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大家都爱霍去病(卷一) 作者:陆路【完结】(32)

2019-03-30  作者|标签:陆路 甜文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随着书简掉出来的还有一枚银黑熊镇,被我拿回屋摆在案头。我听说熊镇只有贵门大户才使用,这应该是保管我书箱的人弄错,混进了公主府的物什。我的卧房里有平阳府带过来的羊镇,二舅送我的鹿镇,我自己刻的马,龟,蛙等等,我将这些石镇一字儿摆开,摊在日光下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很快我注意到,之前收集的石镇全部正跪而卧,底平无刻字;这枚熊镇是正卧侧剖,金属材质,小而沉重。熊背上书五个蝇头小篆,不过每个字只有上半截,我准备先照着这个熊镇自己刻一个玩,等还给曹襄时,顺便问问这些字为何只写一半。

***

秋分时,洪水终于退去,不过函谷关外就没有那么幸运,据说这次疏河补堤并不成功,大量民众流离失所。祸不单行,灾后重建的过程中,匈奴兵频繁南下,已经劫掠了好几个城池。

这日放学,我挥别曹襄和苏武,踩着红霞,哼着小曲儿,由着侍卫牵着马跟在我后头,同往日一样朝家的方向行去。天子即兴做了一首《瓠子歌》,找李司业谱了曲,曲调同孝高皇帝的《大风歌》差不多,属于“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魔音,哼过一遍就再没法停下来。

今日卫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轮辕上沾着不少泥水,想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衿娘,我回来啦!”我推开门。

前院里围了很多人,似乎有人在哭。影影约约地,仿佛很多年前,我经历过类似的场景。女人背对着我,身影看上去很熟悉,当她回过头来看我时,我看到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

六年了,再一次见到这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容,同我记忆里的那张脸几乎没什么变化。而且,连那满面泪痕亦是如此这般相似。

我飞奔过去,一把搂住来人的脖颈儿,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娘,我好想您!”

“去病!你还活着!”娘亲吻着我的脸,把我紧紧圈在怀中,“太好了,我的儿子还活着。”

“当然了,娘,我写给您的信,您不是都收到了吗?”我轻轻推开她,六年里第一次再见面,娘亲没头没尾的话令我疑惑不解,“我一直活得好好的呢。”

陈掌牵着一个女孩走过来。女孩梳着两只发揪,面容同娘亲很是相似,不过她好像穿的不是襦裙,而是白麻布衣服。

“去病,这是你妹妹,陈妍。”娘亲将妹妹推到我面前,“妍儿快来,叫哥哥。”

“哥哥。”陈妍怯怯地小声道。

“你们都来了吗?”我环顾四周,搜索着记忆中那个胖乎乎的小哭包,“陈宣呢?没和你们一起来吗?”

“你弟弟也在。”陈掌眉头紧锁,眼眶发黑,看上去格外憔悴,“跟我来。”

眼前的一幕,我差点把胆汁倒出来。

素黑色的小棺樽没有任何花纹,一头挂着一朵白色的挽花,另一头随着陈掌的推动缓缓开启。

“他在这里。”继父叹道。

模糊的血肉,支离破碎的白骨,拼在一起,勉强能看出人形。因为没有足够的冰镇,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再多的香料也盖不住恶劣的气味,已经被巫师修整装扮过的头颅,空洞的眼眶中慢慢钻出白色的蛆。

“太原失守,宣儿被匈奴抓去做人质,我已经想尽办法满足单于的要求,”陈掌渐渐泣不成声,“可是换回的,只是宣儿的尸骨。”

所以,这就是娘亲哭泣的原因吗?

我的继弟,陈宣,被残忍地杀害,可他只有十岁啊。

陈掌,你不在太原守着,跑来京城干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呢?

第24章 24 认子

陈掌合上棺木,兀自沉浸在悲哀中;深思熟虑后,仿似下了什么决心。再开口时,他压低声音,面部表情努力地试图表达他的诚恳,但是我还是读出了他眼神中的闪烁。

“去病,爹如今只有你一个儿子了。” 他说,“跟爹回家吧。”

回家?烦躁地将脚尖抵在炉灰盆上打转,我低了头不去看他。六年多不见,突然见面就是一连串的转折再转折,这跨度对我来说有点儿大,仿佛正欣赏一场上演在自己身上的戏码。

眼前这个柔声细语,亲昵地自称“爹”的人,对我来说过于陌生。每次我和娘亲通信,除了因为娘不会写字而代笔,从未留下关于他的只言片语。至于太原的那个“家”,当年我私自离开陈家时,曾留信告诉他们我回平阳府去住,同小舅在平阳府待的那段时间,也并未有人前去寻我回去。

对陈家来说,我这个私生子的离开只不过是少了一份口粮,一个累赘,甚至一个可供乡里八卦的话题。对我来说,他们夺走了我的娘亲,将她对我的爱和照顾,尽数分给那些同她完全没有血缘的陈家人。

也许一方父母官的陈掌是个大忙人,平日里想不起来有我这么个继子的存在;现如今陈宣死了,子嗣出了问题,所以觉得值得认我做嫡子,回家继承香火?陈家的那些亲戚们同意了吗?

“跟爹回太原,如何?”见我不作答,陈掌又问了一遍。

“不,我不想跟你走。”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回家不好么?”陈掌边说边朝我走来,“漂泊在京城总不是个办法。”

“我不是你儿子。”我戒备地瞪着他。

“为什么?你当然是我儿子。”他不自然地笑着,同时伸出手。

“我不姓陈。”本能的敌意令我直退几步,顾不上被踏翻在地的炉灰,迅速转身往屋外走。

“嘿,这小子!”陈掌尖刻的话语自背后传来,“你跑到卫府赖下住了那么多年,你姓卫吗?”

一瞬间的刺痛,如芒在背。我疯了似地向外冲。

“怎么了?”一抬头,迎面撞上一个身着轻甲,踏着马靴的人。二舅快步流星地跨进院来,“我刚接到消息就赶回来了。怎么样,你还好吧?”

我摇头,紧抓住二舅的手臂。我很不好,这次我不想再撒谎——强装坚强什么的,一旦被领回太原,就再也没有用了。

“没事,有舅父在。”对方毫不犹豫地将我扣在他的怀里。

陈掌从房间的y-in影里踱出,同二舅的目光对上。两人并没有言语的交流,只是当我抬起头时,我感到刀光剑影自我头顶飞过。

“去病还小,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你不要恐吓他。”二舅抛下这句话,领着我回到前院。一路上我紧紧攥住他的手。

***

天色已暗,被支开后,妹妹坐在厨房里吃点心。五岁的她对陈宣的死没有太多的悲哀,她坐在案上来回悬空踢着小腿,碎渣纷纷落在她米色的小孝服上。

我嚼着冰块,靠在门边,竖着耳朵倾听院子里的动静。

“下葬最迟要等到明天了,”大舅的声音,“今晚上住宿怎么办?”

“你们今晚住客房吧,步广的榻正好空着。”大衿娘建议道。

“去病跟我一间,我打地铺。”二舅补充。

“别,就让他睡自己的榻,好不容易见面,叫他们一家人多亲近亲近。”大舅说。

大舅的话音落下,前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家仆倾倒冰块的“哗啦”声自内堂传来,汗毛倒竖的我望望门口杵着的侍卫,郑重考虑是否应该趁现在偷溜出去,到客栈捱一晚。

“还是算了吧,我打地铺。”二舅的话语在我听来简直是救命的稻Cao,“就这么定。”

***

从我这里向窗外看去,内堂的烛火彻夜长明。

地上透着秋意的凉气,二舅铺了被褥,和衣而卧,月光的清辉洒在他英挺的鼻梁上,半边脸隐藏在y-in影中。

我坐起身,靠在榻边,怔怔地望着沉睡中的人。

我在卫府一住就是六年多,我姓卫吗?陈掌也许说对了,但是这不代表我就得跟着一个六年来从未尽到“父亲”的职责的人,回到曾留给我黑暗记忆的、讲究血缘的陈家。

其实,不仅我不姓卫,此刻卫府这间小厢房里住着的两个人,父亲的姓氏都不是卫。既然当年二舅可以拒绝姓郑,改从外祖父姓氏,那么如今我也应该拥有拒绝姓陈的权利——甚至,拒绝姓霍的权利。

抬头望见寂寥的月色,深呼吸,再低头,对上一双如水的黑眸。

“睡不着吗?”二舅轻道,“是不是不习惯?”

我摇摇头,我已经不小了,不会再认床。

“冷吗?”二舅起身,将披风盖在我身上。

我拉着他坐在我身旁,将脸埋进他宽阔的胸膛,聆听着有力的心跳。他坚实的臂膀轻轻环上我的后背,给了我提问的勇气。

“舅父,您当初离开郑家,可曾后悔过?”我问。

二舅的笑意穿过胸腔传递进我的耳鼓。

“不后悔。”他坚定地说。

“为什么?”我仰起头,那双黑眸如闪亮的星辰,直照进我的心底。

“因为郑家并不需要我。”笑容舒展开来,大手抚上我后脑勺的头发,“在一个不需要你的地方,你永远无法实现自己的价值。”

***

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待我揉完惺忪的睡眼望向四周,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二舅的厢房。书案旁,我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整齐地摆放在那里。

昨晚二舅拗不过我,不得不由着我将地上的被褥全抱到榻上,同我挤一张单人榻面。上一次这样抵足而眠,还是半年前的春夜,那次翻来覆去不能成眠,这回我倒是几乎沾了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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