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重生记事(GL)作者:妾名高阳【完结】(15)

2019-03-29  作者|标签:妾名高阳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重生

  姑娘手足无措,急得快要哭了。说是和她游湖,为何又找来一帮莺莺燕燕?这样的青眼,与其说是看重,不如说是侮辱——“将军您此举何意!瑾瑜虽是小家碧玉,却也知待人接物之礼!将军如此这般,至我于何地!”

  将军一边悠然自在的喝着酒,一边用疑惑的眼神看她:“军中待客之礼向来如此……与同袍共赏美人,不亦说乎!”她一边说一边拉着姑娘指点:“瑾瑜且看看,面前的姑娘哪个最美?与我说来,我明日便送与你!”

  姑娘气苦,本是不能喝酒的身子,索性大醉一场。因着体弱,又吹了凉风,喝了冷酒,姑娘回家便病了,发了高热,脸颊烧得通红。

  将军百般不解,次日牵着黄狗,架着苍鹰去看姑娘:“听闻瑾瑜体弱多病……这园子也忒小些,想是施展不开。姑娘家困锁深闺,终日昏昏,必然多思。待下次休沐,宴带姑娘去西郊游猎可好?”

  她自觉一番话说得温文尔雅,没料想正戳了姑娘死穴。姑娘背过脸,用被子蒙住头,一行珠泪滚滚而下。

  你说哪个“困锁深闺,必然多思!”喜欢娇柔妩媚的解语花,别来找我,找你的花花草草去啊!

  其实日后,顾瑾瑜慢慢明白了。“困锁深闺,必然多思”,真的不是假话。当一个人的眼界开阔到一定地步,自然就不纠结于方寸得失。但是,也许还有些人……出生就是翱翔九天的料子,从不知方寸之间,是怎么一种排篇布局。

  云雀只要不怕严寒刺骨,终有一日能够飞上苍天,与鲲鹏并肩。而鲲鹏却不能游戏花间,与云雀同行。水击三千里,能够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鲲鹏啊……一旦落地,就再也飞不起来,只能可怜的爬行,枯萎,直到死亡。

  姑娘暗自垂泪,像一支烧干了的烛。等到下次休沐,她却依然笑盈盈的收拾了骑马装束,干脆的跟着将军去了西郊围场。

  然而她却连弓都拉不开。自小娇养着的姑娘,只会骨牌双陆,顶天了行令投壶。她却哪里学过什么百步穿杨?只能干看着别个猎回一对对山鸡野兔。

  姑娘是那么努力的想接近将军。她练箭,任由弓弦把手指磨破;她纵马,任由大腿根部的衣裳被染上殷红。然而没有用。

  她生机勃勃的神色,只要一日便枯萎下来,像经了风霜的柳絮,被雨水黏在泥里。

  将军心疼的问她:“何必如此苛待自己?宴只希望你开心,开心就好啊……”

  姑娘恹恹的答:“只是有点累了,没关系的。”

  何止是一点累。其实身体不累的,累的是心……是一颗觉得你永远难以靠近的心。累的并非是骑马射箭这本身……而是我的,对这些始终毫无兴趣的,一颗心啊。

  姑娘是个喜欢安静的人,最喜欢的,就是安安静静的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晒药草。

  那天将军来帮她,那时姑娘在桌前蹙着眉沉沉睡去,地上平铺着半院子没晒干的草药。将军悄无声息的收了草药,拿到炉火边烘干了,再小心翼翼的按原状铺在地上,想讨姑娘一笑。谁知姑娘醒了,见到一地干透了的草药,脸色瞬间苍白。

  她指着将军,双手都在哆嗦:“你……你干了什么啊!”

  将军无辜的看回去:“没有,我什么都没干!”

  姑娘气得一手锤在石桌上:“什么都没有做,草药怎么可能片刻就干!晾晒这一步急不得,如果经了炉火,这一片的药性就全毁了!何宴,你就连这片刻也等不得?好大喜功,竟至如此!”

  那时候将军刚刚又一次打完胜仗回来。冬日将近,粮草不足,为保存兵力,她拱手让出边境三城。三城二十万百姓性命,拖住异族军队十日,她率军掩杀,最终令异族元气大伤,二三十年内无暇攻魏。早有御史上奏,说她好大喜功,为开疆扩土,不顾百姓性命。可知这次出征情形凶险,填进去的若不是二十万百姓,便是缺吃少穿的三十万将士英魂。

  然而这东西没有对错。

  将军瞬间苍白了脸:“顾瑾瑜……连你也觉得,是我做错了?”

  姑娘自知失言,赶紧闭了嘴,望着满地的药材,脸上神情似喜似悲。她就那样看着将军:“杀戮过重,天寿不永……你如此行事,又怎能陪我安然到老?”

  将军笑得支离破碎:“马革裹尸真细事……顾瑾瑜,战死沙场,是每个战士的宿命。我连自己都难以保全,何谈偕老白头?”

  姑娘最终还是嫁了。她出嫁的那天,十里红妆,百花盛开,清晨天边一片红霞,到晚间竟然淅淅沥沥下起了红雨。满京城的人议论纷纷,不知该说祥还是不祥。

  新婚三月,将军便奉命重回北疆守关,带着初为人妇的姑娘。

  边境不比京师安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除了士兵便是仇人。

  姑娘想在边城开一家医馆。

  将军不让。

  “顾瑾瑜你不知道这儿有多危险,一天到头有多少人在看不见的地方盯着你!”将军气得狠了,单手把木桌砸出一个坑,尖锐的木刺扎进掌心里。

  她随后又放缓了声音哀求:“顾瑾瑜我求你……我求你好好在将军府里待着,哪怕是为我也好。你喜欢什么我给你找,喜欢小动物么?我给你找小猫小狗好不好?要不兔子?想给人看病的话,府里的小厮丫鬟,军营里的下属官兵,不愁没有对象,行不行?”

  姑娘极疲累的扭过头去:“何宴,你真的是够了。”

  “顾瑾瑜并不是你的附庸,要一直活在你的阴影里面,你的庇佑之下。”

  “你喜欢的,我不喜欢。而我喜欢的,你也从未了解。何宴,说到底,你喜欢的只不过是喜欢你的人吧。”

  “因为喜欢你,所以一切都可以遂你心意,即使不舒服,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要你高兴就好,何宴,你仔细看看,现在这个顾瑾瑜,还有一处像你当时喜欢的模样么?”

  将军已经太久没仔细看过了。她突然发现面前的姑娘形销骨立,脸色灰黄,瘦得风一吹就倒。

  她怅然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喜欢……”

  “我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你,那些都是我最喜欢的东西,我只是认为你也会喜欢啊……”

  “对不起。”

  “已经迟了。”

  ?

☆、上穷碧落下黄泉

?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这是多美的爱情宣言。这又是多坏的爱情宣言。

  它忽略了一个问题,万一,你要的我没有,而我有的你不要。方枘圆凿,全不相通。也许有那么一双人,她们爱上彼此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是一场错误。

  而这场错误,将由两个人的命来终结。

  铁骨铮铮的将军流了泪。她说:“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要,只要我有……”话未说完,便已哽咽。

  姑娘背对她默默的站着,想冷笑,想哀叹,想痛斥,然而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她说:“我要……此生此世,不再见你。”

  她又说:“何宴,我爱你,爱得太苦……你也应该累了。或许,我们本就应该,桥归桥,路归路。”

  将军紧紧抱着姑娘不撒手。她说不出话,只是流着泪摇头。

  姑娘推开了将军。她说:“何宴,别让我恨你。”

  将军妥协了。她许诺不再见姑娘,只是请求姑娘,至少待在能让她看到的地方。

  自此之后,将军极少再回府住。而姑娘还住在将军府里,当着名存实亡的女主人。姑娘实现了当初的梦,在边城开了一家医馆。来往的病人,都叫她顾大夫,而不是何夫人。她二十六岁那年,终于又活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

  然而为了自己喜欢的人,而变成不是自己的样子,到底是对是错……而自己喜欢的样子,和自己现在的样子,到底哪个是自己本来的样子?

  将军每日都回府看看,大多赶在姑娘不在的时候。有时候知道姑娘在,就趴在房顶上,或者伏在房梁上,不发出一点声音,静静的看着姑娘。她看着姑娘一点点收拾药草,一点点露出笑容。

  不见将军之后,姑娘一天比一天笑得开怀。不见将军之后,姑娘一天比一天身子丰腴。

  有时候姑娘想起将军的好,会偷偷在夜里哭。十次里有八次,将军就在一旁看着。只是看着,便觉得自己的心都碎成一地渣子。好几次伸手一抹,竟摸到一手湿润,揽镜自照,眼圈鼻翼,都是通红。

  然而我不能找你。你既不愿见我,我便绝情弃义。我知道你或许还爱我,或许,只是习惯了。不过,既然我们的爱,只是相互伤害,那么我宁愿你恨我。你因我而受伤,无论何时,都是我的错。你恨我,总比一遍一遍的怀疑自己好。

  我给你的爱并不是你想要的,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已经因为我哭过了,怎么舍得让你再哭。

  俗话说的好啊,情场失意,战场得意。失去了姑娘的爱,将军作战愈发狠戾,在战场上愈发的所向披靡。

  十年,她攻下了异族王庭。为剪除后患,异族男丁,凡高过车轮者,杀;王庭女眷,没入掖庭为奴。

  那是战火止息,满城庆贺的第十日。满城的烟花下,是比往日多十倍百倍的伤兵。

  姑娘要出城采药。为姑娘打下手的药童怯怯的拦她:“夫人,现在大局未定,您这样……不安全。”

  姑娘失控的喘息,一手揪着药童的领口:“说,你是谁!夫人又是谁!何夫人,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死了!”

  屋外走进一身尘土的将军。她只是安静的看着姑娘。

  姑娘冷冷的看着她,发出支离破碎的笑:“何宴,何宴,你好!”

  “我以为,我终于摆脱了你……你一直在!即使你不在,还是会有人代替你,永远在我身边看着我!”

  将军苍白了脸。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她又一次痛恨自己的卑劣。然而最终她只是淡淡地说:“是我的错。”

  姑娘一把推开药童,夺过药篮,向城外狂奔。她中途被半块石头绊倒,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又飞快的爬起来。

  将军在药庐里站了三刻,苦笑着缓步去追姑娘。刚一动步,突然吐出一口血来。在这次漠北一战中,她被流矢射中,伤了脏腑。别说再上战场,就算好好调养,也不过只有一年半载的余命了。

  如果死在战场上就好了啊,她暗暗的想着。

  而今苟延残喘,不过是想多见你几次。

  不过,别急,很快了,很快你就能摆脱我,摆脱何夫人的名头……

  往日她运起轻功,两刻便可赶到城外山上;那日身子不适,短短一段路,竟是用了数个时辰。她见到姑娘时,夕阳已经挂在树梢上,映着姑娘身下的血,显出一地的残红。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把匕首从姑娘胸口拔·出来。一边的药筐翻倒在地,药草被踩得七零八落。

  那天阳光很好,远远便可看见人脸。少年分明看见来人面孔,却站在原地不动。

  将军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过去,那时候姑娘还活着。

  她抱着姑娘,把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

  姑娘在生命的最后,难得的笑着看她。她说:“何宴,我爱你。对不起。”

  “如果有来世,愿我作将军,一世风光。”

  “愿你我……永不相见。”

  姑娘永远的闭上了眼。而少年竟然流了泪。

  她问少年:“为什么?”

  少年说:“何宴,你害死了我最重要的人。这是我的报复。”

  将军突然笑起来,笑着笑着,竟落下泪来。她征战北疆,辗转二十年,手下亡魂何止万数——以至于这个明显恨极了她的人,她竟然毫无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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