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小依。”
唐依回头，正好看见母亲拄着拐杖站在不远处。
“……妈……”
软弱的她一开口，憋不住的泪水失去刹车，全都涌出眼眶。
每个孩子都是母亲的心头宝，唐妈妈也例外。
“傻孩子，何苦呢。”
抱着怀中瑟瑟哭泣的唐依，唐妈妈同样红了眼圈。
秦爸听到声音出病房的时候，脸色并不算好，看见唐妈妈，也只是木着一张脸不知作何表情。
“你来了。”
唐妈妈在秦家做保姆多年，对秦家总觉得低人一等。
但是如今为了孩子，她却坚强地挺起胸膛站到了秦爸面前。
“秦先生，我们谈谈吧。”
秦爸嘴角动了动。
“我没什么好说，你要谈跟苏贞说吧。”
苏贞便是秦妈，当场秦意把唐妈妈介绍来当保姆的时候，秦妈便跟外柔内刚的唐妈妈一见如故，两人更是姐妹相称，感情甚好。
可惜，今天这一切，终究是到了尽头。
唐妈妈拍拍唐依的脸。
“你是大人了，应该学会为自己的事情负责。”
说完，便直接拄着拐杖走向病房，与秦意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她顿住脚步，侧首看向了秦意美丽的脸庞。
那张脸上太过平静跟冷淡，她猜不出任何情绪。
所以，她开口低声问她。
“事到如今，后悔吗？”
秦意乌黑的瞳孔直直看着人的时候总有种深情而专注的错觉，但这一次，却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袒露了她的脆弱。
她伸手抓住了唐妈妈的手臂，低下了她高傲的头颅。
“干妈，请你，帮帮我们。”
诚然事业成功如秦意，手段狠辣如秦意，这样一个有高傲资本的人同样无法对亲人痛下决心。
选择唐依，她不后悔。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放弃自己的家庭。
“跪也好，求也好，我跟唐依都希望得到你们的祝福。”
唐依猛然捂住嘴巴，眼泪从眼眶中喷溅出来。
她舍不得秦意跪，也见不得秦意去求，但此时此刻，秦意这一句话，却已然击中了她所有的付出。
够了，已经足够了。
十年。
用十年的时候换得来这一句话，唐依终于在这一场感情中扳回一局。
唐妈妈进到病房的时候，乍见盖在被子下面的瘦弱背影，神色不禁有些恍然。
不久前，她也是以这般姿态跟眼泪逼迫了孩子，差点酿成了惨剧。
将拐杖放在一边，她缓缓走到了秦妈的面前。
“苏贞。”
她唤了一声。
半敛着眼眸的秦妈身子一僵，猛然正见到唐妈妈站在床前。
“你，你来了……”
索然无味地呐呐说完这一句话，她又猛然坐起身子，紧紧揪住了唐妈妈的手。
“唐妈，你知道了吗，小依跟小意，她们，她们……啊，你做什么？”
秦妈结结巴巴说了半天，意思还没表达清楚，这边唐妈妈却是一下子便跪在了地上。
“当初，小依就是这样跪在我的面前，跟我磕头认错。”
秦妈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半天才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的唐妈妈说了什么。
她，竟是早已经知道了真相。
几乎是在一瞬间，她掌心一转，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啪地一下子就掷了出去。
砰地一声，杯子擦过脸颊砸在了墙上，炸开一朵破碎的冰花。
唐妈妈只觉得脸上一热，抬手刚要去摸，房门唰地一声便被拉开了。
“妈！”
唐依快步走近，将母亲紧紧护在了胸前，地上一大堆的残片触目惊心，一想到母亲刚才差点受伤，她便心疼到几乎窒息。
“妈，你起来，你快起来。”
双手环在母亲的腋下，唐依使劲要将人从地上扶起来。
但是母亲却倔强地摇摇头。
“妈，妈，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我承受不起……妈……”
最后一声呼唤，唐依也跪到了母亲的面前，泣不成声。
她何其不孝，让体弱的母亲为了她屈膝跪在人前，让母亲为她祈求他人的原谅跟宽容。
可是，妈，我回不了头了。
“怎么回事？”
去了一趟医生办公室，一回来就看见一团乱的病房，秦意赶紧走到三人中间，抬手就要将地上的两人扶起来。
岂料，手还没碰到唐家两母女，病床上的母亲突然冷笑了一声。
“呵，好一对白眼狼，秦家对你们这么多年的好换来就是你们的反咬一口。好，你们真是太好了。”
“妈。”
秦意刚一开口便被打断。
“你别说话。”
秦妈抬起头看向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女儿，因为愤怒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此刻满是伤心跟失望。
“小意，你告诉妈妈，这一切只是她们设计的圈套，只是唐依勾引你，只是……”
“妈。”
秦意按住母亲僵硬的肩头，低头无奈叹了一声。
窗外正是盛夏树木茂盛，一片葱郁阳光斑驳的时候，秦意冰蓝色丝绸衬衫像是一片色彩浓烈的阴影站在了秦妈的面前。
然后，她轻轻握着母亲瘦小的肩头，慢慢低下了身子，跪在了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
那一瞬间，不止唐依，唐妈妈，就连作为母亲的秦妈都惊呆了。
秦意。
这个从小到大总是习惯仰着头颅，高高在上，俯瞰众人的秦意就这样毫无预警跪了下来。
为了这份感情，为了她跟唐依。
☆、第 15 章
秦意拉起母亲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温热的体温令秦妈微微怔愣。
“妈，这里，住的始终只有唐依一个人。”
那张完美无暇的脸上没有任何深情，但总能令人隔着荧幕产生被其深爱的错觉。
这就是红透全球的巨星。
但秦妈肯定，没人见识过此刻的秦意。
贴在掌心下炽热跳动的心脏，还有提起唐依时候脸上柔和下来的脸部线条，眼睛里那一抹晶亮就像是银河里揉碎的星光。
这样动人的完美的秦家骄傲居然喜欢上了女人。
修剪保养得精致的指甲用力攥紧那一片薄薄的布料，秦妈的情绪骤然失控，大颗大颗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这里属于唐依，那我们被你放在哪里。你可有想过，我跟你爸以后要怎么做人？你一辈子都要担着同性恋的污名，你懂吗？”
秦家世代书香，从来都是规规矩矩，从未行差踏错。
同性恋在这个时代虽然普及度极高，但于她而言却无异于洪水猛兽。
一旦被打上标签，秦意的一生也就完了。
所以……
“小意，妈求你了，不要去走这条路，妈真的求你了……”
秦意紧紧搂住怀中泣不成声，苦苦哀求的母亲，纤细的脖子深深埋进了母亲的发旋。
唐依清晰看见了她脖子上猛然暴起的青筋。
她张嘴，无声唤了一声。
秦意……
她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流失。
唐妈妈按住她的手，眼神深沉地冲她摇摇头。
事到如今，你说再多也没用。
唐依讷讷地扶着母亲站起来，慢慢退出房间。
病房之外，秦爸静静靠在墙上，闭着眼睛，眼角微红，却始终一言不发。
就连唐依跟唐妈妈的离开，他也没有睁开眼看上一眼。
她们知道，今天，唐家跟秦家别说是交情，恐怕怨恨都要占上大半了。
唐依望着走廊尽头医院大门口明亮的日光，神色有些恍惚。
脚下的每一步都充满了沉重，每走一步，她都觉得体内那份源自秦意的温度在快速流失。
直到阳光直射过来，她才猛然回过头，心跳如鼓。
她就要这样离开秦意了吗？
咔嚓。咔嚓。咔嚓。
熟悉的快门声迎面扑来。
唐依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妈，快走。”
唐妈妈一脸疑惑，拄着拐杖还没反应过来。
“小依，怎么了？”
这个时候，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最高点的唐依根本没时间跟母亲解释，只能随手抓过旁边的护士。
“护士，麻烦你将我母亲送回病房，她有点不舒服，麻烦你快点。”
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呆愣的母亲交给护士小姐，直到母亲的身影消失在医院里头，她才转身重新抬起脚步走出医院大门。
“请问，是唐依小姐吗？”
“不是。”
身后传来的陌生声音让唐依下意识地否认，脚步加快。
忽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出一声。
“是唐依，没错，是她。”
时间以慢镜头切割进唐依的瞳孔，或许只是过了一秒，又或者只是过了半秒，她的视线中顿时充满了黑压压的人潮。
无数的话筒镁光灯蜂拥而至。
真正的风暴，开始了。
唐依跟在秦意身边那么久，却一直都只是做幕后工作，从来不知道镁光灯是那样的刺眼，伸到面前黑压压的话筒是那样令人厌恶，还有那些咄咄逼人，不留丝毫余地的提问是那样令人无
所遁形。
“请问唐小姐，你跟当红巨星秦意的同性绯闻是否属实？”
“唐小姐，照片并非作假，那么你会跟秦意一起出柜吗？”
“消息出来之后，粉丝的情绪都很激动，不知道唐小姐要如何解决？”
……
一条接着一条的提问夹着刀子的刻薄跟直接戳向了唐依的脸上，心上。
她一步一步往后退，双手阻挡着越来越近的话筒。
“唐小姐，说一句吧，照片都被人拍到了，难道你还想否认吗？”
唐依被人推搡地一愣，下意识说了一句。
“不是。”
糟了。
狗仔向来擅长钻空子跟捕捉漏洞，听到唐依开口，立刻打满了鸡血越战越勇。
“唐小姐是承认你与秦意之间的恋情吗？”
“不知道这样的回答是你本人的意思还是经过秦意的同意，公开发表的出柜声明？”
“那请问秦意打算怎么回应激动的粉丝，会怎么样来掩盖这次的丑闻？”
出柜。
丑闻。
种种不堪的字眼定义了她与秦意之间的关系。
唐依几乎被逼问得眼前发黑，又想起秦意跟秦家爸妈都还在医院之内，要是让狗仔知道，肯定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她无力且心虚地反驳着站定脚步。
其实她也不懂自己要反驳的是什么，只是不想这些人注意到随时可能从医院出来的秦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