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好,我是你女儿的女朋友 作者:东方句芒【完结】(25)

2019-03-30  作者|标签:东方句芒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欢喜冤家

Chapter 27

到达我们生命的某个时期,我们就习惯于把可以安家落户的地方,一个个地加以考察了。正是这样我把住所周围一二十英里内的田园统统考察一遍。我在想象中已经接二连三地买下了那儿的所有田园,因为所有的田园都得要买下来,而且我都已经摸清它们的价格了。我步行到各个农民的田地上,尝尝他的野苹果,和他谈谈稼穑,再又请他随便开个什么价钱,就照他开的价钱把它买下来,心里却想再以任何价钱把它押给他;甚至付给他一个更高的价钱,——把什么都买下来,只不过没有立契约,——而是把他的闲谈当作他的契约,我这个人原来就很爱闲谈,——我耕耘了那片田地,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我想,耕耘了他的心田,如是尝够了乐趣以后,我就扬长而去,好让他继续耕耘下去。这种经营,竟使我的朋友们当我是一个地产拍客。其实我是无论坐在哪里,都能够生活的,哪里的风景都能相应地为我而发光。家宅,不过是一个座位,——如果这个座位是在乡间就更好些。我发现许多家宅的位置,似乎都是不容易很快加以改进的,有人会觉得它离村镇太远,但我觉得倒是村镇离它太远了点。我总说,很好,我可以在这里住下;我就在那里过一小时夏天的和冬天的生活;我看到那些岁月如何地奔驰,挨过了冬季,便迎来了新春。这一区域的未来居民,不管他们将要把房子造在哪里,都可以肯定过去就有人住过那儿了。只要一个下午就足够把田地化为果园、树林和牧场,并且决定门前应该留着哪些优美的橡树或松树,甚至于砍伐了的树也都派上了最好的用场了;然后,我就由它去啦,好比休耕了一样,一个人越是有许多事情能够放得下,他越是富有。

我的想象却跑得太远了些,我甚至想到有几处田园会拒绝我,不肯出售给我,——被拒绝正合我的心愿呢,——我从来不肯让实际的占有这类事情的伤过我的手指头。几乎已实际地占有田园那一次,是我购置霍乐威尔那个地方的时候,都已经开始选好种子,找出了木料来,打算造一架手推车,来推动这事,或载之而他往了;可是在原来的主人正要给我一纸契约之前,他的妻子——每一个男人都有一个妻子的——发生了变卦,她要保持她的田产了,他就提出赔我十元钱,解除约定。现在说句老实话,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角钱,假设我真的有一角钱的话,或者又有田园,又有十元,或有了所有的这一切,那我这点数学知识可就无法计算清楚了。不管怎样,我退回了那十元钱,退还了那田园,因为这一次我已经做过头了,应该说,我是很慷慨的罗,我按照我买进的价格,按原价再卖了给他,更因为他并不见得富有,还送了他十元,但保留了我的一角钱和种子,以及备而未用的独轮车的木料。如此,我觉得我手面已很阔绰,而且这样做无损于我的贫困。至于那地方的风景,我却也保留住了,后来我每年都得到丰收,却不需要独轮车来载走。关于风景,——

我勘察一切,像一个皇帝,

谁也不能够否认我的权利。

我时常看到一个诗人,在欣赏了一片田园风景中的最珍贵部分之后,就扬长而去,那些固执的农夫还以为他拿走的仅只是几枚野苹果。诗人却把他的田园押上了韵脚,而且多少年之后,农夫还不知道这回事,这么一道最可羡慕的、肉眼不能见的篱笆已经把它圈了起来,还挤出了它的牛乳,去掉了奶油,把所有的奶油都拿走了,他只把去掉了奶油的奶水留给了农夫。

霍乐威尔田园的真正迷人之处,在我看是:它的遁隐之深,离开村子有两英里,离开最近的邻居有半英里,并且有一大片地把它和公路隔开了;它傍着河流,据它的主人说,由于这条河,而升起了雾,春天里就不会再下霜了,这却不在我心坎上;而且,它的田舍和棚屋带有灰暗而残败的神色,加上零落的篱笆,好似在我和先前的居民之间,隔开了多少岁月;还有那苹果树,树身已空,苔薛满布,兔子咬过,可见得我将会有什么样的一些邻舍了,但最主要的还是那一度回忆,我早年就曾经溯河而上,那时节,这些屋宇藏在密密的红色枫叶丛中,还记得我曾听到过一头家犬的吠声。我急于将它购买下来,等不及那产业主搬走那些岩石,砍伐掉那些树身已空的苹果树,铲除那些牧场中新近跃起的赤杨幼树,一句话,等不及它的任何收拾了。为了享受前述的那些优点,我决定干一下了;像那阿特拉斯一样,把世界放在我肩膀上好啦,——我从没听到过他得了哪样报酬,——我愿意做一切事:简直没有别的动机或任何推托之辞,只等付清了款子,便占有这个田园,再不受他人侵犯就行了;因为我知道我只要让这片田园自生自展,它将要生展出我所企求的最丰美的收获。但后来的结果已见上述。

所以,我所说的关于大规模的农事(至今我一直在培育着一座园林),仅仅是我已经预备好了种子。许多人认为年代越久的种子越好。我不怀疑时间是能分别好和坏的,但到最后我真正播种了,我想我大约是不至于会失望的。可是我要告诉我的伙伴们,只说这一次,以后永远不再说了:你们要尽可能长久地生活得自由,生活得并不执著才好。执迷于一座田园,和关在县政府的监狱中,简直没有分别。

老卡托——他的《乡村篇》是我的”启蒙者”,曾经说过——可惜我见到的那本唯一的译本把这一段话译得一塌糊涂,——”当你想要买下一个田园的时候,你宁可在脑中多多地想着它,可决不要贪得无厌地买下它,更不要嫌麻烦而再不去看望它,也别以为绕着它兜了一个圈子就够了。如果这是一个好田园,你去的次数越多你就越喜欢它。”我想我是不会贪得无厌地购买它的,我活多久,就去兜多久的圈子,死了之后,首先要葬在那里。这样才能使我终于更加喜欢它。

目前要写的,是我的这一类实验中其次的一个,我打算更详细地描写描写;而为了便利起见,且把这两年的经验归并为一年。我已经说过,我不预备写一首沮丧的颂歌,可是我要像黎明时站在栖木上的金鸡一样,放声啼叫,即使我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唤醒我的邻人罢了。

我第一天住在森林里,就是说,自天在那里,而且也在那里过夜的那一天,凑巧得很,是一八四五年七月四日,独立日,我的房子没有盖好,过冬还不行,只能勉强避避风雨,没有灰泥墁,没有烟囱,墙壁用的是饱经风雨的粗木板,缝隙很大,所以到晚上很是凉爽。笔直的、砍伐得来的、白色的间柱,新近才刨得平坦的门户和窗框,使屋子具有清洁和通凤的景象,特别在早晨,木料里饱和着露水的时候,总使我幻想到午间大约会有一些甜蜜的树胶从中渗出。这房间在我的想象中,一整天里还将多少保持这个早晨的情调,这使我想起了上一年我曾游览过的一个山顶上的一所房屋,这是一所空气好的、不涂灰泥的房屋,适宜于旅行的神仙在途中居住,那里还适宜于仙女走动,曳裙而过。吹过我的屋脊的风,正如那扫荡山脊而过的风,唱出断断续续的调子来,也许是天上人间的音乐片段。晨风永远在吹,创|世纪的诗篇至今还没有中断;可惜听得到它的耳朵太少了。灵山只在大地的外部,处处都是。

除掉了一条小船之外,从前我曾经拥有的唯一屋宇,不过是一顶篷帐,夏天里,我偶或带了它出去郊游,这顶篷帐现在已卷了起来,放在我的阁楼里;只是那条小船,辗转经过了几个人的手,已经消隐于时间的溪流里。如今我却有了这更实际的避风雨的房屋,看来我活在这世间,已大有进步。这座屋宇虽然很单薄,却是围绕我的一种结晶了的东西,这一点立刻在建筑者心上发生了作用。它富于暗示的作用,好像绘画中的一幅素描。我不必跑出门去换空气,因为屋子里面的气氛一点儿也没有失去新鲜。坐在一扇门背后,几乎和不坐在门里面一样,便是下大雨的天气,亦如此。哈利梵萨说过:”并无鸟雀巢居的房屋像未曾调味的烧肉。”寒舍却并不如此,因为我发现我自己突然跟鸟雀做起邻居来了;但不是我捕到了一只鸟把它

Chapter 28

最先看见的是三尺高的黄烟。一冬一春都不见一滴雨,逃荒的人把黄土路都踩酥了,是人是畜,还没上到漫坡顶上,坡这头就先看见了人畜们踏起的尘烟了。一支响器响了,好透亮。另外三支响器随上来。漫坡这边的人想,可是有荒唐人,这时候娶亲:太阳都快落了。

这时一顶鲜红的花轿让黄色尘烟托着,从漫坡顶升上来。逃荒的人们忘了他们要去扒那趟五点钟通过的煤车,一起朝路尽头微眯着眼,半张开嘴。他们想:又错了哇,走在最前头的娘家舅呢?这是谁家娶媳妇,老大的排场,没一点礼数。

一匹枣红马从后面跑上来。漂亮牲口!舅子也漂亮,不过太年轻,只有二十四五岁,身上的黑贡呢长袍一水都没洗过,一个大红缎子绣球让宽宽的两根红缎带子打了个十字交叉绑在胸口。这舅子身上起码裹了二丈红缎子!

响器班子有十二个人,十二身红缎子马夹。大荒了两年,娶媳妇敢娶得恁阔,除了县城里的赵旅长,不会有第二个人了。旱涝都不耽误赵旅长发财。赵旅长不是有媳妇吗?有多少媳妇也不耽误赵旅长再娶。

四个胳膊下夹着红毡子的汉子赶上前,把路边几棵丑怪的老榆树挡上,等轿子里的新人下来拜拜榆树精。

一定是赵元庚娶新奶奶。规矩都乱了,哪里要挡四块毡子呢?显财露富,老榆树精也未必领情。八个轿夫却不停,新媳妇也不下轿。好歹拜拜老树精,不拜挡它干啥?人们站在路边,去年侥幸长出的蒿草枯得发白,披挂着厚厚的尘土。远处田野里没一个人,再远是房子、窑院,也没一柱炊烟。谁家糟蹋麦种,在榆树后面出了些瘦苗。再没雨下来,苗不久就是草了。

娶媳妇还照样娶的,只有炮一响就来钱的赵元庚了。八个轿夫跨着“一二一”的操步,从目瞪口呆、脏得一模一样的面孔前面走过。骑红马背大红绣球的舅子前头招呼一阵,又到后面招呼。舅子细长脸,白脸皮,一根漂亮鼻梁,好骡子似的,眉眼倒文秀清灵,目光却是凛冽的,骑马不是庄稼人的骑法,是丘八骑法。所以人们觉得这舅子看着是个秀才丘八,打过枪,枪弹也送过不少人的命。他若是新媳妇的哥,新媳妇难看不了。她敢难看?赵元庚四十来岁娶难看的闺女图什么?

娘家咋没陪嫁呢?两行穿新袄的男孩子该是担嫁妆的,却都空晃着两个手,屁股蛋凸凸的,藏着盒子炮?

逃荒人里有几个也荒唐,决定不去赶那趟煤车去西安了。他们远远跟在响器班后面,进了城关镇。

赵旅长的宅子在县城南边,迎亲队伍一进城门就停了,一个走在轿子后面的小伙子叫了声:“张副官!”

骑红马的舅子回过头,这才发现几十个人全停了下来。

小伙子指着蒙一层宣黄土的街面叫道:“看这儿!”

张副官已调转马头小跑过来,见宣滕的黄土上一滴一滴深红的血珠。小伙子又指指轿子,说:“从城门就有了!……”

张副官翻身下马,脸由白变红,再白,就白得不像人了。他不知怎样已到了轿子前,绣得有八斤重的轿帘给掀起来,里面的新人正安静地坐在沉重的红盖头下,什么差错也没有。再把盖头撩开一点,看见血是从她两只绑在一块儿的手上流出来的。

没去赶着扒煤车的逃荒人觉着值了,他们看见了戏里才有的事物。新媳妇用银簪子戳穿了腕子。这小闺女抗婚呢!要做祝英台呢!那就肯定有个梁山伯?是谁?!……路程再长些,说不定还真让这闺女自己成全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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