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尽阖眼,奈何闭了半时却觉云气盈怀,耳畔更得暖意轻来一拂,遂睁言瞪罢师兄,推道:“云师兄!”
步惊云翻掌灭得灯盏,搂他搂得愈紧,唯是漏出六字简言道:“抱着,不动,睡了。”
次日晨起,两人也不如何穿衣系带,只往床笫之内攒作一团。
师兄斜来搂罢聂风,垂目唤他:“风师弟。”
师弟揽得师兄昏然道过一声早。步惊云舒臂将他更向怀里存了,说道:“前番怀灭与我论起,他几番得人来报,都言曾在神风盟附近城镇见过惊云道众行踪。因着天儿三令五申约束门下不得与神风盟生事,是以怀灭得信已觉可疑,便一直暗中查探,昨日终究得了些端倪。”
聂风闻言愣得一愣,抬头却道:“不知怀副门主探得什么消息?”
师兄得他如此一动,牵连师弟乌发且在肩上颊畔拂过两回,拂得心下竟有火起,唯是翻身压了师弟,近前道:“风师弟,你别动,听我说完。”
聂风如此便为师兄摁在榻里,还得端着一脸整肃道:“云师兄,你说。”
师兄敛眉道:“怀灭说,神风盟位处三江之畔,附近城镇多不胜数。他曾着人前往惊云道众出没之处寻了一寻。不曾寻得道中门人,却寻得一个小门小派,江湖之上名声也不如何来显。但行事颇诡,唤做宣化号。因着此节委实离奇,怀灭亦怕打草惊蛇。是以不曾亲往,只先报与我知晓。”
师弟听罢,摘得心念其中,复把师兄言语更向眉间过得一过。师兄瞧他且正低头思忖,显见神在天外没甚防备,便倾身揽罢,附唇上来索得一吻。师弟平素俱是诸事缠身,如今却得师兄缠身,切切搂他要讨一番温存。
聂风暗来叹得半晌,抬眼更与师兄交睫一望,声息至处魂脉手足亦也绕得几绕,烫着容色竟有一番冶秾艳红,遂再不来拒,牵顺随他只往帐中滚得两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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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这厢拎了匣子行至楼前,两步推门入时,便见他爹案边正替师叔整罢衣角。瞧得两人这般形容,似是刚醒方起,也没甚奈何更把楼外高日瞟得一眼,扭头只道:“爹,师叔,我来了。”
聂风应过一声,再将他好生望着,疑道:“天儿,你这是?”
步惊云摁了师弟桌畔坐定,替他解道:“你我此番去探宣化号虚实,自然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纵然戴着面具,还是太嫌招摇些。天儿从小江湖行走,更习得一手易容之法。我也亲眼曾见,当真出神入化。你不必担心。”
师弟闻言只觉师兄深心计较得好,遂叹道:“不错。面具委实太招摇些。却不知师兄要扮做何等模样?”
步天正往桌上展了匣子,得他师叔一言来问,便为他爹接道:“我最善画些老夫少妻百年皓首的装扮,师叔可愿一试?”
聂风自然没甚闲心来试,唯唯推了却道:“还是,还是扮个别的算罢。”
步天听了踟躇半晌,扶额说道:“别的拿捏不好。况且我爹自是霜发,尚好说些。师叔你长发如丝,这,这——。”
聂风眼见步天几番踟躇得紧,眉上衣下都皱过两回,当是不愿共他为难。遂摊手宽慰道:“唉,天儿,你动手罢。”
步天便且来替风云揽镜,更把几只簪子笏子再向两颗大好头颅之上侍弄两遭。麒麟徒自窗前趴着,又将三人瞟过一眼。想来没甚意趣,遂阖了一双饼大金眼,依旧日下瞌睡。
半晌事毕。步天草草收了器物却道:“爹,师叔,我去打点起程之事。”
话毕两下夺出门去。
师弟眼见步天走得甚快。瞧着心有不祥,便来转头再把师兄瞟得一瞟。
一瞟之下但见师兄唇下多添两撇胡子,好将凌厉之气稍是散得三分,倘若叫人乍然逢得,只道却是哪位方从仙山云楼飘然下来的嶙峋神仙,唯得性情料峭了些。聂风也是望得稀奇,伸手捋了一捋。不意捋着乱罢,遂向桌前捻得笏子道:“师兄,你近前来,我为你梳梳胡子。”
步惊云淡定往他身旁坐罢。师弟垂目替他笏得两笏,末了拱手为礼道:“前辈。”
步惊云抬眼还道:“师妹。”
因着前番步天揽得师叔长发甚觉棘手,遂往顶上笼得一个坠髻,更又牵出半边鬓发为他且将眼罩遮得一遮。想来步天也怕师叔踏得风神腿出,便将额上垂髻刮得散了,遂贴心再与聂风簪得一股钗钿,朱白流苏颈边堪堪曳得两回。是以如此望着,当真多得一番前胸不分后背的卓绝音容。
麒麟未知何时睁眼好将师弟瞪过一遭,堪堪嘶牙喷得半喉火出。师兄见了笼袖抿茶笃定道:“风师弟,它在笑。”
作者有话要说: 被师兄师弟治愈了(擦。
☆、这位姑娘,我唤做小二
次日步天便于川边更与风云送别。三人礼过一遍好自起行。
船舟一路过江南。
也是正值春末,堪堪夏暖初开,舫间乡民多衣罗锦,只往舱中挤得一挤,行得投壶射覆几遭玩意,好将山迢水远消磨两番。聂风共了师兄船尾坐罢,且把宿鹭飞鸿归物窈窕一回看尽。不意看来一位江湖中人,劲装黑衣横刀挎剑,从旁嘻笑一声,蹭了半日却与风云礼道:“两位瞧着眼生,外乡人?”
师兄垂目无话。师弟拱手只道:“不错。”
其人闻言只觉这位姑娘声音低则低了,却是温和牵顺,好听得紧,遂近前又笑:“我唤做小二,年方及冠,尚未有妻,乃是神风盟门下。不知姑娘与令尊来此,所为何事?”
聂风听了,当叫“令尊”二字砸得一愣,低眉又将师兄一把胡子瞟得半眼,见他抬手覆在兵匣之上,袖中云气更不消说,早往舱中千转百回散得一散,竟叫一船乡民嗖嗖俱来敛袖披衣,抹得眉上一掊霜色,遂仓惶揽他道:“这,这,这是我师兄。我和我师兄,是来此处游玩。”
小二抚掌却道:“游玩不错,我对这地头熟得很,姑娘可有甚打算,比如这个盛景——。”
当是一言未尽,却得半袖掌风未知从何处来,更往其人身前拂得一拂。推他于后凌空跌得三丈,一脚跺在船舷之上,挣得一晌囫囵栽下湖去。
栽得舱中乡民几回惊动,抛得手中闲务纷纷舫边来望,只道快快救人要紧。
便又一番天下大乱。
待得众人捞了小二归船,师弟见他踟躇两步遥遥拱手礼得一礼,袖上还自水流如注,却再不来行前,只存得窗畔一方桌椅坐罢,低头唯唯吞茶。聂风瞧了没甚奈何,扶额道:“师兄,你,他也是好意。”
师兄懒去相顾,唯与师弟添杯,左右便只添得两字:“多事。”
如是又得半日,画舫堪堪抵至镇前。两人下得船来,也及天晚暮迟。当欲先寻客栈安寝。奈何行了一晌竟未见落脚之处。聂风便往街口拦得一人相问:“这位兄台,不知附近可有休歇地方。”
乡民将他望得一望,回道:“姑娘多礼,于前拐右便是,唤做赤阁。老板生得儒雅至极,他夫人亦是美貌得很。尤其酿得一手好酒,外乡人来此,都爱前去提得一壶。”
聂风瞧着其人堪堪论起赤阁,莫名更有万般殷勤收不住话头。遂草草截得这番言语,复谢一遭,撇他自去。回身再与师兄说罢。两人如此得了提点,当即直往巷尾来。便向街角转得一转,目断之处竟得一崖高楼危耸,阶旁两双燃犀艳秾,夜半灯前映得廊下如昼,照见匾上一行,银钩铁画写作——赤阁。
师兄师弟这般门外停得片刻,便逢一位伙计笑语秉烛欲将风云迎进阁去。唯是见得两人,无由却有一愣。
一愣之下瞟得聂风钗钿稍点眉黛未扫,并着吴山乌鬓长衫白衣,衬得音容素则素了,冷也太冷。虽得一拂月明来照,却终归还嫌浅情,只消得衣上风露云影昏得一昏,当真飘渺得紧,叫人暗里瞧着,委实便是一番雌雄扑朔的形容。幸得师弟颈畔尚有一簪流苏,伙计拿眼望过,方才将将唤声姑娘。
再见师兄霜发髯须眉目如冰,竟是默得半晌抖了一回。想来不哭死神气势何急,前番纵叫步天寻得两撇胡子盖得一盖,却也究竟遮掩不去他爹一生杀伐煞气。伙计更不如何遇过此等人物,当下操持未住,草草只将手中灯盏跌得下地。
不意此一跌竟从阁前跌出一个人来,拱手且与风云歉道:“两位可是住店?我家伙计今日想是累了,稍有怠慢。我代为致歉,请两位随我来。”
这一番言语说得甚为妥帖,却话得师兄师弟将将怔过一遭。
因着此人诚然是位相熟之人。
——连城志。
风云如是得他引至柜前,赤雪正共客人躬身为礼,这厢灯下见得两人默了半晌,切切却将师弟看过一遍,末了扪袖笑道:“两位住店?一间房?”
师弟垂目只道:“是。”
赤雪闻言添道:“两位面生,我却不曾见过。想来是外乡人?既然远道而来,羁旅劳顿,可要添些酒水小菜饱腹?”
师弟听了应道:“有劳。”
赤雪却道不劳不劳,再向帘后招得一个小厮,来将师兄师弟引着转往院后。风云随他廊下过得几丛松竹海棠并着一横流水小桥,将将屋中坐定。小厮更为两人展了一回灯烛,便自阖门出得屋去。聂风当是候得其声渐远,拧眉才与师兄道:“云师兄,他们怎会在此处?”
步惊云垂目亦道:“倘若说巧,这也太巧了些。”
聂风疑道:“云师兄是指,他们与宣化号一事有所牵连?”
师兄默了半晌道:“难下定论。待得明*你我前往宣化号分堂一探便知。”
师弟闻言点头应过,还欲说得什么,却一时语敛。片刻便得门外有人相唤,聂风只将来者让进屋中。眼见竟是赤雪携盏提壶,欲要亲与两人布菜把酒。师弟桌前敛袖起身道:“不敢劳烦。”
赤雪眯眼倩然一笑:“前番店中伙计照顾多有不周,这桌酒菜便做了陪歉了。不知两位到此所为何事?我赤阁虽则算不上什么大排面,但对这镇上百十里地的风土乡情却也甚是通透。若有为难之处,尽管开口无妨。”
聂风得她这般体贴,灯下眨眼说道:“我与我,我,咳,我大哥来这,是见此地风景秀美,故欲游览一回。”
师兄从旁亦也垂目替他师弟牵道:“不错,游览一回。”
赤雪闻言又得一笑,说道:“姑娘,你莫诓我。看你俩一番模样,不像游山玩水的形容。怕是你共你大哥瞒了堂前二老,私会鸳盟避人双飞,行得累了才来歇脚罢。”
师弟叫她一遭忖度惊得愣过半晌,倒是不曾避人双飞,却向天外魂飞。师兄仍是淡定得很,抬手抿得一口茶,挪前揽得聂风没甚言语。师弟垂首且将师兄瞟得一瞟,心下一回慨叹崇敬自不必提,只低咳两声道:“姑娘猜得不错。但我俩当真不是行得累了欲来歇脚,乃是——。”
言至此处聂风扪袖掩面叹得半声,堪堪更往眉上改换一段愁容道:“乃是寻人。我年少性情顽劣,又很不晓事。与我大哥一见,一见,那个,心许。我家二老却嫌他面目老相,不是多福之人。是以百般拦阻。我一气之下只身离家,如今已过得六七年不曾见过高堂,现下归乡,竟见得人去楼空,当真,当真,唉。”
话尽师弟再叹一声。暗里念得两句幸甚。因着出门之前风云还从天儿屋里捞得两卷痴男怨女的小说话本,择了几个段子念上一念,否则今日恐怕将将就要折将此处。遂又抹得一袖虚寒,乘势好把眼底仓皇遮得一段。
也得师弟忆着相熟,才将满口胡话道得这般坦率凄切,叫人依依听罢,只觉心神同哀得很。便让赤雪闻着,亦是随他过得两回凉声,临了劝道:“姑娘且莫顾虑。不知令尊名讳为何?我这阁中,南来北往商客多不胜数,到时与你通晓消息,又何愁寻不着人。”
师弟听她话得如此,显见便是信了,正待与她再添一回说道。却闻师兄一句两字:“霍渊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