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白凤犹豫了一下。
“怎么?”牧倾雪一愣,心下一沉。
“她说……”白凤刚要开口,文曲便在一旁猛拽她袖子。
“她说什么了!”牧倾雪眼睛一瞪,厉声喝问。
“她说她不服……”一看将军生气了,白凤更是丝毫不敢隐瞒。
“什么!?”牧倾雪闻言一愣,随后转过身子,气的满地转圈。
“她不服?”牧倾雪双手插着腰,满脸的怒气无处发泄。
“她不服!!?”
“她有什么不服的?在营中闹事,我还打不得她了?”
“她居然还敢不服!”
“不服……呵……好啊,我让你不服!”
“给我传令下去,不准军医去看她,还有你们几个,谁也不准去看,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给我服气!”
牧倾雪一拍桌子,冷声下令!
“将军!”文曲大急,上前两步。
本是想让牧倾雪收回成命,可不曾想,牧倾雪脸色连变,一手捂着胸口,后退数步,撞在了桌子上。
“将军!”众人这下是真慌了手脚,连忙跑过来手忙脚乱的搀扶牧倾雪。
却只见牧倾雪脸色苍白,一言不发,捂着作痛的胸口,还兀自生着天侑的气。
“将军,您且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白凤搀着牧倾雪坐下,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哼。”牧倾雪冷哼一声,没再言语。
“将军,您这几日都没好好歇息,我扶您回去休息一会吧。”眼看着牧倾雪脸色这么差,白凤心中不免有些自责。
“嗯。”牧倾雪点了点头,临走前,还严厉的警告文曲等人,不得探望天侑!
看样子,天侑这句‘不服气’,真让牧倾雪气得够呛。
“唉!”眼看着牧倾雪离开,文曲急的直跺脚,可却不敢违逆牧倾雪的命令,只能在帐中跟鸿雁乌鹊二人干瞪眼。
天侑的营帐中。
天侑趴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连口大气都不敢喘,冷汗一身一身的往下流,就没断过。
睡了大半天,天侑微微抬眼,略显空洞的目光,看上去便让人心疼。
天侑小心翼翼的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帐内空无一人,看着桌上的茶壶,天侑咽了咽口水,这短短几步的距离,想走过去拿碗水喝,已是不可能了,且不说身后肆虐的疼痛让她动都不敢动,就连一双腿,也早已不听使唤,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呵……”天侑试着伸手够向桌子,可才牵动了身子,手臂便垂落下来,天侑自顾自的摇头一笑,没想到,喝口水,竟是这么困难。
……
牧倾雪这一觉睡到傍晚,醒来的时候,觉得身子轻松了不少,桌上摆着文曲打好的饭菜,牧倾雪起身走到桌边拿起筷子,一眼便看到桌上那满满的一碗白粥。
“唉。”牧倾雪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坐回到床边,兀自出着神。
说实话,今天那些士兵所说的话,不仅像一把把尖刀一样,割的天侑生疼,她心中,也不好受。
可偏偏,那些人说的话让她无从反驳。
弃儿……呵……
牧倾雪一声苦笑,想着天侑那句‘我就算是弃儿,也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
确实,从自己决定离开孩子,带兵出征那天,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就已经决定……舍弃这个孩子了……
而且,这十四年来,自己也确实……确实没有怎么想过她……
没有关心过她过得好不好……没有想过她有没有惦念着自己……甚至没有想过……她能平平安安长这么大,等待着自己回来……
呵……
若不是洛紫依来军营找我,我也许不记得,我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她的枪法真好,好的,让我也挑不出一丝毛病……
箭法也好,好的……连乌鹊都甘拜下风……
性格也好,好的,连文曲都那么欣赏她……
她如果在我身边长大,会变成什么样子?
像白凤那样吗?
白凤……
想到白凤,牧倾雪笑着摇摇头。
也许我心目中的女儿,就是白凤那样的,但若说我待白凤如待女儿,呵,我若是知道如何待女儿,又怎会与自己的女儿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不服气……呵……她居然……居然会说……她不服气……
是啊……她该不服气啊……
当初,不是我告诉她的么,若是被人欺负了,就算不计后果,也要将那人打的满地找牙!
她真的这么干了……
可为什么……看到她那个样子……我心中这么难受?
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
为什么……她变成了我想要的样子……没有得到我的赞赏……反而换来了一顿无情的军棍……
一句不服气……我便不让军医去看她……不让文曲去探望……
我……该是这天底下……最狠心的母亲了吧……
毕竟……我对士兵们的了解,都多过她,对士兵……都比对她上心……
我为什么要让天侑来军营?
为什么要让她像普通的士兵一样操练?
我这一生,过得都是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我也厌倦了杀戮……厌倦了征伐……
我现在这样待天侑,是想有朝一日,让她也过上这种日子吗?
那时……她该恨我吧……
她该恨我的……
也许……她现在……已经恨我了……
☆、第四十四章 回家
已是夜深人静,一众士兵早已睡下了。
天侑的营帐中,其他人也都安睡了,这些人回来,就像没看到天侑一样,自顾自的聊天,摆弄。
天侑此刻也没心情去在意那些,浑浑噩噩的一觉又一觉。
再次睁眼,已经半夜,天侑只觉得身子一阵阵发寒,浑身轻飘飘的,心道不好,小心抬手摸了摸额头,果然……发烧了……
师傅……你在哪啊……天侑好难受……
天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不想身上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天边已经泛白了,天侑看了一眼兀自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的身体,终于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自己甚至可能会交代在这里了!
“太医……师傅……”天侑挣扎着爬起身子,愈渐模糊的意识已经让她无法顾及身后的痛楚了。
天侑跪伏在床榻上,犹豫许久,抬手在身上摸索半天,竟是将自己贴身穿着的肚兜解了下来。
拿在手里望了许久,天侑一声轻笑。
你给了我……一条命……
我……不仅还了你……一条命,甚至……还给了你……十四年……
够了……
这是……你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今日……我将它也还给你……
从今以后……你我……两不相欠……
说完,一滴热泪落在肚兜上。
天侑抬手擦了擦,将肚兜叠好,放在了床头。
……
此时,牧倾雪的营帐外。
“天都亮了,这一宿,天侑是怎么熬过来的……”文曲怔怔的望着泛白的天空,心中满是酸楚。
“将军!”鸿雁想出声安慰她,却一眼看到牧倾雪从帐中走了出来!
“将军!”文曲一看牧倾雪出来,直接跪倒在她面前。
“将军,即便是普通的士兵,挨完军棍后也有军医为其诊治,您就算当天侑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也该让军医去看看她了吧!”
文曲眼含热泪,膝行至牧倾雪面前。
“是啊将军,这军棍,我们也挨过,深知这第一宿最是难熬,有人在旁照料着还好,可如今天侑身旁,连个照料的人都没有,她若是想喝口水,都没人给她拿呀将军!!”
鸿雁也跪在牧倾雪身旁为天侑求情。
“你们还想说点什么?”牧倾雪扭头看了看一旁没有动作的乌鹊和白凤,无奈开口。
“将军,派军医去看看吧。”乌鹊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二人,也走过来,跪在二人旁边。
白凤也点点头,“将军,我也觉得,这惩罚……已经足够了。”
牧倾雪闻言一声轻笑,看着兀自呆愣的四人,摇了摇头。
“那你们还不起来?”四人显然没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牧倾雪无奈叹了口气,“你们在这拦着我,我怎么去看她?”
经过这一宿的反思,牧倾雪也终于想通了,也不打算再强求什么了,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不好吗?
“啊?真……真的吗?”文曲吃了一惊,显然没想到牧倾雪会提出亲自去探望。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牧倾雪无奈的摇了摇头,抬步便走。
“对了,去将军医唤来。”停下步子嘱咐一声,乌鹊忙应声离开。
几人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赶去天侑所在的营帐。
“天侑,将军来看你了!”文曲兴奋的一撩帘子。
牧倾雪一声轻笑摇了摇头,本想随着文曲进到帐子,哪成想文曲的身子却停在门口不动弹。
“怎么了?”牧倾雪心下一抖,忙推开文曲进了帐子。
可这帐中……哪还有天侑的身影……
“人呢!?”牧倾雪一声暴喝,看了眼空荡荡的床铺,转身叫醒一众熟睡的士兵。
“不……不知道……没看见啊……”士兵们一脸惶恐的看着牧倾雪。
“将军……”文曲走到天侑床铺,颤抖着手,拿起天侑叠好,摆放在床头的肚兜,看了半晌,方才递到牧倾雪手中。
牧倾雪看着这肚兜,兀自呆愣在当场。
“这床铺还有温度,她重伤在身,走不了多远,将军别担心,我们出去找找。”白凤说着,起身就走。
文曲深深的看了一眼牧倾雪,叹了口气,随着白凤离开。
牧倾雪依旧只是盯着那肚兜,可握着肚兜的手臂,颤抖不已。
“将军,找到了!”不消片刻,文曲便急忙跑来帐中。
牧倾雪一听,抬步便跟着文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