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谣 作者:穆荀风【完结】(29)

2019-03-29  作者|标签:穆荀风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微风携着细雨,吹到了亭子里头。苏子越侧了侧身子,挡在了风口。他也知晓不能逼的太急了,两个人之间寂静了许久,又听得他说了几句打破了静寂。

  “那年轻的楚王病重,朝堂开始动荡不安,只是楚非欢还是那镇定的样子,不曾一次见她车马行到了王宫里。”符蘅见他转了个话题,心中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压下了那些思虑,她沉声说道,“几月前梅花宴,我派人在火云洞口埋伏楚非欢,未能杀得了她,确实是可惜。不过那日之后,楚国的一些世家全部因造反谋逆之罪论处,就连封凛那些小宗都未曾幸免。传闻楚王姐弟不和,所谓的造反,其实是楚洛那小儿下的命令。”

  “这楚王实在是无能了些,朝中的事情都是楚非欢把持着。”见苏子越依然是那副沉思的样子,符蘅补了一句。她在濮城中的日子,可比出来的苏子越长多了,就中的消息,也远比他来得多。

  “你说楚王病重?”苏子越眸中闪过一缕杀机。

  “你可别打着这主意。数年前,我秦国因楚王崩,欺他幼主初临位,率兵去攻打楚国,大败而归。现在这楚洛的命不值钱,要是他死了,你觉得登上楚王位的是谁?你要知道在这朝堂之中几乎没有异己了。除了楚非欢,他们楚国宗室里面谁敢担任?要是楚非欢登上了王位,更加没有束缚,对我们秦国的威胁更加的大了。”

  苏子越闻言只是轻哼一声,似乎是不以为然。顿了一会儿,他才说道:“再过一两天就是楚王的降诞日,我们应该能够见到他面。这回来得匆匆忙忙,只是想救你回秦国去。到底来楚国为的什么,可没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幸而这降诞日来得及时。不过蘅儿,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情,我来的时候秦王已经陈兵边境了,似乎按捺不住了,我们能不能够活着回到秦国,还真是个异数。做人棋子,少不得要牺牲的。”

  这楚王的降诞日,自然是要大力操办的。楚王身子虽然抱恙,而且那些大臣们觉得这日子喜庆,也许可以冲走了那些作怪的鬼祟。封镜觉得楚王的脉象有些奇怪,只是也不是那么难以调理,这迟迟不见好,也不只是为了什么,同迟暮讨论着,她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异常之处,还说要慢慢来调理,急不得。

  降诞日那天,楚王冠冕章服,坐在了高高的王座上。他的身边站着几个礼官。苍白的面色被一些脂粉给压了下去。宗室百官都在了那大殿之前庆贺。教坊的乐人,效仿百禽鸣叫,内外肃然,只听得到半空中那鸣叫,就像是鸾凤翔集。诸卿百官和秦国使臣坐在了底下,盘子里盛着些环饼、油饼、枣塔,还有分列着一些果子。有好几个姿容曼妙的女子都穿着宽紫袍,在殿下栏边看酒。下面有台座,摆放着各种乐器,笙箫和鸣,舞者歌者相和。这边完了,那头又上来了百戏。

  楚非欢坐在了百官的首座,她的怀里抱着的则是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娃娃。大臣们都知晓是逍遥侯家庶出的小公子,只是平日里甚少见到,宣城公主倒是对他十分的宠爱。楚非欢的眸子要么落在了那些演戏的伶人身上,要么落在了佳肴酒卮上,很少抬眼看那些大臣,至于坐在上位那略有些孤寂的楚洛,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

  楚洛眼巴巴的朝着楚非欢这边望,觉得心头酸酸的。可是文武百官在场,他不能硬生生的让人看了笑话,不然会被阿姊斥责的。他的面色泛白,双手紧紧地揪着自己袍子。额上开始一点点的沁出了虚汗来。她的阿姊并不看他,只是轻柔的给楚湘喂些食物,面上满是温柔的笑。那原本是属于他的温柔,可是被楚湘给夺走了。刺眼的一幕,让他实在是不甘心。像是受了蛊惑一般,他忽的站起身来,他开始陷入了一种焦躁的状态。

  殿下的大臣们可都是偷偷的瞧着楚王的,他这一动作,更是惹得一双双眼眸落在了他的身上。楚非欢没有发话,大臣们也不敢出声。楚非欢终于抬眸轻轻地扫了楚洛一眼,最后又低下头去,捏起了点心,喂到了楚湘的口中。

  “阿姊救我!阿姊不要夺我的王位……阿姊有鬼!”楚湘忽然发起狂来,大跨步的想台阶下奔跑,原本守在他身边的侍卫礼官大惊失色,想要拉扯住他,却不敢靠近。大臣们开始窃窃私语,有的人已经霍的站起来。楚洛被绊了一下,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跌下了白玉阶,额头上开始渗出了血迹,他随便的抓着一个人衣角,哭声哀求道:“阿姊,救救我……阿姊,我好怕!”

  “还愣着做什么!去传太医!”楚非欢勃然怒道,把楚湘放置在了一旁,就急急地朝着楚洛跑去,想看看他的情况。只是楚洛又哭又笑,冠冕被他扔到了地上,身上沾满了尘灰,口中一味的叫喊,哪里能够认得人。

  ☆、045

  一群太医跪在地上,面如土色,战战兢兢。

  香炉里头,熏香袅袅升起。一阵风吹来,明黄色的帐幔也开始飘动。榻上的少年面无血色,他的双眸紧闭着,眼角鼻子甚至连双耳都隐隐有些已经干涸了的血迹。楚非欢坐在了床头,一只手握着楚洛那逐渐失温的手,面上寒冷如冰霜一般。

  目光望着楚洛,逐渐地放柔来。还记得一起在御花园之中嬉戏,楚洛牵着她的裙裾,甜甜地唤一声阿姊。还记得,她教楚洛骑射,可他耍脾性把弓箭扔到了地上踩踏了好几脚。还记得,他每每寻到一些珍稀的字画,拿到她的眼前邀功,希冀得到一句夸赞……

  母后去得早,父王忙于四处征战。楚洛从王太子到楚王,或许是一点儿都没有长进,可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那些画面鲜活的铺展在了面前,如今的楚洛却躺在了榻上一动不动。还记得父王临终前的遗言。“欢儿,洛儿他年纪还小,你辅佐他坐稳楚王之位,那些有异心的宗室孤王已经除尽。孤王大限已近,以后楚国全靠你姐弟二人,互相扶持,不得相杀。”她以为楚洛只是小病症,以为依靠封镜还有迟暮,身体自然会康健。为什么他会在宴会上突发疯病,仪态全失。为什么他陷入了昏睡,再也唤不醒?

  楚非欢站起了身,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她微微地低头,冷冷的目光射向了那些跪在地上的太医。

  “殿下——”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有些凌乱。

  那些太医跪在了地上,挪动着膝盖,让出了一条路给封镜。

  封镜手搭上了楚洛的脉,神色骤然变化,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在床榻边的小矮几上,还摆放着一个青花瓷碗,里头还有一些黑乎乎的残余。封镜凑到了鼻尖嗅了嗅,啪的一声,这瓷碗便落在地上成了一滩碎片。对着那些服侍楚王的宫人,她严厉地呵斥道:“这药是谁送过来的?”

  “是……是迟暮姑娘……”那宫人头始终压得低低的,不敢抬起来。她颤抖着说完这句话,趴伏在了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大殿里头一瞬间静了下来。封镜忽然夺步向前,一把揪住那个宫人的长发,对于她泪眼婆娑的样子,丝毫不生怜悯。“贱婢!你胡说!是谁派你来害楚王的。”

  “奴……奴婢不敢。”那宫人有些抽抽噎噎地说道,眸子里满是惊惶和畏惧。

  “是,是迟暮姑娘送来的。”其他的宫人也战战兢兢地开口了,如果不交代出来,恐怕他们都得死。封镜一把推开了那个宫女,使劲地摇摇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情来,面上的震惊开始慢慢地转变成了失望。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力道,封镜跌坐在了地上。

  一只手朝着她伸过来。

  楚非欢面上的神情很平静,她只是淡淡的问道:“洛儿他怎么样了。”

  封镜摇摇了头,抿着唇没有答话。

  “这药里面有问题是么?”楚非欢又问了一句,得到了封镜肯定的回答,她的脚步一个踉跄。幸好封镜站起身来,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丧钟在楚王宫上空响彻,久久不散。底下跪着的那群太医开始低声呜咽,最后放声大哭。

  狠狠地推开了身侧的封镜,楚非欢退后一步,到了床榻边,先是看着楚洛的脸,又转向了那些宫人,怒声喊道:“谁允许你们敲丧钟的!你们这些废物!”双拳紧紧地握起,捶下了床沿,她跪在了地上。心中酸酸涨涨,如同被人插了几刀般的痛意蔓延,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滑下来,似乎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洛儿他还年轻啊……”

  宫廷里丧钟传来之后,寺庙里头的鸣钟也跟着敲起,整个濮城被钟声笼罩。一股子悲伤抑郁的氛围的传撤了各个角落。那些妇女们也把自家的在外嬉戏的小孩儿给抱了回去。

  楚国临平四年,楚王洛,崩。

  宫中的人,纷纷跪了一地。

  “殿下,大臣们都跪在了殿外。”

  许久之后才听到了楚非欢的话语:“宣他们进殿。”

  真所谓多事之秋,楚王驾崩的消息很快的就会传达到了各大城池,就连北方的秦国也即将知晓了。撰陵名,哀册文,谥册文,议谥号,楚洛的丧葬之礼,还有下任楚王之事,几乎占据了楚国大臣的所有的心思。对于秦国的来使,已经没有闲心顾及。

  楚非欢夜夜宿在了王宫里头,这日子已经将她折磨的身形消瘦,面色也满是疲惫苍白。

  秦国的使者已经趁乱离开了濮城,就连殷无意和迟暮也下落不明。揉了揉眉心,楚非欢嘴角浮现了一丝凄楚的笑意,这到底算是什么?这是一个阴谋么?迟暮为何对洛儿下手,全出于殷无意的意思么?她来到了楚国难道只是等待这一刻,只是为了复仇么?似乎前一刻还同她缱绻万千,下一瞬间,便一盆凉水将她浇得透心凉。除了将所有的怀疑都落在了殷无意的身上,还有什么其他的解释?那些温存只是个迷惑人心的假象罢?这倒是好一场美人计!楚非欢的心乱了,这些日所发生的事情,几乎将她整个人击垮。茶饭不思,她总是想起那日楚洛满脸惊恐的样子,他一直拽着他的裙裾叫道:阿姊,救我。

  “请殿下保重身体!”摆放在了一旁的羹汤早已经凉透了,这些日一直随侍在了楚非欢身侧的封镜,看着楚非欢的这幅样子,心中也满是凄楚。烛火跳跃着,从雕花窗里吹来的夜风,带着沁骨的凉意。她退后了几步,她跪在了阶下,头磕在地上发出了声响,她似是恳求一般说道,“楚国还得靠殿下撑起来。”

  “封镜,其实你也不想相信是迟暮和无意对么?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啊,我要怎么去替她们开脱?洛儿出事之后,她们就像从世间蒸发一般,一切在之前都毫无预兆。这是巧合么?无意她是符蘅的师妹啊,我为什么会相信她始终站在了我身边?不过封镜你说,她是不是怪我想不起以前的事情呢?她是不是埋怨我害她双腿残废了三年,可我已经还她了啊……洛儿有什么错?她要报仇向着我来就是。我竟然沉迷在了她编织的温柔里面,那是见血封喉的□□啊,她可真是无情,真是狠心啊……”

  “殿下,她们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她们是不是有什么不得以对么?”楚非欢勾唇一笑,面色却是苍凉凄楚的。外头的风吹到了身上,她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冷颤。双手紧紧地环在了胸前,她曲着身子坐在了椅上,“我也这么想的,可是谁逼迫她们呢?她们一直呆在了府上,一点儿危险都没有……除了她们自己的谋划,我实在是想不出原因来……”

  “封镜你看,现在洛儿死了,肯定是那碗药的问题,可我还是不忍心下令去追捕她们啊……洛儿当初想要杀我,我觉得心痛,可是现在洛儿没了,我更觉得被剜了一块肉一般,他是我亲弟啊,我看着他长大的……他杀不死我的,只算是小打小闹罢了……可现在啊,就连这小打小闹都没了,他一个人被封在了冰冷的棺木之中,他是不是在埋怨我,没有救他?是不是我的错?我动了废立的心思,让他处于惶恐不安,落了病根?不然也不会令人有可趁之机?”楚非欢一边说,一边笑,可是那两行的眼泪,在她苍白的几近透明的面庞上肆虐纵横。

  跪在了地上的封镜,也呜咽出声。

  “殿下,你没有错!都怪我疏于防范。”

  砰砰砰,一个又一个响头磕到了地上,额头上鲜血淋淋。

  楚非欢从椅子上起身,绕过了桌案,一把拉起了封镜,使劲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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