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爷的儿媳妇GL 作者:桒陌【完结】(26)

2019-03-28  作者|标签:桒陌 民国旧影 边缘恋歌

  “建业以前跟我说过,说对你有好感。当时我觉得你们都还小,不着急,但没想到……”她的喉咙一哽,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她一定想起了丁永昌。哪个疼爱孩子的父母不想亲眼看着儿子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只是丁永昌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阿姨,你别难过了。”我走过去,坐在她身旁,抚着她的后背。

  她抽噎一声,擦去眼泪。双手握住我的手,不住的婆娑着,手背上残留她的泪渍。“都过去了。我现在,”她深深地吸了一下鼻子,“我这也算在完成他的心愿。”

  她仿佛在交代后事一般,好像了结了她那些心事,她就可以了无牵挂的离开了。但是我不爱丁建业,那些她牵肠挂肚的事都与我无关。不忍和同情都不足以成为婚姻的筹码啊!于是我说:“阿姨,现在戏班光景惨淡,我不想考虑儿女私情,我想等戏班度过了难关再说。”

  王玉桂点点头,“是这样没错,但问题总要一个一个解决,这始终是我一块心病,早些定下了我也少了一件心事。”

  “你有更适合的人选。”我说。

  她一愣,“谁?”

  “林佳喜。”

  “阿喜啊。”她低着头,松开我的手,两只手相互胶着,像是在考虑这个建议的可行性。我又确认说林佳喜比我更适合。她却以为我不答应丁建业是林佳喜的原因,又问:“你是不是听别人说什么了?你别听别人胡说。建业是和阿喜走得近一些,建业是把她当妹妹的。建业和我说过这件事,但戏班的事一拨接着一拨,就给耽搁下来了。”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清楚所有的一切。我低着头,沉默。我想起林佳喜说会嫁给丁建业的话,那只白色的外国小狗一起在脚边打转。那天是个好天,紫色橘红色的霞光布满了整个天空,投落到在她布满薄汗的脸上,金灿灿软蜜蜜,但那天之后,我再也没看过日落。

  “阿喜是个好孩子,就是为人有点势力了,又好大喜功,做事情还可以,做媳妇就有点……”她望向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我说。意思是我不需担心丁建业会和林佳喜有不当的关系,她不会承认林佳喜做儿媳妇。我从窗帘的缝隙里望向外边,天凄凄寒寒阴沉如幕。我想到毓敏秀,想着她今夜在哪里过夜,有没有吃饭,会不会受冻。她在寒风冷雨中奔波,而我却坐在这里,身上盖着温暖的毛毯,谈论着别人的婚事,什么都帮不了她。

  王玉桂笑了笑,再次抓起我的手,“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和你很投缘。我曾经有个女儿……”她说到这里,喉咙又一哽,我听见她狠狠咽下喉里的悲痛,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她曾有过一个女儿。她握紧我的手,“也许你就是上天派来弥补我的遗憾的。”

  我的软弱在她眼里变成了一种美德。懦弱可以变成朴实,逃避可以是与世无争,伤痛可以带来拥抱。我想起过去的种种,她小心翼翼塞给我两件大尺码的胸罩;丁建业抓住我偷东西的时候她袒护我;她抱着我说过去只是生活的一种经历,不是负担;我在毓敏秀的婚礼上喝得酩酊大醉,她把我带回戏班,然后她撮合我和丁建业在一起,为他说亲。原来都只是一种错觉而已。生活给了我一个美好的幻象,最终破灭了。我突然就分不清谁真谁假了。也许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两面,或者很多面,它们不同时存在,而我们需要很多的契机在很长的时间里才有幸偶然遇见。

  “建业是个好孩子。”她再次强调。

  “嗯。”我想我不能有更多别的话了。

  “那你是答应了吗?”

  我没有应声。

  窗外的风呼呼地吹着,从窗子的破洞里挤进来的几缕风吹得窗帘呼呼作响。从那台破旧的收音机里听说近几日会有台风袭击台湾,不知道会不会波及这深山,不知道她是否赶得及在台风前回来。我起身将窗子关好,天又下起了毛毛细雨。深山里的冬天总是这样,阴雨连绵。丁建业和她都去找戏之后,生角被一个二线演员顶替。那个演员的老婆是个醋坛子,致使小生的表演束手束脚,生旦情感和眼神的交流不到位,反响一直不好。倒是旦角,我和林佳喜之间总会闲置一人。反串生角的想法出其不意地跳进我的脑海,让我整个人蹭得站起来,把王玉桂吓了一跳。她惊疑的问道:“怎么了?”

  “阿姨,我要学小生。”

  “啊?”

  “我想做小生。”

  提亲的事最终不了了之。

☆、第 36 章

  我从箱子里翻出夏天的汗衫,想重新剪裁一件束胸,但仅仅一层薄布的汗衫早已束不住我胸前的饱满了。我又偷偷裁下丁永昌过世时剩下的一段白绫,紧紧地缠在胸前。在那个小房间里,时光暗淡,我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个忐忑羞耻的小女孩。我把手紧紧贴合在胸口上,数层白绫裹束下依稀还能感受到它的柔软,就那样莫名地叹了一口气。

  专家说过,同性恋者是由先天生物因素决定,加上后天社会心理因素的推波助澜,使一个人对同性情感的感受超过了绝对阈值,最终促使一个人做出同性行为。每个人心里都潜藏一份同性的恋情,它可能躲在血浓于水的母女亲情后面,可能躲在亲密无间的姐妹之情后面,但只要超过这个阈值,它就会演变成为几千年的传统封建礼教所不耻的同性行为。而年轻时候的我,也许是我烧掉那本忘记了名字的传记之后,也许是我躲在阴凉的时光角落里搓洗那件沾染暗褐色经血的底裤时,不可避免地超过了这个阈值。因为年轻,所以无知地定义爱情的模式,并固执地遵循着这一模式,所以一次又一次嫌恶自己隆起的胸部,如同一颗不该存在的肿瘤,而那清也清不净的茂密阴[毛,就好像昭示着我们永远也脱离不了动物本性的可悲命运。这是对幼时干净纯粹的生命的否定,是对年轻的神圣的爱情的亵渎,它耀武扬威,但我们无能为力。时间让我们毫无例外地成长起来了。我毫无例外地成为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女人。

  一切都是命啊!

  然而我的小生生涯并不顺遂。有些东西可以是后天学习塑造的,胸部可以抹去,身高矮可以穿上朝天靴,但嗓子天生阴柔却是我无法克服的难题。我想着朝天空声嘶力竭地高喊,又担心过犹不及。歌仔戏越是传统,观众的品味越是刁,生角是一出戏的核心所在,表现的是男性的果敢、智慧和力量,又岂能阴柔过旦角?不过两三场,就足以让我无地自处了。

  毓敏秀回来的时候,我正满脸挫败地从舞台走回我们的小房间。我推开门,见她只穿着一件里衣,背对着门。听到声音,她慌忙地拿起床头的外套捂住胸口,回头见是我,才嗔怪着说:“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哪个男人进来了呢。”一边将外套披到身上。

  我满脸愁容,有气无力地走到床边坐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别之后重逢的喜悦没有驱散我心头不能有所作为的失落感。她心思聪慧,看我的妆容估出了七八分,问道:“你反串了?”

  她刚从寒风中进屋的鼻尖红红的,薄薄的嘴唇就在我的面前关切的问候我,我心中顿时一片柔软。看着她疲惫却不失精致的脸,我突然粗着嗓子,挑起她的下巴轻佻地说道:“妞儿是不是从来没见过这么英俊潇洒的帅哥啊?”

  她噗地巧笑出声,却是配合地轻轻点头,任由我捏着下巴,媚眼如丝,“你是我见过的男人里面最英俊潇洒的了。”

  我凑近她:“那你有没有对我一见钟情?”

  她羞怯地别过头,眼波流盼,欲拒还迎。

  我更凑近一些:“今晚留下来与我共度良宵,如何?”

  “你……”她恼羞地突然回头,却因为这似有动情之处的疏忽而暴露出低哑的嗓子,她便再也演不下去了,啐了自己一口,说道:“你听我这嗓子,根本就演不了那娇俏的娘子嘛。不玩了。”

  我拉住她的手,哀伤欲绝地说道:“你勾起了我的相思,又如何忍心弃我而去?”

  我觉得我就是在表达自己多年的爱慕,我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绯红的双颊和暗自压抑的呼吸。我从不敢这么和她玩闹,从没有这么口无遮拦,但这一刻我却放纵着自己在玩笑中吐露情思。我的心砰砰直跳,既害怕聪明的她听出任何端倪,又希冀聪慧的她听出任何端倪。但她只是恶寒地抱紧自己双臂,嗔道:“还来,我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又顺势一拉,将我拽到她身后的镜子前,脸贴着我的脸,“你看看我们俩,谁长得比较像男人?你听听这嗓子,谁比较像男人?”

  镜子中她鼻梁英挺,鬓眉刀裁。剑锋犀利的剑眉散发着一股英气。她低沉的嗓音具备了男性嗓子的得天独厚,就算不故意压低也比我粗犷。我脸上厚重的油彩还未洗去,五官仍显出阴柔的轮廓。

  “你。”我嘟着嘴小声地说,越发滑稽起来。方才嬉笑玩闹的底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她如洪钟般深具穿透力的笑声在回荡。

  “要不然你来反串生角吧?你反串一定很好看很受欢迎。”这个奇特的想法突然冒进我的脑海里。

  “我?”她收住了声,连连摆手,“我不行啦,我根本就不会说台语,我连听懂都很困难。”

  “行的行的,台语多说说就会了。我以前也不会的。”我撺掇着,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到床边坐下,拿过她桌子上的化妆盒——那上面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我先帮你化一次看看。”

  她嘴角含着笑,半是无奈半是宠爱地纵容了我的任性。她的笑真好看,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像月牙。皓齿,像珍珠。嘴唇有些干燥,让我忍不住想为她湿润一番。她闭上眼睛让我打粉底,她白皙细腻的脸就在我的眼前,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清晰得毫发毕现。我甚至能看见皮肤下面细微的毛细血管。脸颊侧面有些微的绒毛,淡淡的,很可爱。

  “好了吗?”她问。惊醒了我的迷思。

  “好了。”我说,“只是粉底打好了。”

  “你真磨叽哦。”她睁开眼看着我。灿烂的眼珠像一眼洞穿了我的心不在焉,我只得加快了手下的动作。

  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这是我能想到的形容她的句子。略加粉黛修饰,这些华丽的辞藻已不足以形容她在我心中的美好。

  “你真美。”我说。把镜子推到她面前。

  她娇羞地看了我一眼,探向镜子里。手小心地抚摸着头上的男髻,左右看了看,嘴角始终挂着好看的弧度,然后毫不客气地自我夸耀道:“这是不是叫天生丽质难自弃啊?”抬眼看我,“你手法不错。”又凑近镜子仔细看了看,“这还是我第一次扮男人诶,怎么样,比你能迷倒女人吧?”

  我心想你不用扮男人也能迷倒很多女人,我就早已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脸上却笑意盈盈地逢迎,“是了是了,你最好看了,你不管化什么妆都是人间绝色。哦不,你不化妆就已经是人间绝色了。瞧瞧,多么漂亮俊秀的男人,连我都要爱上了。”

  她回头扫了我一眼,眼角勾着笑意,不好意思地嗔怪:“哪有你这样夸人的。”

  “我说的是事实,”我义正言辞地更正,身子斜靠在她的梳妆台上,“小女子方才不是已表衷情,恨不得以身相许了吗?”

  她站起身,“得了,别越说越没边际了。”

  这样欢乐轻松的时光以前不曾有过,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我奢侈地盼望着这一刻能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能让我好好地把它刻印进记忆的深处。在我垂垂老矣的时候,还能清楚的记得这片刻的甜蜜欢愉。我凑近一些,越发得寸进尺地调戏她,“你害羞了?”

  她却不再理会我的痴言妄语,手伸向头上的发髻。就在她即将松开发髻的刹那,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抓住她的手就往外走。她趔趄着,被我拖拽得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

  “去哪啊?我还没穿好衣服呢?”她一只手紧紧揪着滑落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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