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狂 作者:极慕【完结】(12)

2019-03-30  作者|标签:极慕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找道人,只是下意识地跑了这里。

然而没有人,没有颀长如松的身影,没有温润如水的声音,更没有让人怦然心动难以拒绝的善意。

那人风雨无阻坚持了这么些年,终究是缺席了一次。

谢宴能看到一切,更能感受到逢殃的情绪,一股不属于自己的苦涩在胸腔里蔓延开来,仿佛一柄生了锈小刀在心上一刀一刀钝钝凌迟着,让他又无奈又心酸。

她没有动,也不知道怎么办。她只知道若是回去,估计会有一屋子的人冷冷地注视着她,脑海里闪过拂风一双美丽却饱含怨怼的眸子。

怎么办?逢殃打量了自己浑身上下,咬了咬唇,跑出来得急,身上也没有几个铜板。

不对,她不能出逃,若是出逃正好着了对方的道,可是回去的话,不但百口莫辩遭受到一顿毒打,还必然会被逐出楼。这出连环计还是成功的,无论是退是进,竟都免不了离开百花楼无处可去的下场。

其实来龙去脉也不难猜,不过是一出监守自盗的戏码,目的也简单,就像拂风骂过无数次的那样,要她滚出百花楼。

拂风,看来是容不下她了。

逢殃双眼无神,茫然望着街巷里来来往往的人影,鼻尖隐约还闻到桂花糕清新馥郁的香气,却怎么也迈不出一步。

浑浑噩噩中,仿佛有个声音划破了虚空,拨开了层云障日,为在茫然无措停留在波涛汹涌的码头上的她撒下一丝指引的灯光。

他说:“逢殃,你怎么了?”

仿佛是找到了依靠,她紧紧抱着道人,就像抱住大海之中随波飘荡着的浮木,闻着对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她仿佛还未缓过神来,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乖巧地任由道人一根一根温柔地松开她捏得用力的手指,取出了被自己体温浸得温热的钗花。

他掰了一小块桂花糕,送至逢殃唇边,见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自己脸上的笑意才抑制不住得荡漾开来。

道人摩挲了手上贵重的钗花片刻,像哄小孩子般,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不用担心,你回去吧,就像往常一般。”顿了顿又认真加上一句,“我会保护你的。”

逢殃怔忪片刻低下头,她心里也清楚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她还记得御史府里见到那人狼一样的目光,与其回去受欺侮,不如……

然而一心念着要带他走的道人,却没再念着带走她。

他说会保护她。

“我会等的。”脸上的认真之色,溢于言表。

嘴唇翕动片刻,她望着他瘦弱的身子,望着他蒙着一层幕布的眼睛,望着他脸上关切的神色,终是没有拒绝。

道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轻轻笑了:“反正……不差这一点。”不激越,不悲苦,仿佛是在说着什么开心的事情。

迟疑着,对方温热的手指划过她的额头,眉眼,脸颊,脸上带着逢殃看不懂的怀念和几许伤感。

后来很多年后,逢殃忆起前尘往事时,却忍不住想,若是当初点头随他走了,便不会有之后徒增的伤悲了。

第9章 是神仙吧

画堂三月初三日,絮扑窗纱燕拂檐。万物萌动,春情勃发,Cao长莺飞,柳绿花繁。

传说这一天是上古女娲和伏羲定情的日子,因而为了一年的风调雨顺,朝廷特地下旨在护城河外举行一年一度的消灾驱邪仪式。

届时,平民百姓,王公贵族,贵胄子弟,就连许多未出阁的大家闺秀们都手持一朵兰花,出行游玩,城郊踏青,堪称万人空巷。

在有人一大早派人接走了拂风之后,花嬷嬷实在撑不住百花楼的姑娘们一番恳求,在大家热切的注目下,皮下皮肉不笑地点了头。

在后院劈柴的逢殃被人遗忘了好几天,当她头晕眼花,捂着肚子摸进厨房吃了点残羹冷炙之后才稍微缓了点。

“活着很艰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想活着。”逢殃一字一句,仿佛在说服自己。

“那就慢些吃。”一只干净的手把一只热腾腾的灌汤包子递在了她面前。

逢殃犹豫片刻,伸手接了过来,狼吞虎咽。

好半天,她冒出一句:“你是神仙吧。”

好几个月前,拂风丢失的簪花倏忽出现在她闺中方桌上,没人知道簪花是怎么出现的。

东西既然已经找到,拂风只是不做声地瞥了藏着众人中的逢殃一眼,也不予追究,不多久这事便不了了之。

盲眼道人未曾解释其中明细,逢殃也不去问。

他总是悄无声息出现悄无声息离开,说起话来温温的,又带着莫名的疏离感,让逢殃总是觉得他遥远又神秘,就连他的笑容都在云端缥缈。

道人似乎很了解她,然而她却只知道他的名字:温无。

温无,温无……逢殃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仿佛心里有什么要蓬勃而出。

似是心有所感,盲眼道长轻笑了一下,离得近了,都能听到他胸膛里传出的闷闷的笑声。“和你一样,我是人。”

逢殃怔怔望了他片刻,不禁想了想,若是他眼睛还在,该是怎么让人如浴春风。她不动声色扭过脸,灵动的大眼里闪动着不解的光芒:“怎么和我一样?”

“和你一样,会哭会笑会难过会深爱会痛心会疯狂。”

芸芸众生,皆在苦海,爱恨嗔痴,难逃命运。

……这些道士,果然都神神叨叨的。逢殃没注意到盲眼道长脸上有种近乎残忍的悲悯,只是将一个浑圆的果子放在了道长的掌心,就着道长的五指紧握住,低声道:“我知道你……你不愿意说便罢了。你能帮我种花吗?”

“你从何处捡到的?”

“是拂风给我的,她说是我娘的遗物。我以为只要我悉心照料,总能开出花来,但是三年来,一直没见发芽。”

她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花种,仿佛在望着什么绝世珍宝。

“……竟是雪里开——冬时生根,雪里开花。”道长用拇指摩挲了片刻,面上是逢殃看不懂的悲恸,声音里藏着一丝哽咽。“没想到在你手里……”

继而大力握住逢殃的手,认真又执拗:“逢殃,如果它开花了,你愿意跟我走吗?”

手掌相触的地方传来一阵熨帖的暖意,让人不忍放开。但是逢殃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转过身,望着窗子外伸进屋子里的枝丫,上面还点缀着几点新爆出的绿意,不免生出些希望,于是她慢慢道:“等它开花再说吧。”

堤坝间,全是踏青的人,一眼望去,好不热闹。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Cao才能没马蹄。”身后的盲眼道人突然低声冒出一句,发间一朵迎春花迎风绽放,几分温柔,几分滑稽。

逢殃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别过脸,捂着嘴,忍俊不禁。

盲眼道长怔忪片刻,愣愣道:“……你笑了。”

“有人落水了!”

剧烈拍打水面的声音在熙熙攘攘的人声里显得格外突兀。顺着声音望去,原本平静的人海沸腾了起来。定睛一看,才发觉水花中心有人在挣扎。

溺水!逢殃脑子一片空白,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道长一路小跑拽到了人群岸边。

岸边挤满了人,但大家大部分都是看热闹多于救人。

被人挤来挤去,逢殃有些喘不过气来,只好用力地抓着道人的衣袖,推搡间,不知是谁撞了她一下,脚崴了一下,她竟直直地向河边倒去。

“逢殃!”有谁在惊慌失措地喊着她的名字。

原本端坐在船头袅袅娜娜,怀抱琵琶轻拢慢捻的花魁忽然直直站了起来,上好的琵琶兀自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钝响,而她的视线仍然紧紧地盯在人群沸腾的中心。

“怎么了?”船上一名身着干练的女子探出头去,腰间几节横鞭随着她的动作划过空气发出小片呼啸声,明艳的脸上满是吃惊,“谢宴快看,好像有人落水了!”

水花扑腾间,有个模糊的人影缓缓向下沉去。

“我去看看——”被点到名的绛衣少年将视线从拂风身上收了回来,放下酒盅,正待起身,“诶?好像有人下去救了?”

有人伸手扯住了拂风的手,将失态的花魁拉回了位置上:“别担心,有人下去了。你手怎么这么凉,喝杯热酒暖暖吧。”

“没……多谢大人……”拂风被他握着手腕,接过酒盅,小口抿了抿,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嘘声。

“谢宴,救人的人也沉下去了!”岚月时见湖面晃荡,水花却逐渐减小,急得整个人都要探出船外。

谢宴没动作,目光看向主座上的楚辞:“楚大哥,虽然扫兴,但是好歹是两条人命,要不我去看看?”

一身便装的少年将军并不着急,缓缓喝完一杯酒,沉静如水的眸子对上湖面掀起的一圈圈涟漪:“为何要多管闲事?”

“你们继续喝酒,我去把这两人抓来给给大哥出出气。”另一名楚辞有四五分相像的少年起身抱拳,一脸理直气壮。

楚辞脸一横,瞪道:“你什么时候会水我怎么不知道?胡闹可以,别把自己赔上去”

话音刚落,手腕一紧,脸色苍白的花魁扯了下他的袖子:“求大人们救救他们吧。”

美人愁眉不展,原本清亮的眸子上已氤氲了一层薄雾,眼圈泛红,泫然欲泣。楚辞心中一软,抚着拂风柔若无骨的手,将美人脸庞的碎发拂到了耳后,软了调子:“看你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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