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番外 作者:若花辞树(上)【完结】(35)

2019-03-28  作者|标签:若花辞树 平乐 番外 作者 若花 辞树 文案 雁去 又是 秋光 冉冉

如果他不曾去过战场,他未必有如此深刻的感悟,可他亲历过了。他亲眼看到过战场上血流成河的残酷,死的不止是敌人,还有我军。不论敌军我军,死在冰冷的刀剑下的都是一条条鲜活的性命。他们本可以不用死,若是没有战争。

至于违约,也不是非做不可。仍是那句话,国无信不立,世人有眼会看,一旦世人以为朝廷是朝令夕改的朝廷,到时,政令如何推行?将公主嫁给王子的好处,他知道,可是,如果不这么做,将公主嫁给达旦,也不会损失太多,达旦为突厥新主,兴许未必有王子听话,可毕竟是受了大夏的恩惠的,偶有摩擦,再调、教就是,付出这点功夫,换来一诺千金,太子以为是值得的。

这已不是政见不同了,连脑回路,都是不同的。但太子到底不是傻子,见皇帝费了这许多功夫与他讲道理,也做出虚心状,听进去了。

皇帝稍松了口气,却仍不大安心,令太子回东宫后,又召了丞相来,命他去与太子仔细分说一遍。

高宣成听皇帝一说,心中便是一个咯噔,待皇帝令他去与太子分说,他马不停蹄地便去了东宫,丝毫不敢耽搁——万想不到太子竟有如此念想,得赶紧去掐灭才好!

高宣成自一介布衣,而后入王府谋职,再入皇帝之眼,成他最为信任的谋士,最后以功臣的身份跃居丞相之位,到如今无人不膺服的局面,首先是有眼光,他为自己择了良主,投奔了皇帝,当时储位上坐的是哀太子;其次,他有国士之能,明白如何安天下;再此,他与君王相处有道,他了解主上。

看到皇帝面无表情地对他说出一句:“大郎不明事理,你去与他分说明白,一国储君,纵不能开疆扩土,也要能守基业,他这样,不行!”

高宣成便立即将心悬到了嗓子眼儿,陛下已大为不满了!

皇帝未掩饰自己的失望这其中固然有高宣成将孙女嫁入东宫已牢牢绑在东宫这条船上的原因,也是他着实失望了。太子之软弱天真,已不是第一次。

高宣成赶去与太子谈话,他并未直奔主题,先与太子说了些近日京中趣事,慢慢引到王子的身上:“突厥清苦,不见春夏,王子在京,已乐不思归了。”

太子也笑了一下,温文尔雅:“确是如此,那地方,我是去过的,土地贫瘠,一亩地里种不出几粒粮食,他们的牧民,没的吃喝啊……”说到此处,他敏感的住口了,微抿了嘴,笑道:“王子喜欢,等他走时赠以大夏土仪为离别之礼,也是两邦和睦的见证了。”

他打住得及时,高宣成却已在脑海中想出他的未尽之语了,“牧民没的吃喝,为了不饿死,只能来大夏劫掠了”。皇帝若是知道太子是这么想的,非得气死不可,但高宣成高而弥坚,他撑住了,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没听出来,继续道:“若一切如愿,王子归故里,便是突厥可汗,会记住大夏这份深情厚谊的。”说着说着,就悲悯地叹息,“只盼世间无征战啊。”

太子顿时便被勾起了共鸣,深以为然:“是啊,这世上的事并非只有一法,总有别的办法能解决,并非动刀动枪一法。”

高宣成听到这里,就明白了,太子心中,还有别的办法能解决争端。他的语气冷静了起来:“殿下错了,弱肉强食,欺凌弱小,是人之本性。”

太子怔住了,方才还说的好好的,怎么一下子画风就变了。

高宣成变脸,比翻书还快,说完那一句,他又柔和道:“只有战争,才能带来安宁,殿下且看,王子入主突厥后,与大夏和平相处,到时,两邦是否便无征战,边民是否也不受残害?”

太子点了点头,不错,确实如此。

“若是不打这一仗,不将王子推上汗位,两邦摩擦不断,何时能止?”

太子想想,是这样啊。

高宣成便叹了口气:“就是如此,不得不为之啊,殿下是仁主,可有时候,是不得不强硬的。”

太子沉默了,半晌,方道:“就不能教化吗?”

高宣成的眉头已在心里拧成一团了,面上却不得不忍着:“蛮夷凭什么要听天、朝的教化,他们又不是天子之民。不处一地,不合用一套法,怎么教化,谁来教化?殿下有此仁心是好的,可这是办不成的。”若是能办,早就办了。

太子就不说话了。

“有些话,不该由臣来讲,可闻殿下数语,臣不得不劝一劝殿下。殿下这些话,圣人是不愿意听到的。”高宣成缓慢说道。

太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冷峻起来。

高宣成并未因他容色有变而静止,继续道:“殿下,圣人非止一子,您为储君,靠得是圣人,圣人认为你能承担得起,可若是您的见解与圣人不同,圣人还能坚定初心吗?”

太子的手,握成了拳。

“您有坚持不能动摇,臣明白,臣是读书人,也有不能动摇的事。可您想一想您的妻儿,他们依仗着您啊。您再想一想圣人,圣人对您寄予厚望,您怎忍心让您的父亲失望?”

高宣成的每一句话都是站在太子的位置上为他考虑的。太子不能不动容,不能不将他的话听进去,并且思考,他艰难道:“那便要我虚与委蛇吗?”

“不然,要让您的妻儿无所依靠,受您拖累,让您的老父失望伤心吗?”高宣成反问道。

太子默然。

高宣成再接再厉:“倘若殿下今所居不在东宫而在太极殿,还有这等烦忧吗?”

这话,称得上诛心了。太子猛地抬头,却对上高宣成年迈忧愁的眼眸,高宣成望着他,说道:“殿下,三思而后行。”要紧的是,先把这段时日安然度过,等他登基为帝,才能再谋其他。

厉害都说明白了。太子终究艰难地点了头。

高宣成看着他俊秀的面孔,却无半点轻松。若是知道太子出征之后,是如此模样,他是绝不会将孙女嫁做太子妃的。

做了太子并不是就一切无忧了。太子变作阶下囚并不是传说中的事,不远前的哀太子就是他出谋划策弄下来的。可现下,既然已经跟太子绑到一起了,他就得尽心尽力地保住太子,余者,再且不论。

要高宣成来说,太子这想法,真不适合做皇帝,可也只能慢慢的扭转了,人的观念已形成,便不是一朝一夕能拧过来的。慢慢的来,先让他的位置稳住,别让他总与皇帝对着来才好。

在他努力说服太子的同时,夏侯恕在与幕僚说着圣人似乎并不如从前那般爱重大郎了,夏侯衷从魏贵人那里出来,奔去了苏充处,筹划接下去该如何,要削弱太子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啊。

而夏侯沛则心情愉快地试新衣。

天气凉了,外面已飘起雪来,她长高了,去岁置下的衣物不能合身,皇后为她制了新衣。

殿中点了暖融融的炉火,夏侯沛脱了外衣,剩下贴身穿着的里衣,里衣是丝绸所制,光滑柔软,皇后坐在她的身前,手中拿着新制的衣衫。

殿中只有她们二人,等夏侯沛脱好了衣裳,皇后道:“到炉火边上去,别着了凉。”

夏侯沛不觉得冷,也依言朝炉火挪了几步。

皇后站起身,将新衣抖开,披到夏侯沛身上,夏侯沛反手将手臂伸进衣袖里,又将衣带系好。皇后看着她,道:“走两步来看。”

夏侯沛低头看了看,依言走出两步,然后回头,笑问:“如何?”

“我儿姿容甚美。”皇后道,说罢,莞尔一笑。

夏侯沛有点羞涩,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新衣,浅浅的笑:“阿娘才是美得倾世,总让儿移不开眼。”这是真心话,她觉得,再也找不到比阿娘更好看的人了。

她一面说,一面感受着温暖舒适的新衣,道:“阿娘以后不要自己动手了,儿长个快,到明年,又穿不得了,怪可惜的。”做衣服是件费工夫的事,一针一线的缝制,极需耐心,夏侯沛喜欢穿皇后做的衣服,她也喜欢皇后对她的一片爱护,可她更不想看到皇后辛苦。

皇后抬手,放到她的肩上,顺着肩头,抚摸她的手臂,掌心下是柔软顺滑的衣衫,十分的合身,也十分的好看。

“我有分寸。”皇后简略地道。

换好了衣衫,开了门,便见外面的雪下大了。

新春在即,过不了多久,夏侯沛便要大一岁。这场雪,下得十分冷酷,随着凛冽呼啸的北风,吹进屋檐。

夏侯沛握住皇后的手,果然凉了,她忙道:“外面冷,快进去吧。”

雪纷纷扬扬地洒落,不一会儿,檐下的地上便积起了一层。皇后反握住夏侯沛,牵着她,走回殿中。

小孩的火气往往比大人好,回到殿中,夏侯沛也没松手,一直到皇后的手回暖,方松开。

第41章

自初雪,整座宫殿都白茫茫的。

树挂冰雪,银装素裹。一长冬的雪积了厚厚的一地,踩上去嘎吱作响。

今日,出太阳了,金灿灿的日头,照射下来,积了一冬的白雪,都染了上了暖融融的金色。

难得的天气,难得的风光。

临近年下,各家都有这样那样的宴饮,皇家也不例外。今日是皇后置席邀了内外命妇来尝尝新酿的梅花酒。

皇后相邀,只有想去而不得其门,断无不愿来的。

内外命妇呼朋引伴,相伴而来,都比约定的时辰早了一时半刻。

行宴处是在上林苑中的一处宽大的宫殿,宫殿四周植梅,眼下正盛放,真是匝路亭亭艳,非时袅袅香。

宫殿一面是门,门大敞着,三面为窗,窗皆卸了下来,帷帐已金钩挂起,微微摇动,外面的光线照入殿中,明亮而轩敞。

殿中暗香浮动,又梅香,也有淡雅的脂粉味儿。一殿的女人,欢声笑语。说是品酒,自不止品酒而已,还可赏梅,还可游艺。

夏侯沛来时,正有一女高歌,而余者击节相和,十分活泼而优雅。

夏侯沛在门口站了站,直到里头一曲毕了,方举步。

门边的宫人侍奉她脱了貂皮大氅,引她入内。

脚步声传来,不少人已转头去看。夏侯沛从外面来,身上没有冰雪的萧索,却有阳光一般的灿烂。走到皇后身前,弯身拜道:“儿请阿娘大安。”

皇后看到她了,柔和一笑,道:“重华,来。”

夏侯沛站直了身,对着皇后,明朗一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不管此前见没见过夏侯沛,眼下是知道这孩子是谁了。

再仔细看看,多好的一个孩子,干净清秀,沉稳有度。

关于皇帝对太子似乎不大满意,还让丞相去劝说的事,已不是什么秘密了,朝臣们的心思活了又活,下了注的,努力敲边鼓,还没下注的,便看到眼前就有一个很不错的。更要紧的是,广陵王的母亲是皇后,除了太子就是她了,比其他皇子都占了大义,赢面不小。至于年幼,皇帝不还健硕着吗?只要七八年内没有晏驾归天,就够皇子长大啦。

众人的目光从夏侯沛进来就有意无意地落到她身上。皇后的母亲李氏就坐在皇后的边上,见此,便搭台子让夏侯沛讲话:“十二郎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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