新帝登基上朝第一日,便在众臣跌宕起伏的心潮中结束,不得不说这短短几个时辰的早朝他们过得可真是“精彩万分”!
  赤翊与赤炎烈一同来到御书房中,赤炎烈坐到桌案前,“王兄还有何事?”赤翊让自己尽量不去在意面前之人似笑非笑的脸,“臣明日便动身前往祁州。”
  赤炎烈挑眉道:“王兄如此着急作甚?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该多待段时间再走才是。”
  他可不可以把这想象成赤炎烈的挽留?赤翊苦笑,纵然知晓赤炎烈不过客套一问,他却真产生了留下的冲动,“臣意已决,皇上不必再劝。”
  “既然王兄坚持,朕也不再留你,不过既然王兄要走,朕今晚便办个宴会权当送别。”
  赤炎烈那一声声“王兄”唤得赤翊心中愈发苦痛,一切情绪却不敢让赤炎烈看出,想到明日便要离开,于是答应了赤炎烈的提议。
  赤翊之前地位虽不及赤炎烈在赤天霖面前受宠,但他多年在边关御敌,亦有不少忠实的属下,在南黎众人心中亦是颇受尊崇的。因此他虽被封了个不被待见的王爷,送别晚宴来的大臣们却也不少,何况皇上亲自发话,就算那些原本不想来的,也都巴巴赶到。
  四月的天还很凉爽,夜风阵阵,甚至能感到些微寒意。一弯银月挂在枝头,树影重重,水波荡漾,倒也应了这番离别愁。
  晚宴设在御花园中,此时人都到得差不多了,赤炎烈坐在上位,饮下一杯酒后便将杯子拿在手中把玩。
  离赤炎烈最近的位置左手边空着,那是留给安陵王的。至于右方,坐着的是白衣卿相沐寒诀。从赤天霖在位时封了沐寒诀白衣卿相便是如此,每次宴会沐寒诀的位置都高过朝中众臣,可见皇帝对他的宠信的确无人能及。
  而如今赤炎烈却未对此作出改变,依他的性格,照此看也是对白衣卿相颇为器重。这个三年前突然出现的白衣卿相,可真风光哪,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众臣不禁歆羡地以眼角的余光偷瞧着沐寒诀处。
  赤翊出现时众人都吃了一惊,赤炎烈脸上的笑亦深了几分。
  那人一身月白长衫,迈着轻盈的步子,夜色笼罩下像是踏月而来的仙人。谁不知赤翊常年于战场厮杀,自身难免染了杀伐之气,而他自身性格亦刚毅中透着几分冷然,眼前这个谪仙般的男子当真是曾经的二皇子如今的安陵王?难道传言有误,安陵王本就如他们所见这般?
  赤翊看到了众人惊诧的表情,自然也看到了赤炎烈笑容中细微的改变。赤炎烈之前说过宴会无君臣,因此众人未向赤翊见礼,赤翊亦不用对赤炎烈行礼。赤翊带着淡淡的笑入席,他本来便是淡漠的性子,若不是因为有了那不该有的心思,此生他都不可能血战沙场。六年了,本以为可以淡忘,为何那份感情却依旧如此深刻?
  相对而坐的两人,同样出色的容貌,赤翊比之沐寒诀却多了分冷然,如此看似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两人坐在一起,实在太过引人注目。然当事人无论是赤翊还是沐寒诀都未在意,沐寒诀只在赤翊坐下时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沉默地坐着,而赤翊,自始至终眼里都只有一人。——尽管他已尽力让自己不要太多地将视线放在那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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