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楼层不高，视野局限。
此时贺远征就能看见楼上蒋言灵抱着一本厚速写似的本子四处奔忙着，几个总监样的人围着一个圆桌商议着什么，明明还没到上班时间，大家不约而同地都忙起来了。
贺远征无所事事，随意翻看身旁老连桌上的厚本子，随便一页就俩大字，“加密”，吓得贺远征连忙合上，生怕一个失误又得被扫地出门。
“诶，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吗？”
老连从洗漱间出来，整个人容光焕发，原本黯淡无光的黑夹克瞬间焕然一新，凌乱的头发也被发箍梳到脑后，倍儿精神。
贺远征连连摇头，老连不动声色，将她带到自己的座位，有一个很高很厚实的立柜。他摩挲着手掌打开柜子，从柜顶到柜底，全都只有相机和镜头。
“你是……摄影师？”
老连点点头，点点自己桌上的名牌，连实川工作室。
“可我不会拍照啊。”
“你还想碰机子？”老连嗤笑中带点鄙夷，“助理会当吗？不会就好好学，我知道你读的是人类学。”
一记当头棒喝，贺远征有点眩晕。
“还不到二十就入职了，有这么漂亮学历的年轻人，聪明人，有什么学不会的？”老连随手抓了一个镜头把玩，“不管你是不是走后门，来了就好好干。”
贺远征被人戳了软肋，最怕就是上司知道你走后门儿，有些人爱使坏，想着法子让你出糗，贺远征谨慎地偷偷打量着他，得出一个结论——
“你先拿杂志好好看，然后写份报告给我，喏，这几本专刊服装和色彩的风格，还有如何提高表现力，这些都要懂一点知道吗？下午发到我邮箱。”
看吧，他根本不想理你。
老连随手丢了三四本杂志过来，贺远征忙不迭地接着，天啊，她哪知道一本时尚杂志有这么重！不得已一个趔趄，老连看了呵呵笑着说：“书都拿不稳，怎么操器材？”
若是换成之前的贺远征，早就撩腿子不干了，自己的聪明才智有的是地方发挥，何必和这个乡野艺术家瞎折腾？明明说好了是来给编辑部打下手的，什么时候又成了摄影师助理了？
“Moira，你来带带这个大白菜，告诉她怎么做。”
老连抓着装有早餐的纸袋上楼了，然后一个长发挑染得五颜六色的女子接应。先递给自己一份连实川的行程表，然后是各种媒体人的联系方式，“这些都要背，连老师的档期很紧，有些个人是黑名单，也要记下来。”
这位叫Moira的女人说话炮弹连珠，快得贺远征根本分辨不清。十多分钟后Moira说你怎么不拿个本子记一下，现在出错了可全是你的责任了，就算走后门的也担不起连大师的失职之罪。
“没事，我都记得住，不用本子。”贺远征微笑地看着她。
她管这叫天才的自信。
Moira当即给她一个大白眼，问她：“你叫什么名？有英文名吗？”
“贺远征，没有。”
“远征？红军长征的那个远征？”Moira掩盖不住笑意，或者是根本不想掩盖，她直接又刺眼的视线让贺远征很不舒服。
“太土了吧。”Moira说，“叫你小贺好了，还是叫你远征？”
“何XX,电话136xxxx，xx事务所；刘xx，电话138xxxx，xx事务所……”贺远征根本不予理会，当场就开始背前几分钟看的信息，而且不带喘气的背完了一页，一字不差。
贺远征背完，连忙抓起一旁的咖啡猛灌，解渴。
Moira瞪大眼睛，就像在看什么怪胎。
“没事，你对我还有什么意见，尽管提，”贺远征平复不少，“只是想让你知道，连实川选我，是有原因的。”
“Moira，林编在找你，上去吧。”老连的声音划破了僵局，他站在楼梯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贺远征。
想必是看到了她负气的表现，但也不差，对吗？
老连走近，对贺远征说：“知错了吗？”
“什么错？”贺远征纳闷，自己明明做的不错啊。
老连努努嘴，瞥一眼被贺远征握在手里的可怜的咖啡纸杯。
“我咖啡。”
“啊……这这这……”
天啊，一急之下把老板的咖啡给喝了，贺远征觉得自己离扫地出门不远了。
“话说，你又知道是我挑的助理？”老连好奇。
贺远征惊魂未定，点点桌上的一沓文稿，自己简历上的大脑袋赫然在列，脑门上写着一个大字儿：过。
“失误。”老连掩饰着笑，却不小心被呛得连连咳嗽。
“小贺，欢迎加入Fenden。”
老连总算挤出一丝笑，可怜贺远征还要对付这么一大摞的资料去了。?
☆、3 一起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坑开始填噜～
一般新人刚入职场，个别公司总爱搞些入职仪式欢迎欢迎，可怜贺远征是一无名小卒，别说入职仪式了，今天头回还被人说——“送外卖的？怎么来得这么早？”。
送外卖的？远征木讷地把老连要求的文件拿上后，特地磨蹭一个大圈儿到化妆间，对着几个增光瓦亮的化妆镜上下打量几番。
瞅着镜子里稚气未脱的脸，好像是有几分外卖小妹的风姿。
“Donkey！Donkey！我要的本儿呢！”
老连的追魂夺命call穿墙而过，隔着一个楼道远征都被这高音炮嚎得毛骨悚然的。远征随意撸了撸自己的头毛，夹着本子蹭蹭蹭往楼下窜。谁料刚进门就和上司撞了个满怀，本子里夹得材料哗啦落了一地，贺远征甚至不敢和老连对视，瞬间巴不得脸贴着地一一把纸片儿都捡起来。
“你说你这年轻人怎么办事的，啊？！这材料都标记了吗？真是的！”老连看不惯笨手笨脚的年轻人，再看远征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毫无应答，顿时怒火中烧，大手一挥将桌上的所有文件都打落在地。
“你先别想着干活了，学学怎么捡东西吧！”撂下一句话老连就走了，离开公司把大门一摔，炸雷声把全公司的人都吓了一跳。
罪魁祸首正埋头捻着小纸片儿呢，在大家看不到的角度，贺远征恨得脸都歪了，新人受到如此非议理应来说会特别委屈，加上连实川任意给她取的英文名，一个女孩家被个大老爷们儿左一声驴子，右一声驴子地叫着，成何体统？
但贺远征不，她的怒火不比老连小，加之从小就是越战越勇的痞性，她会乖乖投降？工作的事情责无旁贷，她也只好听父亲的话把怒气都收敛着，以后就跟半泽直树那样，“十倍奉还”！
总之，走神的时候时间都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那堆散落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远征将一摞蓝白相间的文件重新码好，抬头呼吸的一瞬间，灵魂仿佛都得到了升华。
“诶，连老师不在么？”
清洌的声音犹如一汩山泉，刹那间就洗净了远征心灵的灰霾。她连忙转头，发现是蒋姐。
“哦，他出去了，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蒋言灵换了一副意料之中的面孔说：“坏事，不知道又找什么借口溜达出去了。”
好么！敢情自己兢兢业业，闷头看了一上午的地板，就是老连溜号的跳板啊！这老男人跷班是早有预谋的事情，偏偏拿自己当枪子儿！
换作以前远征早就小宇宙爆发，冲出去不找到连实川誓不罢休，但如今忍字当头，远征强行扭转脸部肌肉换了张笑脸说：“没事儿，您留个口信，回来我给连老师说说。”
“你也还真忍得，连老师也不知道换了几任助理了，回回都是被他第一天的笑脸盈盈骗进来，最后苦苦啼啼离开的。”蒋言灵不动声色地说着，双眼上上下下像扫描似的看着贺远征。
“我是年轻人，耐操。”
贺远征说了一句俗话，看对方也没多大反应，便自觉无趣。哪知蒋言灵严肃地说任何一个员工的一言一行都关乎公司的形象，若远征再这么肆无忌惮——
“我会考虑你的去留问题，明白了吗？”
贺远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股寒气爬上脊背：公司处处是修罗场，美女更不能放松警惕。
“回头连老师回来了，通知他去下我办公室。”
蒋言灵丢下一句话便走了，干脆利落就跟没来过一样。
现在办公室里没人了，贺远征暗搓搓地回到自己的位置，苦大仇深地把连长给她的一摞杂志摆在桌面上。
封面是个女人，是什么影星吧，穿得花花绿绿的，姑且就当作认识吧。
好，学习完毕，下一页！哗地翻到第二页，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钻研第二页的内容。
staff……哦，工作人员，文编美编还有各种部门，贺远征都扫了一遍，而且她过目不忘的本领有时令她很是困扰，若是无意间看到什么八卦新闻，估计二十年后自己还能一字不落地把它背出来。所以对于这类在她眼里毫无疑义的消遣类杂志，对她来说是对脑容量莫大的羞辱，若不是为了生活所迫，她才不会看这些分析明星着装，预测潮流走向的杂志呢。
庸俗，无趣。
贺远征叹气，第二面的文字又清清楚楚记下来了，这些文艺又有内涵的主编策划的名字，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挤入时尚杂志位列，要是自己当上了风度的主编，把自己根正苗红、红星闪闪的名字放到第一位，估计也离杂志社倒闭不远了。
还是自己比较适合军事编辑部？这也说不定呢。
她一边开着小差，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Chanel、Prada又是什么东西，贺远征悲痛地揪着头发，为什么要强迫自己记这么多垃圾、垃圾、垃圾！诶不对，脑子里那些数字，是编号还是价钱？她连忙往回翻，顿时目瞪口呆。
“对不起……我错了，小的稍有得罪各路神仙。”贺远征对着杂志里的奢侈品拜了三拜，这些前一秒还被自己称为垃圾的东西，后一秒才意识到把自己卖了都换不了里面一个包。
怎么会有那么多女人热衷于这些袋子呢？她看着自己姜黄色的包，那是父亲的旧相识奖励自己考上名校的礼物。准备工作时面对着好几个书包都下不了手，背书包显得太稚嫩，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不以装书为目的的手提袋。嚯，还能斜挎呢，真方便。
贺远征撑着脑袋观察在走廊里奔忙的美女，隔着玻璃墙都能闻到脂粉香，只有自己是万年不变的单马尾，整年都是阿迪耐克的板鞋轮流穿，还有那几套休闲装，可能自己真的就跟名字一样土气吧。
贺远征安慰自己，别看装备少，排列组合能穿出几十套呢。
门口突然出现一个面很凶的男人往这边看，远征蹭地就把头低下了，装作一本正经地研究杂志。没办法，跟各种老师教导主任打交道那么多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你是谁？我不记得老连有这个年纪的女儿。”男人走进来，目光带着寒意。
“我是刚来的助理，我叫……John。”
“Joy？”
“John。”
“Joe？”
“John。”
男人确认了好几次，最后说：“壮实的壮，是吧？”
还能这样记？理解过来倒也没错，贺远征像小狗一样点头。
“你不是童工吧？”
“刚满十九，大学都毕业了呵呵。”
男人小声的说：“我记得21岁才能入职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