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呛了一口茶水,轻咳了会儿,长安急忙上前给他顺气,李言道:“我若说我从未得过什么体弱咳血的病症,你会不会气我骗你?”
“当然会!”长安顿了一下,“不过,骗就骗吧,你身体康健才是最重要的,我生气又不值几个钱。”
李言佯装呛水轻咳,心里却百味杂陈。
想着,等事情全结束了,定然一五一十毫无保留的全交付给长安。
“对了!”长安突然从袖中翻腾一阵,献宝似的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了桌子上,“这是我今天去金陵逛了一趟,倒是无意捡了件宝贝。”
长安抽出一把匕首,刀鞘毫无特色,甚至有些丑陋,但是拔出刀鞘的那一刻,寒光鉴人,铁器铮铮的声音清脆嘹亮,果真是件宝贝。
“这小东西给你留着护身!”
李言接过,随身边有近百武艺高强的护卫,却还是小心妥帖的收下了礼物。
桌子上还堆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簪子、胭脂、桂花糖膏、三七药粉、手绢,倒是佩服他能折腾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回来。
“这些又是什么?”李言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顺路买的,回来送你府上人,前厅的小姑娘天天给你打扫王府,头上也没点花样,送点胭脂、簪子什么的,元顺的腿貌似受了外伤,药粉是给他的,我已传信回庄子,等过几天庄子里的药就送过来了,他负责保护你,受了伤可不成,还有这个手绢,李叔家夫人手绢都旧了,我随眼瞧见了,送条新的······这个桂花糖膏是我自小爱吃,李叔说稻香村的桂花糖膏是全金陵最好吃的,我就多买了些。”长安像一个小孩一样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仅仅是来了半日,这已经把王府摸得清清楚楚了,这种心思的人若生在朝堂,那该是多么的心思缜密!
李言放了茶,单手托腮听他献宝,笑吟吟地道:“你把我王府里里外外收买了个遍,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
“我啊,打的是宸王殿下这张算盘,我如此用心良苦,殿下,你就从了我吧。”
长安单腿踩在李言坐的那张凳子缘上,将他环在身前,眯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跟谁学的些流氓痞气?没有规矩!”李言笑着推开长安,疾步往书房去。
“喂!我是流氓,殿下你倒是让我调戏哪怕一回啊!”长安冲着一背影喊道,一次次吃闭门羹,这人怎么回了金陵就一点不热情了!
圣旨下来了,魏王流放北海,非诏不得归。
前日夜里,嘉贵妃自缢于冷宫,至于是不是自杀也没人追究了,李劼给了她一个体面,还是以贵妃之礼葬了。
y-in森森的天牢里,又冷又潮,空气中遍是一股子腐臭味儿。
李诺抬起头,隔着玄铁制的坚固牢门,李言的脸映着寒光,显得格外y-in森。
“宸王殿下是来看为兄笑话的吗?”李诺倚靠着冰凉的石墙,整个人颓然不堪。
“王兄言重了,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情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李诺像是触动了最后的神经一样,猛地弹起来冲上前,冲李言嘶吼道:“是你,都是你设计陷害我们母子,母妃就是被你们害死的!”
李言不动声色退了一步,面色淡淡的,声音冷冰冰的,“若非嘉贵妃动了孝显皇后,怕是血淋淋的尸体摆在父皇面前,他也会顾忌一下父子情深,可是你们偏偏动了父皇最后的底线,我还得感谢这位聪颖过人的嘉贵妃啊!”
“李言,你以为这样就赢了我吗!”李诺目眦尽裂,表情狰狞的恐怖,“你以为你还能活到几时!”
李言轻蔑一笑,“世人皆道我活不过二十岁,可是我今年二十二岁了,你真以为当年的却西风之毒无药可解吗?”
李诺瞪大了双眼盯着李言那张善恶难辨的脸,他中了嘉贵妃所下“却西风”之毒的时候,不过才是个十岁的孩子,十几年来他一直在伪装,他的心思到底有多深?!
“不可能,不可能,太医都说无药可救,难不成你的咳血之症也是装的?你不过是强弩之末了!”
李言仰头一笑,“我的哥哥啊,”这一声“哥哥”唤的当真是天真无邪,就好像寻常人家兄弟玩闹一样。
他撩起袖子,手臂上密密麻麻的一道针血痕,他笑的y-in森、苍白,“十年前我幸遇薛神针,鬼门关门前捡了一条命,得了她赠的一本针谱,不知王兄听说过‘清仄’吗?”
“清仄?怎么可能?!”
清仄之术,只是一种江湖传说,通过施针改行血脉,逼仄体内毒素,只是这种针术危险太高,稍有不慎就血脉逆行而死。
“我不过习了点皮毛,借由施针之术,逼仄体内鲜血,造成咳血之状,自然就造成了体虚之症,就算是太医也看不出来。”
李诺脱力的跌落在地上,“你真的好狠啊,对自己都能做到这个地步,连父皇都看错你了!”
“哥哥啊,”李言隔着牢房栅栏,伸手替李诺理了理额前杂乱的头发,“你不过一直嫉妒父皇对我的关心,你错了,父皇从未真心爱过哪一个儿子,他不过愧疚于母妃,当年你们母子下毒害死了我母妃,找了个宫女顶罪,父皇迫于江氏的压力,随意寻了个理由结了案,他只是有愧,你见他何时像父亲一样对过谁,没有,从来没有!”
“说到底,哥哥你不过就是一个在父皇面前争着博取关注的可怜的儿子而已。”
李诺绝望的抬眼望着头顶的暗窗,惨白白的光白的瘆人。
“我有时候真希望从未给你下过毒,若非你体弱,父皇怎可能对你关注若干,就算只是寒暄我也从未得到过,母妃也从未得到过她毕生所求的,她勾心斗角了一辈子,都比不过孝显皇后!可是孝显皇后是他亲手下旨废黜的,孝显皇后自戕而死,他重修宫室、追封、厚葬,又有什么用?帝王,呵,不过都是个身无长物的可怜鬼。”
“李成蹊!你就守着你梦寐以求的天下江山,孤独至死吧!”
李诺恶狠狠的诅咒着,李言只当是一个疯狂之人的临死之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天牢。
魏王李诺自裁于天牢之中,狱卒清晨送饭时,尸体已经凉了,眼睛睁得老大,死不瞑目!
一个皇子,在最后一刻,保持了自己的尊严。
生于金陵,死于金陵。
至死他都没能逃开半步!
李劼晾了满朝的文武,早朝推脱身子不适,大臣上了折子就退朝了。
“天是真的冷!”
李言踩着薄雪,一路不停地回了王府。
迎门的却是李叔,“长安公子被陛下召进宫了。”
李言眉头一皱,隐隐感觉不安,门也没进就往宫里赶。
第7章 身世
“Cao民长安见过陛下。”长安躬身抱拳,自是江湖人面见前辈的姿态,而不是朝堂跪行叩拜礼。
“你叫长安?”
“这是Cao民的娘亲取得名字,期望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李劼点了点头,喃喃道:“是个好名字,长安长安,天下长安······”
“不知陛下召Cao民前来所谓何事?”算着时间,当朝皇帝在自己面前,今天定然是不上朝,李言很快就回王府了,长安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呆着。
李劼起身,他并未穿龙纹黄袍,只是尊贵一些的黑色长袍,显得更寻常一下,“长安,你可知你的父亲?”
“不知,我娘从未提过。”
李劼一阵突然的急咳,整个人呈现出一股子死气沉沉的老态。
长安一瞬间手足无措,照顾惯了李言,他下意识想抬手去扶这位帝王,但又怕刚一抬手,就被四面八方涌出来的暗卫捅成马蜂窝,李劼却突然抬手按住了长安,勉强支撑住了身体。
“你可认得这个?”李劼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正是长安送给李言的那一块!
“这是我送给阿言的!”突然意识到失态,长安退步躬身,“Cao民失仪了。”
“无妨,”李劼摆摆手,“这块玉本是一对,一块我送给了柔儿,一块贴身佩戴着。”
长安一瞬间懵住了!
“你姓李,李劼的李!”
这是师傅临终之前告诉长安的身世,长安单单沉浸在师傅去了的悲伤,无暇考虑其他,纵然自己真的姓李,但是天下李姓之人何其之多,哪个李不是李,可偏偏是“李劼”的“李”!
长安突然想起来,当朝皇帝的名讳正是“李劼”。
“不,不可能的,陛下您肯定误会了,那只是寻常的街边玩意儿,刚巧样式类似而已。”
“长安,你可知那玉的背后刻着什么字?”
长安回想了一下,心中越发难掩的不安,“慎之······”
李劼,字慎之。
“陛下,宸王殿下在前殿候着。”李祥低声道。
长安眼神突然一亮,“想是陛下误会了,Cao民不敢混淆皇室血脉,若无事Cao民先行告退。”
长安逃一样的往前殿跑,他想见李言,无比的想!
“阿言!”
远远地,只是一个侧脸回眸的影子,却让人无比的心安,长安将李言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